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厝垵的丑人鱼

藏花牧童

听听流浪汉说了什么，我坐在路边看漫天星河压在一切的顶上。
“我曾在海边的酒馆里看到过人鱼。”
那个流浪汉说道。我不清楚为何会坐在阶梯上听流浪汉吹牛，不过既然已经坐在这里了不妨听下去。

劳累了一天的我前往一个新开在船坞旁的小酒馆，流浪汉说道。
那张又皱又扁的脸吓了我一跳， 在酒馆后台看着她帮前台的歌手假唱，歌声着实不错。是哪首歌我记不清了，也许是if was the onne之类的歌曲，温婉的钢琴声称托出忧愁的蓝调氛围。
一曲唱毕，我的目光触及到人鱼那灰色的视线，我使出所有的善意对那张丑陋的脸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可怕吗？”人鱼说。我并不害怕优雅的歌声所以摇了摇头，不过看了看她的脸我对于自己的判断又开始质疑起来。
“若是唱起歌，水手便会分心从而使船触礁沉没。”
“可如果看到你的脸，会吓得一百八十度调转船头吧。”生平第一次和人鱼打趣也是极为新鲜，她尴尬的笑了笑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往心里去。在那张奇异的面庞下是略微发胖的身躯，看来童话中那般美丽的身影早已摧毁殆尽在狭小的水池里。
“可不瞒您说，人鱼都长得和我差不多，而且并不对魅惑水手弄沉船只之类的蠢事有兴趣。”
“歌声确实好。”
她微笑的点了点头，接着用手捋直一团乱麻的金色头发。头发也不好看金色里夹杂着棕色和黑色的发丝，这么看来她的外表并无一点长处。
眼睛的形状也许能算得上是好看吧，眼角微微上翘睫毛也是细长。可眼睛却没有一点类似生机的东西，没有光也没有悦动，眼角不停的流出泪水。
“你在哭吗？”我问她。
她摇了摇头，“人鱼的眼睛不停的涌出海水，这并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不过我并没有哭。”
“没有哭泣却不停的流出泪水，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岂不是无法用哭来发泄了。泪水已经不再能代表什么了。”
“可我们和人类一样，若是悲伤除了损毁自己外就仅仅只有哭泣。”
“所以无法分辨你现在的心情吗？”
“我在微笑呢。”她确实在笑，不过我实在没勇气注视她的脸。
短暂的沉默后，聚光灯下的女孩随着幕布退了下来，她迎向我牵起我厚实的大手。
“久等了，走吧。”她说。
她是个好看的姑娘，及肩的长发玲珑剔透的大眼睛，脸颊微微有些丰满看起来可爱极了，走路总是一蹦一跳的。我在几天前认识了她，相处的氛围还算是不错。
我点了点头，鱼人也看了看我也点了点头，我便要走出这个阴暗的房间，前往一个更加明亮和生硬的世界。人鱼的眼角依旧在流出海水，她到底是哭是笑我无法从那张复杂的面庞上分辨出。
可当我回过头来时，我已经损毁了，被什么东西给彻彻底底的破坏了，没有什么部位生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依旧牵着好看姑娘的小手，走在潮汐吞噬的临海小道上。海风吹来，我损毁了，并未是被风吹倒。海风的味道使我损毁了，海风温柔轻抚她秀发也使我损毁了。
那年，我爱上了人鱼。

流浪汉走前递给我一小瓶精致的糖果，想必是自己都舍不得打开的。小小的玻璃瓶保存的十分完好，糖果也是鲜艳依旧，我不太清楚这瓶糖果是否过了保质期，因为我本身是从不吃糖的。
随后在曾厝垵的一个小酒吧里，我遇见了一位漂亮的驻唱歌手。我坐在角落里喝着加了柠檬的科罗娜，目光和她触及并相视一笑。于是她对我招了招手并邀我一起喝酒。
她唱完一首close to you后坐在我对面凳子上，我们聊了很多，无论是家里的宠物猫还是外太空的高维度生命体。想必和她聊天也是极为新鲜的。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她问我。
“是，一个人从很远的地方跑来听歌的。”
“哦？是别人介绍你来的？”
“并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一个人坐在曾厝垵的小酒吧里喝着闷酒，可能是想遇见一个奇妙而丑陋的妖精。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很奇怪。”她有些醉了，不过还是义正言辞的指出我奇怪的地方。
“一个人跑到一个完全没有名气的地方的小酒吧里喝便宜啤酒，未免太奇怪了。”
“你想知道真相？真相可是要人命的哦。”我开玩笑道。
“别用这种电视剧里的烂梗来糊弄我。”很荣幸她是世上少数几个听得懂我的烂梗的人。
我总不能告诉你，我穿越了半个国家，跑到一个鸟不拉屎的海边是为了寻找一只丑得稀奇的人鱼吧。我也不能告诉你，这些疯狂的行为都是受一个神志不太清醒的流浪汉的影响吧。
酒馆打烊前，歌手邀我去她很近的小阁楼吃饭，我自然很乐意受漂亮女孩的邀约，于是我付了钱准备伴她一起离开。可我的酒劲却一下消失了，脑袋清醒得像是十一月的湖水。
我想到了流浪汉，我想到了船坞、酒馆、歌手，我想到了丑陋的人鱼，我想到了汪洋大海中不断移动变换的海水。
将手中的糖果递给歌手，我独自回了南方。
惘然想起那只人鱼，以及伤心的损毁和流泪，我们痛苦得如出一辙，可人鱼能够像人类一样品尝甜蜜的糖果吗？就连我也无法忍受舌尖渐渐消融的顿挫感。人和人鱼毕竟是不同的生物，若是人鱼吃下糖果说不定会消失吧。
像是泡沫一样消失，像是我在曾厝垵度过的阴暗而温柔的一夜，以及一夜过后迎来的光明和生硬一样消失。
那年，我爱上了人鱼。

残荷缺月

爱上丑陋的人鱼？文字有特殊的情调。很喜欢你的文字，
有特别的味道。还想再读！

淡云孤雁

　　路过，看过。

藏花牧童

我爱丑陋的人鱼，也爱现在台前唱歌难听的歌手，究竟爱的是歌声还是面容我无从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