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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雪12周年庆诗赛点评帖7号】评委: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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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8 12:46: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评委简介:格式,1965年生,当代诗人,诗评家。主要著作有《不虚此行》,《盲人摸象》,《本地口音》,《看法》,《七人诗选》,《十作家批判书》等。系第十三届柔刚诗歌奖获得者。
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190318095


诗歌作品意见:

(诗歌评论意见在本帖第二楼,因为字数太多,发不了)

第一名: 36号作品

《双重焦点》


回宿舍的路上,一只蚂蚱蹦到了阿依莎的裙子上。
她脱衣服时,才发现了它。
“额,这小东西。”
她捉住它,放进一个空药瓶里,旋上盖儿。
第二天早上,“呀,还活着呢。”
她用草棍拔弄它,
它抗拒的样子,
让她“咯咯”笑起来。
她投进去草叶、面包屑。
她把它养了起来。
个把月后,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了。
而它还活着呢,
只是略略瘦了些。
早上醒来,阿依莎用草棍拔弄它,
它抗拒的样子,依旧让她“咯咯”笑起来——

点评:蚂蚱,阿依莎,雪,三重事物的重瞳,波澜不惊中波澜乍起。

第二名:11号作品

《穿越》


再往前就走不动了
被墙上的铁钉扶住
这是一种时间胶水的凝固
是相框的庄严审判

身后的墙壁很厚,足以抵御更迭
抵御进攻
抵御民众的拥戴

这装饰过的面容,有着前朝的意志
他一定是想穿越这道厚厚的城墙
一定是想
走过门楼
走进一种境界

风雨中一眼瞥去
像推开历史的一扇窗,探出头来
瞭望

本来可以把所有君王弃于身后
身体却瞬间与前朝的墙壁融为一体

点评:司空见惯的毛主席挂像,本是一静物,却让我们感受到时间的权柄。有所指却又不确指,语言的离散效应尽显。

第三名:13号作品

《静物》


还在红着的苹果
我不要你了。静物课上的写生
换了一个陶罐,陶罐好啊
不生虫子。我真的不要你了
那个最爱你的人
在你心里,划了一条
长长的斜线

点评:与《穿越》比,同样写静物,这首诗的功力是轻巧。轻轻一划,那道伤,难以愈活。

第四名:29号作品

◎静物


就这样相对,左眼盯着右眼
丝毫也不放松戒备。各种颜色流回到指头
涂抹成永不结疤的伤口
笔尖与笔尖相处形成的痛,从这里爬出来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接受
彼此的堕落和单眼里的色差
然后,把自己全部交给这块深蓝背景布
用一个下午,完整相爱

你来之前,我以一个苹果或梨的身份
完成关于自己的成长
后来你走了,那些被咬伤的地方
我从不拿出来示人

点评:这首诗贵在铺垫充分,因此“我”出现时,诗意陡峭。

第五名:30号作品

【始皇帝与盗墓者】


始皇,吾来了!
且让吾看看陛下的骨头是否安好
是否一如当年
粗大、铁血、写满密码
时间的墓穴里,新筑起的十二金人
在谜样的表情里坍塌
它们垂下的眼泪在吾等的皮肤上刺字——
止兵、息戈
忍耐、磨钝
像一根根悲哀的鞭子,在吾的脊背上抽打
吾挣扎一下,墓穴就跟着动摇
陛下,你何不从谣传和疑冢里走出来
从黑暗墓道的蝙蝠群中走出来?
丢开你多疑的佩剑和自卑的泥俑
一座骊山就是一个江湖一个帝国
你手握着机关,也握着野蛮的立法权
但在更换墓碑之后,你还要认领自己的错误
陛下,你的名字写在剧毒的水银中
在历史的托盘里,它是浑圆的暴力
而此刻,却无法熄灭吾的火把
甚至在睡眠中,你也只能在残缺的阿房宫里
孤独地睥睨
到最后,你的名字在石匠的手里把玩
作为伟人,你不得不用低垂的姿态恳求固态的认可
即便他们会在阴冷漆黑的墓穴里
拥抱着走向死亡
你的脸色惨白,在画像上
你谨慎地躲避吾的目光,藏起自己的骸骨
大秦之大,足以尘掩两千年
但吾已摸到了你冰冷的额头,安息的穹顶
和你小心藏在时间里的微弱的呼吸
这一刻,你虚弱、松垂
在吾莽撞的血脉中小心地颤栗

点评:将始皇帝与盗墓者并置,本身就是诗意的穿越。以述带叙,结构性的对话油然而生。

第六名:34号作品

《寂静》

这时,头痛开始了
她去拿外科医生
和一件黑色礼服

”刚服用的阿司匹林
太像昨天了“
祖母坐在宽大的床沿
”按照屋子的惯例
我们需要计时“

一个骤然变老的人
除了孤单的钟表
就剩了些作为进食的零

点评:虚功实做,细节的充沛为戏剧性的反转,提供了语言的保障。

第七名:6号作品

《故乡》


想她的时候,我就在地图上瞅瞅
故乡小到,版图没有给她留下位置

梦她的时候,村庄上空正挂着月亮
月亮是小时候我外婆的剪纸,被风贴在有希望的地方

我的故乡的村子里有一颗会散步的大槐树
每一百年从村东头踱到村西头
再一百年又从村西头踱到村东头

一年一度的槐花
孤独到不愿意走进
任何国家

点评:地图,月亮,槐树,没有新鲜的物件,但写出了故乡独有的情致。语言的镜象化能力直接融合了人文性想象和历史性想象,灵动而不乏厚重

第八名:25号作品

《渡口》


一个很像我的人,在渡口一闪
不见了
渡口滞留很多人
而一艘又一艘船,驶离此岸

我打听到像我的那个人
是去追赶我了

如果我等在原地
很可能一生蹉跎
如果我去追赶那个追赶我的人
也许那个追赶我的人浪费一生

一个野外渡口忽然空无一人
所有的人都去追赶和他们很像的那个人去了

我瞬间感到,那个很像我的人
正是我自己
而我正是那个很像我的人

点评:像绕口令,让人见识了语言反复中的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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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委格式作品介绍:

格式作品选

《父亲》

唉。你也
属蛇。喜欢和
自己躲猫猫

你中了自己的计。四番后
你便蜕变成我。这不是打麻将
当然。又几近牌局。你是
偶然的

你喜欢给人家看风水。我乐意
替国家担忧。有人将她认作母亲
母亲属羊。一辈子生下五个父亲
阴历中,她已习惯烈火和
皮鞭的拷打

有一回,她翻了脸。逼你交出
绳索和真理。你选择了跳井
井水里,你修改着你自己。那么多
蛤蟆游来游去,跟爬行
差不多

我从井底爬上来。才知道
活埋我的那口井,就是你
我被腐蚀的部分,沉积着
你的泪水和智慧。我用汗水
缓冲着。不久,也成了你
儿子属羊。1991年的
             2012-2-24

《妻子》

对不起。一想你
我就怕会伤害到她
一和她拥抱,我就知道
我亏欠你的

大年初二。她给我下饺子
我却把点心和水果
给你送了去

不该让你死去。正如不该
让她和我在一起

我不该这么想自己
         2012-2-23

《白色山岗》

雪一气跑到山顶。像
怀揣一封鸡毛信,躲闪的草
骇得枯黄。松树和柏树,站着一动不动
相互谦让着,就是不肯接收这天下的忠良
一只鸟,因为恐高堕落在山崖。回声翻滚
有赖着不走的迹象。另一只鸟,夹在树枝中间
喘着粗气,目光苍白得很。雪又跑了一个来回
戴帽子的猎人,不得不将帽子摘下来。光秃秃的前额
变成了雪的跑马场。那么多跑道全乱了,像出了车祸一样
只见他抓起一把雪,抹了抹前额,很快就把那锈了的枪管擦响
                          2012-2-16

《终南山》

那里住着很多石头、树木和溪水
以及冒充它们的人。树木站在石头上
也试图站在溪水里;溪水穿过茂密的树木
也穿过茂密的石头。一只鸟从树上跳下来
那么轻,不会对溪水构成威胁。石头缝里
钻出钻进的孩子和松鼠,相互模仿,眼珠子
鼓溜溜地亮。我以为它们看上了我,其实是
看上了树木背后的阳光。白花花的,有奶牛的气味
阳光在树叶里,有时就是一片树叶。树叶与树叶之间
阳光在说话。风儿路过,想干歪曲的勾当
树木们集体起立表示反对。石头背面的积雪
积极响应,不惜以消融的方式,以溪水和天空的方式
                    2012-2-16

《如何过好情人节》

刚买了一枝二手玫瑰,就有人报丧来
说是她的母亲死了,而且是急性心梗
八十八岁。那么高的地方,摸一摸
冷风都会往脖子里钻。我不敢站在那里
往下看:行人如蚁,人头压着人头
一色的圆,像急着跺脚的白菜
她长得比较聊斋,不知她的母亲
会成为谁梦中的干柴?我赶紧打电话
告诉妻子,中午不回家了。赶紧留纸条
给女友,晚上的空中对接可能要推迟
我打车看了看那人的遗像,黑框白底
头发有些乱,笑容和皱纹一时分不清
鼻子大而坚挺,不像是大蒜。牙齿有缺损
但是比较小巧,有石榴爆破的迹象
两个儿子爬在地上,哭也是摆摆样子
活人要紧。我决定离开她和她的母亲
先买瓶红酒,再买挂长鞭,小跑到中心广场
将红酒喝干,把鞭炮放完,然后自己抱住自己大哭一场
                         2012-2-15

《大哥回家》

一觉醒来。三千里的风雪
席卷餐桌,就着弟妹和侄儿
你拉开了内伤口。然后,第一颗原子弹
爆炸,解放军支左,抗美援越,下乡知青,闯关东
接二连三,跳了出来

太多了。不好消化
弟妹首先疼得转过身
“那么多雪就着炒面就过来了”
侄儿发楞,伸向菜盘的筷子停了又停
“你吃,你吃,”几个弟弟轮番让你吃
你吃不下去,就着眼泪又吃了一杯

不止一次。你给我放过类似的电影
想家的时候,就捂在被子里哭
战友的钱已经还了数次,人家硬是说没还
你还打算还下去,直到战友把另一种东西还给你
房前屋后撒点种子就有一家老小吃的,那地就是黑
不象关里一年到头一个人分不到十斤粮
山里的野果就是野,拼上老命你也采不过来

该喝的都喝了。“大哥,再来一个!”
你说度数太低,跟喝水似的
“二嫂年前脑出血了。”“啥。她又不用脑子生活?”
“那年刮大风。屋顶都掀开了,她还一个劲地说梦话呢”
我看了看东倒西歪的酒瓶子,连忙说,喝多了,喝多了
侄子摇晃着起身:没有。还没有下雪呢
                      2012-2-13

《玻璃缸里的鱼》

玻璃剥夺了它的隐私,就像提供安居房的政府
对视久了,就忘了回家的路
它活着,而且有模有样
只是没有触碰到玻璃的骨头
苍白,冷。那脸子一搭
它就得往回走
走到来的地方,似乎有了自由
然而,还得往回走
来回不是轮回,虽然不是规定
但却比制度更管事。际此,它才想到
被人关注不是什么好事。它想自己平静一会儿
又有人抛下粮食和蔬菜。吃不吃,怎么吃
最后都得吃。不然,又少了一个活命的机会
                   2012-12-8

         《墙》

四十三岁,还一个人过活
虚掩的门,久了也会锈的
寂寞是他独自吞噬的指甲
长出来也是苍白的。脖子里的泥
带着母亲的体温,持续贴近领袖
看得见的黑暗,毁掉了小女人
爱打小报告的怪癖。他蹲下,转身,立正
试图通过每一次松懈来完成强拆
心灵的城管不戴袖标,不持刀具
它们温和起来,颇像住在隔壁的狐狸
每个月都跟他约会,然后又再次固化他的警惕
其实,墙从来不在他的对面。他推倒自己
才晓得:墙只是一堆烂泥
           2012-12-12

《收藏家》

仿佛车祸,我们又见面了
还是在酒里,还是在陌生人的婚礼上
不过,今夜外面下起了雪
而且有制造灾难的迹象
三个女人站在一起,合力反对临时的地主
一杯酒不喝,水也是白开水
好象早就被生活用旧一样
其中之一问你无土栽培的事儿。你说
孩子们搞对象还是得上土杂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先找一个畜生练练手,等他上了道,就知道人味了
你现在的手挡住了孩子的手,你的笑包括了他的笑
他想使用反胶,你非得迎面正板
他的童年被你捆住了,他的父亲被绿军装囚住了
你的不安不利于国防。你恨不能替他接吻
你让他自己吻一次,哪怕是跟你
从你做起,要知道你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女人
你要像懂得一个男人懂他
其中之二说,不要叫姐,姐让你吐血
从档案馆到统计局,资料变成了背景
前景变成了数字。数到三的时候
单位让她变回了女人。还不到更年期
她的突兀让你觉得身边充满了诗意
其中之三负责制污。你瞬间的暧昧
都被她的手势和眼神稀释掉了。很多人没当回事
她和你碰杯的时候,手稍微抖了一下
你还说你的手真环保,就像刚刚洗钱洗出来似的
她绕开你,然后与我扒起了耳朵。从同桌谈到了同床
我的短裤都快被她扒扯了。她只好对你撒娇
俺不是古董,也不是古墓
你就饶了俺吧。你说,那不行
俺干收藏,也是生活所迫
雪隔着玻璃大了,窗帘就着夜色深了
2012-12-14

《遗毒》

      你的子宫,不是什么男人的祖国
      而是一个父亲的墓穴
      他进入。而你
      也没打算把他吐出来   
2012-11-1

《住在石景山   
        —兼致广子》

石头住在石头里,先成为风景
后成为一座山,这
不是它的初衷
这些年
它以石头的心肠
对待石头,石头缝里
钻出了另外的石头
它以石头的名义
奔跑,冲撞
外省接连发生泥石流
即便是这样,它也不以为
这会危及到它的首都
平素里,它啃食阳光与青草
流水不服。它只好搬来稀薄的泥土
它一搅动,天空便开始痉挛
它一住手,时光便停止流苏
它知道,铁也住在石头里
彼此厮磨能喷出烈火
不便粉身,索性失身
碎骨的那一刻
它的牙齿冻得直哆嗦
它相信,景山也在不远的地方
那里有树,也有石头
树适于自缢
而石头则利于乐业
           2010-8-29

《看守所》

你们都走了,而我
被留了下来。我曾用镣铐
与你们对话,冰冷的铁和眼神
哪个更让你们迅速地坐在老虎凳上
强调自己的立场?高,再高一点,随着秦砖的叠加
你们的屁股,成了下山的老虎。丛林般的栅栏
拦不住一分为二的尖叫,黑与白,斜与正,进与退
从来没有这么唇齿相依过。我咬了咬牙:又来了一位新号
发皱的西装和眼角,拐弯便窃取了一个国家夫人
他被绑在门外的欢呼里。我伸了伸手,立马被警棍弹了回来
我强烈要求弹回去,弹回一棵树的样子。他吃力地说拆
于是我就拆了他的家。墙是石头的,墙头也是
石头压着石头,连风都甭想动身。烧火棍连着铁丝网
连夜易了手。他又说散,群众被散文化。我想给自己分分段
不料当给了国家。你们爱散不散。反正我出不去
爱是另一种病。它会在嘴唇的紧张中,将暧昧集团化
我再次打开门,看到的又是“回头是岸”
一个字比一个字大,一个字比一个字黑
刷在无缝的墙上。我想黑自己一回,居然四肢发麻
甩甩手也白瞎,就是回不去了
             2010-12-2

《邻居》

几袋水泥,就把我们变成了隔壁
前面是镇长,后面是书记
左边酒逢知己千杯少,右边偎红依翠不如意
上头是天空,下头是地下室而非地狱

平方不一样,客厅不一样,电视不一样
但声音却统一。从“爱情来敲门”
到“为爱向前冲”,又换了一个频道
门口挂着“非诚勿扰”

她说,我的天唉?!他说,我是天。它觉得,我是天边
我在被窝里,我在厨房里,我在洗手间
我成天被天弄得晕头转向。那么多天
挤在一起,才算半边;那么多年
不在一起,才凑到眼跟前。噢
原来,一幢楼一个小区
               2010-9-19

       《主角》

一副牌打到现在,有点意思了。
上午还是四六不通的牌架子,下午就开始
糊牌了。几个风头凑在一起,明显
席卷了我的手气和心计。本来一起手
就暗合天意;再上一张牌,我就能赢得自我了
摸一张,不是。另摸一张,还不是我的
我想要的,或许是他们不想要的,或许是他们不舍得的
他们被梦想诓到现在,一枝烟也没抽,一滴水也不喝,直想从我身上
把青春捞回来。怪不得他们手心痒痒了,以致连眼皮都无法抬到桌面
他们抬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在那里伺机找寻我苦心经营的破绽
一不留神儿,我又换了一张牌。他们面面相觑,借频繁的倒牌
掩饰内心的不安和不祥;有的开始吹口哨,有的实在蹩不住了
跑到洗手间,哗啦啦地洗出了一张张非人的脸。我
一动未动,从头到脚,一门心思想重新洗牌。你不糊
我不糊,他不糊,全都想到一块了。底牌是一样的
再摸,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上家碰,下家吃,对家杠
一阵乱战之后,我发现,我的牌要么别出要么毁掉自己
他们都站起来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等我心软手软鸡巴软
等我把手中的幺鸡拍扁。雄鸡一唱天下白。天亮了。你们都回家吧
他们异口同声:你呢?我说,我想再待一会儿。也许一会儿,这儿就没味了
他们扯下窗帘,阳光立马射了进来。阳光照在厮打过的牌桌上,一张仿佛还是一张
2010-9-7

《椅子》

在一把椅子坐久了,就想
站起来,再加一把椅子
木头肯定是折叠的,光线呢
看见我的人都说,跟以前
不一样了。声音有所抬高
而且掺杂着花腔。我回头
看了看,后背靠着的椅背
连着四条腿,椅面凹下去的部分
被屁股挡住了。至于什么木料
和油漆,都看不清楚了。屁股
充实的地方,散发着个我的气味。你若能
从中找寻秋风开打的指纹,我就会
坐着与你反目,然后把你递过来的烟
掐灭。你好象说要给我翻个跟头看看
看看就看看,反正我的椅子
玩不了杂技。不就一把椅子吗
闲着也是闲着,有本事,你
让它飞起来。我不想让我的
椅子随便说话。你说一把椅子
是一个人,两把椅子就能将整个世界
拿下。世界是你们的,过了四十
我才明白,屁股底下有时
坐塌的,并不仅仅是一把椅子
          2010-12-12

《赌徒》

今夜有戏。被拆迁的郭德刚
在天津,约马玉刚与司马南谈反赌
司马说,疲劳决定科学的真伪。坚硬的钢勺
于看与不看之间,被两根手指轻轻晃断。德刚说
慈不掌兵,善不理财。不玩点绝活,你不晓得马王爷有三只眼
所以,他的高徒纷纷作鸟兽散。不想另起炉灶的徒弟,永远成不了师傅
一心当士兵的士兵,未必就是糊涂蛋
失手那次,玉刚被鞭子抽了六天六夜
老虎凳、辣椒油,还有颤颤悠的色诱
心比革命者硬,比反动派狠。痛定思痛
玉刚还是决计捞回失去的昨天。说,不说?
昨天,司马还与京城的大师吃饭。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
本是饭桌上的一个玩笑,不料被传销
绿豆瞅绿豆提高不了身价,让王八一斜视
它就立马驴打滚。德刚终于知道
锅是铁打的。离家再近,篱笆也是人家的
玉刚说,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千手
奇迹并不神秘,只缘你不能预知底牌
人再多也没用。听口气就像天上掉下来的大师
一加一等于二仅属于常识,等于三才算本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看见了手、纸牌和骰子
你叫来老乡和同学接着看,还是手、纸牌和骰子
你们相信了看见,就是不愿相信看不见的
在看不见的白天,你们没有看到政府正在洗牌
它把你们都洗干净了。你们心无挂碍,瞬间被神话
“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说这话的人儿
把你们掷成了骰子
2010-9-14

《抑郁症》

老是在一件事里泡着,指甲
患上了夜盲症。它扎进
肉中的部分,总想出来
看清医生的面影。它被做掉的视力
一度放大成月光,有幻听倾向的听诊器
听到的只是一个国家的耳鸣。你不能由此认定
群众的耳朵被清理,也不能由此听任个我
在月光里被白白地倾听。月光白得很
信号还在解放区。听不清楚时间
是逆时针还是顺时针?针锋从医生的内裤里
脱颖而出,像文物又像出土的毛峰
此山过去是乳山。落日不是乳晕
迷失的山河,惶惶如磨道之驴
将血流磨成豆腐。“豆腐皮啦,商河豆腐皮”
一刀两断,小葱跟豆腐拌起了嘴
他晃了晃脑袋瓜子,幸亏
不是豆腐做的
2010-12-18

《笼中对》

再说一遍,还是那个腔调
跟不说不一样,因为重复
会叫人迷惘。他正了正发皱的西装
他说,人民是一群鸟。在笼子里
呆久了,自然高呼笼子吉祥
笼子不是用来阻挡鸣叫的
你得让他,她,和你一起叫
叫得越欢实,鸟就越想不起天空的遗忘
你想想,我是天,那天下是什么
在天上飞与在天下叫,哪个更能让群鸟充满力量
当然,你不能跟着它们飞
它们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雅忽俗
忽然是一只鸟,忽而是一对鸳鸯
它们在长江流域缔结太平天国,它们到了黄河
就义和成团,偶尔搞搞小刀会
远不如宋江借刀发迹,进京做了彩绘流氓
看到这一点,你就再说一遍
人民,只有人民,才能打造历史的笼子
先是我造笼子他们钻,然后他们自己做笼子
不蒸馒头争口气,他们那口气
一听就是蒸馒头的。你模仿他们的口气
再说一遍: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结果,鸟把林子当成了笼子
2010-9-5

    《既生寄》

看见不如看不见,盲目
有时是安全的。一张纸
几行字,就摆在那里
谁看都可以,不过
这是在四十岁之前
你不惑于一阵风,翻了翻
推翻了纸张,竟未推翻文字
就那些字,才两行多一点
不是什么秘密,却让遭遇它的人
深感不安。你不安于自己的镇定
横平竖直,带弯钩的地方
你的妻子开始变得不完整
她流的泪显然要比流的血多
嘴角都咬破了,还是不能
证明这个时代的丑陋。她
打乱了前额的长发,风推动着她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弄得乌云也不敢纠结在一起
赶紧落到池塘里。池塘里的水
很深,就像体制越看越看不清
池边的树,盲目的晃着
好象体内长了毛毛虫。痒
比疼有时更难糊弄。池塘里的鱼
赶紧记下了这一切
       2010-9-5

    《地坛
         ——兼怀史铁生》

凌晨三点,我便睡不着了
最近老是这样。每当这样的时候
就会有人从我身边消失,有时像雷霆一样
让我躲闪不及。风雪开始弥漫
像两只轮子。你左手一只,右手一只
把自己推成地坛。你是泥捏的。在清平湾
你将遥远捏成了目前。这令我不得不想到
土崩之后的问题。屋瓦飞来飞去
一派盛世的景象。你不想活得陡峭
也不想病得职业。总以为“死亡是一件不必着急的事情”
结果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你一下子就死掉了
看起来似乎没想惊动我们,可是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一块枕石被抽掉之后
好多东西都压不住了。比如纸,比如纸包的火
比如火里的汉字……我看见好多东西在飞
像雪花一样。其实,那场雪一直在下
只是你不晓得,抑或你没看见。没膝的时候
你感受到了活埋的滋味。于是,你从死亡那边
不断地向我们喊话。让我们向天空举起双手
我们交出了我。“我”在天上弥漫
黑得像阳光一样。你想了想,世道就是这样
不用怕,差不多就是这样
2011-1-1

       《守夜》

他已经睡去。此刻,他穿过的女人
再也不能颠覆他;他摸过的麻将
早已被我们洗得稀里花啦,一圈是多少
一生还是一块捌?数来数去,还是眼前这些人
手指弹掉的烟灰,忽而被风儿结扎。他祈来的香火
在此一明一暗,如果我们袖手旁观,它会自己熄灭吗

钟声隔着玻璃,垂到了地面
他的睾丸在医院里,他的女儿
在粉身中。晃来晃去,给牛嘴里塞满了草
眼睛一扎再扎。下半夜我们都没有睡
以敬爱和灰心陪着他。他向我们继续微笑
他已经不是人。此刻,他请来一捆一捆的花圈替他应答
2010-11-20

     《又去景州》

撂下电话,夜色骤如升旗
一下子,孤独发起空袭;一下子
又被车灯甩了出去。车内,书法家把着方向
双目圆睁,一直向前。他知道我坐在后面
我是六零后,已经被后了四十五年
于是,我多次拒绝他让我与之并驾齐驱
那样的话儿,左松右紧;说不定真会发生
绿叶瞬间报答一棵树根的情意

写字讲究横平竖直,但不可忽略捺撇的风生乍起
夜色在灯光里退缩,又在灯光里尾随
先到的朋友发来短信:房间暂且订下
只是缺乏具体的数字,这有些像草书
貌似随意,其实内含玄机。好歹我来过
去留均依酒趣。酒是高度的,菜肴有些土气
服务员更是原生态。烟夹在伪中医的手里,不知
掐灭了多少生勃的烟火?那个心系庙堂的家伙
给我一本正经,一页未翻过差点翻脸。那个熟谙杂技的兄弟
一动不动,竟然随机而鸡。“天不变道亦不变”,景州人董仲舒如是说
在酒色里,我似乎懂得草书不是抒情,楷书才是歇斯底里
哐当一声,书法家被路边的石头惊醒。他说,魏碑算什么?
一次人为的车祸,抑或被劫持的神迹
                         2010-11-14

      《空白》

有五年的光阴,他身边的女人
骤然走光。当相依为命的对面、对方
和对手,变得形同虚设
他便把自己当成了对岸。通过漫游
每天,他与自己对话
实在不行,他就亲自下床
炒几个菜,会见一下自己
握紧自己的手,菜刀回到了菜里
不一会儿,他如期漫游到没有你,我
,他的地方

       《 悟空 》

猴子原来在树上
现在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
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毛茸茸的
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2013-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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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8 12:48:42 | 显示全部楼层

诗歌评论意见 评委:格式

诗歌评论意见:

第一名:诗评2作品

点评:我喜欢这种延展性的评论。洞见的勾联,持续地打开文本和启迪读者。


简析阿九短诗《穿越》


  如果上帝——我姑且使用上帝这个常用词汇——使现实世界产生敌对的思想阵营,我们一不留神把两本敌对思想的书籍放置在一起也是没过错的。后一个经验读书人或许都有过,只是,捕捉到这个行为经验的文学意义并形成出色的诗歌文本,不是很容易。而对现实世界真相的理解需要智慧和洞察。如果两者兼备,可以说就可以进入汉语诗歌经典行列了。

我把两本印着敌对思想的书
并排放在硬木书架上。

  有意思的是,两本印着敌对思想的书恰好在一个读者的书架上相遇了。《穿越》如此安静地开首,似乎无奇,但这恰恰暗合了情节类文学的技法:不相遇永远没有故事。但《穿越》是短诗,因此这个技法也构成本诗的特色:叙述和情节。非叙事诗引入情节行吗?本诗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同时开首两行不但直接进入立意的核心,不枝不蔓,同时也为本诗奠定了沉稳的基调。

一样的文字,有着无可辩驳的亲缘的词语
在不同的立场上互致着怀疑和敌意。

夜里,书架上传来怨恨的噬咬声,
不知是词语之间,还是词语和牙齿的遭遇。

  为什么是书?当然是书。纸张和文字是中性的,只有思想有其强烈的愿望:传播。不言而喻,思想依靠书籍强制或不强制地影响甚至争夺读者群而产生力量。文字因思想而有了性质和立场,这四行作为一个意群出现,进一步将敌对的两本“书”拆解为无数的“文字”,一下子就闹哄起来。我们仿佛看到一群人与另一群人的厮杀。

  文学作品的独特处在于形象性。本诗作者将自己领悟到的真实世界,形象地展示出来。因意旨传递过程与现实世界高度吻合性,遮蔽了"书"的喻体的作用,但从形象性上看,“书”仍然是喻体。承载这敌对思想的两本书和叙述人“我”,构成近乎寓言式的行文。就我而言阅读本诗似乎听到两本书中文字扭打的声音,如果有读者听见炮火和轰炸声也不能说是过度领会。难道我们经历的世界不是如此吗?过程构成享受,文学作品的阅读也是如此。过程会加深阅读体验。

我用一张塑料纸把二者审慎地分开,
它们才渐渐安静,像一场决斗后留下的两块碑文。

  这两行中“安静”一词既是对开首两行的回顾,也是一场文字对决消烟散尽后暂时的悄无声息。值得注意的是,是“我”分开了他们。细心的读者会注意到开首第一个字就是“我”。我的行为有随意和故意之分,第一个“我”是对书籍的处置;第二个“我”是对于思想的处置。碑文一词显现了一场思想斗争的悲惨结果,也体现了作者的超越立场。短诗《穿越》到此结束的话,我也会认为是一首成功之作。但显然,极致的诗歌文本和它的作者不会放过对事物深度的终极挖掘。

三年后,当我再从架上取下其中一本,
我发现薄膜的两面嵌着来自双方的文字残迹。

就像一块琥珀,封存着它们向彼此穿越的企图、
临终的挣扎,直到目光的熄灭,

  其实书籍粘连这个经验对大多数人来说不是珍贵,而是烦恼。我们常说功夫在诗外,如果说诗歌依靠语言传递信息,那信息携带的内涵就是功夫。正如诗题《穿越》揭示的,从放置隔膜到两本书文字的相互镶嵌,作者再次抓住了喻体和本体的高度相似性。可以说达到绝妙的程度。文字战斗后尸体横陈的景象跃然纸上。
真正珍贵的经验来自对现实世界的洞察,过于年轻的人是不大可能完成这个任务的:我们曾经站在一个思想阵营怒视过另一个思想阵营,我们不可能知道这是一种执迷。好在时间既培养智者也消弭观念,这因果正宜由诗人来揭穿。阿九的短诗《穿越》出色地完成了这个揭穿的任务。文学作品的存在价值在于它能给阅读者带来益处,通过阅读获得不曾亲生体会过的经验,以提升生命质量。一个精神领域满身是伤口的人,或许因为阅读一首诗而愈合了,并且完好如初,也未可知。我再次认为,本诗到此可以结束。但是……

但我无法断定,那是边境线上心照不宣的渗透,
一场失败的叛逃,还是一次冒死的亲近。

  对于主题来说,任何一首诗所透露信息无非有三种情况:一种是从来没被任何人领会过的;一种是被人朦胧感知过的而未被艺术性地传递给他人的;一种是被表达过的立意,再用新颖的手段传达的。我不必指明阿九先生的《穿越》属于那种情况。不论那种形式,终极诗歌文本必须超越以往,并且杜绝未来。上帝安排的世界,恰巧被诗人洞见而成型为诗歌,是我乐见的。《穿越》最后两行才是现实世界以及经典诗歌文本的真正的终结。

  儒家鼻祖孔子在《周易·系辞上》对语言提出质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这个问题恰恰被道家的庄子至少是部分地解决掉了。《庄子》一书将不可说的,说了,并且传递的效率是无与伦比的。《穿越》秉承的是庄子的为文之道。放在五四之后汉语新诗里面考量,本诗卸掉了汉语所有的华丽,语言成为过河筏子,将读者渡到彼岸,为最大目的。读者得意而忘言。举个例子来说,我宁可倾听非洲土著音乐,也不愿意欣赏我们的春晚节目上的那些主旋律歌曲。原因不是内容上的,是基调,语气,以及旋律散发出来的味道。消弭火气后,智者才能出现。文字也是。智性是阿九先生所有诗歌作品里携带的特质。而以这一首最为凸显。一首诗过分依赖当下会是短命的。一首诗应该扔到另外一个时代,由另外一群人阅读,并产生共鸣。本诗不过分依赖背景,也是一种穿越。奇特之处还在于,“书籍”既像喻体,又超越喻体,人灯合一,卓然独立的构思,巧妙而不露声色的建构,具有不可模仿性。

  从我的内心,已经把这首诗放在了大学语文课本里了。
附录:《穿越》/阿九

我把两本印着敌对思想的书
并排放在硬木书架上。

一样的文字,有着无可辩驳的亲缘的词语
在不同的立场上互致着怀疑和敌意。

夜里,书架上传来怨恨的噬咬声,
不知是词语之间,还是词语和牙齿的遭遇。

我用一张塑料纸把二者审慎地分开,
它们才渐渐安静,像一场决斗后留下的两块碑文。

三年后,当我再从架上取下其中一本,
我发现薄膜的两面嵌着来自双方的文字残迹。

就像一块琥珀,封存着它们向彼此穿越的企图、
临终的挣扎,直到目光的熄灭,

但我无法断定,那是边境线上心照不宣的渗透,
一场失败的叛逃,还是一次冒死的亲近。

==============================================================================================

第二名:诗评18号作品:

点评:没有诗意的话题,解读地这么富有诗意含量,足见解读者诗思的兼容性有多强。


《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合声》
              ――从《制氢技术》谈阿九诗歌的审美异趣


    在社会分工越来越精细化的当下,我们更多的时候已经习惯了以职业化、专业性来判读一个人的大致状态,但当我们用这种习惯的方式来面对阿九和他的诗歌时,很显然会失效,这是一位拥有多重身份名片的异常者,双博士学位的自然科学学者?翻译家?诗人?更甚至于是小语种研究者?或者小众传统文化的保护者?

    这些不同的身份状态在进入诗歌之后,阿九先生的诗歌并没有因为多重身份的纠结而混杂浊乱,反而产生了多源博识的审美趣味,并由不同领域不同视界的碰撞而新劈出异质的混血美。在他的多重身份中,科学工作者和诗人无疑是相距最远甚至是正负极一样反向的两种角色,科学的精密、严谨和诗人的弹性、梦幻相结合,催生阿九成为了中国“语音、语义传达最好的翻译家”,同样,在他的诗歌创作中,这两种迥异的特质,也让他的写作时几乎做到了“最科学的诗性美”展示。

    在他的所有诗歌中,我几乎一眼就选择出了这首《制氢技术》,这首别具一格的诗,以科学的微观窥探人性和社会的双重性,并辅以作者自然主义者和离乡远寄者的双重精神属性,如此多的因素介入同一首诗之中,如同多种复杂原料投入同一个反应炉,阿九先生在这个诗歌实验室中,正是以他化学家的素养完成了多重投料的精细操作,催生出一个科学和文学同株孕育的诗歌婴儿。在这首诗中,自由主义的任性和自然主义的乡愁相握,(“他们的文化从不在乎婚约或者彼此的情史,/却同样充满了非法的刺激和欢乐。”“就像我自己,现身于异邦的海关。”);个性关照和社会结构意识并存,(“这天使般骄傲而轻捷的气体”,“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都找回了自己的爱人,/是否有人错拿了别人的行李”);叙述结构精巧(物理现场主线结构从实验室观察到氢原子的反应细节再到氢气的生成,逻辑严谨而推进工稳)、细节生动(那是两个氢原子艳遇后的小屋、在边界的另一侧,我看到无数这样的/原子旅行者)而又语言朴拙(我看到他们次日一早出门、但整个旅程中没有一次投诉,、一次民事纠纷或是报警。);可以说得上既显概念逻辑的精确,又显想象逻辑的优雅,既富超验色彩又重意义示知。在这样一首短诗中,多味并呈又互不相扰,诸多滋味既独立又相融,极显阿九先生在直觉和知性两个分离领域上自由切换而游刃有余的独到驾驭之功。

    在诗歌中,技术的一面往往折射出精神的另一面,在阿九的诗中,除去这类科学与文学的拥抱之作,还有更多诸如中西文化交汇、既有历史人文与古典诗性的回照又不泛当下性思考,个性与信仰、探求与回归,题材可谓包罗万象。一个博识者必然有着博爱的胸襟,一个融通者必然有精神的通明,在阿九的诗歌中,也正是因为这种博识兼爱澄澈而返的学术修养和精神品质,才交付出复杂的纯粹和宽阔的渊深这样鲜明而独特的审美质地。

附全诗(阿九)

《制氢技术》

假如我必须解释我在实验室干了什么,
我会尴尬地承认,
在电镜下窥视过一对情侣。

那是两个氢原子艳遇后的小屋。
我看到他们次日一早出门,
一起驱车前往一座关口。
他们把随身携带的电子物品往桌上一放,
像两个一夜 情过的年轻人在机场大厅
通常会做的那样,
只是礼节性地拥抱一下,就迅速分手,
各自搭上一架待命的飞行器,
在我的眼前丢下
一个噪音充斥的空白镜头。

在边界的另一侧,我看到无数这样的
原子旅行者,
就像我自己,现身于异邦的海关。
他们像认领行李一样
提取了自己的电子,
然后只要把手随意伸进另一个的腰间,
就能扮成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都找回了自己的爱人,
是否有人错拿了别人的行李。
但整个旅程中没有一次投诉,
一次民事纠纷或是报警。
他们的文化从不在乎婚约或者彼此的情史,
却同样充满了非法的刺激和欢乐。

这天使般骄傲而轻捷的气体
并非出于压力和催促,
而只是出于对未知彼岸的好奇
才穿过这条昏暗的隧道。
但他们过分的幸福
却使他们在这个沉重而嫉妒的行星上
无法不失天性地存留。

==============================================================================================

第三名:诗评15号作品:

点评:解读者的命名能力,其实就是对诗歌文本的瓦解能力。“渗透与穿越”这组词,有效地担承了这一任务。


渗透与穿越——浅读阿九先生《兰园学报》


  阅读一本诗集,更多的是在阅读一个诗人本身。成熟的诗人,作品中会有自己的影子,无论是形象、气质,抑或是世界观、知识构架,在诗歌里都将纤毫毕现地表露出来。诗歌本身是诚实的。
  在阿九先生的诗歌里,我找到了一句诗:“一场失败的叛逃,还是一次冒死的亲近”(《穿越》),在我看来,这既是对于“思想穿越”本身的叙述和表达,也是对其诗歌自身的概括和自问。
  便以这首诗为例。叙述的过程本身并不见得多么精妙,平静的讲述中,作为喻体承载的书被赋予了人性的互动,当“我”出现,“用一张塑料纸把二者审慎地分开”,讲述在这时进入了寓言式的准备工作。
  之后,谜底揭晓:“三年后,当我再从架上取下其中一本/我发现薄膜的两面嵌着来自双方的文字残迹。”在这里,我们可以轻易地感觉到这叙述背后所蕴含的强大象征,渗透的文字之于承载着思想的喻体“书”,我们发现,思想的渗透这一抽象的事件在这一刻被具现化了,我们不需要思考传播学的问题,不需要结合文明史上,文明多元化进程的足迹,仅仅从一张两面印着文字的薄膜,就将“思想碰撞”这一主题摆在了眼前。
  而仅仅停留在这里吗?如果是这样,这首诗就是不完整的,作为作者,铺垫和呈现的过程已经结束,而读者的思考却不见得能够进入他的预期,于是我们看到了阿九先生的深刻之处,针对前面已经摆在读者面前的“思想碰撞”的薄膜,他继续往里进行挖掘。碰撞,是的,但因为被喻为“边境线”的薄膜的存在,两种思想仅仅是在薄膜的两面,他们并没有接触,并没有达到我们预想的圆满结局,在无形的隔阂面前,两种思想的穿越是失败的。而这种失败产生的余音,才是这首诗真正的声音。
  这是一场失败的叛逃,还是一次冒死的亲近?
  回到我们的最初,渗透与穿越,这两个词乍一看比较接近,但实际上,在汉语中,他们已被赋予了不同的心理语境。渗透是悄悄地,是在压迫之下发生的,是沉重而有钝痛的;而穿越是快速的、轻盈的,几乎不遇到什么阻碍。那么在这首诗里,明明说的是渗透,题目却是《穿越》,在我看来,这是一种题与文的矛盾,也是阿九先生自己的矛盾。但这矛盾是积极的,诗歌的矛盾让我看到了冲突的张力,阿九先生的矛盾让我看到了他在诗歌中的形象与烙印。
  阿九先生的矛盾更多体现在纵向上,古意与当下的渗透和穿越。
  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从《新聊斋:黄豆》中看出一丝端倪。
  
  有个没有破案的杀人犯被一群冤鬼追杀,
  死了七天后又在棺材里活了过来。
  
  在认清了两界的形势和自己的罪孽后,
  他觉得,还是死了的好。
  
  从文本的叙述上,离奇的情节让我瞬间想起了唐传奇,这类的传奇故事要怎样形成寓言式的指向呢,我们接下来就看见:
  
  他走出棺材,请一个本地神汉为他超度,
  好让他尽快死掉,又不遭受被抓住枪毙的痛苦。
  
  当“神汉”的形象出现时,我们无疑能够感受到这个意象背后承载了暂时不可名状的意义,而相对的,与“神汉”发生互动的“他”, 此时我们需要注意的是,“没有破案”这四个字的定语,这是一个尚未被确认的罪犯,担负着尚未被确认的罪名,却遭遇到已经被确认的惩罚,而在通过寻死却又怕遭痛这样的细节,又在赋予其血肉的同时,无形中产生了另一重的寓意——这是否正是我们当下的处境?不断遭受迫害同时或许也在无意识中迫害他人,并逐渐对自己产生厌恶,却连放弃的欲望都囿于懦弱的我们的处境?
  杀人犯被以离奇近似荒谬的手法处死了,象征着我们生存的荒谬与死亡的无意义,而这并不是全诗的重点。当诗歌出现“神汉决定取来一颗炒熟的黄豆/当着全村人的面,跟盆底的豆子对质。”这样的情节时,我们不得不要为阿九先生拍案叫绝,“炒熟的黄豆”,本身就是无意义的死物,而为了与被“神汉”亲自处死的“他”对话,却需要依靠这样的死物来证明荒谬,这里无关死亡的尊严,而却甚至有些接近于真相本身的象征。
  诗歌在这里已经进入了高潮,而真正将整首诗的高潮推向的巅峰的,则是最后三节:
  
  对话结束了,神汉把那颗黄豆扔进嘴巴里
  嚼了几下,愉快地吃了下去。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恐于神汉的法力。
  但更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
  
  那么一个魁梧而凶暴的杀人犯,
  却有一颗看起来相当亲切,而且香脆可口的灵魂。
  
  对于黄豆的处置,在唐传奇中可以找到无数类似,而这也往往是最能勾起读者兴趣的地方。我们看到黄豆被愉快地吃了下去,我们看到在场的人“惊恐”于神汉的法力,在这里无法绕过的是,这样的表达背后所蕴含的强大的象征指向的,当我们将黄豆与“他”划上对等,我们就会发现轻松嚼碎“他”的“神汉”背后有着怎样的漠视与强大,而“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恐于神汉的法力。”在解读了寓言式的象征之后,这里的“法力”直接指向了畸形的权利,至于那魁梧而凶暴但却并未被确认的杀人犯,他的灵魂是否香脆可口,这残酷问题本身的答案,才应该是令围观者“目瞪口呆”的吧。
  作为诗歌表皮的“古意”,通过文本与当下的现状发生寓言式的作用,这样的手法直接作用于读者的感知中,古意与当下首先发生冲突,时间上的隔阂与现状的寓言发生冲突,漂移的语言气质与厚重的存在思考发生冲突,当这三种冲突纠缠着发生,彼此渗透又彼此穿越,我们就能够体验到阿九先生在诗歌里寄予的期望了。
  同样的手法还见于《国母本纪》、《射手》、《颖河故事》等,在此不作赘述。
  再者是横向上,东西方元素的渗透和穿越。
  阿九先生是诗人,同时也是优秀的翻译家。以我的拙见,作为翻译家,在创作自己作品的同时,比起纯粹的诗作者而言,是更容易受到外语诗歌的影响的,影响无所谓好坏,在于作者自身的把握,我们可以看到阿九先生在东西方元素的处理上把握得很有章法。
  以《辅音风暴》为例。
  对于外来元素在诗歌中的应用,很多人容易走入到一个误区之中,即在创作中,外来元素很容易偏离当下的土壤,在创作时很容易高蹈而断了地气,对于这样的创作,有个词叫做“翻译体”,而阿九先生的这首诗,我想是可以给失败的“翻译体”写作上一堂课的。
  元音与辅音在外国诗歌中是较为常见的题材,例如“元音是蓝天,辅音是黑枝杈,它们在雪中漫谈”(特朗斯特罗姆),又如兰波那首著名的《元音》,甚至于策兰在一首抒情诗中也有将辅音剥离出来,单独留下元音的实验,对于国外诗歌而言,对于语言本身的自我解剖与思考是一件并不稀奇的事情,而对于国内诗人而言,对此题材则极少涉猎,虽然现代汉语拼音中也有元音与辅音的概念。
  阿九先生对此进行了挖掘,他的切入点是辅音与元音的关系,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说,辅音又称子音,在发音的过程中,需要经过许多的阻碍和摩擦才能发出声响,且并不如元音清澈高亮。而元音又称为母音,阻力极小并无摩擦声音。这一特征颇有些暗合于本文的主题“渗透于穿越”,当然,这是后话。
  通过对二者概念的挖掘,阿九先生找到了切入点:
  
  有这样一个行星,在他们的语言里,
  元音在度假,辅音在劬劳;
  在他们的诗歌和电影中,
  元音在歌唱,辅音在思考。
  于是,那些不准发出声音的声音
  只能在沉默中劳作,在无声中表达。
  
  作为诗人而言,应当拥有在平凡甚至枯燥的生活中寻找到一切诗意触发点的能力,这一点上,阿九先生无疑表现出了应有的素质,他接着通过语法的角度,进行了这样的表述:
  
  根据当地的法律,
  五个以上辅音聚会就是非法。
  一项宪法修正案中还规定,
  所有元音的手中,握着辅音的选票,
  作为交换,所有元音的口粮
  都由辅音供应。
  
  在这首诗里进行着怎样的暗喻,在此不便赘述,而毫无疑问的是,任何一名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读者,在读到这一段的时候,都会下意识联想起一些东西,这种接受过程的再创造并不会因为罕见于中文诗歌中的“辅音”“元音”等字样收到阻碍,相反,在了解了二者的概念特征之后,我们都不得不为阿九先生的象征手法喝一声彩!用具象象征抽象是很平常的,而用抽象的概念象征具象,则是需要花心思的。
  当“一天,辅音们终于体力不支,/全都栽倒在机器和公牛身边。”,当作为象征的双方终于要彼此发生作用,作者的某些思想和倾向已经在我们的期待中跃跃欲出,在此时,我们已经完全忽略了其中外来元素造成的隔阂感和不协调,相反,正是由于这些元素的存在,陌生感让我们更加清醒而准确地把握到了作者思想的脉络。
  但一个优秀的作者从来不会在诗歌里高声喊出自己的主张,所以在诗歌的最后一节:
  
  尽管所有无力起床的辅音
  都在有据可查地服药,
  元音们还是陷入了末日般的惶恐,
  甚至气象台也参加了一场预言:
  今天晚上到明天,
  有一场辅音风暴。
  
  一场辅音风暴。我们无疑能够从中感觉到文本背后正在微微颤抖的辅音们潜移默化中的觉醒与愤怒,这觉醒与愤怒并非来自语言,而更多地是来自读者的内心,阿九先生很聪明地抛出了一剂催化剂,他在冷静地叙述一个充满了象征的寓言故事,以开放性的结尾放了诗歌一条生路,从此读者的思想可以从这里出发,遵循着某些如有实质的轨迹,进行自己的延伸和探索。
  在这首诗里,阿九先生西体中用,不论是叙述的方式、参与的元素,均是西式的表达,而所呈现的内容与思考,却拥有明确的指向性和当下意义,类似的特征也在《弗雷泽河谷的七个夜晚》(充满了神秘的幻觉表述,在迷幻般的童话表达中蕴含着强烈的诘问)、《明歌》(用巴洛克般的圣歌唱诵将虔诚与丰耀华丽地呈现出来,借此完成对自我价值的解析)等作品中有所体现。
  诗歌就是渗透与穿越的过程,如何将心中那些不可言说之物通过语言渗透到表层,如何让自己的思维带着读者一起穿越,如何在越来越浮躁和艰辛的现代社会中继续坚持着一场“辅音风暴”(显然,这里我避过了政治意味,仅仅是在文学征途上的一种借喻),这些固然是无法从一个诗人的作品中寻觅到答案的,但毫无疑问的是,阿九先生的《兰园学报》为我们提供了某种可能性的解答。
  
附:本文选评的几首诗歌
  穿越
  
  我把两本印着敌对思想的书
  并排放在硬木书架上。
  
  一样的文字,有着无可辩驳的亲缘的词语
  在不同的立场上互致着怀疑和敌意。
  
  夜里,书架上传来怨恨的噬咬声,
  不知是词语之间,还是词语和牙齿的遭遇。
  
  我用一张塑料纸把二者审慎地分开,
  它们才渐渐安静,像一场决斗后留下的两块碑文。
  
  三年后,当我再从架上取下其中一本,
  我发现薄膜的两面嵌着来自双方的文字残迹。
  
  就像一块琥珀,封存着它们向彼此穿越的企图、
  临终的挣扎,直到目光的熄灭,
  
  但我无法断定,那是边境线上心照不宣的渗透,
  一场失败的叛逃,还是一次冒死的亲近。
  
  
  新聊斋:黄豆
  
  有个没有破案的杀人犯被一群冤鬼追杀,
  死了七天后又在棺材里活了过来。
  
  在认清了两界的形势和自己的罪孽后,
  他觉得,还是死了的好。
  
  他走出棺材,请一个本地神汉为他超度,
  好让他尽快死掉,又不遭受被抓住枪毙的痛苦。
  
  神汉找来了一只木桶,倒了半桶水进去。
  又找来两把刀,分别扎在桶的提手和腰部。
  
  那人当晚果然又死了。
  这一次,他死的非常扎实。
  
  为了证明那个曾把全村上下
  搅得鸡犬不宁的鬼真的死了,
  
  神汉决定取来一颗炒熟的黄豆,
  当着全村人的面,跟盆底的豆子对质。
  
  那颗黄豆准确地回答了所有与他相关的
  法律、良知和个人前途问题。
  
  对话结束了,神汉把那颗黄豆扔进嘴巴里
  嚼了几下,愉快地吃了下去。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恐于神汉的法力。
  但更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
  
  那么一个魁梧而凶暴的杀人犯,
  却有一颗看起来相当亲切,而且香脆可口的灵魂。
  
  
  辅音风暴
  
  有这样一个行星,在他们的语言里,
  元音在度假,辅音在劬劳;
  在他们的诗歌和电影中,
  元音在歌唱,辅音在思考。
  于是,那些不准发出声音的声音
  只能在沉默中劳作,在无声中表达。
  
  根据当地的法律,
  五个以上辅音聚会就是非法。
  一项宪法修正案中还规定,
  所有元音的手中,握着辅音的选票,
  作为交换,所有元音的口粮
  都由辅音供应。
  由于宪法规定了如此神圣的平等,
  凡是操这种语言的国家
  都享受着惊人的安定。
  
  但真正惊人的是,
  这个遥远、神奇而浪漫的国度
  却从未记载过爱情。
  由年长的元音组成的议会裁定,
  情人间的耳语是对他们的蔑视。
  
  这个国家所有的法庭都已经倒塌
  或者急待修葺,
  因为既然元音可以随意教育
  犯了罪的辅音,
  而元音本身又不可能犯罪,
  法庭只能是一种昂贵的摆设。
  
  元音们休假的时间虽然很长,
  但从来却不能入睡。
  尽管这里的犯罪率跌到冰点以下,
  元音们健康恶化的原因
  却一律填着“恐惧”。
  
  一天,辅音们终于体力不支,
  全都栽倒在机器和公牛身边。
  顿时,城市里除了歌声
  没有任何声响,
  连死神都不敢追忆当天的寒冷。
  
  尽管所有无力起床的辅音
  都在有据可查地服药,
  元音们还是陷入了末日般的惶恐,
  甚至气象台也参加了一场预言:
  今天晚上到明天,
    有一场辅音风暴。

==============================================================================================

第四名:诗评6号作品:

点评:阿九的诗是层层渗透,解读者需剥洋葱,每剥一层,都要流出刺眼的光芒。


转眼便是一生
——读阿九诗歌《在兰园》有感


  在我的印象中,阿九先生应是一位略带忧郁气质的儒雅的诗人。喜爱读书、写作,在现实生活中安静地思考,在虚构的世界里尽情欢愉,用自我感观去解读和体验生命的存在。
阿九除了是诗人,还是被称为“语音、语义传达最好的翻译家”。对于这一点,很好理解。优秀的诗歌翻译者,必然是一位优秀的诗歌写作者。
  我同阿九本人并没有过任何形式的交流,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因此,我的看法或评论,难免主观一些。其实,不论是主观还是客观,都同他的作品有关。了解一位诗人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去读他的作品。阿九新诗集《兰园诗报》的问世,为我们提供了一条了解他的最佳途径。

  《在兰园》是这部诗集中的第一首诗,可见这首诗在作者心中的分量。要想完全站在作者当时创作这首诗的背景下(包括环境、情绪、意图等),去精准地解读,几乎是不可能的。每一首诗都有一个特定的创作环境,一旦离开了那个创作环境,就会变成另外一首诗。诗人赋诗以生命,读者还诗以新容。我们读到的这首《在兰园》,同作者心中的那首《在兰园》,或许并非同一首。
  “你将你在弥留之际紧紧抓住的那道目光/叫作爱。”
  如果不知道兰园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不知道兰园同作者有什么联系,那么,就把“兰园”当作某个人生命中一个重要的地方。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里出现过重要的人,发生过重要的事。比如,这首诗第一句出现的重要人物——“你”和重要的事——“弥留之际”。
这里的“你”,可以是一个真实的人,也可以是其它任何事物。不过,在“弥留之际”,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在意的,是一道叫作“爱”的目光。这目光来自另一个人,一个在诗中隐形的人。“弥留之际”,别的都可以不在意,唯独这道目光,要紧紧抓住。因为这“爱”的目光,是一个人在人世间收到的最后的礼物。

  “你让它的热力温暖你最边远荒凉的领土:你的额,/你的眉心和鼻梁。”
这道目光在缓缓移动,带着令人温暖的体温,落在“你”的额头、眉心和鼻梁。这里,有两个词:边远和荒凉。为什么要这样写?莫非是因为“你”的感觉正在渐渐消散?
  “你跟随它,从无助和恋世的不舍里/私奔,让你的唇/得逞最后的湿润和柔软。”
  这一句是上一句的延续和发展。爱的目光落下,“你”被这目光所吸引,暂时忘掉了对人世的留恋,陷入了对美好记忆的唤醒之中。就像干渴的花朵得到了水滴,干裂的唇得到了“最后的湿润和柔软”。

  关于生命的意义,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从生命诞生的一刻起,就有太多的未知等在人生的途中。未知事物的出现,使生命充满了新奇和危险,也使生命激情洋溢。生命珍贵,生命最后获得的“爱”、“湿润和柔软”更加珍贵。
“在此之前,你的离去/不过是对自己凶狠的报复。”
  最凶狠的报复,就是报复自己。“离去”,意味着对自己的不原谅和放弃。对自己“凶狠”,是对他人仁慈的一种极端的表现。这里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报复自己?答案只有“你”才知道。如果这里的“离去”所代表的含义,并没有说清楚的话,那么下一节的就有了更加直白的表达。
  “你死在那张清晰的面容终于软化/和熔融的一刻。”
  到目前为止,在作者平静地叙述中,我们看到了一个令人哀伤的过程:弥留——荒凉——无助——离去——死。死是一个结果,也是一个不可避开的终点。

  你见,或者不见,它就在那里,不偏不移。对于“死”,没有人能够躲过。生命的意义并不是不死或是迟一些死,在死之前,在生命结束之前,能够得到“爱的目光”,得到“爱的温暖”,得到唇的“湿润和柔软”,能够对自己狠狠地“报复”一次,也不枉此生了。
全诗共六节,前五节是对一个白色场景的描写。在这个白色的场景里,一个处于“弥留之际”的人,用一道爱的目光和从目光里获得的温暖构筑了他一生中最后的记忆。这一节,作者用“软化”和“熔融”两个词来形容视线的模糊和思维的涣散。用词很轻、很雅,却有令人难以承受之重、之痛。
  “当世界从你的手心散开,像白色的纸屑,/爱是你长睡的执照。”
  一个生命的诞生,需要很多执照;一个生命的离去,只需要一个执照。这个执照可能是爱,也可能是恨。当世界在一个人的手心碎了,化作白色纸屑般的碎片,生命便开始了另一次新的轮回。这首诗的最后一节,对死者的行为作了一个人性上的解释:爱,是生命的需要,更是灵魂的安慰。
  人生何其长?漫漫之路,悠悠百年;人生何其短?寥寥数语,转眼之间。

◎ 在兰园

作者:阿九

你将你在弥留之际紧紧抓住的那道目光
叫作爱。

你让它的热力温暖你最边远荒凉的领土:你的额,
你的眉心和鼻梁。

你跟随它,从无助和恋世的不舍里
私奔,让你的唇
得逞最后的湿润和柔软。

在此之前,你的离去
不过是对自己凶狠的报复。

你死在那张清晰的面容终于软化
和熔融的一刻。

当世界从你的手心散开,像白色的纸屑,
爱是你长睡的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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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名:诗评1号作品:

点评:批评贵在言之有物。也就是说,批评的对象性以及对象化,体现在细微处。细读更见深湛的发现。
此处温暖是故乡
               -----阿九诗歌印象


    对阿九诗歌的接触是初次,他的诗歌大气,包拢万象,诗歌内涵底蕴深,耐读。阿九诗歌从庞大的意象中延伸着触角,视觉广,所表达的主题却很专一。个人以为从精神层面解读更有助于对其诗歌的理解,只要抓住其精神的之所在,就能深入其内核便于理解了。现以阿九易懂的三首诗歌为例,加以解读。
     阿九先生是个行吟诗人,无论是身体的流浪还是心的流浪,他一直都在努力构建他温暖的精神家园,或称为诗人“乌托邦”式的精神圣地。家是个社会的细胞,也是诗人的灵魂归宿地,是触摸柔软让人灵魂得以安息之所在,在他的诗歌里一次次地寻觅,一次次地感受,一次次地发现,使他的诗歌更温暖、更接地气。
    就其诗歌所描述的意象而言,不难看出阿九在现实中一次次的迁徙,使他对故乡产生了陌生感和距离感,唯其如此,才产生了对故乡的别样依恋。这种看不见的乡愁像雾一样弥漫在诗人心头,找回故乡的归属感成了他的一道解不开的心结。在《故乡》一诗中,诗人对故乡的依恋成了别样的清愁。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来自外省。
没有一寸月光养我做她的儿子,
没有一间屋宇
情愿当我的故乡,
因我的背包里尽是思想的灰烬。
    陌生化是外界给人的印象,更是诗人内心深处的感知,诗歌以白描的手法,直抵内心的柔软处。他的根在哪里?是他乡排斥诗人,还是诗人排斥着他乡?诗人用“思想的灰烬”予以作答,是离别故乡的无所依托,还是对现代社会陌生化的焦虑?人人都说故土难离,可是诗人的故乡在哪里?通过诗人不断的拷问,故乡成了一个未知数。是真的没有故乡,还是自己没有灵魂的回归之地?故乡是让人留恋不舍的地方,而诗人分明失去了故乡的依托,一种强烈的归宿感便跃然于纸上。
但是,我必须有一个故乡。
是的我必须有!
这是我能喊出的
最伟大的词语,是我的最强音。
    回归故乡,皈依故乡,是人的情结,也是人之必然。故乡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其双重性让诗人一次次茫然,一次次迷失。回归家园,是乡愁,也是众望所归吧。诗人表达的强烈感情,是个人的,也是大众的,需要大家共同努力,迎接美丽故乡的回归。
    古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有国才有故乡,有故乡才有家,对家的依恋成了诗人的别样清愁。随着家的一次次迁徙,对成长的孩子也有了反应。在《搬家那天,女儿想再坐一次婴儿车》一诗中,显然五岁的小女儿把“婴儿车”当成了自己的家,因为那里有她过去的欢乐,居住的屋子附近还有她熟悉的痕迹,这使得搬家的孩子对“家”也有了别样的依恋。家的陌生感,对于成人意味着没有归宿感,对于孩子家的搬迁意味着什么?也许孩子还没有思考,最大的是感知吧:“躺在上面的时候,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不同的。”那里是孩子成长过的地方,那里是孩子的幸福与归宿,从一个幼小的生命发出的单纯的声音,深深击打着我们每个人敏感的神经,我们栖居的乐园究竟在哪里?
    有了家,可以再造家,只要有爱,有责任,那里就是美丽的家。行吟的诗人,在《渡口》一诗,分明给人以鲜亮的感觉。一群弱小的鸭子,像茫茫尘世中弱小的我们,面临生存的危机与艰难。但只要有爱在,就能克服重重困难,使这个流动的家得以保存的完美。最先领航的母亲,在为她的孩子寻找归宿,断后的父亲或叔叔,以他不惧风险的无私付出使得这个家得以安宁和幸福。
那最后的一只一直沉默
并且几乎掉队。
但当他努力靠近小鸭们的时候,
他的眼光和嘴巴在不住地游移,
它的身体也健壮得
足以保卫这个小小的舰队。
他大概就是那位尽职的父亲,
大海最坚实的一极,但也许
只是一个叔叔。
    这样细致的描述与渲染,是复杂的也是细腻的,一位充满爱的保护神翕然于纸上,显然不可预知的未来,让这些弱小感到无所适从,但是有了父母无私的爱与付出,使得这个家庭有了真正的温暖和安全感。诗歌的特殊性赋予了《渡口》一诗的双重含义,像是在渡小鸭一家,更像是在渡人,在细致的观察与发现中,诗人获得了家的皈依感和认同感,诗人久久郁结的心也归于释然,真正意义上的家的回归也是如此吧。这首诗,其语言是细腻的,新鲜的,也是不可复制的,一个充满爱的感人画面让人久久难忘,无疑这样的诗歌便是好诗。
    阿九诗歌给人的印象是干净利落,形象生动,特别是描写生活景象的诗歌,精乎接近写实,却又远远高于生活,给予读者阅读的美感和价值的认同。正是诗人那种发自内心的真爱,才是阿九诗歌生命力的真正所在。诗歌从“高处着眼,低处下手”,诗人从细微出还原以诗歌原生态的真,却又在细微处匠心独运,使得诗歌在一次次描述中得以升华,完成了灵魂的一次次净化,也完成了诗人的自我放逐与回归。

附:阿九诗歌三首

◎ 故乡

我常在蓝天碧水边,
做一个回家的人。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来自外省。
没有一寸月光养我做她的儿子,
没有一间屋宇
情愿当我的故乡,
因我的背包里尽是思想的灰烬。

虽然我的父母自有他们的来历,
我却从来没有真的找到
他们所说的那里:
对祖先,那是伤心之地,
对儿孙,那是乌有之乡。
但是,我必须有一个故乡。
是的我必须有!
这是我能喊出的
最伟大的词语,是我的最强音。

◎ 搬家那天,女儿想再坐一次婴儿车

我们一起把很多压在储藏间里的事情搬出来。
其中一些必须扔进垃圾箱,
一部分可以送人,而剩下的那些
我们要带到新租的公寓里。
六点还差五分,我们马上就要告别这间房子,
还有她婴儿时一条快乐的小路。
她突然提出,想再一次躺在自己的婴儿车里——
躺在她曾每天熟睡的那片白云上。
女儿躺在上面,比五年前安静得更像一个婴儿,
但眼睛睁得很大,像是对自己的过去着迷,
或者陷入了一场不该有的反思。
“你在想什么?”我终于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立刻翻身下车,向我报告说:
“躺在上面的时候,
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不同的。

◎ 渡口

码头上,渡轮的发动机惊起了一群鸭子。
在用翅膀把海湾分成
无法复原的两半后,
它们决定留在原来的水边。
一只,两只,一共十六只。
每次看到它们,都不多不少,
像天使的数量保持着恒定。
最前面的是母亲,
湛蓝的海水使她多产而宁静。
紧跟着是她快乐而喧闹的儿女,
渊深的大海刚好淹过它们小小的脚丫。
那最后的一只一直沉默
并且几乎掉队。
但当他努力靠近小鸭们的时候,
他的眼光和嘴巴在不住地游移,
它的身体也健壮得
足以保卫这个小小的舰队。
他大概就是那位尽职的父亲,
大海最坚实的一极,但也许
只是一个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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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名:诗评5号作品

点评:准确就是力量。诗写是如此,批评更是如此。尤其是引文式的批评,貌似批评者的失语,事实上却是对诗写者自我怀疑的再次确认。


【诗歌:一场失败的叛逃,还是一次冒死的亲近】


  诗歌是神秘的,如同命运。这也是诗歌的魅力所在。它和所有真正的文学一样指向终极价值,即人性本身和对人自身的终极关怀。读阿九诗歌我看到了这种穿透时光的人性之光。
卡西尔说:人类的文化不过是不断解放自身的历程。如此说来,诗歌是诗人不断解救自己的过程。阿九对人生的抒写就呈现出人性的复杂,心灵的挣扎,诗中的字眼看起来似乎像新闻体一样简明,但又暗含智性和深刻。阿九的那种中西方哲学思想和语言的渗透是“一场失败的叛逃,还是一次冒死的亲近”。

  诗歌意味着诗艺在场,阿九的诗歌就显示了他高超的诗艺。他就像他诗歌《 新聊斋:黄豆》中的神汉,随便找一“木桶”,“两把刀”“黄豆”(道具)就能和良知,道德,法律等诸多人生的问题对质,让杀人犯死得扎实,我们进入诗歌内部,也同样惊恐阿九的叙述,鱼不动声色中见惊雷,“那么一个魁梧而凶暴的杀人犯,/却有一颗看起来相当亲切,而且香脆可口的灵魂。”结尾短短两行具有具有发现意义或核心价值,读到此处我不禁“目瞪口呆”,然后拍案叫绝。他的叙述是高妙的,更是有效的。

  诗歌的最高形式就是有意味。这意味唤醒读者对人生,人性形而上的思考。阿九的诗歌做到了。比如《鸭梨》,两只果盘里剩下的鸭梨等同于婚姻中的男人和女人。生活久了,脾性,味道甚至长相都会接近和相像,鸭梨内心“虫子”的介入很有意思,哈哈姑且把“那个虫子”理解成婚姻之外的诱惑吧,“奇痒”则相当于我们所说的“七年之痒”。不,是十二年之痒。在这首诗中阿九用两只我们熟悉的水果轻松地写出婚姻的沉重,折射现代婚姻的现状,读来让人唏嘘。“梦的睡衣/像刚刚沿着我的刀口松开的果皮。”真是天才的比喻,两种不同事物,连接得得如此巧妙,从这个隐喻我们感受到了同床异梦。

  最后我想说的是:阿九的诗歌的先锋意识。所谓先锋就是异端,就是反抗,就是怀疑,“但我无法断定,那是边境线上心照不宣的渗透,/一场失败的叛逃,还是一次冒死的亲近。”《穿越》这首诗表面上是写两本书,实际上是两个自我的敌意,渗透,和解。诗歌何尝不是如此,不断地叛逃,突围,又“冒死的亲近。文学真的是一场冒险。阿九深谙此道,愿阿九在新诗路上不断树立自己的纪念碑。

附阿九诗歌:

◎ 鸭梨

客人走后,
我们就像盘子里剩下的两只鸭梨。
十二年高浓度的婚姻生活,
已让彼此的味道接近
驻扎在北方水果里的一口凉水。
我决定切开自己认同的那一只。
让我大吃一惊的是
它居然是一只黑心的梨,
一个被一排错误的牙齿咬过的果实,
至少肯定是被
一张未经审批的嘴巴过问过。
而那个虫子却因为厌倦或爱惜
而离开了现场。
它是谁?是谁在我的心中
埋下一阵未曾发掘的奇痒?
我很唾弃地
把自己扔进馊桶,
尽管在旁人看来,我不过是一边抱怨
一边扔掉一只黑了心的鸭梨。
此刻,你正很零乱地睡在身边,
已经入梦的睡衣
像刚刚沿着我的刀口松开的果皮。
虽然我很想证实,并非所有的梨都是黑心的,
但我决定把另一只
留给你在方便的时候自己削开。
至少从你浅表而均匀的呼吸,
我看不出你的梦里
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

◎ 新聊斋:黄豆

有个没有破案的杀人犯被一群冤鬼追杀,
死了七天后又在棺材里活了过来。

在认清了两界的形势和自己的罪孽后,
他觉得,还是死了的好。
他走出棺材,请一个本地神汉为他超度,
好让他尽快死掉,又不遭受被抓住枪毙的痛苦。

神汉找来了一只木桶,倒了半桶水进去。
又找来两把刀,分别扎在桶的提手和腰部。

那人当晚果然又死了。
这一次,他死的非常扎实。

为了证明那个曾把全村上下
搅得鸡犬不宁的鬼真的死了,

神汉决定取来一颗炒熟的黄豆,
当着全村人的面,跟盆底的豆子对质。

那颗黄豆准确地回答了所有与他相关的
法律、良知和个人前途问题。

对话结束了,神汉把那颗黄豆扔进嘴巴里
嚼了几下,愉快地吃了下去。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恐于神汉的法力。
但更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

那么一个魁梧而凶暴的杀人犯,
却有一颗看起来相当亲切,而且香脆可口的灵魂。

◎ 穿越

我把两本印着敌对思想的书
并排放在硬木书架上。

一样的文字,有着无可辩驳的亲缘的词语
在不同的立场上互致着怀疑和敌意。

夜里,书架上传来怨恨的噬咬声,
不知是词语之间,还是词语和牙齿的遭遇。

我用一张塑料纸把二者审慎地分开,
它们才渐渐安静,像一场决斗后留下的两块碑文。
三年后,当我再从架上取下其中一本,

我发现薄膜的两面嵌着来自双方的文字残迹。
就像一块琥珀,封存着它们向彼此穿越的企图、
临终的挣扎,直到目光的熄灭,

但我无法断定,那是边境线上心照不宣的渗透,
一场失败的叛逃,还是一次冒死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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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8 13: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格式评委老师辛苦,月姐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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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8 15:48:45 | 显示全部楼层
评委辛苦,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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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8 15:53:11 | 显示全部楼层
格式评委老师辛苦了,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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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8 16: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格式老师辛苦了。评得经典,到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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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8 16:39:44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格式!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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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8 16:48:15 | 显示全部楼层
评委辛苦,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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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8 17:43:14 | 显示全部楼层
过来学习格式评委的点评,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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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8 17:56:10 | 显示全部楼层
过来学习格式评委的点评,学习格式评委带来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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