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杀]峨眉小记

蔡姬

    昨天从峨眉山下来，没有看到日出，云海和佛光，总之壮丽的景色都没看到，真是天公不作美。这几天一直是雾蒙蒙的，连金光闪闪的四面佛都看不到真相。我们在山上住了三晚，爬了四个小时的山，其余时间都是坐车，在山上山下绕来绕去的。

    第一天在半山腰的零公里住了一晚。小雨淅沥，几户人家开了旅馆，楼下是饭厅，走上几级石阶，就是睡房，一家四口零星地说着话，打了会麻将，因为晚上九点突然停电，就休息了。临窗而眠，夜漆黑一片，虽然现在是初夏，空气却透着初冬的寒气。雨声是纯粹的，不夹杂任何人声和车鸣，一切的声响都消失了，除了雨敲打屋檐，台阶，古井，杂草的声音固执地滴滴答答。这时候，适合去遗忘很多事，也不必面对红尘中的太多琐碎，就这样躺着，听着，沉默着，即使是心里那些微的疼痛，也融化在夜的气息和雨的声响里。这几栋房子的周围长满了植物，在细雨的滋润下，散发着树叶，草，野花还有野果的混和苦香，人烟稀少，一切都是静静的。连狗狗都变得懒散，长得胖胖的，趴在墙角，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在这里盖一栋房子，种几亩田，接待几个客人，过一些平静的日子。然而生活总在远方，我们总在期望不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打开卧室的窗子，就看到远远的山，云和淡蓝的天，稀疏的蓝瓦，茅草，木窗户，红红紫紫的细碎的花朵，一块块绿幽幽的田，有依稀的鸟鸣，全部笼在如烟的雨丝里。一切都是洁净而空旷的，连泥土也是纯净的，不搀杂质。海拔拉开了和尘世的距离，钢筋水泥下苦苦为生活奔波的人群，带着油腻腻的汗味，尘土味离我越来越遥远，而为了半分小利争执不休的尖利的吵闹声不复在耳边回响，人因为高度的变化而发生心境的变化。也许我们都不如缸边的那些青苔，年年常绿，过着悠然自在的日子，它们生在云层中，每一分每一毫都很干净，一花一世界，一草一乾坤，自以为高级的人类动物，都不如它们会享受生命。

     第二天去看了乐山大佛，庞大的建筑让人仰视。九转回廊上有密密的人群，江风清朗，徐徐吹来，拾阶而下，偶尔拍一下大佛，看能不能完整地照下来，大佛一如既往的微笑，风霜在身体容颜上留下了斑斑的痕迹，却无损于他的庄严。所谓宗教，是人类赋予了意义。如果不是有那么多人相信有佛的存在，这个胖胖的和尚哪怕头顶蓝天，脚踏江水，也不过是人工雕刻的杰作，看过，一笑罢了。没有人敢站在佛的脑袋上，偶然间发现一只鸽子，坦然地立在佛的头上，旁边还立着一束小黄花。佛法无边，众生平等。即便是一只小小的鸽子，也敢在佛的脑袋上撒野。我不是佛教徒，无法油然而生崇敬，然而我尊重所有有信仰的人，不管这信仰是虚无的，还是真实的。

    第三天，开始了我的爬山之旅，我很多年没有爬过山了，这次真是够呛。在家里呆久了，让我爬四个小时的山，要去我半条命。还好没有时间限制，一步一挪移，还是最终捱上了金顶。一路风光清明，我开始相信树精的存在，植物长得很是茂盛，吸日月精华，不沾俗尘。不是很喜欢拍雄伟壮丽的建筑，始终相信细微处自有风情。寺庙门廊处的雕花，木窗上的一只蝙蝠，一条龙，一些民族花纹都细致有味；江崖缝隙处的小黄花，庙顶上的绿色植物，随风摇摆，自有闲情；扶摇而上的青藤，苍枝上的几朵奶黄色的花苞，状如青蒲的绿草，冷杉身上斑驳的冻痕，断桩上簇簇的苔藓，静默而生。山阶转角处鸟鸣清幽婉转，小松鼠不怕人，在脚边跳来跳去，找瓜子吃，突然有鸟嗖的飞进树林，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仰望通向山顶的石阶，两边的树郁郁葱葱 ，疏密有致，偶尔听到低低的人声，却不见人影。细细的枝叶在上空肆意招展，颜色深深淡淡，如一幅水墨画，相当写意，有的长得太密，就象蜘蛛网或八卦图。冷杉直逼蓝天，有白云随风飘移，可以看到云丝漫慢地舒展，在蓝天上任意作图，离得这么远，却有柔软的触感，身体和心一同软掉，化在白云里。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笼下来，真想吊一个吊床，慢慢摇。越接近金顶，气温越低，空气也越来越清冽，而我的呼吸也越来越干净。真是自惭形秽，我一个俗人，惊扰了这仙境，真是感谢它的无比包容。

    终于看到金顶了，可惜云雾太浓，四面佛以客气的姿态拒绝了我，若隐若现，看不到真容。只好到附近转转，看到一条栏杆上锁了很多同心锁，与其说是情感的见证，不如说我看到了多少对心怀不安的小情人。正因为情感的飘忽不定，所以用无钥匙的锁来锁住自己和对方，是一种表白，又是一种压力。我只是想，这条路是否真能保佑如此多的终成着属。

    始终相信真正绝世的风景总在无人处，遮遮掩掩的小径有清泉淙淙流淌，可能有一两颗心心相许的石头藏匿其中，不闻人声，不嗅烟尘；稠密的森林里可能有美艳的鸟偶尔一展歌喉，在午夜两点或三点，人迹罕至处；崖上可能有奇异的红绿小花小果，独享清风明月，春雨冬雪，不招蜂引蝶，总淡定从容。浩浩江水里，或许有一两绿洲，桃花纷飞，异石突起。只是这些，若不是机缘，可能我们无从领略了，也许她们真正存在，也许只是自我想象。所以只好退一步，心若无尘，景自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