格根塔拉皎色隆（作者：阿无）

倚槐卧雪

    一、格根塔拉的历史与今天
    格根塔拉皎色隆，就是这里的全称了，蒙语意为：夏营盘，或者是避暑胜地。西汉匈奴曾在此设置过最高行政部署??中部单于庭；巾帼英雄花木兰代父从军曾多年征战在这里；苏武不避风霜、十八年辛勤放牧在这里；北魏拓拔氏建立代政权在这里；魏长城、秦长城、汉长城、金长城、明长城都从这里浩然穿越；直到神五神六的成功回归??????
    史记如是记载:远古时期，这里曾是一片“森森极盛”的胡林地带。从秦汉时期到十七世纪之前，这里一直是山西木材的主要供给地带。“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是对这里最好的修饰词。成吉思汗骁勇善战的三儿子窝阔台汗，曾在这里创下赫赫战功，并由此得到部下的尊重。直至满清入关后，成吉思汗胞弟一代神弓撒哈尔王的十五代儿子诺言泰的四位儿子：僧格、索诺布、鄂木布和伊尔扎木又因屡立奇功被康熙册分了永久的领地，御赐名??四子王旗！
        悠久的历史和富饶的物产，曾经养育了多少骁勇善战的英雄？而今放眼四望，隆隆的风声中似乎还携带着从远古传来的战马嘶鸣、威震八方的军鼓和将军的呐喊。
        在这里，能歌善舞的刺勒人赶着牛羊从遥远的贝加尔湖迁徒过来的时候，也把他们血液中旷达、豪爽、勇敢的激情一并播撒在草原的四四方方中。他们的哭笑都来自肺腑、带着回音响彻寰宇震动五州；阴山下的草树是热血与马奶美酒共同灌溉的，丰美之外带着收魂敛魄的神奇吸引力！

    二、格根塔拉之行
        从呼市出发，不过128公里的路程，女儿怀里抱着一大包野餐的物品，整个人犹如吃了鸦片一样兴奋和活跃。昨晚，当她小心奕奕地提出要野餐的时候，一向“独断专横”的孩子爹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这一答应不要紧，让我那可怜的小宝贝兴奋过头，一夜几乎没有合眼。野餐??这一行动早结束在她人生的前四年中了，又一个四年过去了，在她小小的心底，野餐似乎成为一种永远不可能再有的梦想了，而此刻，居然把这种梦想活生生地变成现实，难怪她的兴奋了。
        一大早，拉着我买了一大堆能用的不能用的东西，临放到车子后背厢的时候，又不放心地抱起她最喜欢吃的零食再次征得了她爹爹的同意后，雀跃着跳进车里。
        这一路，一贯晕车的女儿和我居然顺利通过了那六七十个山路弯道的考验，一点没有作呕昏旋的感觉。可见，快乐的心情可以使生理状况发生质的改变。
        一路尘土飞扬，老公不让把车窗玻璃摇下来，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哧哧”声，我狐疑地问老公“不会是车胎被扎破了吧？怎么有气往外冒的声音，好像还越来越响呢。”
        老公忙停住车，我们赶快跳下车来，不禁扑哧都乐了，原来，草丛里的蛐蛐公子和蛐蛐小姐们正肆无忌惮地开着PARTY,嘹亮的歌声不定骗过多少的行人呢。
        继续行走。我诧异于这层层叠叠的绿来，想不到，绿也可以有这么多种，灰绿、墨绿、翠绿、淡绿、草绿、鹅绿??????。那分成一格格一条条不同大小块状的农田，犹如棉布市场叠得方方正正的印染布料一般整齐干净，而且还充满质感。一刹那，我忽然幼稚地想到，我要跳出车去，好好在那绿色的庄稼地里打几个滚，我要使劲撒一回泼，把自己的真性情一并释放到这广袤的原野中??????
        沿路的油菜花开得风华正茂，艳情昂然地摇摆着她们不甘寂寞一季的身姿。
        土豆苗朵上顶着浅紫色或者白色的花，不管她们中是贵妇人还是贫民百姓，在这被天地同待的四野中，同一姿态地舒张着自己丰盈的身段，款摆轻摇。
    燕麦开始走向青春期了，尖端顶起一串串绽露头脚的铃铛，得意地摇摆在微风中，犹如正在急切寻找情人的勇士一般激情如火。
    胡麻花蓝蓝的，一片一片地挑逗着行人的眼睛和感官。车行飞速，她们也几欲纵身跳入你眼里，穿越心灵的障碍，刺进你灵魂的深处，与你共舞同欢??????
        纯白色的荞麦花一簇簇一朵朵开得正芬芳，熙攘着把她们的心事四处抛散，她们果实的棱角决定了她们的情感是那样放纵而热烈，真我的魅力迷醉了我正发酵的心。
        胡扬林悠雅地摇着她的手指，她们是淑女，枝叶从不放肆地四处伸张，而是紧紧地贴合在树干上，一颦一笑间带着大家族的气质，高贵而从容淡定，这就是草原防护林的风采吧??????
        草原在望，我忽然就无比紧张起来，梦中、心底那片无波无澜的绿，是不是会穿越神经影响到此刻将要展示在眼底的原野呢？我怕我会失望，我怕我找不到情归草原时思想深处的悸动。听老公说，今年前半年雨水不太好，草原上的草稀稀拉拉的，几乎遮不住土地。如果那样，我是不是只该把那颗极度想皈依草原的心收拢起来，安静地放回到梦中呢？
      “妈妈，好大一片树林啊，我要在这里野餐，爸爸停车，停车”女儿激越地尖叫，孩子的眼界里只容得下眼前的兴奋，她们的思想不因那冗多的想像而有所负担。她们的喜好总要那么赤裸裸地随时展示出来，从不压抑。
        看看表，已经在路上行了两个小时了，草原在望，去过多次草原的老公远没有我和女儿兴奋，我几乎要用力揪住他耳朵把自己的兴奋与热切传递到他身体里了。
        大树下铺张开来，我却吃得很少。然后，睡意竟然见缝插针地在薰染着花草香味的和风中适时袭来，心灵在此刻竟然恬静了，我知道草原就在我前面，就在我梦想与现实交织的地方??????

    三、格根塔拉皎色隆??沙葱、牛马及勇士的天
    毫无疑问，车子真的溶入草原了，我看到遍野的枳萁（一种可以做成扫院落扫帚的植物）一丛丛直指向天，傲然不穷的姿态有别于别的一年生草本植物，更有参天大树的气节与骨骼。枳萁顶端的蕙头倒像头戴红缨的壮士一般昂首挺胸、无欲无求地仰面向天，风过处，他又抑制不住那满腔的兴奋与豪情，扬扬洒洒地把一波波的拥抱送给了草原热辣辣的风。我在想，到了斜阳落日的黄昏，这漫山遍野的枳萁一定不逊于成片的芦苇荡。只是那种气魄和浩瀚的规模却是芦苇的娇媚无法比拟的。
    女儿兴奋地用各种姿态挑逗了照相机好久，把她与枳萁丛的和谐共舞谱成了我家永久的风景。
     顺着神五、神六回归仓的原址，我们的车子逐渐走近最大的敖包。那一块块码起来的石头，因了“敖包”这固定的形状，因了石缝间花花绿绿的小旗而别具了民族的风格，甚而兼具有图腾似的神圣了。敖包前的小蒙古包入口坐着一位笑容可掬的看守者，那些从远古就传下来的关于信仰；关于人与神共同诺守的诚执；关于歃血盟誓、引颈就戳的友情；关于纵情原野，牝雄双马遨游四野的爱情故事似乎马上就从他雪白的牙齿间迸出口唇。从他的神态中，我读到了许许多多的传说，耳际似乎就流淌着马头琴悠扬的音符。我们很礼貌地和他笑了笑继续出发。
    草原上的小路窄得似乎无法顺利穿行了，车子过处，扬起漫天的尘土，连这土都让你感觉到这天、地、人、物都是那么真实得有味道，你可以放纵地横揽高原草甸的风采，你还可以把细微到呼吸之类的东西托付着风随时光隧道穿越到远古??????
        一个身穿蒙古袍的中年汉子远远地走过来，放开喉咙随兴地唱着属于他自己的歌，那荒腔走板的音调被草原宽容地接纳然后同溶了。老公停下车来，向他问路。蒙古汉子详细地指点着，用他红红脸膛上绽放的那个灿烂笑容传达给了我们最真诚的祝福。草原的坦荡和一览无余让人心如四野般平展而没有旮旯，一切的龌龊与肮脏都不属于这里。来这里，我们务必要带着的只有一颗明镜般的心就足够了。
         粗铁丝编织的网围栏告诉牛马们，他们虽然可以恣意游荡在草原，但他们还应该有“家”的概念。
    目光不受阻碍无所顾忌地任意驰骋，我嗅到属于风和风中所有生命的味道；我听到马儿打着响鼻撒欢的声音；我看到遍地的沙葱开得如冬天的雪花般齐整规范。远远望去，如白色地毯般架空在绿绿的、细细的枝干顶，我甚至怕脚儿踏上去就摧残到那一、二棵沙葱的生命，连走路都带着怜惜的心情。然而，我看到那些膘肥体壮的马，他们披着马鞍，大剌刺地奔驰在这一片沙葱的海洋上，还有远处那“滚动”在这片白绿相间“地毯”上的羊儿和悠闲的骆驼，他们把自己最厚重的生命华年都托付于草原的沙葱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徜徉遍这绿野的惬意呢？
        女儿战战兢兢坐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抓着缰绳和马鬃，那一刻她恨不能安全地和那匹马雕塑成一个连接的造型。我笑倒在草地上，毫不理会老公一直强调的形象。在这里，所有的形象最后都归结为一种最地道的原始真我风采！
     风远了、远了，又近了、近了，载着蒙古姑娘的祝酒歌毫无伪饰地播撒在草原与蓝天的每一丝丝空隙间。搏克手们全身职业装束，互相拥抱着，那拥抱显得彪悍而坚实，一如他们常年磨砺着牛羊肉骨头的牙齿一般粗犷与豪放。
    七月底，正是崔健的摇滚乐耐不住寂寞直接进军草原繁华的时间。马上，就有那达幕大会在这里隆重召开了，我感受到一股股热浪般的节日气氛。蒙古族人，在我心底，是会把欢乐纵情到极致的唯一民族。篝火旁载歌载舞的身姿并不一定纤秀婀娜，但他们发身肺腑的嘹亮歌声会消弭了人类所有的龌龊和阴私，架构起人与人之间最真诚的友谊和爱情。
         成吉思汗塑像前，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仰头凝视他的时候，隔了八百多年的时空，我仍能感受到他铁骑所到处，雄风浩然的气度与八方臣服的魄力。转过身来，那战车式的蒙古帐篷，诉说着一代天骄曾经远征南疆北土，欧亚大陆的每一场战事??????
     我不由地开始把人与神衔接起来，这世上，最伟大的神莫过于把不可能的幻想做成现实中可能事业的人。
     那一鸿秀珍的内陆湖中，居然有野鸭在恣意游玩。我撒赖般扶着车门，久久不愿意上车离开。
        尽管草原，已经不再有淹没牛羊的茂盛绿草，沙化的气候，已经把这里折腾得风霜满脸。但是，汉子般的脸膛上挂着的仍然是气质上的雄宏与力度。格根塔拉，草原的风流泻遍你的血脉，草原的云飘扬在你头顶，草原的粗犷烙印在你身体肌理里，你所缺的不过是更华贵的一袭厚厚的绿草斗篷。如果政府肯给你“疗伤”，相信假以时日，你的肌体之上，会再度泛出光亮鲜嫩的绿衣来。
    后记：唯一遗憾的是，格根塔拉草原上的草不再那么茂盛丰美，过度的载畜量已经破坏了它表皮的植被，围栏禁牧几年，相信草原的风情会传得更远。只是永远心存侥幸的人们，仍旧不甘愿放弃眼前的蝇头小利，看不到即将发生灾难般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