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写真】乡村小人物志之五十六·师尹

泓一

    师尹，这个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有两个含义：一是指周太师尹氏；二是指属官之长。这个绰号不应该出现在我的故乡的人们身上，第一种意思是不可能存在的，第二种意思也是官位太高，我们故乡那一片天地里，也不曾出现过什么高官。就算出现了，也不应该列入“乡村小人物志”系列，那应该是真正的大人物了。听父亲说，顶着师尹这个绰号的人是王圩大地主与区长王著宗家里管理帐务的，我认为应该是“师爷”一类的人，因为方言中，师尹与师爷读起来比较接近，所以被误说成师尹也是大概率的事。但不管怎么说，师尹这个人都不是普通的老百姓，是傍着王著宗，有些权势的。
    师尹也是本家族中的人，与父亲平辈，但年龄不小，似乎比我爷爷年纪还大。在我出生之前，他就死了，我并没有见过这位远房的族叔。他作为家族里在解放前的社会上混得比较有地位的人，还算低调，似乎也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故事与传说。只一件事，是反复被提起的。
    据说有一天晚上，他与同伴从当时的合肥县回来，路过现在叫做众兴镇的地方。因为师尹尿急，就在路边的一片乱坟岗上就地小便。没想到这一泡尿竟然冲出一个青石碑的一角，他算是有见识的人，觉得这个青石碑应该记载着什么东西。于是举起灯笼，在同行人的帮助下，把碑从泥土中清理出来，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文字，只有“汪万九之墓”几个大字与立碑人等小字。似乎这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一般人肯定会失望地离开了。而师尹则不同，他举目看看碑附近的耕地，觉得这其中有可乘之机，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形成，他要把这一片耕地拿来。
    在师尹的记忆里，对家谱上的记载非常清楚，他记得家谱上先辈中有“万”字辈。一切皆由这个“汪万九”之“万”字开始。他回来后，找出家谱，确定有“万”字辈后，自“万”字始，造了一个支谱，与他现存的族谱结合起来，其他都是真实的，只是中间加了一个“汪万九”之名，并把立碑人的名字作为汪万九的后人加进去，形成了一个分支，然后此分支因无后而消失。这样一个新谱，每一页用香灰做旧，放在潮湿的环境里放了一段时间，再拿出来晾干，然后再用老谱上的线重新装订起来。然后再次做旧。在此期间，他专门去众兴那一片打听出来汪万九墓地周围的耕是张家耕种的，并无地契。他的精明在于，看到“汪万九之墓”的墓碑倒在泥土中有些年头了，肯定汪万九的后人不在了，否则在解放前那样注重家族体制的时代，绝对不会让先人的墓碑埋在泥土里的。而一般来的说，祖坟地周围的耕地都是养坟田，也叫祖茔田，是专门为保证祖茔费用支出的家族公田，其耕种者必须承担每年祭祀与坟墓维护的费用。师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想把汪万九坟地周围的养坟田拿下来。
    当他觉得族谱已经可以当作打官司的依据后，便带着新造的支谱与整个家庭的总谱到合肥县状告众兴张家长期霸占汪氏祖茔田。那个时候，没有鉴定手段，对于支谱缺乏鉴别能力，加上有总谱对字辈的支持，张家又拿不出地契，县大老爷自然就判定这个祖茔田归属是师尹为代表的汪氏家族公产，由师尹代表家庭持有公田地契。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王著宗的背后支持。师尹凭此成为家族中的英雄，虽然都心知肚明，但仍然被家族肯定，那个年头，土地是比命还金贵。由于离我们村比较远，所以仍然由张家耕种，只是不同的是，每年家族里的人都会像模像样地去祭祀汪万九，张家负责提供费用，其实就是白吃一顿罢了。最主要的是每年都要去宣示一下那块田地的所有权。据父亲说，爷爷当年几乎每年的清明都会去的。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解放后的土改，祖茔地不复存在了。
    而师尹在解放前就去世了。我每次听父亲说起他的这段故事后，就会想：如果师尹活到解放后，在土改时，他作为大地主家里掌管财权的人，会不会被镇压呢？当然，这也只是想想，是没有答案的。

淡云孤雁

师尹与师爷读起来比较接近，所以被误说成师尹是肯定的。

泓一

淡云孤雁 发表于 2020-5-6 21:34
师尹与师爷读起来比较接近，所以被误说成师尹是肯定的。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师爷一词太过普遍，所以维持了“师尹”这个绰号，显得独特一点。

雪格格

这师尹也算是有脑子之人，看来你祖上本就有聪明人。
听说智商是可以遗传的~

泓一

雪格格 发表于 2020-5-7 16:34
这师尹也算是有脑子之人，看来你祖上本就有聪明人。
听说智商是可以遗传的~

我的这位长辈，并非是我的直系前辈，为远房叔叔。聪明确实算是聪明，只是感觉有点不够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