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者15腚靛井

难易章

上
我不喜欢跟大家并排走，显得我矮。年会那天大家从饭馆一起出来。我、白、蓝、红、紫、和黑勾肩搭背走着。昏黄的灯光那么长。瘦瘦的路灯那么高。只有我突然就矮了下去。一下子矮进了地下。
我是一个恶心的男人。我还活着，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一口没有轱辘的井。这口井如同大地睁着的一只独眼。一口没有井盖的井。就像摘掉眼罩的我的眼睛。似乎透视到整个宇宙的尽头。宇宙到底有没有尽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潮湿的井壁如同老人风湿的关节。踩上去嘎吱作响。这口井像一口棺材，平躺着那些死掉的生命与过世的水以及所有被抛弃的东西，它们曾经经历过江海，白浪滔天，龙吟虎啸，逆流而流，浪子情怀，这般恨，那般爱，风里去，雨里来。如今在地下安静地相遇。各自兴叹平生。唉。醉酒一壶论英雄，哭笑千番忆峥嵘，惺惺那年沽名鲤，悻悻如今半尾龙。
这井是口下水井。很多传说围着这口井。比如说下水井有一片海。下水道有一条美人鱼。有一只汉城水怪。还有四只忍者神龟。等等等等。
那天走着走着我掉进了一口被偷走井盖的下水井。爬上来时浑身臭烘烘的。大家捂着鼻子笑我。个个笑出了腹肌。没错那一刻我的脸比下水道脏，但世上，很多人的心却还不如下水道干净。
这个看脸的人间分裂了。分裂成阳光与阴暗。分裂成街道与下水道。人的长相是分割线。一种是颜值较高的，能走在阳光下，舞台上、电视上、大街上，豪车别墅甚至达人怀抱里。一种是我这样的。脸上必须打马赛克出场。吃泡面，蓬头垢面，犹抱吉他半遮面。
白送我的猫很喜欢听我弹吉他。虽然我弹吉他弹得像棉花。却丝毫不影响猫猫的胃口。自从这只猫踩好了附近的点，一整天一整宿开始在外勾三搭四。但是只要我一弹吉他。它立马会从别人家的屋顶滚回我的阳台。一边优雅地吃，一边静静地听。真是个文艺猫。
我仔细观察过白给我的猫。它就像天上的白云在我的阳台蹭落的一根羽毛。轻盈，可爱。麻痹我居然长得还没猫好看。
阳光很美。我很矬。冬天的阳光是位女神。而夏天的阳光是位女神经。从贬义到褒义，从善良到凶恶，都在一念之间。
哎？我出门是要吃拉面怎么突然到了小面店门口？一念之间，就从兰州穿越到了重庆。
热腾腾的小面，红艳艳的辣油，看得我菊花疼。
小黄？坐在我远处的一个女人突然坐到了我对面。
额。你是？
我是靛姐啊。
我一拍脑门，哦。井姐你好你好。
什么井姐，我是你靛姐。河南的靛姐。
靛姐就是腚姐，腚姐就是井姐。回忆一下子像春天破冰的河水一样缓缓流动：
我的童年有条虎头河。自西向东而去。我家住在河北边，井姐家住在河南边。虎头河到我家那一段变得很窄，小孩子从河这边分分钟就能游过去。所以我和红经常代表河北少年派漂流到河对岸，与以井姐为首的河南孩子们交流双方物产及文化，互通有无。
井姐原名叫靛。我刚开始识字时以为这个字叫腚。在我的印象中，井姐有三个特点，其一，就是用情专一，她从小到大喜欢我们河北岸的包子，这俩在十三岁那年打算坐着自制的木筏向上游私奔，可惜在小伙伴们的祝福声中没划出去半里地，木筏就散架了。我们依依惜别的情绪在手臂上还没挥完，俩人无奈地顺着河水又漂了回来。其二，就是人很二。横竖都很二。这也就是我们偷偷叫她井姐但是她自己却不知道我们叫她井姐。其三，井姐长大后的生活很悲惨，丈夫包子拥有数个小三，正因为身体智力都敌不过小三，井姐被净身了，稀里糊涂被净身出户了。离婚后又被诊断出乳腺癌晚期。之后井姐就消失了。消失了很久。大家都以为她死了。
如今井姐好似投胎归来。看起来好有气质。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轻舞飞扬。一对性感的锁骨勾魂夺魄。眼睛里透着叫我女王大人的霸气，完全不像以前温柔可人的小家碧玉。看来。巴人笃志听白雪，早非吴下小阿蒙。
小黄你的眼睛怎么了？我支支吾吾说。是……是沙眼，不对，是角膜炎，红眼病。你要不要看看，会传染的哦。
井姐连连摇手：算了算了，反正你从小到大都是那么丑。瞎一只眼也无所谓。改天姐给你介绍个俩眼都瞎的姑娘给你哈。
我始终不敢问她身体的事情。不过看她脸色还不错。
人可以丑，嘴必须甜：井姐你变漂亮了。
井姐自信地抿嘴昂头：一直都很漂亮。
井姐的小面上来了，比我碗里的辣油更多，比她自己的红唇更红。
她吃一口，我吃一口，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你还暗恋红吗？你怎么不去追她？啥配上配不上？…你有过女朋友没？听人说你也绿了？
她抬头复低头地说，我就低头复抬头地叹气。终于井姐放下了筷子：
小黄，你就是一个草包。
井姐你错了。我不是一个草包。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其实。我是一捆草包。
井姐一嘴辣油差点没喷我脸上。
井姐你不怕辣？你小面里那么多辣油。
井姐说：我在南方待过几年，这点辣对我来说小意思。
井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南方人那么能吃辣，那他们便便时菊部会不会痛？
井姐哈哈哈豪放地笑了。完全不像一个癌症患者的样子。
阳光被装进了黄昏的井，井盖还没有盖。
外面的世界突然像一个刚刚死去的人。尚有余温，但趋于冰冷。
一路上我悄悄观察井姐的眼，鼻，耳，口，姐有七窍。必有蹊跷。按照常理至少井姐这次出现应该是光头出现啊。
好奇心怂恿我偷偷摘下了自己的眼罩。哇哦。我看到井姐的胸。果然暗流涌动。内有乾坤。
这时一个魁梧的男人冲上来，一记重拳击倒了已经看得入神的我。
我们巨蟹座果然是受虐狂，都到32章了，我挨的揍绝对不止这个数。
下
新加坡一座小镇。这座小镇十分安祥，闻名于它悠久庞大功能强悍的下水道。镇里的人从来不喜欢陌生人。陌生人也很少踏入这个小镇。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但最接近天堂也最接近地狱。
劳动节那一天，本地人基本都放假了。镇上雇佣了几个年轻的天朝劳工，开始一年一次的肠子大清洗运动。
便宜的天朝劳工的工作是疏通、清理、修复堵塞老化的下水道网络。不远万里来到外地赚钱的天朝劳工们满副武装不辞辛苦地深入到地下。好多的老鼠，就像你在田野里看到好多的野草一样平常。
工作进程很顺利。然而负责北区的J和B遇到一个蓬头乱发的陌生人,让人看了不禁以为这个百年下水道的味道，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但是陌生人戴着与众不同的呼吸护具，有科幻片的感觉。这种高端大气的逼格与他的蓬头垢面产生极强的违和感。
陌生人用英文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说了一顿。J和B面面相觑。陌生人只好拿出一个小盒子。重新用英文噼里啪啦说了几句。小盒子用标准的普通话说：我是XXXXXX科学实验室的XXXXX教授。我来寻找一个变异的怪物。动作很灵活。你们有没有见到？
J和B不约而同咯咯地笑了：怪物？看来我们遇到地狱神探了哈哈哈。
笑声在下水道里回荡着。回声掺杂着很多不和谐的声音。
突然从东区的S和Z慌慌张张跑过来说遇到怪事了：本来和他们在一起的小情侣M和L突然不见了。
然后从南区跑过来的N和D报告说和他们一起的W走着走着也不见了。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所有人听到了突然响起的音乐，是那个陌生人，坐在生锈的铁管上，在弹不知从哪突然出现的迷你小吉他，弹吉他跟弹棉花一样。真特么难听。
W尖叫着从暗处跑出来，似乎防毒面罩不够他呼吸地说，他看到了西区A和V的尸体。
他们惊讶地看着地狱神探，终于若有所悟地问他，喂，陌生人，你到底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陌生人停止音乐，再次通过小盒子说，我是科学家，来追捕我的实验品，它是一只变异的怪物，叫血怪。是一个非常喜欢寄生的家伙，由于我的疏忽，导致它从实验室跑进了下水道。它喜欢听我的吉他声。我一定要想办法诱捕它。
天朝人胆子本来就小。总有人先骂两句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先骂的人一定先慌神。吱——大家听到一声类似于电影异型里的怪叫，然后看到一个比异型还要快的影子在暗处窜来。靠近了。靠近了。劳工们都发毛了。开始向回去的路撤离。
影子首先扑到了Z的身上，因为肥硕的Z速度太慢了，怪物嗖一声钻进他的身体。Z曾经一直都想减肥，现在他成功了，似乎血怪吸干了他所有的脂肪，他脸上的皮和肚子上的皮像瘪了的气球耷拉在他身上。他变成了一个怪物。比怪物还要丑陋。
D眼疾手快，用手中的铁铲重重地拍在Z的后脑上。拍一下，两下，三下。连下水道里的吸顶照明灯都被拍碎了。Z就这样死掉了。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连出口的应急标识都看不清了。
剩下的人看着这样的变故惊叫，痛哭，拥抱在一起。科学家赶过来，看了一眼Z的尸体，毫无表情。接着用一个探测仪Z的尸体上扫来扫去。最后叹一口气：血怪它很聪明。现在这个宿主死了，它又不见了，肯定寄生在你们的某个人中！
弹棉花的声音。D的脖子上突然长出好多个脑袋，他常常被人抱怨笨脑子不够用，这下成了个脑子很多的怪物，说时迟那时快，N果断的捡起Z遗落的阀门的扳手，把D的脑袋打爆一个，D脖子上那个碗大伤口喷涌着鲜血，他惊恐着，想跑，但是众人围住了他，他们喊着，打死血怪，然后D的脑袋掉了一地，四处都是。D倒了下去，最后一个脑袋滚在了科学家的脚边。
见鬼，探测仪在D的身体上还是没有亮灯。科学家继续弹吉他。
N的身体起了变化，是裤裆。平常N不敢去公厕，别人问为什么，他说：拿不出手啊。他渴望自己有个大家伙，像现在这样。B和N是一对恋人。彼时彼刻，他们相偎在一起看月亮。但此时此刻，B忽然举起手中的钢叉对准了N，大喊：血怪就在你身上！别过来别过来，否则别怪我翻脸不是人！
N委屈地看着B：难道你不喜欢吗？亲爱的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么大的我？S冲过来，突然挡在B前面大喊道：你个怪物！B怎么会喜欢你？B从来都没喜欢过你！B是我的人。我告诉你。我受够了躲在你家床底和柜子的感受。N惊呆了，带着绝望的眼神扑向了B的钢叉。S握住B的手，猛地把钢叉迎上去。血溅到了B的防毒面罩上。B痛苦的翻滚在地：我杀了N！我杀了N！她莫大的恐惧化为莫大悲伤。瘫坐于地。看来B是喜欢N的。当年，S和B亲如闺蜜。和N行同手足。但是剧情狗血的是，兄弟通常是为了抢夺同一个女人而相残，就像两只狗为了同一只母狗而撕咬一样。
有点乱。。。。。。
这时，在警探的身后，一男一女惊慌失措地赶过来，看着满地残碎的尸体，放声尖叫。
J假装淡定地问他们：你们干什么去了？
M和L说：我们去找A和V，发现A和V他们误入了没有指标的沼气区，防毒面罩在一旁放着。这俩人摘了防毒面罩估计想亲热呢，结果中了沼气死在那。
M问这边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J和B抢着讲。于是恐惧又多侵淫了两个人。
科学家的棉花还没有弹完。这货好像一心想要控制血怪。但是却一点不关心人的死活。
J说：凭我女人的第六感来看，下一个应该是S！他刚才被N扑到了。现在S应该就是那个血怪的宿主！
她错了。是她的器官在变化。曾经传说J遇过鬼，鬼跟J说：你看，我没有腿。J跟女鬼说：你看，我没有胸。然后鬼被吓跑了。她的胸现在有了，而且在变大。S毫不犹豫，用B的叉子戳穿了J西瓜一般大的左胸和心脏：你个太平公主贼喊捉贼。
B突然清醒站起，夺过S手中带血的钢叉。意外地是她指向了S，狠狠扎向S的后背！S死都不相信。
B其实是个双性恋，她同样也爱J，如今N被S害了，连J也被S杀了，她的两个爱人都死于这个禽兽。她的悲伤瞬间化为仇恨，钢叉死死钉进S的身体。
然后，B疯掉了，大笑着撞向下水道坚硬的铁壁。眼球都被撞飞了一只。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成群的老鼠开始围到尸体上，叼走散落一地的各种人体器官。
M忽然看着L，他拥抱着L：L我爱你。即使血怪在你身上我也不会抛弃你。L一愣。这么不适合煽情的环境，这么重口味的气味与氛围中，L还是感觉好幸福。像从黑暗中看到井口的光一样幸福。
仅仅剩下M和L二选一的生存概率。可是爱情是没有概率的。我相信爱情是圆周率，无限的。
只有L和M，一个说：爱我就为我生。一个说爱你跟你死。
爱情伟大到是否能有奇迹，棉花声冷漠无情杯具地响起。
是男人M的身体起了变化，他揉着自己的肚子。突然褪下裤子，拉出一摊又一摊臭气熏天的屎尿……纵欲过度导致他的前列腺出了了问题也并发了他的肠胃便秘，他很久没有这样爽过了。
科学家发誓不会再让血怪跑掉。一把抓住了从M肛门处露出尾巴的血怪。
在M的惨叫声中，科学家成功了，将血怪装进一个塑料袋。他屋里哇啦说了一大长段。中间夹杂好多桀桀的笑声，阴仄仄的笑声。翻译盒子里缓缓传出中国话说：血怪长的不好看，是变异的怪物，行为虽然是寄生，但它不是什么坏东西。它可以增强人的免疫力，弥补人体缺陷达成器官完美化。这玩意比克隆都先进，人类啊真是复杂的生灵。你们为什么要害怕呢？为什么互相猜忌？那些尸体，这些人。不是怪物害死他们。你们天朝人就是喜欢自相残杀。难道是怪物，就一定都害人吗？寄生虫就一定是害虫吗？你们也不动动脑子，想想我为什么要抓这个怪物？因为它太有用了，如果它那么危险的话，它跑了我何必管它，还不自己赶紧逃命？愚蠢的天朝人。今天该谢谢你们让我看了一场这么搞笑的戏剧。我说个笑话吧，三十年前，死神宣布要来你们小镇带走两个人，结果第二天死了几十个人。人们质问死神撒谎。死神说我没有撒谎，我带走了两个人，然后恐惧带走了其他人。哈哈哈。你们这些愚蠢的天朝人。
L很恨地用叉子穿透了科学家的塑料袋。
血怪从塑料袋里溜走了。魅影上窜下跳迅速消失在另一头。科学家瞪了L一眼，大喊一声：Shit!fuck you！转身向血怪逃跑的方向追去。M和L不去管它。那怪物再有用，也与他们无关。
M和L在最后一个下水道出口看见一个绝望W的尸体，跑在最前面的W，疯狂地逃跑，恐惧追赶着他。他不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他的速度快过了心跳。最后他心脏病突发猝死在最后的下水道口。
最后，只有M和L互相搀扶着爬出那个井口，疲惫又憔悴。
M是南方人。当年新加坡的天朝劳工，成了井姐的新任老公。回国后井姐就嫁到了M家。井姐就是L。
而打我的人是M，井姐夫。他跟我道歉了。我盯着井姐的胸部看是因为……算了不用解释那么多。我小时候连井姐光腚都见过，那会不叫她靛姐还叫她腚姐呢。
井姐夫默默地收拾着房间里德行李，折叠得整整齐齐。井姐给我边搽药膏，边讲在新加坡的故事。故事讲得好粗糙。跟她小时候制作的木筏一样。毫无技术含量。
讲完后井姐夫终于开腔了：这故事被你讲得太假了，一点都不煽情，谁会信啊。可井姐戳了戳井姐夫：煽情煽情，把你煽了看你还谈什么情。
井姐跟我说井姐夫对她很好，明知自己有乳腺癌还和自己结婚。他每天对她，都像她生命中只剩最后一天一样珍惜她。他带她遨游了大半个中国，下一步打算去西藏。
我相信这个故事。因为我觉得在井姐胸口蠕动的猫那么大的东西应该就是那个血怪。
爱情还活着。这就是一个幸福的故事。

潇湘王子

不知不觉爱上你的文章。

难易章

谢谢啊。希望多指摘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