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雨从青野

“阿弥陀佛，水用多了到阴间坐水牢。阿弥陀佛。”
二十多年前，“阿弥陀佛”这样和我说的时候，我当即还击她：“阿弥陀佛，是不是饭倒多的到阴间坐粮仓，钱乱花的到阴间管金库？”
“阿弥陀佛，不是这样的。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忙不迭地否定我的怪论。
“阿弥陀佛”是一位农村老太，六十多岁，我不知道她姓甚名啥，因为信佛，每次说话，开头念声佛，结尾念声佛，我素性不问真姓名，直接叫她“阿弥陀佛”。她没恼，我怎么叫，就怎么应，开口闭口依然念着“阿弥陀佛”。
当时我觉得她这样的认识是迷信，需要敲打，令其开窍。现在想来，错得是我自己。在“阿弥陀佛”的心底深处，一股神奇的力量促使她践行根深蒂固的节水意识。
那时候我年轻，在城郊一家国有果园工作。我们国家有个特色，重活累活都请临时工干，物美价廉，合乎市场规律。果园更不用说了，干的全是又脏又累的农活，因为工资低，一般壮劳力不来，所以，到果园做临时工的，都是农村来的体力还不太弱的老头。
导致农民贫穷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是他们的劳动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尤其农产品销售更是如此。我们果园不同，因为是国有的，与很多部门有协约，销路与价格都不成问题，再加上政府扶持，与农民种水果自然不可相提并论。所以，工资虽然微薄，许多农村老头到果园干，也比在自家忙活要好。
老农民有优点，比如不怕累不怕脏，同时也有缺点，因为不怕累不怕脏，管理房还真的被他们整得又脏又臭。而且还用果园的肥料，抽空种了很多菜。本来允许他们种菜是为了减轻他们买菜的负担，但他们种了菜却偷偷交给菜贩子，典型的假公济私。他们的老太婆每月会报一次到，来去匆匆，不为别的，只为他那点可怜的工资，别留在身上不知哪天掉了或被偷了。有几个匆忙得连老头子的衣服都来不及洗，更别说打扫房屋了，因此，我并不期望老太太会给果园带来什么变化。
“阿弥陀佛”的出现，使我眼前一亮。先是她把自己拾掇得很干净，那种古老又朴素的大襟都能穿出味道来，之后她把管理房打扫得也很干净，屋角的蛛网都抹掉了。我一大早到管理房分配任务，老头子们一介绍，她立刻泡上一杯茶端过来。“阿弥陀佛，这么年轻当领导，有出息。阿弥陀佛。”弄得我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只觉得周身暖和起来。
果园有我自己的办公场所，以往大多时间呆在那里看书。自从来了“阿弥陀佛”，我时不时会去她那里，与她唠磕，听一些来自她们那个年代那个群体的轶闻，补充书本之外的见识。
“阿弥陀佛”每看到我，照旧端上一碗茶。“阿弥陀佛，你每天都这么早，真是辛苦，先吃口茶。阿弥陀佛！”她的即时表扬，让我很受用。本来我该叫她一声奶奶，可见她老是没完没了的念佛，有些反感，“阿弥陀佛”的外号，充满浓浓的揶揄味道。
“阿弥陀佛”爱干净，有一回我却在管理房前看到好多盆呀桶呀盛着水，一反常态。我问这干嘛，她说：“阿弥陀佛，水要省着点用，洗脸的水，可以洗衣服，洗菜的水，可以刷尿桶，都用过了再浇菜浇果树。”
这话听得我好惊讶。果园的水是一级一级泵到山上的，确实不该浪费。身为正式职工，果园主人，我们根本不管这些，单位的电费，何必我劳心？临时工们很快也沾染了我们的恶习，对此司空见惯，没想到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农村老太，给我上了一课。
然而她用水牢结论回答我的不解时，却被我视作愚昧而抛弃了。
“阿弥陀佛，饭倒掉，要遭雷劈。阿弥陀佛！”她没有因为我的嘲讽而生气，继续用她的方式阐释，而我则将她的阐释继续往愚昧上归类。
后来我离开果园到机关，一次看到一个高职称知识分子擦脸洗手，自来水满出盆还哗哗地淌。我看不过去，伸手将水龙头关上。他瞪着我说：又不用你的，还管我头上？！我没有勇气和他争执，论资排辈，他信仰共产主义二十余年，接受教育高我几个等级。突然想起“阿弥陀佛”，我在心里暗暗诅咒：到阴间你肯定坐水牢！
“五水共治”，治污水、防洪水、排涝水、保供水，这四水只要职能部门恪尽职守，严格执法，实行起来并不难，唯独抓节水，很难用法规约束，也无法凭知识提升。这必须是自觉行为，只有心灵深处牢固节水意识才凑效。这样的意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培养得起来，但“阿弥陀佛”彻底做到了。我希望她如今依然健在，默默无闻地做着我们的节水榜样；如果不幸阳寿已尽，还祈盼她在天国全力助我们写好节水这一章。我已深知自己的浅薄，不再笑话她迷信和愚昧，而更愿意尊尊敬敬叫她一声：节水奶奶！

晨风

读书时代有西北籍同学,特节约水的.
说他们那洗脸就手上一捧水
可谓指缝滴水不漏..端的好功夫.
记得有次春游去太湖
在湖边,望着浩浩荡荡("荡"这里念SHANG)
那同学泪流的//

淡云孤雁

　　我们国家有个特色，重活累活都请临时工干，物美价廉，合乎市场规律。
　　此现象至今还在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