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埋在时光尘埃里的“毛子坟”及其一些往事

任中恒

掩埋在时光尘埃里的“毛子坟”及其一些往事
任中恒
    很多人对“毛子坟”的存在和消失及其荣辱毁誉，莫衷一是，只是因为知之甚少 。事实上，不论哪个国家的历史中人大都是在战争与和平，幸福与苦难的严重冲突中艰苦跋涉过来的，最后总是在悲剧性情节中心有不甘的走进坟墓。“毛子坟”就是俄国人进入中国后悲剧下的产物。近现代历史上，朱家坎与附近的扎兰屯、富拉尔基、昂昂溪及西满铁路个沿线车站一样，都在近郊或镇边曾经存在过数量不少的“毛子坟”。
     所谓“毛子坟”是专指俄罗斯人在此留下来的坟，历史上俄罗斯人在宋代以来被中国人称之为罗刹人，明末清初才被称之为沙俄，十月革命以后的1922年才称之为苏维埃，简称苏俄。这坟里埋葬的是俄国各个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因由来中国并死后葬在这里的俄罗斯人。我们可大略的知道，坟中其中有沙俄侵略者，包括1650年----1900年俄国多次扩张进入黑龙江地域的侵略军。包括1899年来中东铁路的俄国筑路劳工、铁路员工，也有1903年通车后各类俄籍商人，也有1919年俄内战时期的邓尼金、高尔察克、谢苗诺夫的白匪残余，也有1917年被推翻的沙皇旧部，被布尔斯维克武力推翻临时政府的支持者、逃亡的庄园主、反动资本家、孟斯维克等。除了早先到来的铁路员工之外大多数是布尔斯维克的敌人，或苏维埃政权要清剿的对象。除了昂昂溪的“毛子坟”在1946年埋有少量为驱除日本关东军而阵亡的苏联红军、富拉尔基1900年后埋有俄国护路军的特殊案列之外，其他各站的毛子坟里大都埋葬的是十月革命前后涌入的逃亡者，部分铁路两侧也埋葬一些俄籍商人或布尔斯维克追拿的反革命，他们大都有家不能归，东躲西藏苟且偷生的逃亡者。今日那些白骨垒垒的“毛子坟”，今已被时光的尘埃封盖，那些来过的此地，并为某些目的滞留的人，殒命在此，铁路边上留的白骨，守望着呜呜作响的西去列车。今天我们站在人性的角度来回顾那段历史，他们也曾历沧桑，跌宕浮沉，都曾伴着雅鲁河水或横旦欧亚的滨州铁路，在不同的人生路旅途中，行色匆匆，当他们走入终点前的一刻，怎么也不会想到死后自己的棺椁会被人挖坟掘墓，暴尸荒野。
   “毛子坟”起始时间的上线，绝不是1897年中东铁路勘测之时或1903年中东铁路全线通车之后。他存在的时间更长。也许可以远溯到康熙时所签订的尼布楚条约之前，其原因很简单，就是俄罗斯族早期侵略黑龙江大地，最早的历史的见证，八十年代龙江县土陶厂工人在院里挖掘土方时曾经挖出过较早的俄国墓葬，挖出了俄式皮靴、俄式马鞍、马刀、铁具，所有物品都具备典型的俄式特点，就连死者的大腿骨都具有殴州人的尺寸，又长又壮，北欧人种特征非常明显。墓中出土的武器也都是冷兵器时代的特征，与中国明末清初时武器大同小异，因此说那个毛子坟是1650年前后的俄国骑兵的墓。
    “毛子坟”存在的时间下线，就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中叶。距今已有八十年的历史了。大约在1935年前后，在朱家坎存在的“毛子坟”全部被挖坟掘墓，一律推平，改建成日本的西大营，南至铁路，西达九里，北抵东西公司。东靠西二马路。日本人占据了十多平方公里场区据为己有，比朱家坎镇的面积还大一倍，形成特区。场区内的茔地已平整为，军械仓库，军事训练场，家属住宅，军人宿舍，学校食堂，碉楼水塔等，刺鬼儿圈定内的所有坟墓都被清掉，他们更在意、更细致的清理了毛子坟。
    那时我父亲刚刚20几岁，他说城西三里就是现在的二三一处大门内外和西、南岗坡部，有一片不小的坟地，其中有一二十个坟是青砖围底的毛子坟，两三个坟头立有木材制的十字架，也有零星的石碑混同于乱葬岗里，当然毛子坟只是众多坟中的一小部分，其中也有年代久远的古坟，坐落在毛子坟的东侧。毛子坟一般都不高，大体在一尺半左右，坟的下面有四五层青砖圈着，有圆形的也有六边形的。有的毛子坟年代久远，坟土脱落，露出棺椁，虽然有的已经腐朽，但是那红棺黑边的颜色还清晰可见。[
    我父亲的长辈中有一个叔爷，在1914年前后来朱家坎，因为无事可做就曾受雇于俄国人开的木材厂，每天架上架下拉大锯扯大锯，把原木锯成方子或板材。那年毛子东家因故死亡，我的叔爷就成了主人家殇事的帮手，参加了主人伤葬活动的全过程。他后来记述了出葬的一些琐事。他们出葬时自己的马达姆及亲人都嘶声嚎啕、撕发呜脸、以歌当哭。还雇佣一些专业送葬报丧的哭者，歌哭难分的旋律对应着凄切的悼词挽句，动人心弦、哀声绝人。
    送葬前要把死者的脸上涂上油，手上塞支蜡烛。参加葬礼的吊唁人，不能大声喧哗、高谈阔论，更不能说笑取乐。死后葬闭，家属要多次设宴以表纪念亡者、酬酢亲友。第九天、四十天、一周年都要到坟头敬上蜜粥。（一种用麦粒或大米参入蜂蜜或葡萄干熬成的粥）死后埋葬的当天就要立起十字架，特别是东正教徒，他们期待死后的灵魂得到拯救，将来得到复活。死后九天或四十天竖起墓碑。墓碑大都用俄文刻上“这里安息着上帝的仆人某某，生故于某某年”。千篇一律，无一差别。一般人家会用木制栅栏把坟围起，有钱的会用八个木桩链接上下两股铁链圈上坟墓。而木材厂的主人只是用木桩圈起没有铁链。一直到日本人挖坟掘墓为止那铁链也没挂上。
   俄罗斯人族宗教习俗往往参与着思乡的情结，他们把一个个孤立的坟归拢集聚在一起形成一个领地，死后仍然为一体。他们的棺椁都是头向着西面，表示祖国、家乡的方位，家乡祖国是靠山的理念深入到了骨子里。脚在东面，面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表示他们向往光明，追逐理想中的东方大地。
    可是他们的前辈或同代人表现得没有木材厂主人那样矜持，而是赤裸裸的侵略者和掠夺者的面孔。在黑龙江流域、嫩江流域、兴安岭内外，从明末的1650年就留下了他们入侵，危害百姓的罪恶记录，达斡尔人、鄂温克人、蒙古人都饱受了侵略者的欺压和奴役。到了1919年那些溃逃到黑龙江及铁路沿线的白卫军更为可怕，一进庄户就大肆抢掠，奸淫妇女，当地的人们都把他们比作恶魔转世，他们一走一过就跟蝗虫一样，好的东西一样不留，好看的女人一个也不放过。为此当地上了一点年纪的老人自幼就沉浸在恐俄的情结中，一听到老毛子、大鼻子来了就心里打鼓，浑身起疹子。当地人对俄国人的野兽形象，由恐惧变为愤怒，把怨恨也转移他们的坟墓上来，使坟包墓茔遭殃。在日本人到来之前“毛子坟”就已被人弄得千疮百孔，大多坟已被四下打洞，残砖白骨遍布坟场，无论日本人、当地人对毛子坟的损毁不单单源于“恨”，恐怕与一段“黄金”传说有关。
    历史情仇的原因，日本人总想对俄国人进行一次武力大清算，一直在寻求机会。历史上俄罗斯人与日本大和民族，自明代末期以来彼此之间始终存在着极其复杂的恩怨，在争夺远东库页岛及其东北沿海就持续了近百年的争夺，中东铁路相互抢夺三十多年。同时也都对东三省这块物产丰富的肥肉觊觎了良久。1904年----1905年两个豺狼大打出手，撕咬起来，在辽东进行了一场强盗分赃是的火并，俄国以战败告终。但是仇怨越积越深，日本人的占有贪婪和侵吞东北和远东的梦想已无法收住脚步。在1918年6月日本人就打着与段祺瑞政府签订的《日华陆军共同防敌军事协定》旗号，越过满洲里侵占到俄国的赤塔后贝加尔。不经意间巧夺了一战时期沙皇转移的一大笔黄金储备，随之把人马撤回了哈尔滨以东地区，掩盖其强盗的面目。据传说黄金一共60吨，其中布尔斯维克红军在后贝加尔抢回不足十吨，日本人在满洲里劫得大部，其余的被白匪佩特罗夫的部下私分两三吨，流落到兴安岭深处或西满铁路沿线。
     这条亦真亦假的信息，被越来越多的人得知，引发了一批人的“黄金梦”。凡是可以匿藏东西的地方都成了梦游者这追寻的目标。因此毛子坟的命运岌岌可危了。日本人干干净净清理了坟中的物件，彻底的毁了毛子坟，就此，毛子坟在朱家坎的存在彻底消失了。
    当人们今天回过头来，从新审视那段历史时，有人会问，日本人为何那么早就进入东北？给中国造成那么多的灾难？
    我们还得从清末政府的“以夷制夷”的国策方针说起，及其后来张作霖父子也延续了这一方针时，才意识到铸成了“养虎为患”的大错，是“农夫与蛇”故事的重演。后来发生的九一八事变、卢沟桥事变，伪满洲国建立，占领东三省十四年等众多事件无不与此政策埋下的祸根有关。在东北不可一世的日本关东军，终究恶有恶报，在他们毁了“毛子坟”头的十字架时，自己也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了。在1939年满洲里北部的哈尔哈河战役上（诺门坎），关东军18000个亡魂掩埋在苏蒙集团军的炮火硝烟里。1945年150万苏联红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兵东北，加速了日本关东军的灭亡，那些血债累累的战犯被永久的钉在了耻辱柱上。
     1946年的土尔池卡车站，天天隆隆的军列奔驰在西去的滨州铁路上，那是胜利者凯旋的列车，车上拉着喜笑颜开归去的官兵和辎重，还带有他们刮地拔毛式得来的“战利品”。把中国东三省的所有工业基础物资一扫而空，其中包括铁路机车、客货车皮、铁轨，电厂设备、矿上设备。一列列不断的运走，忙活了半年以上。“老大哥”真的不见外，它不仅要把丢失的黄金要找回来，刮骨吸髓式的洗劫满洲所有银行，“腰缠十万贯，驾鹤去扬州”，还要你全城出动去欢送他，不仅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喝着你流出的鲜血还要让你顶礼膜拜。救世主与强盗的两副嘴脸。让人们又一次体味了“以夷制夷方针的恶果。
    1946年秋，火车站下来一对俄罗斯老夫妇，身边跟着四个军人，他们雇佣朱家坎脚行的二马平板车，把西大营南边铁丝网里面摞着的几块毛子墓碑拉到了站台上，很大度的给了马车老板子一打不菲运费。
    我们不知他们是为收回自己的亲人灵魂，还是在追寻历史的考古，不知是在销毁侵略的遗迹，还是与那笔黄金相关。在中许许多多的问号中“毛子坟”最后一点的遗迹也随车西去。

龙抬头

版主，给编辑一下吧。

北国红叶

不好阅读，我的电脑发文章也这样，每次都得再编辑一下。

清茶

费了很大劲编辑了。向历史致敬！向作者致敬！感谢任老师给大家讲述了这个鲜为人知的历史事实，在为任老师研究历史这份严谨态度致敬的同时，也向任老师这种创作精神致敬！还原历史，因历史去思考，有时比文学创作本身的价值更有意义。

龙抬头

现在的二三一处大门内外和西、南岗坡部，有一片不小的坟地，其中有一二十个坟是青砖围底的毛子坟，


我们单位家属区就是建一片坟墓上，据父辈讲其中就有“毛子坟”。老一辈口中都管苏联人叫：老毛子。

后来改叫：老大哥。后来，又翻脸啦，现在又好啦。

意海思林

我县历史学家中恒老师又出大作了。此篇富涵历史价值，颇具历史形象感，耐人寻味！

清茶

引用第5楼意海思林于2015-09-11 17:06发表的  :
我县历史学家中恒老师又出大作了。此篇富涵历史价值，颇具历史形象感，耐人寻味！

不错，有历史价值!

雨荷@

值得了解和阅读的历史

紫陌心语

还是第一次听说“毛子坟”跟随老师文笔回顾历史，学到以前很多以前不知道的历史，问候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