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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逃学(原创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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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 15:58: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逃学
                                
        妈的右额角有个一寸长的疤痕,是妈小时候与大舅去赶海,遇上日本飞机,奔跑中摔倒在礁石上留下的。妈常给我们兄弟讲她小时侯的事情。姥姥一生生养了八个儿女,六个儿子,两个闺女,妈男女行二。姥爷在最小的老姨蹒跚学步的时候病逝了,撇下这么一大家子给姥姥,又是在物质生活极度贫穷的年代里,眼看着日子没法过了,妈刚念了几天的私塾无论如何不能再念了,辍学下来给姥姥当帮手。妈聪明、勤奋,又能吃苦耐劳。看到同伴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去学堂,别提妈有多么羡慕了。一得闲妈就偷跑到学堂的墙院外听老先生讲课。夜里,妈借着月光和萤火虫的光亮在石板上练习写字。私塾先生多次来家里劝说姥姥让妈继续念书,反倒激怒了姥姥,“女娃家念什么书,净瞎耽误功夫!”并把妈的石板、石笔、课本统统扔进灶坑里。妈伤心透了,暗自发狠——将来自己有了孩子,无论如何也要供他们念书,就是穷得要饭也不能不让孩子念书。
   
    我的家乡小镇——临江,坐落在吉林省中朝边境。南傍鸭绿江,北依猫耳山、卧虎山,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我家住在北边的兴隆街道,我就读兴隆小学。那年我十一、二岁,还不大懂事,调皮、贪玩,常和玩伴发子逃学去鸭绿江洗澡,去头道沟河捞鱼,或是去山上捉山雀,采野果。一次,我又逃学和发子在河套里捞了一天鱼,天黑了才回家。我躲在门洞里不敢进家门,后来还是里院的孔奶奶送我回家,并向爸妈替我讲了情。孔奶奶刚走爸就变了脸。妈说:先吃饭,吃了饭再说。我一天没吃东西,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但我还是磨磨蹭蹭,我是想蒙混过关。
   
    爸管教我们的方法特别,不是通常人家的棍棒、鞋底子、笤帚疙瘩,而是揪耳朵。听妈说大伯父的一只耳朵就是被爷爷生生拽掉的。爸妈最不能容忍我们兄弟逃学,更何况我是逃学去大江捞鱼。鸭绿江很馋,每年发大水都有人被淹死。
    我最终还是没能逃脱爸揪耳朵。累了,爸罚我在地当中站着,上炕躺下。妈在缝补我刮破、缺扣的小褂。白天妈要出去做事。是做临时工,就是给盖房子、楼的瓦匠当小工,抬石头,挑砖瓦泥灰,繁重不说,而且危险,尤其是盖楼,全部的建筑材料都要小工一担担挑上去,这样一份连大小伙子都畏惧的工作妈硬是挺下来了。妈的手、胳膊、腿、脚被磨、挤、砸得伤痕累累,被生石灰烧得裂开一道道大口子,常年涂得红红紫紫,贴满橡皮膏。我起夜时常听到妈的哼唧声,但妈从未喊过苦,叫过累,更没流过眼泪。
    夜里,哥弟们都已睡熟,爸打起呼噜。搅了一天水的我此时又乏又困,我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好硬撑着。小碎花窗帘在窗缝风的吹拂下微微掀动。报纸裱糊的墙壁、天花板印有大块漏雨的痕迹,墙壁夹缝里有老鼠咬噬报纸的吱吱声和突兀响起的奔跑声。天棚上的尘网轻轻拂动着。年画定格于某一时刻,某一生活情节,烟熏尘染给画面增添几分遥远、神秘,诱发人对画中的人物、意境的遐想。人物的故事、命运的遐想。爸潮水般的鼾声加深了夜的寂静,夜的寂静又使屋里不大的空间显得空荡——靠山墙的迎面柜是家里唯一一件像点样的家具,是妈做临时工后请人打的,涂橙黄色油漆。老座钟端坐在柜子中央,钟盘像老人没有血色的脸庞,时针、分针呈深褐色,周围修饰的铜片失去了光华,已松脱、破损,钟身搭一块落满尘埃的红布。悠荡的钟摆如同老年人艰难的步履,是的,它走得太久了,太远了。它是妈的嫁钟,也是姥姥的嫁钟,但它无论如何也“嫁”不下去了,因为妈没有女儿;因为它老了,走不动了。座钟右边是个竹坯子暖水瓶,左边是个青瓷花瓶,里边插一个鸡毛掸子。妈就是用这根鸡毛掸子揍我屁股,我恨死它了,真想把它掰断,扔进灶坑烧掉。座钟前是个托盘,围着白色搪瓷茶壶扣摆四个玻璃杯,是招待客人用的;一旁有个大搪瓷缸,是我们兄弟用的。挨过来是一把旧椅子,人坐上去动一动就吱纽吱纽作响,再过来是土炕。左边挨过去是粮柜,没涂油漆,就着木板的本色,里边是一家人的口粮。再过去是个绛红色立柜,老旧得都要散架子了,只好摆放在旮旯处。里边存放一些吃食,——山东伯父寄来的地瓜干、花生米、海米;妈给爸买的饼干、苹果;(爸有心脏病,时常不爱吃饭。)准备过年的糖果、红枣、水果。记得我和三弟常趁爸妈上班,从门扇缝隙间伸手进去偷吃饼干、花生米。挨着立柜是个钢筋制成的脸盆架,上边搭一条黑乎乎的白毛巾,每天早晨我们兄弟就在这洗脸。
    这就是我童年的家,封存着那些美好,不美好,却难以磨灭的记忆,后来的许多年使我梦魂牵绕。
   
    这一回我伤透了妈的心。低瓦数,猩红色的灯光下,妈飞针走线缝补着我的小褂。时而拢一下散落的鬓发,用针腚挠一下头皮。妈三十出头,该是一张怎样俊俏的脸庞,却被风吹、雨淋、日晒得这般粗糙、憔悴,——干裂、抽动的厚唇,湿润,仿佛蓄着泪水的眼睛,黯然忧伤的神情......突然,针扎了妈的手指,一滴殷红的血溢出妈的食指肚。妈抬起带血的手指,注视着我——殷红的血、伤心的目光、潸然而下的泪水——
    我哭了。我说:“妈,我再也不逃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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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4 13:41:13 | 显示全部楼层
生动的文字,记录了一个孩子的经历。
一个时代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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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7 21: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1楼(残荷缺月) 的帖子

感谢版主加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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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3 11: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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