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写真】乡村小人物志之七十七·小二少爷

泓一

     小二少爷在我听来，就是一个传说。解放前，他在老家那一带，那是真正的二少爷。因为他是大地主王著宗的二儿子，自然算得上是真正的少爷。至于为什么在“二少爷”前面加上一个“小”字，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也没什么打紧的，反正乡亲们在说起他的时候，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小二少爷在乡亲们口是被人们常常说起的原因主要有三个：
  第一个是因为小二少爷是一个很大的官。小二少爷是国军的团长，这在我们老家那一片可真是相当大的官了。生在王著宗这样的大地主家里，小时候读书识字，那是小儿科的事了。他学习成绩很不错，就一直在新式的学校里上学，文化程度那是没的说的，至于高到什么程度，似乎乡亲们也说不出来所以然来。但听说是后来上了什么军官学校，毕业后就在部队里了。再往后，就当了团长了。但对于他是不是参加过什么战斗，是哪个部队的，也无从知晓。
  第二个是因为小二少爷给人感觉比较正直。老家的乡亲们对国军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一方面他们知道国军的士兵很多都是抓壮丁抓去的，老百姓对抓壮丁非常反感。另一方面，国军的纪律确实不好，对老百姓侵害比较厉害。但虽然乡亲们对国军没有什么好印象，却对小二少爷评价不错。因为王著宗作为当地大地主，在地方上有很强的实力，家丁多，枪多。那年头，枪多就可以横行天下。只是枪多，最多是自保，想治理乡村、成为土皇帝，还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尤其是在小二少爷当了团长之后，王著宗更加膨胀，自封为区长，在当地行使起地方管理权来。至于上面有没有认可，似乎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但他确实开始管理地方了。这么个事，在老百姓的心中虽然觉得有点不对，但也没有人真正去反对，反正谁管都是被管，只要平平安安过日子都行。可是，据说小二少爷回来知道这个事之后，对王著宗的行为很是反感，质问他是谁批准他当区长的，并说他自作主张是迟早是会出事的，告诫他不要再去管地方上的事。当然，说说是说说，毕竟他在家的时间很短，他走了之后，他爹想干嘛还是照样干。但乡亲们觉得小二少爷很不错，正直明理。不愧是军官学校培养出来的。
  第三个是因为小二少爷算得上是条汉子。小二少爷的结局并不好。不知道什么原因，国民党败退台湾的时候，他却回到了老家，没有去台湾。据说可能是因为他所在的部队被解放军打散了，他无处可去，就跑回来了。与他一起跑回来的，还有一直跟着他的侄子。解放后，作为大地主的儿子，作为国军的团长，无论哪一条，都是被镇压的对象，逃不了一死。他被枪决的那一天，是开了镇压大会的。他保持立正的姿式直挺挺地站在台上，丝毫没有对死亡的畏惧。而同时被枪决的侄子却瘫倒在地，号啕大哭，尿屎拉一地。小二少爷挺立在一边，对着侄子说：“哭什么哭，看你那熊样，不过就是一死嘛。死在我们手上的人也多了去了，有什么好怕的，真丢人！”乡亲们在描绘他说话的腔调的时候，却用了官话，而不是老家的方言，可见小二少爷当时在外面已经改变了乡音。就这样，小二少爷被枪毙了，倒下的时候也保持着直挺挺的姿式。乡亲们不认为他不该死，但对他的这样的表现，还是给予比较不错的评价的，觉得他是条汉子。
  小二少爷在部队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是不知道的。但在老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可以说说的故事，在人们普遍反感的国军中，那也算是难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