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拥朱家坎（三）

任中恒

三


      “那好，就按你们脚行的行规方式办，<滨州铁路脚行搬运规条>的第28条有损一赔五、丢一赔拾的规定，希望你依规处罚。”站长心里明镜似的，这丢的东西不能言明，件事不能扩大，不能声张，弄不好让省督军或中国哈满护路军司令苏炳文知道可不是一件小事，因为丢的东西正是奉、吉、黑三省明令禁止的武器走私。况且中苏路权之战的烈火刚息，苏联这种明目张胆的支持东北地方分裂势力的行为，如果公之于众，对苏俄国际形象和铁路运营极为不利。况且哈满军护路军一个连的人马就在上九里的兵营里。让他们知道，就有可能成为苏联在中东路战争后又一次干预中国内政的证据。
        站长已意识到了问题的实质，搞不好别把自己栽进去，弄个支持分裂的罪名。他的强硬态度显然缓和下来。他以友好的姿态轻轻地拍了一下韩把头的肩膀说；“老弟这次失窃不是啥重要的东西，只是几箱贵重的皮货裘皮和金银首饰。你先别声张，特别不要让哈满驻防护路队、清匪队、镇公所知道，他们这些地方军和政府一掺进来，会影响铁路秩序，大过年的消停点为好。你回去查一查脚行的二马车都在否。把那俩怀疑对象查清楚，最好把东西原封不动还回，你我不都少些麻烦。老弟烦劳你了”。老奸巨猾的站长很显然的想既要查案维护苏联的面子，又要不为他人所知，避开政治嫌疑，实在难为他了。
      里屋走出那两个毛子很年轻，对韩把头也很友善，用生硬的汉语微笑着说；我们是赤塔的皮货商人，希望您尽快找回那些东西，我们会奖励你卢布5000。韩把头心想几件裘皮？哪能值那么多钱。你们不就害怕抖搂出真相吗？我何不顺水推舟就说是裘皮呢，也使本脚行、李小鬼、田大头减少点政治上的麻烦。

       朱家坎屁股大个地方？两个大活人能躲在哪里，在韩把头看来田大头、李小鬼夜不归宿肯定跑窑子去了。这俩个年近四十的跑腿子没个家，整年的在脚行里劳作，清一色爷们，看见个女的眼睛都放蓝光，韩把头心里虽然骂着，对他们还是有一些同情。于是就打发脚行瘸账房去一趟二道街的怡红院找他俩。
        田大头来脚行已有十几年了，他曾在吴俊生手下当过几年兵痞，当年清剿巴布扎布的叛乱等蒙患时，还立过功。后来他把一个吃兵饷的连长干残废一条腿后跑到朱家坎小站干起脚行，恍惚听说他好像有一个家，在洮南、靖安一带，他因在哪里犯的事逃了出来，一晃十几年有家不能归。韩把头对田大头的为人、活计、义气都很佩服，只是田大头嫉恶如仇无法与镇内各业交流，而且他怕当兵的，一见他们总要老远躲起来。他与朱家坎镇里康家馆子的康老板要好，还认了康嫂子为同姓姐姐，时常与李小鬼在馆子里喝酒划拳，有时干些帮馆子看摊子、打杂、索账之类的事。
      李小鬼他与田大头不是一路人，他从小就是个达斡尔流浪孤儿，在脚行也有八九年了，开始干啥事都吃边耍滑，见硬就躲，爱占小便宜。但他有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在脚行里谁家大事小情、红白喜事、建宅移墓他都跑在前面。脚行里与大的货主业务交涉时他也很会讲价，从不吃亏。后来他与田大头就成了韩把头的左膀右臂，他有两个姑姑都在乡下，一个在李地房子、一个在十八里。都是农户人家，不时的给李小鬼送来一些换季、换洗的衣服和鸡蛋之类食品，李小鬼也有时会回去看看。
       韩把头到马圈一看马和车都不在，他想王家铧炉还没送回来，出事的马车肯定不是这个车，他对铧炉三掌柜太了解了，别说让他去偷火车，就是让他白拉他都会问上几十遍，觉得万无一失了他才去干。韩把头觉得这台车不会出事。可谁家车干的呢？韩把头用脑袋把全镇的二马平板车都屡了一遍，东边粮栈有一台，康家馆子有一台，同玉城杂货店有一台，俄国人开的大锯场一台 ，北坡烧锅一台，加上脚行的一共6台。其它各商号的马车都不是平板的。能是谁家的呢？韩把头反复思忖着。
       瘸子账房一瘸一拐的回到脚行，进门就对韩把头说；“二道街老鸨子说近两年了压根田大头和李小鬼就没来过，几年前李小鬼曾经领几个骑马的胡子一样的客人来过，也只是给他的朋友付了账就走了，他没住过院里”。
        瘸账房年纪近六十，有脚行就有他，只是韩把头没来之前，业务量小，没这么多活干，那时只有站上的装装卸卸，他是个半脱产的。如今粮栈、储木场、大磨坊、白土等再加上车站里零担有干不完的活。那时10个人闲一半，如今30多人干不过来。脱产了，别看他人瘸，脑袋好使着呢，不论是算账，外事与铁路账房、镇里银号混的很熟，再加上近几年韩把头一到年节。就 让他去到每个权利部门上供，他里外已成为脚行除把头之外最知名人士。也是把头的重要参谋。
        “那你说这俩犊子能偷这些枪吗？”韩把头问瘸账房。
        “可能性极大，田大头这些天行踪反常，你没注意到吧？他干活时的说笑没了，到镇里喝茶、喝酒的时间没了，整天呆在脚行里。一筹莫展，好像有事。那李小鬼他表弟被胡子绑票了，赎金数额要200大洋，李小鬼从小在姑姑家长大，表弟是姑姑的命根子，李小鬼缺钱。他俩在年关想点歪门邪道，弄点钱是最大的愿望。”账房说的十分肯定。
        “那咱们腊月十五分账分红能按时吗？，”韩把头问账房。
        “把头你想想李小鬼他表弟的最后赎回时间是腊月十四，咱们分账要腊月十五，另外李小鬼的工钱、花红加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三十元光洋，他还要还北烧锅、同玉城、康家馆子的欠账，不但时间不赶趟，钱数也不够。”账房对李小鬼账目了如指掌。
     “这么说这俩犊子真的偷了这批枪？”韩把头自言自语的说着。

清茶

说实话，虽然这个故事讲述的时代不算久远，但这个行当以及那个时期的很多鲜为人知的事件，真的是很少听说过，任老师细致的笔触能给大家提供这样的了解机会，很感谢！

件事不能扩大——事件，这俩年近四十的跑腿子没个家，——这两年     有些标点符号也不规范，任老师有空校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