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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
他心里藏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他卓越的智商悟到的。
因为背负着这个秘密，他选择逃离，常年穿梭于人迹罕至之地。
这一路颠簸，当他走到这不知名的镇上的时候，拖把样的头发和胡子已经垂落到胸前，这些路的风尘仆仆，尘土日复一日吸纳在这拖把上，还有那些面包渣子、唾沫星子，一看，便是虱子群居的富矿、寄生虫狂欢的庄园。天气是冻裂般的冷，那件象从死去的教士身上扒来的衣钵，早已没了束带，风吹起来，像蝙蝠的翅膀。厚实的风衣罩遮住了他刀削般的脸，脸上的眼眶深陷，棱角分明，蓝色的眼睛，忧郁又迷茫。如同一只被离弃的野狗，在旷野和深林里游走得寂寞和困乏，于是又变成一头狼，嗅着人的味道，回到人类的边缘。
此刻，他站立在一扇门前，这门只有半边，半边垂着长满窟窿得麻布，麻布上是东一块西一块黄焦焦、油腻腻的斑迹。他好像闻到了屋子里透出的腥味，他想象着屋子的一切，那种陌生感考验着他曾经无与伦比的智商。麻布被掀开了一边，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个女人的出现显然出乎于他的智商范围之内，却让他备受煎熬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他没来得及看清那女人的脸面，她已经侧身过去，拉开了门帘，显然，她是喊他进去了。他不由自主跟着她，管它是天堂的台阶还是地域的门槛，像被无常牵走了魂。
一屋子的阴暗，只有一个角落扑腾着亮光，那里烧着一塘子火，烧裂的火柴时不时地噼啪两声，清脆而有力。塘子上架了一口大锅，锅里冒开了水，热气腾腾。看到这些景象的时候，他周身收紧的毛孔开始松懈开来，感受着这屋子里湿漉漉的温暖，智商开始努力适应这屋子里的一切。屋子中间放着一座大木桶，木桶边上摆着一条案子，案板粗糙厚实，深深浅浅布满刀砍的裂痕，案面油腻发亮，被火映得通红。
那女子提了桶来回往木桶里加水，被热气熏湿的头发纠结在脸上，可能是因为热，颈和胸的衣襟已经打开，脸上的水珠滑落，顺着颈部一直淌入乳沟，乳房白皙可见。他站在木桶边，肢体、脸、眼睛都不再僵硬。那女子往桶内倒水的时候，他干燥的喉咙禁不住发出了声音，“杀猪的么？”。那女子听到他嘶哑无力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 “na ni ？” ，露出了很白的牙齿，嘴巴大而结实。她拍了拍木桶，指了木桶里的水，水已经满过半桶，显然，已经足够烫一头猪了。
他卓越的智商马上联想到躺在夏威夷的浴缸里，抽着哈瓦那雪茄，喝着波尔多葡萄酒，享受着菲佣搓背的场景。不过那些是上帝的亲子亲女，而他连野种都不是，此刻他在那女子的眼里，只是一头等待被宰割的猪。
他的秘密就是预言到了自己的末日。
而现在的他，对末日的感觉却像吐出的烟圈，很快碎裂形消，莫名的快感却留在身躯里。他三下二下褪干净了衣裳，爬进这温暖的木桶里，水的确很温暖。那女子一次一次地将水从头上倾倒下来，他闭上眼睛，身体像被释放了重量，漂浮着，遥远而熟悉，就像他唯一记得，躺在妈妈温暖的子宫里。
那女子拿了块布，开始在他的颈部和背部，缓慢而有力地搓着。她的头发垂落下来，湿湿的很有黏性，时不时地在他脸上拖抚过去，留下细微的冰冷。她的另一只手，可能是手掌的裂纹和指尖的碎皮的缘故，显得有些粗糙，在他皮肤上抚触的时候，像一只暖和的吸盘。他感到松弛无比，一点濒死的感觉都没有。虽然那桶水很快变得像面汤一样鲜咸，他也变得像八爪鱼那样光滑，但他不想离开，因为这个世界送走他的方式太特别，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这个世界道别。
他抓住她的手，她一点都没有惊异，笑着看着他，似乎知道他有话要说。“这是我的末日吗？”。“na ni ？”，她笑了，抽走了手，拍了拍案板。他看见她的笑意里流露出来的光彩，透射出猎物收入囊中的快感。
他顺从地爬上了砧板，像青蛙一样，赤条条地摊在案板上，案板上的冰凉令他的腹肌有些抽搐。这种冰冷在他的记忆里尤为深刻，他曾经无数次躺在荒郊野外的石壁上，那时星空静寂，他也曾经无数次蜷缩在巷尾的角落里，那时灯火稀疏。他仿佛看见这几亿年像流水一样过去，从恐龙灭绝到人类盛行，太阳的黑子猖獗了多少个世纪，地球的飓风肆虐了多少个春秋，宇宙依然安之若素，毁灭的肉体力量躲在哪里？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那女子擦拭刀具的情形，刀锋的寒光在她眼睛里扑朔着，她此刻应该变得冷酷而自信，再温柔的人，利器在手，杀心便起。不过，他深信那女子的技艺，他不想自己像被野狗撕咬过似的皮开肉绽，也不想自己像被秃鹰叼啄过似的千仓百孔，那女子一定会像庖丁一样，解开他的肉身，释放他的灵魂，最后收刀的时候，那刀锋上几颗滚烫的血珠，一定会顺势滑落，坠落在木桶的汤里，砸出细微的红晕。
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结局。 | 
发表于 2017-6-13 05:19:07
发表于 2017-6-15 10:5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