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远远地站着,对我说,回去吧,早点休息。我站在幽暗的楼道里,低声地央求他不要走,挽留的语言飘缈无力。我借着昏暗的灯光朝他走去,他用力扳开我的我双手,狠狠推了我一下,又向后退了几步,快速地转身,一路小跑了出去,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昏暗的夜灯下,我追着车子一直跑到路口,直到看不见踪影。深夜旧小区特别静,偶尔能听到远远地传来的一两声狗叫声以及风吹过时树木沙沙声。我站寂静的路口,看了很久,然后往回走,穿过幽暗而狭长的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
经过的楼道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早已经进入梦乡。伴随着我的除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外,万物如同死般的沉寂。开锁、拉闸、进屋,零时十分。我没有开灯,倚在房间的窗口边点烟,点燃的香烟在暗夜的指间明明灭灭。
从房间的窗口,可以看到居住楼下面的路口,他来的时候,总是将车子静静地泊在那个路口闭目养神,车上放着柔和的怀旧曲。我在窗口远远地借着昏暗的路灯,一边飞快地整理仪容,然后飞奔下楼。快走近的时候,再放慢脚步,懒散,而又漫不经心。我们见面的一句话,通常是这样的,一小段时间里,各怀所思,沉默无言,空气仿佛都开始凝固。然后,他打破沉默问,去哪里?然后在这漫不经心的问答中,气氛逐级活跃。
Coffee or the,真是个让人难以选择的问题,每当这个时候,选择困难症就犯难。哦,对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喝爱尔兰咖啡了,记不清是在新手服务生把咖啡味道调砸端给我之后,还是我移情别恋那杯碳烧咖啡之后,反正我是好久再也没有点过它。至于茶,你大约很难想像喝茶喝醉的感觉,头晕目眩,一阵阵的恶心。后来,虽然我不再醉茶不对茶抵触,却终究不是个能深深喜欢上茶的俗尘雅客。
我的播放器里几乎全是八九十年代的歌曲,这大约是耳濡目染的结果。有人说,两个人相处久了,慢慢地行为就会潜移默化,甚至自己或对方的身上能看到彼此的影子,当一旦习惯下来,要消除这种行为影响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事实上,尽管起初我对这说法嗤之以鼻,后来却深信不疑。
二、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临走的时候,他说,下次有时间我再来看你。我盯着他的眼睛,问,什么时候?他避开我犀利的目光,沉默许久,轻轻地吐出一句话,看情况吧。我没有再说话,路口那棵树,细细的叶子在风中摇摆,周遭车来车往,汽车笛声、人声在狭窄的过道沸腾。
他说我走了。哦,我有气无力应着。这深秋即使有风,却是让人狂躁不已。一小时后,我拨出了两个电话号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我的心不停地往下沉。深秋的寒意已经提早来临了,我趴在窗口看那个熟悉的路口,思维空白。播放器梅艳芳的《女人心》在反复地吟唱:看着眼前人渐散,而在那喧哗过后,只有忽然倦透的,是我的一对手。谁料歇息的藉口,是要把抑郁眼泪再来……
他似是凭空消失的第22天,我在工作中忙忙碌碌,枯燥而乏味。一个深夜里,我透过窗口,看到一颗流星从远远的天边划过,肋骨隐隐,我弹了弹烟灰,抚着心口用力呼吸,路口的夜灯一如既往的昏暗。那夜,我又翻到了一句话:停止悲伤吧,一个假装在人间蒸发的男人没那么值得怀念。你就当他死了。嗯,我可能沉迷的不是爱情,是习惯,是愚蠢的单项思维模式。
我唠唠叨叨跟每一个见面的人谈他,我说起我们跨过几个镇吃海鲜的情景,说起他把我们常去的那间咖啡馆的杯垫偷偷塞进我包里的事,说起如何故意吓唬我,要把我推进海里的事。见过面人,渐渐的避我,这些乐于自己世界里的男男女女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有耐心听我反反复复地提那些他们觉得乏味的事情。
马路上,看见相同标志的车子总忍不住多看几眼,看到尾数相同的车牌号码,就心跳不止。一次外出中,我看到有一辆车子从我身边飞快掠过,我猛地摇下车窗,探出头去目不转睛盯着前面的车子。身边的人,沉着问我:碰到熟人了?哦,没……没有。我失落地把头缩回来,再没有吭声。
第41天,我路过了那间常去的咖啡馆,我想起有一次,当我们靠窗隔桌而坐,聊着一些不及边际的话题,一个错认了人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悄悄地从他的身后走来,突然叫他爸爸,我俩同时被吓一跳的事,我笑了一整晚的事,不禁嘴角上扬。
三、 一个多月前,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带回了两个晴天娃娃,搁在放置杂物的架子上。期间到处去找那种用来系瓶子的麻绳,最终无劳而返。它们也就一直被厚厚的牛皮纸包裹着,雪藏着。就像我与他的未来一样,暗无天日。
第56天,他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从起飞的那一刻起,隔断了所有的音讯。我们从同城到邻市,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的遥远。我猜忌、敏感、脆弱而又落寞,这季节的风太冷,风干了剩下的那一丁点期许,而我无法借着西风出逃。每夜站在窗口,点燃香烟,绝望地望着路口的昏暗夜灯,任冷风如割。
闲置在柜子里几盘棋,是被我遗忘在这座城市的过曾经,而我是被他遗忘在这座城市的过往。在那些对弈中,我早已输了所有。吻别时,他拉我的手,就像我挽留他的语言一样,缥缈无力。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各自修行。隔断我们的不是山,不是水,不是那遥遥路途,而是时间,是岁月无声。
第72天,我又看了一次《李米的猜想》。爱的人明明离开了,却以永不消失的方式和你联系着,女人每天都在沿着出租车的途中不停寻找,不断的信件给她延续了希望。剧中的女人一路上天桥过马路,追着男人,流着眼泪一字一句地读那个她等了四年,寻了四年的男人写给她的书信。不是为了证实他的身份、也不是要他回到自己身边,只是希望听到他亲口说不要自己,四年来的牵挂才放。
男人冷漠而不耐烦地别过头的那一刻,我的心剧烈地抽搐。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消失的人,坏掉的爱情,就如同一颗坏掉的牙齿,想若无其事的继续依赖它,但它开始隐隐作痛。有人反问我,会消失的人能算恋人么?知你心的人,才能算吧?我说算,定义不同,答得心虚无力。
尾声 第77天,我翻出了手机,把389条往来短信从头到尾看了一篇,找到通讯录里的两个号码,连同短信一一删除。
遗忘或将被遗忘的过往,不念不提。 窗外,这座被遗忘的城市正随着夜色下沉,隔着1314公里沉寂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