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泰国民主”反对民主是个伪命题

秦王政

10天前，支持前总理他信的“红衫军”大闹东盟系列峰会主会场，引起的关于泰国问题的讨论仍在持续。泰国从1932年以来发生了19次军事政变，一直在文官政府和军政府之间摇摆。按说，泰国实行单一选区制度，应该能保证执政的稳定才对，泰爱泰党连胜实属正常，结果却无法改变政局混乱。最近发生的街头政治，黄衫军和红衫军之间的权力拔河，实际上还是来源于2006年9月发生的那场以颂提为首的军事政变。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泰国出现目前的政治困境，并不是民主政治演化成民粹主义所致，也并不能简单把目前的街头政治看成是暴民政治。
　　
　　　　实现民主的价值必须要建设完善民主的政体，缺乏民主政体制度上的科学安排，那么民主政体就是不稳的或者虚假的，民主政体的疏漏有可能演化成毁灭民主的结局，所谓民主的发展就是不断堵住政体安排漏洞的过程。我们来看一下泰国的民主政体真的是对西方民主国家政体的科学移植吗？
　　
　　　　泰国的政体是明显的君主立宪制政体，如果要在西方找个参照系来分析其所谓民主政治问题，我们会首先锁定英国和日本，前者是老牌的君主立宪政体，后者则是从西方嫁接过来的亚洲君主立宪的民主政体。我们来看英国的君主立宪政体是怎么保证民主的。任何民主都是反对独裁和专制的，它的简单而核心的定义就是多数表决制，通过多数人民的选择来作为决策的依据，为此民主首先要保证民选，但是民选只是决定了赋予谁权力和罢免谁的权力，并不能一直通过选民直接投票来决定获选的代理人的每一个具体行为，这就要求在民主内涵下加入权力监督和制衡，只有通过选民的不同专职代理人来对另外的代理人进行制衡，才能保证任何代理人不会成为背离人民的独裁者和侵害人民利益的人。所以民主除了选举，还要求对一切可能获得凌驾民意的权力进行制衡。
　　
　　　　这种制衡除了我们熟悉的分权制衡之外，在君主立宪国家还要处理好国王和军队的关系。因为所有的君主立宪国家都是从封建主义的君主专制演化过来的，它总是君权和民意妥协的结果，也意味着君权曾经的强大，君权强大的两个基础就是属于君主个人的军队和不受控制的税收掠夺。在英国的《权利法案》中，最核心的就是对国王的这两项权力的约束。因为从英国的革命史可以看到，国王掌握的军队是导致民主革命流血牺牲的强大阻力，而革命的爆发正是因为国王滥征税所致。所以像英国之类的民主国家，全部完成了军队的国家化，国王仅仅成为一个虚职，或者说只能主持一些仪式和做个橡皮图章。军队的领导权归文官政府即内阁所有，比如英国的军队领导权在内阁的国防部，而国防大臣也是文官（他甚至是没有做过将军的），军队保持中立，服从任何出任国防大臣和首相角色的人指挥。同时，英国、日本的君主立宪的国家，议会是最高的，比如英国的议会，它通过两个方面来限制军队的权力，一是通过《权利法案》规定的未经“议会同意，国王不得擅自招募和维持常备军”，这实际上已经剥夺了国王的军权，除了皇家卫队甚至可能连军队都没有。另一个就是通过对政府内阁的不信任案，罢免内阁来让内阁彻底失去军队指挥权。而议会则是民意的根本代理人，所以军队实际上掌握在民意手中。
　　
　　　　但是，泰国对这方面的限制却是脆弱的，泰王对军队的掌控远远超过了英王对军队的掌控程度。在泰国，军队不仅宣誓效忠国王，而且确实服从国王，泰国没有明确规定对泰王军权的限制，而泰王掌握的枢密院常常是军队长官或将军们的大本营，在法律上军队又是对泰王负责，那么泰王行使实际的军权，也并无法律障碍。一个法律上对个人负责的军队，而且还是有组织地(枢密院)结合在一起，那么它对民主的威胁就是达摩克里斯之剑。国王是国家首脑和军队最高统帅，拥有绝对权威。根据宪法规定，国王可任命总理，立法权虽由国民议会掌握，但国王有权修改、取消、更换宪法，军队仅效忠于国王而非政府。(4.14中新网)也就是说他信领导内阁对军队没有领导权，这与英国完全不同，英国的立法权在议会，泰王却可以改变宪法，虽然泰国立宪了，但却不是个宪政国家，按照西方民主标准，泰国根本不是民主国家。那么，从民主角度来研究泰国的政局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我们来看泰国近三年来的拔河政治，可以发现，问题的症结正式因为军人干政所致。最近这次的红衫军运动实际上就是对当初军队偏袒黄衫军的直接反应。当初黄衫军为了迫使他信下台，进行了那么庞大的运动，造成了那么严重的社会和经济后果，军队竟然没有采取措施，反而支持他们的行动。而这次红衫军的抗议，却受到了100多名身着蓝衫、头蒙面罩的人群的暴力袭击，而泰国军方也出动了大量军力和装备，这种不平衡的做法直接导致了事件激化。17日，06年政变领导人和现任民盟领导人的颂提又遭到了袭击。
　　
　　　　回头来看，因为民主政体上的漏洞，对王权和军权的限制缺失，是怎么导致泰国局势陷入混乱的。2006年4月，他信领导的泰爱泰党获得多数选票。本来按照泰国宪法和民主制度的要求，他信连任总理毫无疑问。但是却遭到了少数派的反对党以及背后的所谓城市有钱阶层的反对。按照西方民主政体的游戏规则，他们反对是正常的，任何民主国家都存在反对党，当然自由原则也保障反对党和其他群体的反对权利，但是他们可以作为在野党给予执政党以压力和监督，可是他们非要逼迫他信下台，鼓动选民投弃权票，导致议会无法组成，内阁也就无法组成。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像意大利这样的国家也经常发生重新选举的情况，可是这个时候军队担心他信重选照样上台，于是站在少数派一边发动了军事政变。这是导致文官政府被取代，民主政体彻底被毁的直接原因。而泰王马上就站在军方一边，解散了内阁和议会，废立了宪法，改组了宪法法院，任命军人接管政府，实际上是泰王和军队在操控国家政治。尽管作为君主立宪妥协的一点，国王有权解散议会，但是这必须在首相的要求之下进行，之后必须重新选举，英王没有权力直接任命内阁或者议会。但是泰王直接出面解决问题，而泰国议会和民众并无作为，可见，泰王权力之大，绝非英国国王和日本天皇所能比。
　　
　　　　政变导致的军人统治，已经使泰国根本无民主可言。但是这并不是说民众不向往民主，尽管他们也热爱泰王。06年政变以来的多次选举，都是亲他信的党派获胜，而在政变前最近一次军人归政于文官政府前，1973年民众否决了军队执政，1992年又否决军队干政，之后对民选他信的支持，都可以说明，军人保持中立，实现国家化是民心所向，然而在泰国实现文官治理之时，却根本没有在民主法治上对国王和军队威胁的解除。按照现实政治，决定结局的往往并不是人数的多少，也不是是否正义，而是最有实力的一方获胜。所以，在没有民主宪政，没有权力制衡的泰国，国王和军队保持超然的地位就是无法避免的。而国王和军队的利益往往与大众的利益是矛盾的(尽管精神象征一致)，如果缺乏约束，那么对民意的侵害也是无法避免的。比如在，最近几任总理的频繁变动中，泰王一直保持沉默的默许姿态，任由他掌握的军队成立的军政府操控选举结果。很多人可能看到，每次亲他信的选举胜利，就会被所谓宪法法院宣布违规作弊，似乎西方国家也有法院裁决选举结果的，但事实上，这时候的泰国宪法法院已经成为军政府的附庸，早就丧失了司法独立的地位。按照文官政府时期的宪法，宪法法院是由政府司法部和参议院联合提供人选，参议院推荐8人比司法部多一人，但是军政府下的所谓宪法法院(实际上叫泰国宪法仲裁委员会)人选全部由政府下属的司法部来任命。也就是说作为军政府总理的陆军司令官颂提可以任意宣布之后的选举是否违规，那么这明摆了不让亲他信的政党胜选，也明摆着和多数民意对抗。
　　
　　　　既然，民主选举的结果被任意废除，那么所谓的选举还有什么意义？不同利益群体，只能寻找民主之外的方式去主张利益，这就是街头政治的根本缘由。直到阿披实所在的反他信政党获胜之后，泰王才明确表态支持政府，希望其稳定泰国局势，而军政府也终于不再宣布选举违规了。那个政变之前不会军人干政，尊重政治解决，后来食言政变的颂提才摇身一变成为民盟领导人。军人出身的将领，充斥在国王的枢密院、宪法法院、政党、政府部门，可以说泰国实现持续的文官政府都是困难，更何况还要在此基础上发展民主？
　　
　　　　总之，君主立宪和民主政体完全是两回事，他们并没有必然的联系。而泰国根据自己的国情??国王作为精神领袖和主动收放权力的强大力量??而安排的政体本来就缺乏西方民主的实质，它既没有权力制衡，限制个人专断的权力，也没有使军队国家化，结果导致了民主选举成为泡影，催生混乱的街头政治。泰南分裂问题就像美国南北战争前一样，总是有人不遵守游戏规则，也总是有野心家存在，他信没能解决这个问题，阿披实政府也没能，军政府也没能，所以分裂问题与民主问题也无必然联系，民主对待分裂并不拒绝强硬，正如美国南北战争。尽管他信也存在问题，但是如何看待，还是用选民的投票来决定才符合民主。泰国的现状，是它的政体安排和权力博弈的结果，引进西方民主能否解决问题，首先要面对国情，如果国王和军队没有这个意愿，或者不能受到制约，那么民主要在泰国扎根还远得很。既然事情已经成为过去，阿披实文官政府在治理泰国，希望该政府不要成为军队的玩偶，能尽一切努力保持泰国政局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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