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尾女士的霜冻糕

藏花牧童

美尾女士病倒在床的时候，天上降下了霜冻糕，为什么是霜冻糕？黄猫问我。
因为我喜欢吃霜冻糕吧，大概因此病倒的美尾让天上降下霜冻糕。霜冻糕这种糕点是用糯米团撒上霜糖之后制成的，冬天吃并不会感到温暖，夏天吃会因为太甜而闷住。
所以身边没人爱吃这种奇怪的甜食，就连喜欢甜点的黄猫也不吃，猩猩吃过一次，然后脑袋像是被足球砸中一般摔倒在地。
猩猩和黄猫总是聚在美尾女士的咖啡馆里喝水果茶，明明是咖啡馆却只有貌似果汁的玩意儿能入得了他俩的法眼。
我便不是，只要是有味道的饮品我统统来者不拒，毕竟我吃了太多的霜冻糕，嘴里满是甜味。茶是个好东西，无论绿茶红茶中药茶都是极其能冲淡嘴里甜味的东西，不是甜味不好，是甜味太过温柔，让人精神迟钝。
猩猩最近在研究小说之类的，看书倒是经常，黄猫也看，不过仅限于呆在咖啡店的时候，美尾女士也看，不过美尾女士只看烹饪和化妆的实用书。我便不同了，书这玩意有什么好，还不如在加油站偶然翻到的前几个月的报纸让人感兴趣。
可猩猩用粗糙壮实的手指拨动书页的时候颇为费力，他也戴眼镜，镜框大概有女士文胸那么大，可他不穿衣服的，我也没想象过猩猩穿衣服究竟是什么样，总之光着屁股的猩猩总是戴着眼镜笨拙的拨弄纸张，不知为何让人看了之后心情愉悦。
我问他：“小说有什么好？”
猩猩挠了挠脑门上的绒毛，告诉我：“倒也没什么太好的，不过不看总觉得自己就是只猩猩。”
“可你还是只猩猩。”
“除了猩猩外，我也能是村上春树、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之类的吧。“
不不不，你算不上，不仅你算不上，你手里的书也算不上，那不过是这些作家留下的油墨印字罢了。
我如此反驳，可猩猩不以为然的回道：“作家在文字里留下灵魂的碎片，我看过之后那些碎片就扎进我的灵魂里了，我也成了那些人的一部分。”
没人希望自己的一部分扎在猩猩的灵魂里，不仅以上的作家不希望，就连作为另一只猩猩来说也不想看到这种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到头来，猩猩还是只猩猩，充其量是个灵魂里扎进奇怪东西的猩猩。我便不同，我的灵魂里最多能塞进前几个月的报纸罢了，就连内容都塞不进去，能塞进去的只能是纸张和油墨。
所以我坐在咖啡店吧台前时，其他人都在看书，只有我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罩纹路，也许还是虫的遗骸困在天花板角落里的细小蛛网里。这个灯罩的纹路和缠住死虫的废弃蜘蛛网形状太过相似，也许根本就是！
什么样的人能在这样的灯罩阴影下看书看得津津有味，只能是黄猫猩猩和美尾女士了。其他的客人都点上几杯温热的啤酒聚在角落里就着阴暗的灯光不断地吸烟或是调情，有时感觉自己被角落的阴影拖住，可我不爱喝酒不爱抽烟，且美尾做的霜冻糕像是阿拉伯水烟一样紧紧抽住我脖子上的筋。黄猫告诉我，这种情况就是爱上了美尾女士的证明。
也许我确实恋着她，没人知道美尾女士年纪多大，她一笑起来脸上便有许多无法掩饰的皱纹，像是个邻家老婆婆。可每当她聚精会神的做霜冻糕的时候，侧脸看上去像是个二十岁的少女一般娇艳动人。不知用娇艳动人这个词来形容是否合适，也许对于黄猫和猩猩来说美尾女士就算在做霜冻糕的时候也是邻家老婆婆，可对我来说，那是在做霜冻糕的美少女。
她总是穿着米黄色针织衫，内衬一件暗色的衬衣，没什么首饰，也不戴戒指，唯一的装饰品大概是衣服上别着的微笑脸徽章。我爱看着那张徽章，能让人心情愉悦。美尾的衣服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可旧得十分好看得体，褪色也褪得仿佛刻意设计的一般，穿在美尾身上的大概不是衣服，而是另一层生来就带着的皮肤吧。
美尾女士在吧台日复一日的做着霜冻糕，总是没什么客人买，也总是被我吃得一干二净，对美尾来说我就是个只会吃霜冻糕的巨型婴儿。可我并不是，我会很多婴儿不会的东西，例如咽下一块甜到伤心的霜冻糕。
终于，美尾病倒了，可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天上还在源源不断的下着霜冻糕，糖霜让所有的东西都变得灰白灰白的，让我也没了食欲。求求你了，别再做霜冻糕了，我吃够了，这辈子的甜食都吃够了！抱着美尾瘦弱得如同邻家老婆婆的躯体不停哭泣，可美尾的侧脸还是如同二十岁的少女，她还在做着霜冻糕，我知道。
霜冻糕雨过去了，美尾又如同少女一般从床上醒来，晃晃悠悠的起身，晃晃悠悠的换下病服穿上自己的另一层皮肤，黄色的针织衫在雨后的微风中缓缓摇曳。她再次坐在吧台精心准备甜到腻人的霜冻糕，依旧没人会买，可这次我再也咽不下甜美的糕点了。
我喝了一口微苦涩的甘蓝茶，静静坐在角落里品读被猩猩所不屑的过期报纸。
上面写着某国某时某刻发射了名为某的卫星，还写着某家收费电视台收费员因言语不和同某居民大打出手，虽然过期不说，总归发生了，不知是发生在十年前，还是在前一秒。可对我来说发生了就毫无意义，而因毫无意义，我才能如此孜孜不倦细细品读，说来可笑。
甜食是再也不吃了，不知是否还恋着二十岁的美尾女士。每一秒空气磨损着我的身体。每一秒，每一秒，总算是活着。

残荷缺月

晚点慢慢读，在外面，抱歉！
挺可爱的文字，第一感觉！
问候，平安！

残荷字。

碧海无波

　　没见过、没尝过霜冻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