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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火烧水浒》第005回:鼓上蚤广州贩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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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5 23:05: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火烧水浒】


【序】

  天上仙,地上人,阴间鬼,原本互不相干。但有一种鬼,虽不能登天,却能出入地上阴间。那就是“野鬼”。大概也许或者肯定,有人说我这是危言耸听,但请相信,这些鬼的确与人相伴。就像空气,你看不到,摸不着,听不见,但不能否认空气的存在。

前 言
满篇鬼话飞,
悲欢皆是泪。
莫道作者痴,
知音解其味。
??仿《红楼梦》开篇诗。


第001回 假李逵告真李逵


  话说李鬼阳间时,打着名人李逵的“黑旋风”招牌四处走穴挣钱,不曾想被李逵逮个正着。这厮不思悔改,结果李逵一朴刀下去,早拿下他吃饭的家伙,且白白搭上自家婆娘一条性命。真个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来在阴间,他和婆娘被黑白无常投进地牢,不判不放监禁了近千年。后来,观音奉如来旨意,阴间视察狱情,发现他和婆娘并无大恶,遂把两个人放走,做了一对孤魂野鬼。
  重见天日的李鬼,发现步他后尘的今人如过江之鲫。他们甚至“青出蓝而胜于蓝”,却少有落得同他被杀的结果。他愈想愈窝囊,愈想愈窝火,遂抖起强盗胆,扯上婆娘,一同直奔酆都,欲向阎王爷状告李逵草菅人命。
  由于来阴间太突然,李鬼身上没带阳世一文钱,无法骑马乘轿,租车搭的。可怜他那婆娘,一双好端端的三寸金莲,如何受得住这长途跋涉的苦?不上五十里,她开始呼哧呼哧地喘粗气,一屁股坐到尘土里,搬起白嫩嫩打泡的脚板,直骂李鬼的老娘:
  “你个遭人嫌的老太婆,生出个没出息的鸟儿子,俺跟上他非但没吃没喝,还要走这两万五千里长征路。早知如此,俺嫁给西天取经的唐和尚,还有一匹白龙马代步,三个人模狗样的妖精保驾护航!”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不都是你个狐狸精惹的祸!”李鬼闻听大怒,甩手一耳光止住婆娘的骂声,“想当年,俺原是本分之人,自娶来你这‘三八婆’,整日受不完你的鸟气,不是嫌三餐吃不上山珍海味,就是嫌粗布衣裳比不过凌罗绸缎。生就过清灰冷灶日子的命,那富贵人家生活可是咱们敢想的?你有本事给俺长出一张李师师的脸蛋蛋,当妓女都把你供到头顶上,任凭屙屎撒尿,俺只当金银财宝入怀。”
  说归说,骂归骂,打归打,李鬼还得替婆娘拭去一把鼻涕,抹在自己屁股上,弯腰背起她继续赶路。
  这日,李鬼背着婆娘来到河北大名府地界。官道左侧有片密林,一条小路曲曲弯弯伸入林中不见。饥饿加上疲乏,他的腿肚子灌铅般寸步难移,只得折进林间,在一棵树下寻块干净地放下婆娘。
  婆娘拉李鬼坐在自己身边,揉着他酸疼的细腿道:
  “俺说当家的,咱不去告状行吗?没听人家说,衙门六扇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咱现在一穷二白,哪有小钱打发牛头马面?甭说告倒李逵,恐怕阎王殿大门都进不去。”
  李鬼饥肠饿肚地正受不住煎熬,听婆娘这般劝解,想想也是个正理儿,两手不由得猛拍双肋,欲大发一番感慨,忽觉腰间有啥家伙,生生把手硌得生疼。人若背运,放屁都能砸疼后脚跟!他起身摸摸腰间,没有“哎哟”叫苦,却莫名地哑然失笑了。
  你道这厮腰间是何物?原来,李鬼为告倒李逵,腰间一直保存着两件证物。自打他有了强盗心,便用伙房烧剩下的两根劈柴做成两把板斧。为把板斧做得更加逼真,他又花一吊铜钱请来漆匠,将斧头涂得乌黑发亮,乍看还以为是真家伙。他心想:见到阎王爷俺亮出这两件证物,就说是给邻家小孩做的玩具,却被李逵误认为凶器,不分青红皂白把俺给砍了。到时,阎王爷不判他一个故意杀人罪,也得治他一个过失致人死亡责;先赔俺板斧损坏费十文钱,再赔俺抚恤费十万雪花银。俺可不就如高中千万彩票大奖,摇身变成暴发户了?想到心里美,他忍不住“哈哈”两下,笑出声来。
  “笑你娘那个脚呀!没看见老娘我饿得前心都贴后心了?”
  李鬼只顾自地傻笑,不去弄饭食,婆娘劈头盖脸赏他两句臭骂。
  “娘子休急,俺自有法子解决咱们的肚子。”
  李逵腰间拔出板斧,放至地上,腰带束了束,紧了紧,弯身拎起板斧欲走。
  “杀千刀的死鬼,还想重操那旧业啊!”婆娘上前一把扯住李鬼的后襟,“咱可不能学那演艺界、体育界、文学界的‘大腕儿’,先是举办记者招待会,说些退隐为后辈出人头地等冠冕堂皇的话,过不长日子,便受不住身边无‘粉丝’追逐签名的寂寞,再次举办记者招待会宣布出山。岂不知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拔了牙的老虎不如狗!如今,你逮只鸡崽儿都无能为力,劫不来钱再把自家性命搭进去,看你往哪里找那‘第三世界’容身!”
  “臭婆娘,闭上你那拐弯抹角的唠叨嘴!俺再不及事,怎见得就如他们脸皮城墙般的厚了?他们衣食无忧,吃喝玩乐哪样不在行!说相声的,走穴嫖妓被捉在床,却频频电视中亮相,对参赛的年轻选手评头论足;导影视的,玩弄漂亮女孩的青春梦,不给人家成名机会也罢,人家告他,他反倒再三让人家拿出证据;恐吓刁难不起作用,他就说人家没文化,素质太低。俺抢劫不过为填饱肚子,咋说也是凭力气吃饭的人,因何便惹得你这般来诅咒!”
  李鬼见婆娘这般小瞧自己,肚子里就如雪上加霜的不快活,回身一通臭骂。
  “如今的年成不好,画皮里面包着狗骨头,休把姑奶奶的一场好心辜负了。”婆娘在李鬼臭骂声中不觉松了手。
  李鬼懒得再理睬婆娘,板斧插至后腰,双手捂住腹部,躬身隐入密林。他瞅好一棵“歪脖子”老柳树,闪身躲在后面,眼巴巴注视着林间小道,单等倒霉蛋儿进网。
  日上中空,眼看到得晌午,路上甭说有个鬼影子飘来,连只野狗野猫都不曾窜过。李鬼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唤个不停。他N次束紧裤腰带,正要骂娘绝望回去,再领婆娘一顿子臭骂,忽然,打小道前方隐隐约约移来一团东西。
  ??李鬼早就饿过头儿,这会儿眼睛发花,看什么都模糊不清。
  那团“东西”确切来说是贴地面滚动而来。渐近,李鬼双手使劲揉揉眼,方才看清是个人挑着一副担子。扁担两头挂有两只大竹筐,因来人身材极短而竹筐高,猛然瞧去还真看不出他在中间。他顾不上束紧裤腰带,提起地上的两把板斧自树后窜出,一声断喝道:
  “呔!此树是俺栽,此道是俺开,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钱。”
  由于疲乏饥饿,底气不足,李鬼的声音就像一只蚊子在嗡嗡。
  来人吃一惊,放下挑担,仰面看清是个衣衫褴褛、干瘦如猴的主儿,这才放下心,慢条斯理道:
  “俺说大兄弟,与人打招呼就不能大声点儿?都二十一世纪了,一点与时俱进的意识都没有!现在的车匪路霸,哪个还像你照搬梁山好汉劫道时说的黑话?他们瞄准目标,都是二话不说,背后上去一棍子,抢下钱物便跑。似你这般罗哩罗嗦一大堆废话,等开始行动,十里外的110巡警早赶来了。”
  俺咋这般的命苦?大老虎单单撞见小牛犊,急猴子偏偏遇到慢唐僧!李鬼差点没背过气去,重提丹田气,再次大喝道:
  “休要废话连篇!快快放下竹筐,留你性命不死!”
  “俺上辈子卖炊饼,好歹没有做够这行当,来到阴间重操旧业。阳间遇到一个抢俺女人的采花大盗,阴间碰上一个抢俺炊饼的强盗,算算,两辈子俺倒了大黑霉!”来人冲竹筐呶呶嘴,“里面还剩十几个卖不出去的凉炊饼,要抢自己动手,俺走累了,懒得近前伺候。”
  李鬼耐着性子听罢来人言,方知此人是阳谷县卖炊饼的武大郎。他有心上前抢,想起武大郎的兄弟武二郎与李逵比,亦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他的心中不免发慌,倒吸一口凉气,咯噔退后两步。转念他又想,管他娘的此人是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抢到炊饼填饱肚子再提后话。何况自己脖项早挨过刀剁,再添一个碗口大的疤,横竖都是他奶奶的死鬼!当下,他恶向胆边生,气向臂上走,挥起缺了几处豁口的板斧,迈开两条瘦长腿,哇呀呀杀向武大郎。
  大凡天下之事,乐极了就生悲,顺溜了便出错??大抵如此!李鬼急巴巴赶至武大郎身前,“扑通”一声,不知怎么搞的,一个“狗抢屎”栽倒武大郎跟前,两把木头板斧扔出大远。原来,方才他的裤腰带没有束紧,加上肚子干瘪不把滑,有些松动,裤裆在跑动中突然退至膝盖下面,把他一个跟头绊倒在地。
  武大郎岂肯错过大好时机!顺手抽出长扁担,照准来人的头顶、腰部和光腚上就是一通地猛打狠揍。李鬼被揍得顾住头,顾不住腚;顾住腚,顾不住头,满地翻滚,眼冒金花,辨不清南北。疼痛加上饥饿,他一时竟无力爬起来逃跑,更别说防守反击了。
  万般无奈,李鬼挣扎着勉强单腿跪起,双手抱头,向武大郎哀求告饶:
  “哥哥休再打,哥哥饶命啊!”
  “你这厮,可知如今是法制的社会,岂能容你有立锥之地!”武大郎见膝下人求饶,也就得理让人地住手,哀其不争道,“看你年青力壮的,不在家好好做些正经生意,为何跑到这林深路窄地带做起这强盗勾当来?”
  “哥哥教训得是,都是兄弟的错。”好汉不吃眼前亏,李鬼假装神情悲切,“兄弟若非饿到要死不能活的地步,脑袋发昏发晕,断乎不干这劫人钱财的活计。”
  “兄弟饥饿,早对哥哥说想吃炊饼就是,何至于头顶鼓起几个青疙瘩不是?”见李鬼说得可怜,武大郎动了恻隐之心,“与人方便,不如与人方便面。你且起身吧,筐内炊饼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了兜着走亦可。如今,虽有小部分人先富起来了,也是要讲究俭省节约的。君不见酒宴后的打包者,说是给家中的狗猫吃,兜回家谁吃还说不准呢。但他们总比某些一道菜上千元,一桌菜上万元,吃两口不再动筷的达官阔佬有良心??没把咱老百姓的粮食糟蹋得心痛!”
  李鬼顾不上听武大郎对自己兀自叙道个没完没了,掀开竹筐盖子,抓起炊饼就是一阵子猛啃。可惜他还没吃下去两个,嘴里的炊饼就因缺少唾液调和,大块大块地堵在嗓子眼儿处下不去,差点儿没自己将自己噎死。
  李鬼实在难以下咽,求武大郎道:
  “哥哥,林中还有俺家娘子饿着,不知现在是死是活。你看,能不能让俺拿上几个炊饼给她送过去?”
  “俺正要打那里经过,咱们一起走吧。”
  武大郎挑起担子跟在李鬼身后,朝密林深处滚动而去。
  李鬼向前走不上几步,双手摸摸腰间,抹转头回到原处,地上拣起两把板斧别回腰间。
  不多会儿,两人来至婆娘跟前。此时的婆娘饥渴得有些虚脱,双眼紧闭,卧在树下没有声息。李鬼慌忙抱起婆娘,又是摇晃又是呼喊。还是武大郎有心机,不慌不忙地从筐中取出一只木瓢,来在一条穿林而过的地沟边,舀满一瓢浊水回到他面前,让他把水喂给婆娘。婆娘喝下几口浊水,缓缓掀开眼帘,挣扎坐起。她方要大骂李鬼,一股炊饼的味道钻进自己的鼻孔,忍不住连叫几声好香,顾不上询问李鬼何处得手,劈把手夺过炊饼,亦是一阵子猛啃。
  就着一瓢沟水,李鬼和婆娘将十几个炊饼全部吞下,啧啧嘴巴这才意犹未尽打住。
  婆娘肚子里有了货,顿起精神,张口大声诘问李鬼道:
  “你个臭不要脸的,丢下老娘这里不管不问,死哪儿去了?!”
  “娘子休急,有贵人来了。”
  李鬼怕婆娘再说出些死不中听的话来,闪身旁边,露出身后的武大郎。
  婆娘蓦然瞧见眼前多个与自己坐着差不多高的矮子,仰起脸诧异地问李鬼:
  “死鬼,他是谁?”
  “这是咱们的大恩人武大郎,多亏他的炊饼,要不这会儿咱们已成饿死鬼了。”
  婆娘脸腮飞红,羞答答起身,拍拍屁股后面的灰尘,拢拢发形,来在武大郎身前,双手相扣,自右胯弯身往下福了福,道:
  “奴家往日久闻恩公大名,不意在此相遇,多谢以饼充饥。”
  “小娘子快别多礼。”武大郎急忙伸手托起婆娘的双手,“小娘子落困在此,俺武大郎有幸为小娘子出力,是俺武家莫大的荣耀呢!”
  自从挨千刀的西门庆把自家娘子潘金莲抢走,武大郎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与女人接触过了。婆娘眼前刚刚直起身子,他便双手抓紧人家的双手,就如颁奖大会上领导抓住女艺人的手一般,死死不丢。
  李鬼一旁实在看不下去,若非看在武大郎炊饼充饥的情份上,早抽出两把破板斧再次砍向眼前的大脑壳。他将一肚子不乐意一压再压,干咳两声对婆娘道:
  “娘子,天色不早,咱们不耽搁武大哥上路了。”
  婆娘心中早就咬牙切齿地咒骂起武大郎:老不正经的矮冬瓜,见鱼舔腥的馋嘴猫,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谁?从来都是老娘让人喝洗脚水的份儿,哪有老娘被人占便宜的理儿!但她脸上却堆满笑容,猛地从武大郎掌中抽出手,道:
  “武家大哥,俺夫妻俩急着赶远路,就不多唠磕您了。”
  婆娘掉转浑圆宽大的臀部,扭动水蛇细腰,轻移三寸金莲,躲到李鬼背后,不愿再搭理武大郎。而武大郎在婆娘移动的背影后面,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同自己一般高的屁股,直至被李鬼挡住,仍然心在壳外,神游八荒。
  李鬼见武大郎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他色迷心窍,对自家婆娘正在意淫,怒气在脑门子后撞了两撞,强自按下,又干咳两声道:
  “武大哥,你该动身了。”
  “噢,啊!”武大郎极不情愿地剪断自己无法拐弯抹角的视线,“老哥冒昧问两句,兄弟意欲何方?有何要事去办?”
  “唉??”
  李鬼几百年来只能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只差没将牢房的青石地板坐穿,现在终于逮住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岂肯轻易放过!遂放下马上走人的念头,长叹一声,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对武大郎抖出自己和婆娘蒙受的不白之冤。
  武大郎听罢,双眉紧皱,低头沉思,良久没有吭声。李鬼和婆娘见他如寺庙闭目打坐的老和尚,等得猴急,再次提醒他天色不早了。
  “听老哥一句话行不?”武大郎猛然抬起头,对两人深有体会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阎王爷那里告状为好。”
  “为啥子?”李鬼愤慨道,“俺不信,这阴间就没个讲理伸冤的去处了!”
  “不是老哥说你们,打官司岂是你们想象的那般简单?先不说你们有理没理,单讲诉讼费一项,你们可负担得起?即便借助新闻媒体免去诉讼费,利用社会舆论造势告赢他,你们胜诉又能怎样?经济赔偿,两把破木头斧子值几个钱?精神损失费,大多驳回请求或赔俩小钱作为抚慰,与你们又有何益处可言?况且打官司劳神费力,甭说时间上拖不起,双方到得阎王殿上,几番唇枪舌战下来,势必再添彼此怨气。那李逵非等闲人物,如今在阎王爷手下当着打假扫黄督查办的主任,他不正面出手,保不准找个枪手背后黑了你们也未可知。倘若如此,他照旧官做着、权用着、利得着,你们二次丢掉性命,一无所有,何苦来着?不是老哥在此吓你们,这是有案可查,有例可举的。西门庆与俺有夺妻伤命之恨,结果怎样?县官那里银子一送,转身跑到《金瓶梅传》中,三妻四妾、花天酒地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可怜俺那惟一的好兄弟武松,初开始与你们现在的想法相同,通过正规途径告倒恶贼,怎奈告状无门,四处碰壁,这才冲冠一怒,为兄长大开杀戒,提刀结果掉一对狗男女的性命,被县官刺配沧州。后来,他在当地又连杀几个恶人,犯下涛天大罪。他自感天地之大,不白之躯无处可栖,只好学孙悟空,做了一个带发行者。从此,他断掉武家香火不说,还落下梁山草寇的骂名。这一切前因后果,可不皆因打官司种下的祸根嘛!”
  武大郎说出一通掷地有声、推心置腹的话,如当头棒喝,唬得李鬼和婆娘哑口无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
  李鬼沉思片刻,有气无力道:
  “哥哥这么一说,如醍醐灌顶,倒是浇灭掉俺一肚子烧旺的熊熊烈火,可俺阳世已经声名狼藉,没有一个来坟前哪怕烧一张纸钱的人。俺虽有些‘三脚猫’功夫,估计流落街头打把式卖艺都挣不到一个铜板;俺若不靠打官司挣口稀饭钱,往后这日子叫俺两口子怎么熬得下去啊!”
  “俺见过活人被饿死的,没见过死鬼被尿憋死的!”
  “老哥就莫取笑兄弟了,还请指点一下迷津。”
  “眼前倒有一个好机缘,不知两位愿不愿意去做?”
  “是何机缘?”李鬼和婆娘齐声问道。
  “俺现在的家就在树林尽头的王家集镇,天色不早,你们暂无住处,不如随俺去家中小住几日,咱们从长计议如何?”
  武大郎偷偷地瞅瞅婆娘,咽口唾沫卖个关子。李鬼看看婆娘,婆娘瞪瞪李鬼,没奈何只有随他了。
  武大郎头前带路,李鬼中间挑担,婆娘其后紧随。三个人一路少话,穿林朝王家集镇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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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5 23: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顶~~有空再来! 楼主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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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6 09:07:59 | 显示全部楼层
先来给飞鸟捧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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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20:31:21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两位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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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20:37: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02回  武大阴间操旧业

  王家集镇是一个二三百人的乡镇,坐落在燕山余脉下,新旧、高低不一的房舍分布公路两侧,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在阳间公路两旁随处可见到的那种集镇。可以说没有一点儿特色可言。武大郎就住在镇西头一处三间平房里。
  小镇距大名府约有十来里。每天天不亮,武大郎都要做好两筐炊饼,急匆匆出门,途经李鬼打劫他的树林,去往城里赶早集。他现在的炊饼,不如从前在阳谷县时好卖了。尤其是前两年,不知打哪儿吹来一股洋飓风,城里雨后春笋般冒出许多快餐店,什么肯德鸡、麦当劳、比萨饼、汉堡包……这些洋名字他听都没听过。
  一次,武大郎乘夜色阴浓不易被熟人认出,低头走进快餐店买只汉堡包出门,刚咬一口就吐了出来:我呸!我呸呸呸!一股子霉味,就这人也吃?我的炊饼放在家里十天再尝,都比这洋味道强百头!他借着灯光细看咬过的缺口中间,只比他的炊饼多出一块牛肉和一片生菜叶。他接着想,自家炊饼夹块牛肉,绝对比它好吃耐嚼。可笑的不单这些!从前的老字号商店,也跟在洋商店屁股后面瞎起哄,改头换面成“量贩”。名字听着怪稀奇,不就把日常吃的用的东西包装起来,上面比过去多贴一张标签,多画一些竖道子,人进去可以自由选择嘛!至于争先恐后丢掉祖宗留下的老牌子,“一窝蜂儿”似的崇洋媚外起来?唉!现今的某些人,总觉得外国月亮比中国月亮圆,品种鸡比家养鸡下蛋大。小样的!再大的蛋,还不都是鸡用屁股屙出来的?
  武大郎瞧着排长队买洋炊饼的人流暗骂不止。
  后来,城里又开始风行机器做的炊饼,个个雪白鲜嫩,煞是招人喜爱。城里人争相购买这种炊饼,仍然冷落武大郎的炊饼。只有少数没牙的老年人,留恋他香酥脆软的炊饼,时不时来跟前安慰他几句,临走买几个回家尝尝。
  武大心灰意冷,每次挑着大半竹筐卖不出去的炊饼从城里路过树林,都要背着行人往沟渠中倒。想想阳间自己的炊饼供不应求,人皆称赞,如今在阴间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气得他好几次要撂挑子不干。
  实践证明,中看的不一定中吃。最近两年,城里人觉出机器炊饼味道太差劲,而且听说里面加有增白剂等化学药物,害怕与怀旧心理作用下,重新向武大郎的炊饼抛来橄榄枝。此后,他的炊饼生意死灰复燃,再不用心疼沟水上到处漂着自己的炊饼了。即便如此,他的生活并不比阳间舒坦多少。面煤价格不断上涨,他又不愿提高炊饼价钱,薄利赚来的钱仍要精打细算花着,紧巴巴地过日子。
  这些闹心的事还只是些小事,日子久了,见怪不怪,消消气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城里那帮城管们,开着大货车,拿着大喇叭,个个赛过他大爷,在街道神气活现地到处转悠。看见小吃地摊占道,不分青红皂白,拎起长桌短凳,重重甩上车;瞅见水果摆放街头,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来一通乱扔。你还别不服气,稍有不逊的言行开罪他们,秤杆子没收,或照地上一磕两半还你。自古“不怕官来只怕管”,小商小贩被逼得没法子,只好和城管人员玩起美国动画片《猫和老鼠》中猫鼠追逐的游戏。据小报上说,有的小商小贩经常翻越障碍躲避城管,其跨栏速度已经接近飞人刘翔的速度,直追萝卜丝(罗布斯)。国人估计,假以时日锻炼下去,四年后在伦敦奥运会上,他们中保不准就出个打平或打破世界纪录的人。
  武大郎身矮腿短体胖,自身条件先天有限,两辈子注定赶不上飞人刘翔的速度了。但他也有自己的看家本事,身高没有栅栏高,身边却有一根担炊饼的竹挑子,经常大展撑杆跳高运动员的身手。多年坚持下来,他虽然达不到乌克兰撑杆跳高名将布伯卡的高度,其熟练成度和空中姿态丝毫不逊色于这个外国高人。
  武大郎打开铁锁,推开铁门,将李鬼和婆娘让进院落。院落不大不小,一条青砖铺就的甬道尽头,三间青砖红瓦房坐北朝南,正中是扇红漆木门,年久失修,红膝大部分剥落,上面红一块白一片的,活像美人脸上长出许多块狗皮癣。两人跟着他走进堂屋。堂屋的迎面墙前摆放着一张黑漆长供桌,正中立有一块长方形红底黑字的祖宗牌位,书有武氏祖宗十八代的名号。李鬼忍不住拿眼细瞄,看有没有潘金莲的位置。果然不出他所料,在武大郎和武松两兄弟并列的名字周围,不见她的名字。看来,她因和西门庆偷情杀夫,被武家彻底扫地出门。他不由得再往下想:不知阳谷县西门庆家的祖宗牌位上,是否有潘金莲一席之地呢?
  李鬼胡思乱想中,猛听武大郎道:
  “两位稀客先坐下休息片刻,俺去厨房把昨天剩下的炊饼放锅里热热,再到街上的酒店整俩儿小菜,买两瓶二锅头,为大兄弟和大妹子压压惊。”
  李鬼的脸腾地红透,暗自道:惭愧,实在是惭愧!被劫财的人给劫财的人压惊,这阴间世道,什么事都要反着才顺理成章啊!紧接着他抱拳致谢道:
  “有劳哥哥费心,俺两口子感激不尽你的大恩大德。”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武大郎不看李鬼,慢腾腾朝屋外退,两粒绿豆眼直勾勾地盯着婆娘,“有小娘子这样的贵人驾临,俺的寒舍蓬荜生辉了。”
  武大郎晴天一头汗,雨天一身水,忙忙碌碌两辈子,非但没把炊饼生意做大,一年到头算算总账,不抵人家洋餐店一个月的收入。这主要因他是个大老粗,不知去工商管理部门注册“武大郎炊饼”商标,弄得全国卖炊饼的生意人都打他的招牌,说自家是正宗。最可气的是某人率先注册到“武大郎炊饼”商标,在报纸、杂志、电视、网络上面铺天盖地广而告之宣传,连锁店遍布全国。据说此人还誓言要将炊饼发扬光大,走出国门,冲向世界,打造出一个“武大郎炊饼”王朝,不压倒洋面包洋炊饼决不罢休。同时,此人不惜血本地派人四处打击假冒伪劣产品,搞得武大郎看见打假办的人唯恐闪躲不及,好像自家的炊饼成了水货。
  无所作为让武大郎痛定思痛,认识到都是自己吃没有文化知识的亏。于是,他咬咬牙狠下心来,先在镇办扫盲班学会识文断字,然后去大名府新华书店买来《唐僧管理学:如何压制上窜下跳的猴员工》、《猪八戒经济学:如何把耳朵眼里的小钱做大》、《抓大不丢小:老王卖瓜有新说》、《日本厚黑学:不择手段才有黑心钱赚》等多本经济管理方面的书籍。
  有一次,武大郎经过街边的书摊前,看见盗版书中有本时下畅销的书,犹豫半天却没有买。书名叫《西门庆家族经济账:对妻妾成群开销大的MBA式管理》,封面配有潘金莲的泳装照,性感十足的大腿占了大半页。
  卖书的人认出武大郎,极力向他推荐此书。他尴尬得无地自容,蒙面而逃。好在不长时间,他在书摊前又看见一本脱销的书,名曰《一逮成名:武松教你捉老虎》。亲兄弟的书不能不看!他一下子将几十本全买下,腆着胸脯子回到镇上,遇人就送,逢人就塞。不久,害得镇上那帮年青人没事就往深山老林里钻。
  这帮年青人当中,有个学艺不精之人,心知自己的肚子能装下几个馍馍:我若学武大郎的兄弟武松拳打脚踢猛虎,非但捉不住虎,极有可能为虎献身。于是,此人关起门,苦思冥想多天,买来一部“傻瓜”牌相机,独自跑进深山老林,对着一只不知是真是假的老虎拍下几十张。此人将虎照发到网络上说,自从武松打死景阳岗上的吊颈白额虎,这种虎便从宋朝绝迹,现在被我冒着生命危险千幸万苦找到,大家若不信,有“虎照”为证!
  不曾想,此人巨额奖金还未到手,却招来千万个不甘心当“傻瓜”的网民质疑。全国顿时沸沸扬扬起来,围绕真假老虎一事闹腾个不休,盖过对刘翔百米赛退场的热议。面对网民的口诛笔伐,此人似乎有谁在背后撑腰,全然不将质疑他的网民放在眼里。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和众人对着干。他还信誓旦旦地扬言,我将再次进山捉虎,然后揪着虎尾巴进城,给那些不信我且足不出户的专家们看看!
  不过,此人拍照的虎是真是假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家集镇跟在虎屁股后面,借助稀有虎种的名气一步登天,成为世人注目和探秘的风水宝地。李鬼尚且不知此事,若知,定然期盼狐假虎威的此人遇上真老虎,就如他这假李逵遇上真李逵一样。他会想,倒霉的事不能只让我一人碰上是不是?武大郎与李鬼正好相反,不想让此人遇上真老虎。他目睹此人风光无限的样子,天天暗自埋怨兄弟武松:
  “我背时的傻兄弟,你武艺不松时运松啊!倘若晚些年月遇上此虎,几百万奖金不就归到咱武家账上了?亲兄弟见面分一半,你大哥我不就成了百万富翁不是?也不至于现在照旧起五更打黄昏,为生计奔波辛劳了!”
  武大郎患得患失,不曾细想,时过境迁,假使他兄弟武松现在把此虎打死,甭说到衙门领赏,只怕未进衙门先进班房。到得那时,百万奖金变成百万赔款,他武大郎再卖两辈子炊饼,也是替兄弟偿还不清的。
  果然,此人不久即被警察请进班房。据网上人肉搜索后道,一个高大魁梧的行者,多年前丢了一张吊颈白额虎皮,一直没有寻到,见了网上虎照,发现正是自己丢失的虎皮。于是乎,他按网上地址顺藤摸瓜找到此人的家,从床底下搜出虎皮。行者很快走进镇派出所。再于是乎,直相大白天下。
  武大郎感觉行者就是他的兄弟武松,跑到派出所打听,警察说行者已经不知去向;问他姓名,他说出家几百年了,早忘掉俗世姓名。
  武大郎在警察面前捶胸顿足,暗叫道:
  “兄弟,你让哥哥盼你盼得好苦啊!咱们方才天涯已比邻,转眼比邻又天涯……”
  ??行者正是武松。
  兄弟俩的老家本是河北清河县,武松自小由哥哥武大郎养大,因他嫉恶如仇,打死本县一个恶棍后潜逃。武大郎惧怕恶棍家人寻仇,来到邻省山东阳谷县。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照顾兄弟武松,自小学得一手做炊饼的手艺,来在阳谷县城,以卖炊饼度日。武松逃往陕西省途中,偶遇武艺非凡的周侗,爱惜他是块习武的好材料,收作徒弟。他艺成回家,中途遇到小旋风柴进,投在其门下生活两年,因惦念兄长武大郎,向柴进请假回清河县探望。路经阳谷县的井阳岗,他赤手空拳打死猛虎,被猎户拉往县衙领赏,这才与武大郎意外相逢。再后来,他以行者身份上了梁山,与众好汉南征方腊,被对方的人暗算失去左臂,在某座寺庙继续当他的行者,八十岁时寿终正寝。
  武松阴间吃斋念佛,与事无争几百年,但本人并没有荒废武艺,每日研习武学,竟自创了一套独臂拳法。因师傅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他对少林武学多有仰慕之意。这天,他心生去少林寺切磋武艺的念头,也不准备行囊,拿了钵盆,风尘仆仆赶到河南登封少林寺。少林寺方丈静虚大和尚接待了他。
  武松随方丈走进禅房,正要向其展示自己的独臂拳,却见室内桌上摆放着一台联想液晶电脑,遂纳闷道:
  “大师,出家人闲来无事也上网聊天?”
  “非也,非也。”
  “那大师买此电脑何用?”
  “现在的寺院也要与时俱进,不能再如从前,藏在深山人不知。”
  “佛学讲究清心寡欲,大师因何关注红尘之事?”
  “佛学更讲究普度众生,只有目光放远,深入复杂的社会才能达到。贫僧网上建有宣传本寺的网站,能够方便快捷地把佛学传给各地的有缘人。”
  静虚说着坐到电脑前,熟练地打开网站页面。武松近前看,网页上登有佛教故事、佛教禅理、佛教禅歌、少林拳经等等。看到少林拳经,他禁不住感慨道:
  “自古我国拳师教徒如猫教虎,都要留一手,唯恐徒弟的本领超过师傅的本事。久而久之,很多拳术的精华失传,技击能力大打折扣。外国人因此看不起中国功夫,嘲笑中国拳师都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毫无实战作用。不知大师对此有何看法?”
  “唉??”静虚喟然长叹,“师弟说中我国拳术不开放原因之所在。贫僧正是看清这一要害,才顶着巨大的社会压力创办这个网站,想把真正的中国武术向世人展示出来,希望有更多武术爱好者学会并发扬光大,有朝一日列入到奥运会项目里。”
  “大师韬光远略,武松佩服。”
  “师弟过誉,贫僧愧不敢当。师弟武功非凡,可愿把你的拳经奉献给众生?”
  “大师不说,武松亦有此意。”
  在静虚指教下,武松将自己的独臂拳术输到网站上。两人喝着清茶,静虚又教会他怎样浏览网页。他试着打开几个网页,在一个网页下方,不经意间看到一篇找到吊颈白额老虎的新闻报导。他自从与老虎有过亲密接触,对老虎有种敏感性,忍不住打开查看。这一查看不打紧,他发现相片上的老虎并非真虎,不过一张虎皮而己;再细看,他又发现这张虎皮原来正是自己丢失多年、井阳岗上打死老虎后剥下的虎皮。有人拿着自己的虎皮唬弄国民,他岂能任此人继续扯虎皮拉大旗!于是,辞别静虚,他离开少林寺按图索骥,便有了前面亲往王家集镇揭露真相的经过。只可惜,他这趟行程匆匆,错过与兄长武大郎重逢的机缘。
  武大郎哼着《你在他乡还好吗》回到家。他从老虎身上揩不来油水,只得夜夜抱起那些大部头书死啃生吞。过有月余,他啃得有些枯燥乏味,看着看着,忍不住把书垫在头下。你还别说,这些书和古代方木枕头差不离高、差不多硬,枕上去很快就能熟睡入梦。
  再过些日子,武大郎觉得这样啃下去不是一个事儿,便时不时买本文学书调剂眼球。这天无事,他粗略算算,有薛蟠连续推出的三本青蛙体诗集:《一只公蛙开始呱呱呱》、《一只母蛙接着呱呱呱》、《一群公蛙母蛙不停呱呱呱》;有贾宝玉率性而为调侃的纪实文学书:《我和众姐妹的N次亲密接触》;有李师师缠绵哀婉倾诉的隐私文学书:《名妓的两世生涯》;有杜十娘犹抱琵琶半遮面轻唱的伤痕文学书:《欲说从良好困惑》;有李贾失掉百宝箱跺脚痛哭的悔恨文学书:《一个良家少年的追悔录》;有范进中举得意时抽风呐喊的官方文学书:《中举就三个字:爽呆了》等等,大大小小百十本,堆满他的床头床尾。
  日久天长,月积年累,武大郎看的文学书多了,炊饼生意没搞上去,文采却日益地突飞猛进。不但能下笔成章,而且出口文绉绉的,语调酸不溜丢的。婆娘小时上过学堂,略通文字,而李鬼是个大老粗,人前举止粗鲁,说话没有水平。这让她天性喜爱风雅人士的心中甚是不爽。今天,她忽然遇到说话有深度的武大郎,听着听着竟然入了迷,忘掉对方丑陋无比的长相,打心眼儿里对其多少有那么一丝好感了。
  婆娘盯着武大郎皮球似的滚出门槛,心中不免将他和自家死鬼好有一比:这个胖得像一只“四喜丸子”的矬子,甭瞧他手脸黑不溜秋的,“土行孙”从他身上能找到自信,人长得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可谈吐起来倒是斯文中听呢!他虽然扛个麻袋包肚子,但里面装有真货,非是饭囊衣架之人。俺身边的死鬼,身材是比他高不少,可干瘦却同秋天打过霜的一根麻杆;脸是比他好看一点,可去年的一滴泪珠子至今挂在腮帮子上,跟那老叫驴的脸可较长短。人家满腹经纶,死鬼倒是官职不小??人谓其“腹负将军”。俗话说得好,身矮能省二尺布,身高多穿二尺衣。小多好呀!小品中有个矬子不都说“小是浓缩的精华”嘛!
  人有杂念而杂事生。婆娘万没想到,后来发生之事,皆因她这一思量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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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8 13:51:1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火烧得不错,
以现代之火烧当年的水浒,
飞鸟写小说的风格确实与散文笔风有差异,
将现代的元素加到小说里,算是新酒了吧,
看了第一回,慢慢陪着飞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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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20:26:59 | 显示全部楼层
兄言极是。
兄看一回了,还有107回等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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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20:28: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03回  张青二娘路边开店

  暂且不表婆娘堂屋里攒眉胡思一通。
  且说武大郎到得厨房,往铁锅里倒进半锅水,生把火塞进灶底,把十几个凉炊饼老鳖靠河沿贴到锅边周围,盖上木盖,喊来李鬼招呼着烧火,匆匆赶往街上的小吃店。
  武大郎出院落往西看,红日挨近西山,鸟雀返往巢穴。他转回头,往街东走有百米,在一家饭店前停住脚,未进门先长声喊道:
  “张家兄弟,孙家妹子,给老哥哥整俩小菜儿??”
  你道这家饭店是何人所开?说出来恐怕你不敢去第二次。原来,正是当年水泊梁山好汉中的“菜园子”张青与婆娘“母夜叉”孙二娘所开。不过,两人来到阴间,痛改前非,再不开那黑店,卖那人肉包子,进城置办一处宅子,过上清闲自在的隐居生活。不曾想,这些年物价不停上涨,两人手头那点儿“黑心钱”也就所剩无几。张青最近很是发愁,但他不是愁钱少,而是愁二娘。二娘自打电视上见到美国黑人歌星迈克尔•杰克逊后,整天泡在美容院里不出来,非要把一张黄脸漂白不可。张青稍有不满怨言,二娘便振振有词道:
  “一个黑人还能利用高科技把浑身弄得跟白人似的,俺美白这张黄脸算什么难事?你看人家扈三娘,脸蛋儿白里透着粉红,天天还往美容院跑,誓把眼角的鱼尾纹烫平。再看人家王英兄弟,典型的‘爱妻牌’丈夫,只要老婆说声去美容,他甩手就是上千元,牙缝中从来不蹦半个‘不’字。就你小气鬼,花几文钱好似割你千刀般的疼!”
  张青无话可驳,心说只要你不跑到京城整容,搞得四邻和我都认不出就阿弥陀佛了。时间一长,他眼瞅着二娘把家中大把大把的钱送进美容院,开美容院比开黑店来钱还快,心中不免再起做买卖的念头。此后,他每次送二娘走进美容院,不再蹲到门口看蚂蚁觅食,无聊地等二娘结束美容,而是上街四处溜达,考察两旁的各行生意。考过来,察过去,他还是觉得干老本行(当然不是黑店)靠谱。
  这天早晨,二娘梳妆台前美滋滋地对镜自我欣赏,张青背后小声说出自己的打算。他原以为二娘过惯平静的生活不会乐意,没想到二娘竟一口答应下来。不几日,两人在城里瞅准一处繁华地段,租下四间门面房,经过一番张罗,“劈里啪啦”地鸣炮开张了。店名是二娘起的,叫“正宗二娘包子店”;门框上方挂有一块铜字招牌,请当地书法家笔走龙蛇书上“千年老字号”六个大字。
  张青原是大名府郊区种菜的菜农,不像武大郎,既做炊饼又卖炊饼。他只喜种菜,不乐卖菜,生意场上仍是地道的门外汉。早年,他和二娘开黑店,并非自己意愿,而是慑于二娘的虎威,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任二娘兼营杀人留货的发财勾当。若非如此,两人的黑店早已亏得血本无归了。这次两人金盆洗手,做起正经买卖生意,岂是他们想发财便能发财的?开张没多日,外账两万多。
  欠账的大多是衙门中人,进店喝好酒吃好肉,完了大笔一挥,拍屁股走人。张青在二娘催促下去要账,对方不是说管事的出差不在单位,就是说管钱的家中有事没上班,实在推拖不下,拿句“等等再说”搪塞过去。
  现今,欠账的是“大爷”,要账的成了“孙子”。你去要账次数多了,对方对你要么爱搭不理的,要么说你这人真不会来事儿!这还是你遇着好说话的人,遇着脾气暴躁之人,当面骂你一声“信球”,你都得笑脸接纳。更有心胸狭隘之人,口腹蜜剑,今天查你的卫生合不合格,明天查你的证件齐不齐全,后天查你有没有偷税漏税,搅得你天天不得安宁。一旦抓住把柄,对不起,立马下单让你停业整顿。找他们补办手续,他们赛过巴西队员的球技,踢过来传过去,让你好似满场恍惚飞的中国球员,跑折大腿都触摸不到球皮。
  张青和二娘惨淡经营半年,非但分文不曾挣到手,反倒把家中老底全贴进去。气得二娘将账本猛地摔在地上,迈腿过门槛,要去药店买几斤蒙汗药,撩倒那帮欠账的人,再将杀猪刀架至他们项间,看哪个“大爷”还敢横眉冷对“孙子”!
  张青被二娘的举动吓得脸色铁青,上前一把拽住她,道:
  “我的姑奶奶,你消消气,别再添乱子行不?那些黑钱,原本就不属于咱们的,没了只当给野鬼烧纸钱,算是偿还你刀下屈死的无数冤魂了。咱们再坚持些日子,实在不行,或转让,或不干,或改行做其它生意都随你。老天不会绝人财路,你千万莫义气行事!”
  二娘是“夜叉”脾气一时上来,经张青劝说冷静下来,但嘴上不饶人骂声“便宜那帮龟孙子了”!气哼哼掉头走进厨房,使劲往包子里填肉馅,只当包那帮人的烂肉。
  这天大清早,张青柜台里翻看着账本,正苦恼无钱买菜,武大郎推门进来。
  武大郎死后,开始仍然呆在山东阳谷县城,大街小巷里继续卖他的炊饼。不久,潘金莲和西门庆先后也跟到阴间。两人不思悔改,公然做了一对鬼夫妻。
  西门庆见武松还没来阴间,经常找岔刁难羞辱武大郎,甚至还拽着潘金莲,牵着哈巴狗前来买他的炊饼,然后丢给狗吃。现在的哈巴狗也太精挑细拣了,别说炊饼,就连肉包子砸到它头上,它都不正眼瞧一下。西门庆的哈巴狗没有低鼻嗅炊饼,而是仰脖看主人,摇头摆尾叫两声,好像说,切,这也是俺吃的饭!
  西门庆哈哈大笑,破天荒地斯文起来,对武大郎道:
  “我说矬子,狗都看不起你,何况美人乎?”
  武大郎在西门庆跟前,既不敢怒,更不敢言,只能眼泪倒流,心中滴血。
  西门庆更加得意,绕弯子拿刀刺武大郎的心,捏捏潘金莲的俏下巴道:
  “美人跟我兮,大鱼大肉兮!美人跟他兮,炊饼稀饭兮!”
  潘金莲自阳间谋杀武大郎,已有悔过之意,所以武松杀她时,心甘情愿赴死。她的内心深处爱的仍着武松。痴情无望的女子,做爱人刀下之鬼,或者正中自己下怀。不料,她前脚刚迈进鬼门关,狮子楼喝酒的西门庆,也急不可耐地跑来。慑于西门庆的淫威,她只得模棱两可地摇摇头,再点点头,扭过身去,不忍看武大郎乌黑发紫的脸。
  武大郎乘西门庆背对他,挑起扁担,迈动两条短腿,一溜小跑回到家里。
  这样的尴尬事又有过几次,弄得武大郎实在没法生活下去,心生走意,于是贱价卖掉家当,携款望西北而去。不上两天,他来到河北大名府。事有凑巧,他刚好路过张青和二娘的包子店前,看到那块门框上的“金字招牌”。因他听武松兄弟说起过与张青和二娘黑店相识的经过,知道他们是不打不相识的老交情,遂如见到亲人般急步进店。
  张青和二娘听武松说起过武大郎,对他遭遇之坎坷深表同情,让他店里打个下手。武大郎推辞他只会做炊饼,不会做肉包子,谢绝两人的好意。为何?原来他一个人做炊饼生意习惯了,虽说自产自卖,也算是老板加销售经理的人物,现在要他替别人当伙计跑堂,一时摆不正位置。
  二娘是精明心细之人,看出武大郎有心思,道:
  “武大哥,你做炊饼做得好,世人皆知。如果你想重操本行,我和你张青兄弟还有点儿闲钱,给你做本钱,在大名府开家炊饼店。两家比邻而居,相互有个照应,岂不甚好。”
  “俺还有些家私,弟妹的好意俺心领了。”武大郎摇摇头,“不过,在城里卖炊饼得租门面房,小本生意恐怕经不起折腾。我还是到附近乡下看看,有便宜房子先租下来,等手中有了余钱,再盘下房子,就此了却残生足矣!”
  二娘见武大郎心意已决,不便多劝,随他乡下寻合适的地方去了。
  过有十来天,武大郎挑着炊饼走进二娘的店里。二娘迎上前问候,他道:
  “弟妹,俺在十里外的王家集镇租下三间平房,只顾着操置做炊饼的什物,这些天未能向你和张青兄弟告知一声。”
  “哥哥有了着落,你弟妹和我就放心了。”张青厨房里走出来,“可惜武松兄弟不在,不知他现在哪里安身;若知他在哪里,找来共处,当是快活之事。”
  “我和他很小没了爹娘,是我这个哥哥将他一手拉扯大,虽说他为我报了仇,但兄弟间聚少离多,亲情在他心里不知淡没淡。”
  武大郎顿时伤感得落泪,二娘安慰他道:
  “武松兄弟不会忘记你养育的大恩。或许,他现在有难处,无法和你联系吧。”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武大郎抹把眼泪,拿出几个炊饼递到张青和二娘手中,“你们只听过我做的炊饼好吃,不曾尝过是何味道,尝尝,尝尝……”
  武大郎的炊饼在城里卖不长时间,果然引来许多食客。过有三四年,他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买下租的房屋,从此安心在王家集镇过上平静的生活。张青见他中午啃干炊饼,常喊到店里炒两盘菜给他吃,盛碗豆浆给他喝。吃喝次数多后,他过意不去,再进城卖炊饼,先到包子店,给两人送上几个热乎乎、香喷喷的炊饼。
  武大郎像往常一样走进屋,见张青愁眉不展,一边放挑担一边道:
  “张青兄弟,什么事情想不开了?”
  “哥哥,一言难尽啊!兄弟的饭店怕挨不过月底了。”
  武大郎对张青的难处早有所闻,知道他为生意之事焦虑。可他刚买下住房,而且小本生意,一天挣不上几个铜子,有心帮忙,无钱支助。
  “兄弟,听哥哥一言,可曾想过到乡下开饭店?”
  “那倒没有。”
  张青随口回答,以为武大郎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你不妨考虑一下。”
  “乡下能行吗?”
  “怎么不行!哥哥前阵子便想和你说这件事。现在乡下不比从前,有钱人亦是不少,路边饭店生意红火着呢。你看看,那些东来西往的车辆日夜川流不息,哪个司机和货主不进店吃顿饭?只要他们吃了饭,要多少给多少。”
  “不能吧,他们那么爽快?”张青摇头,很是不信。
  “兄弟多虑。你想啊,食客大都是外地人,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哪敢不给?再说来着,他们都急着赶时间送货,自不愿因俩小钱儿,与饭店的人缠磨半休。”
  “哥哥先去卖炊饼吧。”张青的心开始松动,“中午到兄弟的饭店,咱哥俩儿喝着酒,探讨探讨生意如何?”
  “行。兄弟平日里对哥哥不薄,自当尽心效力。”
  武大郎筐中拿出几个炊饼,放到张青面前的桌上走了。
  到了中午,武大郎挑着空竹筐,再次踏进店门。张青急忙唤来二娘,道:
  “快去整四盘精致小菜,再拿瓶好酒,俺与老哥哥叙叙旧。”
  二娘已经听张青说过武大郎来此何意,自是满心欢喜,快步走进厨房。不多会儿,两荤两素端至桌上。
  二娘返身进里间,拿出一瓶竹叶青,道:
  “武大哥,你和自家兄弟随便吃着,俺去招呼其他客人,酒菜不够给妹子打声招呼。”
  “打扰弟妹做生意了。你忙去吧,不用操俺们的心。”
  武大郎一口吃下张青递过来的满杯酒,夹起一粒花生米送入嘴,边嚼边道:
  “兄弟,俺早上说话匆忙,有些言语未尽。咱哥俩儿不是外人,俺有啥说啥了。”
  “哥哥尽管实话实说,兄弟信得过你。”
  “有兄弟这句话,俺就实事求是直说了。”武大郎“哧溜”一口酒,“不是俺说兄弟,种菜哥哥不如你,做生意哥哥比你有经验。如今开饭店红火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衙门中人,官商两头忙活,单位有饭局,谁敢不去他的饭店吃?再说吃多吃少回单位可报销,何乐而不为呢?另一种是八面玲珑的能人,上下都有关系,黑白两道通吃,来捧场的狐朋狗友自然不少。而兄弟你做生意,一无官职二欠周旋,哪有不赔之理?”
  “哥哥言之有理。”张青茅塞顿开,忍不住插话,“哥哥有何高见,快与兄弟说个明白。”
  武大郎不慌不忙,先夹块牛肉塞进嘴里咀嚼,再拿酒瓶给自己和张青杯中湛满,接着前面的话道:
  “所以,兄弟如果坚持在城里开店,关门是早晚之事;而在乡下官道两旁开饭店,一是勿须考虑个人身份是不是官民,上下是不是有关系;二是顾客都是陌生之人,不存在欠账要不回的烦恼。”
  “大哥说的极是,你可得跟大哥多学着点儿。”二娘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转身走到两人桌前,拿起酒瓶给武大郎斟上酒,再给自己倒一杯端起,“大哥金玉良言,俺敬大哥一杯。”
  “弟妹客气了不是?”武大郎与二娘碰杯仰脖喝下,左右看看后压低声音,“不过,俺刚才说的是从前。如今的马路饭店,除了俺前面说的优势之外,最重要有两点:一是要有特别的服务员,二是要有特殊服务。这是今天哥哥主要开导你俩的地方。”
  “大哥但说无妨,店里没有外人。”二娘环顾四周。
  “好,哥哥这就开门见山直说。”武大郎往下又压低声音,“到路边开店,你们不能再和现在这般,既当老板坐后台,又当服务员站前台,得聘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让她们店里店外招揽生意……”
  “哥哥,要那么多漂亮姑娘何用?”张青不明道。
  “你这就不懂了。那些十天半月不回家的司机和货主,哪个不对女人如饥似渴?他们看见店里如花似玉的美女,保准踩不动油门,纷纷下车进店吃饭。到那时,只怕你们该担心门槛被他们踏破了。”
  “哥哥的话兄弟明白了,只是你家妹子……”
  张青虽然开了窍,但他是惧内的主儿,从来都是看老婆脸色行事,扭头等二娘表态。
  “他敢有那色胆!俺开黑店时,也曾用这招引诱过不知死活的商贾。”二娘比张青还明白得快,“老哥哥,但不知到哪开路边店合适呢?”
  “弟妹若不嫌俺住的王家集镇小,倒可去那一展身手。”
  武大郎心中早有他的打算,脱口而出。张青仍在犹豫,二娘果断拍板道:
  “俺做主,就这么定了。回头处理掉饭店去王家集镇,到时还得大哥多帮忙。”
  “帮忙没说的!”武大郎抬手抹把嘴上的油渍,心满意足起身告辞,“俺酒足饭饱,回家恭候你们的佳音。” 
  过不几日,张青和二娘贱价把饭店转让出去,来到王家集镇开了座“比家美”酒店,又招聘几个花枝招展的女服务员堂前招人眼。果不其然,食客纷沓而至,一时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生意越做越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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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3 20:46: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04回  武大郎计助张青

  武大郎从张青和二娘的店里回到王家集镇,挑担走在街上,两眼左右扫瞄,留意有没有转让的饭店。
  王家集镇虽然小如麻雀,但五脏俱全。一条百多米长的主街两侧,排列着粮油店、水果店、百货店、日杂店、服装店、五金店、旅店、饭店等。可以说,吃喝拉撒睡,五种人的基本需求物品,小镇一样不短缺。
  两年头里,镇上有两家凭手艺挣钱吃饭的理发店,老师傅尽管做不出花里胡哨的时髦发型,但一把剃须刀在顾客脸上刮着,舒心畅肺,不亚于一次艺术享受。然而,忽如一夜春风来,镇上平地冒出多家美容美发院、洗头洗脚城来;门面和室内装修,或典雅或洋派,或豪华或简洁。男女小师傅衣着奇型怪状,发型更酷,如奥运开始当夜“鸟巢”上空的烟花,五颜六色,竞相绽放,引得过往行人纷纷往里窥视。
  镇上的青年男子首先抵不过诱惑,悄悄溜进店里,把头发染成混合漆颜色,然后小公鸡般昴头招摇过街。街边闲聊的老年人看不惯,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回到家中,爹娘更是看不惯,关起门子好好地臭骂他们一顿,直到他们如病鸡垂头,蔫了。个别倒霉蛋儿,回家即被爹娘押送到理发店,按住头,让老师傅几刀剔去彩发,成了光头和尚。
  接着是镇上的青年女子,把头发整成鸡窝似的。父母不忍将女儿变成尼姑,心中别扭但干气没法子。后来,中年妇女架不住儿女百般劝说,扭扭捏捏走进美容院,把脸上的黄瓜皮换成增白面膜。有个妇女夜晚在美容院做面膜,家中有急事,来不及揭掉就往回赶,推门劈头撞见公婆。公婆出门解手,乍见一张惨白惨白的鬼脸飞来,“妈呀”一声怪叫,七窍吓出六窍,晕倒在地,湿了裤裆。
  然后,青蛙在温水里终究会被慢火煮熟的。
  美容美发店渐渐人满为患,两家理发店,只剩下头发稀有的老人光顾。老人进理发店大都让老师傅拿刀子刮成光头,三两月后再刮,省钱。弱肉强食,两家理发店门庭雀稀,生意萧条冷落,渐渐入不抵出,只得同时关门走人。没有了老师傅精湛的手艺,害得镇上老人只能呆在家中,一边咒骂美发院的小师傅缺德,一边拿把剪刀对镜剪华发。
  小师傅们心里清楚,指望镇上人进店消费,只能喝西北风。他们之所以落脚小镇,是看中店外车来车往的路人。像他们这样一间门面既可营业的小店,在大城市很难与高档次的专业店一较高下。城里人美容美发、洗头洗脚越来越挑剔,对小店的手艺多不信任,于是,他们转向城市附近的乡镇开辟市场。偏远乡镇不行,老百姓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对新生事物接受过程缓慢。近城的乡镇就不同了。由于地处城乡接壤处,老百姓时常进城,对新生事物接触较多,传统观念在他们脑海中已经如同黄叶飘摇,只须西风微微一吹便凋落。
  当然,小镇也有做生意的弊端:消费者少,消费水平低。但这并不影响服务行业。他们看准小镇是过往路人进城出城前的临时歇脚点。大城市食宿难,价钱贵,跑运输的车主、有钱的富人、有车的官人虽然不在乎钱,但城市日益的喧哗与视觉长久的疲劳,使得他们更愿意进出城前就近找一座僻静的小镇歇息,第二天再整装出发。晚上,他们随自己的心意走进路边店,或美容、或美发、或洗头、或洗脚、或喝酒;爱凑热闹的人,若不嫌歌厅拥挤,自可进里面鬼哭狼嚎几嗓子,不比在大城市少享乐一项。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白天在同事跟前衣冠楚楚,晚上在老婆面前一本正经,内心实在很累,而到得小镇,面具摘下,无人认识,全身放松,大可过把瘾再说明天的事。所以,他们眼皮子不跳地大把甩钞票,图的就是四个字??快活自在!
  武大郎的炊饼生意也是服务行业,因美容美发院做的是头上活,他做的是腹中活,两者风牛马不相及,彼此不受影响。他当初卖炊饼时,镇上人仍吃家中做的炊饼,只有路边店的老板让他送些炊饼给服务员吃;后来,镇上人发现自家做炊饼不比买炊饼节省几个钱,也开始买他的炊饼。有时,他挑担从街西走不出街东,两筐炊饼就被街道两边的人抢空了。
  生意一好,武大郎的炊饼供不应求了。然而,他并没有高兴,反而苦恼起来。
  环境改变人的观念。观念改变,人的想法就多;想法多,人的欲望就多;欲望多,人的苦恼就蜂拥前来了。忽略天上掉馅饼砸在自己头上的人,世人苦恼大抵如此而来。
  武大郎想做大炊饼生意,但一个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又不敢雇用镇上人帮忙,怕他们学会自己的手艺,同镇与他争份子。别人做生意,请来帮忙的都是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而他独身异乡,驴尾巴吊棒棰的远亲戚也没有半拉个。最让他懊恼的事便是没有注册“武大郎炊饼”商标。他想,若是我率先注册这个商标,雇人帮忙就不怕他们学会我的手艺。我可以像那个注册“武大郎炊饼”的人打击我的炊饼一样,理直气壮打击他人冒牌的炊饼了。
  现在,武大郎又为另一个事苦恼着。他瞅着街两旁的繁荣景象,心底犯开嘀咕:我在张青和二娘店里夸下海口,替他们盘下几间门面房,可哪家有闲房子等我上门租赁呢?好不容易逮个帮他们忙的机会,倘若帮不成,我这张老脸看见他们之前,只好先塞到裤裆里了。
  武大郎愁眉不展地向前慢行,忽听有人喊他的名字,侧脸看过去,一个年青女孩站在一家饭店门前向他招手。女孩名叫小丽,饭店的服务员,最近减肥,不再吃鱼吃肉,常买他的炊饼果腹充饥。
  武大郎走到小丽跟前,放下挑担,从筐中拿出炊饼,道:
  “就剩几个凉炊饼,你进屋热热吃吧。”
  “热不成了。”小丽接过炊饼。
  “咋了?”武大郎纳闷问道。
  “老板的亲娘昨天病死,和老婆回家奔丧,走前把厨房的炉火封死了。今天我啃了几袋方便面,再吃不下去这些垃圾食品。这不,看见你就喊住你了。”说着说着,小丽生起老板的气来,“他回家就回家呗,还把肉菜一股脑儿地兜走,一点不关心我们吃饭的事。最气人的是封火!就他给那点儿工钱,我们都不敢去别的饭店吃热饭。几个姐妹想不通,刚才还嚷着要走,不给黑心老板干活了。”
  “就是,就是。你们老板走时又封火又拿走肉菜,我看他是故意防你们偷嘴。你们跟着他干活,工钱不多是小事,饿坏肠胃是大事。”武大郎听出些门道,心中忽生一计,热锅里浇下一勺油,“他黑我不黑,他不心疼你们我心疼。这样吧,你把几个姐妹招来,今晚我找个饭店请你们吃顿好饭怎样?”
  小丽谦让几句,架不住武大郎再三邀请,喊来几个姐妹,跟着他走进对面的饭店。酒桌上,几个女孩很快喝红脸,开始轮番轰炸老板不是玩意儿。武大郎有他的打算,桌下扯了扯小丽的衣襟。两人前后走出包间,过道尽头嘀咕起来……
  奔丧三天返回的老板,忽然发现几个服务员对他若即若离起来。他喊她们厨房端菜,十来声后,她们才慢腾腾行动,顾客那边饿得直拍桌子砸板凳说粗话;他让她们把菜端到顾客跟前,她们随手丢下,油渍四溅,慌得顾客赶紧闪躲。有几次,顾客见她们大拇指扣进菜汤端来,压在火气婉转提醒她们烫手不?她们回说习惯了,不烫!顾客气得摔筷子不吃,她们柳眉一横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老板N次被顾客叫过去领赏臭骂后,对她们进行集体训斥,不上两天,她们仍然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老板半夜睡不着觉,坐起身捂着肝部,百思不得其解:这帮死妮子,往常很好使唤,自己奔丧回来,怎么就造起反了?
  老板怎知,这都是武大策划的诡计:先把小丽拉拢过来,再由小丽策反几个姐妹。他当面向几个女孩承诺,只要她们将老板的饭店搞垮,将来他的朋友接手,她们就是功臣,生活和工钱上绝不亏待。有奶便是娘。提高生活质量的机会摆在面前,几个女孩当然不容错过。
  折腾半月有余,顾客进店日稀。老板看着几个光吃饭不干活的服务员,恨不得让她们立马卷铺盖走人。但他不敢轻易这样。如今的农村,孔雀大多东南飞,挣大钱去了,留下的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长得对不起顾客,要么精神上不正常。他担心自己有心换旧识,无力觅新人。中年妇女出外打工者也不少,留在家中的,大多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家外事多,在饭店安心不长;即便有些事少的妇女,亦是不愿在家轻闲。镇上有几家麻将馆,她们一坐就是日出日落,年复一年,心甘情愿做那顶替男人修长城的当代孟姜女。再者说,顾客进饭店冲谁来吃?这话上帝一听就笑了。
  老板想得肝疼,找不到一条起死回生的路可走,遂产生转让饭店的念头。转让的招牌还没挂出来,武大郎径直找上门,先是站在高处同情一把老板,接着一番安慰后说明来意。大意是:他一个有钱的朋友在城里开饭店,生意做大了,想在乡镇开个连锁店,前天托他找几间像样的门面房。看在街坊邻居多年的情份上,他可以从中周旋,以高价钱接手这个烂摊子。
  瞌睡伸过来一只枕头。老板千恩万谢,只差没向武大郎跪地叩首。
  武大郎和老板商定饭店转让价钱,马不停蹄赶到大名府。在张青和二娘面前,他就自己如何磨破嘴皮子,说服生意正兴隆的老板同意转让饭店之事,添枝加叶述说一通。
  张青和二娘过意不去,掏出一沓钞票,说俺们不能让大哥白操心,这一千元算是付你的辛苦费。武大郎抵死不接,转身跑回王家集镇,背着两人,接下老板递上的五千好处费。
  看着张青和二娘在自己的建议下,饭店生意迅速走红,武大郎想做大炊饼生意的念头膨胀起来。他想,我有使别人发家致富的本领,岂能没有让自己走上康庄大道的本事!只要在镇上创出自家炊饼的品牌,别人即便学到我做炊饼的秘方,另立门户与我竞争,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何况,那时我已挣够大钱,让给他们三分地盘又何妨?
  说干就干。武大郎买来搅拌机和轧面机,邀请镇供电所的人路边店喝了一场酒,安上三相电源。接着,他把蒸炊饼的小锅换成大锅,请几个围坐街边、经常里长家短道不完的老太婆帮忙做炊饼。几个老太婆闲着也是闲着,有人给下大雨都淋不到头上的赚钱活干,自是不多推辞,张开没牙的嘴乐呵呵接受。
  武大郎万事俱备,只欠财气东来。
  然而,武大郎高估了自己做大生意的能力。他忘了,那些街头巷尾摆地摊衣着破烂的算命先生,个个算别人的财运特准,临到自己头上,下顿饭有没有捞摸都算不准呢!
  武大郎做炊饼的秘方其实并不是什么秘方。从前,他做的炊饼是手工而成,只在和面时狠下了真工夫,把兑水后的面使劲在面盆里反复揉上多遍,直到面筋全部揉出来。这样做出的炊饼,吃到嘴里有筋道。自他用上搅拌机和轧面机,几个老太婆贪图省事省力,将面随便搅搅、轧轧,挖出上案,用刀切成一块块上了锅。这样一来,做炊饼的速度提上来了,可炊饼的筋道和味道滑下去了。
  镇上人和城里人初开始不太计较,后来怨言多起来。更有人背后抵毁,说那几个老太婆做炊饼时不讲卫生,早晨起来,倒完尿盆手不洗就把手伸进面里和;和面顾不上擦汗,汗珠子大滴大滴地落进盆里;忙里偷闲不忘嚼舌头,满嘴唾沫星子横飞;又有人说,武大郎头天卖剩下有酸味的炊饼,第二天再扔进搅拌机里,和面搅在了一起。
  人们对炊饼质量下降的埋怨,加上别有用心的人流言蜚语,使得武大郎还没有看见财气东来,风刀霜剑就冲他兜头盖脸劈将下来。
  武大郎满脸沮丧地看着一屋子卖不出散发出酸馊难闻的炊饼,暗恨自己用人不当,请了几个帮倒忙的老太婆。几个老太婆才不管他卖不卖不出去,干够一个月,堵着门子,伸手向他要当月的工钱。
  武大郎咬牙将工钱给了几个老太婆,回头将搅拌机、轧面机和大铁锅等设备,当成废铁一股脑卖给收破烂的人。晚上,他扳着手指头算算,一场发财美梦让自己折进去两万块。
  武大郎收起残破的美梦,恢复一个人手工制作炊饼的生意。雨过天晴,人们重新尝到有筋道的炊饼,再无怨言,流言蜚语随之亦烟消云散。
  武大郎站在店门前想:我要是有个亲人用心帮忙,发财的路何至于中途报废!他忍不住回忆起在阳谷县与婆娘潘金莲共同做炊饼的日子来。那时,他低头和着面,潘金莲举刀剁着长条炊饼,刀起刀落,声响不停地敲进他心里。他禁不住抬起目光,看见潘金莲挥刀的身姿是那么优雅妙曼,顿生怜爱,拿毛巾湿了凉水,为她擦额头上的亮汗。潘金莲床上虽然对他冷酷无情,但他能劳累中不忘关心自己,也就含笑弯腰让他够上了脸。
  两人做好炊饼,武大郎挑担出门,沿街叫卖,潘金莲关门打扫卫生,锅台、地板、蒸炊饼的木笼清洗干净。如果空出时间,她或把武大郎的旧衣服上的洞打上补丁,或到对门王婆的豆腐店闲聊。近晌午时,她回家做好午饭,等武大郎卖完炊饼进门,上前替男人弹去身上灰尘,让到桌前,盛上可口饭菜,一同吃了。
  下午,潘金莲计算卖炊饼挣多挣少,武大郎躺到床上休息。晚上,两人吃过饭,潘金莲木桶里洗身子,武大郎厨房内忙活明天早起做炊饼的面料。
  如果这样长久下去,给武大郎当大公司的老板,他都不会正眼瞧一下。可是,让他万万没料到,自家娘子不但会挥刀剁炊饼,而且会挥刀剁他的头,要掉他的性命。
  武大郎满腹不乐意来在阴间。他想,狠心婆娘要掉我的命,虽说是嫌我长相丑陋,看上小白脸西门庆所致,但与我穷得被人瞧不起更有关联!如果我做大炊饼生意,成为家财万贯的大老板,哪个女人还敢对我另眼相看?哪个男人还敢不把我当高人对待?君不见那些倒台的贪官与老板,长相不比我强到哪里去,因何身边美女如云?不都因他们有权有钱嘛!我何不趁着两个狗男女仍在阳间,继续做我的炊饼,待时机成熟,扩大生产规模,办一个炊饼公司。我当老板后,再找个比婆娘更年青更漂亮更风骚的女人当生活起居秘书。活人面前不能风光,死鬼跟前展现风采,也算替广大长相难看的人出口恶气不是?
  于是,武大郎立下雄心壮志,重操他的老本行。
  人算不如天算。武大郎前脚刚进鬼门关,西门庆和潘金莲后脚跟进来。他没了武松兄弟的庇护,如意算盘在两个要命的旧相识面前散了架。
  “唉,婆娘用计要了我的命,我用计助张青要了别人的生意,妒忌的人再用计要了我发大财的美梦,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武大郎叹口气,不再多想,抬腿迈进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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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4 11:30:0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两天没跟上,
周末来好好看了,
再来支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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