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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雪花漫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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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1 20:39: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奚玉宁从梁瑜办公室出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了。他长舒了一口气,眨巴了几下眼睛。天空传来一阵隆隆的声音,他下意识抬起头,一架飞机正从头顶掠过,从它飞行的高度判断可能就要在附近的机场降落。秋日的苍穹,像一大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蓝色玻璃,绵绵云朵犹如洁白的羊毛,很有层次感地飘浮在玻璃上面缓缓移动。中午的太阳很耀眼,却已经喷射不出火焰了,阳光洒在身上,伴随着阵阵秋风,人感觉到暖暖的凉凉的,浑身舒畅。奚玉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娇子牌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嘴里喷出一股浓浓的烟雾。他神情凝重,眉头渐次挽成了一疙瘩,心想:我该怎么说服雅雪呢?
        零五年十二月,国家发改委发文明确了政府不再对电煤价格实施干预,而是由供需双方在政府监控下协商。随后在山东济南举行的电煤购销洽谈会上,中国顶尖的电厂和煤炭生产商各不相让,结果谈判陷入了僵局。煤炭生产商要求电煤价格在零五年的基础上每吨上涨二十至六十元,发电企业表示无法接受,结果导致百分之八十的电煤合同没能签约。由于最近几年电煤价格一路攀升,火力发电厂发电成本逐年提升的情况下,上网电价却被发改委卡死保持不变。在“市场煤、计划电”体制下,发电厂的利润空间被挤压得所剩无几。而且随着大容量新建电厂的陆续投产,电力已经出现了过剩,由卖方市场迅速转为买方市场,像滨河发电有限公司这种由公有制企业改制而成的股份制公司,因为员工过多、远离煤矿煤炭运输成本高、机组老化效率低等原因,在竞争中处于很不利的境地。为了保住微薄的利润而不致亏损,滨电公司采取了一切可能采取的措施挖潜增效增收节支,其中对外承运电厂就是诸多措施中的一项。
        三个月前,滨电公司通过竞标获得了黄川电厂一期工程两台三十万千瓦机组的承运合同,承运期为三年,期满后双方再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否续签。黄川电厂是省电力投资公司投资修建的一个新电厂,位于陕西北部黄土高原的偏远地带,那里自然环境恶劣,干旱缺水,电厂方圆几十里都是光秃秃的土山,特别是冬天气温最低可达零下三十摄氏度。省电投就是因为黄川电厂地理环境差招聘不下理想的员工而放弃自主生产。滨电公司中标后就成立了黄川项目部,霍国雄任总经理,梁瑜任第一副总经理,主管运行。眼下项目部正在招兵买马。由于项目部定员少,而且对外承运关系到公司形象问题,所以必须抽调精兵强将。公司为了鼓励大家去黄川,规定除了按岗位发工资奖金外,每人每天还有一百元的生活补助。这笔钱数目相当可观,对有些低岗位的员工来说,等于收入翻了一倍。去项目部报名的人很多,特别是那些配偶没工作或者配偶工作单位效益差发不了几个钱的员工尤为积极。实际情况是:有些人想去,项目部不接纳;有些人不愿意去,项目部领导三番五次给做思想工作。奚玉宁就属于后者。
        项目部成立之初,梁瑜就找奚玉宁谈过一次话,向他许诺如果来项目部,可以提拔他担任主管机、炉、电运行的主任工程师。主任工程师主要负责生产技术,没有行政权力,但级别是副科级,也就是说,如果奚玉宁去黄川,就当官了。奚玉宁婉言谢绝了,理由是他走后妻子一个人照管不了两个孩子。不料今天梁瑜又找他谈话,再次鼓动他去黄川。上次梁瑜从工作的需要和他个人前途方面作动员,这次从他家庭实际情况方面着手说服他。梁瑜说奚玉宁有两个孩子,负担重,特别是孩子以后上中学读大学以及毕业后找工作等等需要花费一大笔钱,现在正好趁此机会去黄川淘金,否则到时候因为囊中羞涩而不能让孩子上重点中学读名牌大学进而找不下理想的工作,那就是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至于眼下孩子照管问题,可以把老人接过来帮着带,困难是完全可以克服的。奚玉宁清楚,运行主任工程师这个位子多少人都眼红,梁瑜之所以动员他去,就是认定他能胜任这份工作。奚玉宁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答应了,其主要原因不是为了个人的前途,也不是看上了每月三千元的补助,而是不能辜负梁瑜的信任。这些年梁瑜一直对奚玉宁很器重:九九年顶着各方面的压力提拔他为单元长,前年又是在梁瑜的极力推荐下,奚玉宁成了值长人选的重点考察对象并最终被提拔;去年,还是梁瑜力排众议,把“公司年度十佳员工”的荣誉给了他。其实梁瑜和奚玉宁之间除了正常的工作关系外,并没有多么深厚的私交。喜好喝酒的奚玉宁私下里未曾和梁瑜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过酒,更不用说像有些人那样经常提着烟酒去领导家里做客了。他俩是:一个爱惜人才极力扶持,一个尽职尽力做好应该做的事不辜负领导厚望。
                                                                                                 二
        李雅雪得知奚玉宁已经答应去黄川,发泄般说了一句:“那你把佳佳也带走。”然后任凭奚玉宁怎么解释就是不理睬。奚玉宁和李雅雪是零一年结的婚,四岁的儿子佳佳在上幼儿园,而李雅雪和前夫的女儿贝贝快十岁了,上小学四年级。平时他俩既要上班,又要管两个孩子的生活学习,已经够忙的了,如果奚玉宁去黄川,李雅雪一个人确实照顾不过来。梁瑜第一次给奚玉宁作动员的时候,李雅雪就明确表态反对奚玉宁去黄川,没想到他今天来了个先斩后奏。李雅雪越想越生气,以至于饭做了一半都撒手不做了,转身回了卧室关上门,趴在床上哭起来。奚玉宁叫不开门,只好自己动手做饭。李雅雪把米饭做好了,菜也炒好了两个,只剩下一个菜——炒鸡蛋,再就是做西红柿鸡蛋汤。不常下厨的奚玉宁连这么简单的菜都做不好,炒鸡蛋因为火太大把鸡蛋炒糊了。十二点过后,贝贝放学回来了。奚玉宁把饭菜摆放到餐桌上,让贝贝去叫李雅雪吃饭。贝贝撑起眼睛看了看爸爸,转身敲了几下门,就坐到课桌前做作业去了。现在的孩子功课负担重,中午也少不了作业。奚玉宁让贝贝吃饭,贝贝只管埋头算数学题,不理睬他。奚玉宁只好一个人吃起来。一会儿李雅雪打开卧室门出来了,她站在女儿身后,纠正了一道题。贝贝改错后回过头看见母亲眼圈发红,问:“妈妈,你哭了?”李雅雪没有回答,督促她说:“快做!做完了吃饭。”
        李雅雪母女俩坐到了餐桌前。佳佳早上去幼儿园,到晚上才回来,一日三餐在幼儿园吃。李雅雪看着奚玉宁做的炒鸡蛋讽刺说:“能耐不小嘛,炒鸡蛋的颜色都和别人做的不一样。”奚玉宁知道她借机发泄怨气,没有搭理。李雅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没糊的炒鸡蛋,刚放到嘴里就吐了出来。原来奚玉宁不只是把鸡蛋炒糊了,盐也放多了。李雅雪瞪着眼斥责说:“这么咸能吃吗?”奚玉宁看了李雅雪一眼,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把一碟子鸡蛋全部倒在自己的碗里,和米饭搅和在一起,用筷子扒拉着大口吃起来。看到奚玉宁无声抗议,李雅雪更生气了。她看贝贝碗里的米饭上面也顶着一块炒鸡蛋,说:“把鸡蛋拣出来,别吃了!”奚玉宁把自己的饭碗推到贝贝面前,说:“鸡蛋给爸。”贝贝谁都不理,用筷子夹起鸡蛋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强行咽下去,咸得她咧了咧嘴巴,赶紧喝了一勺西红柿鸡蛋汤。奚玉宁看看女儿,又看看妻子,收回了饭碗继续吃咸鸡蛋拌米饭。
        人常说后妈难当,其实后爸也不好当,尤其是给女孩子当后爸。平心而论,奚玉宁一直把贝贝当做亲生女儿,特别是佳佳出生后,在这方面尤为注意,生怕给贝贝留下偏爱佳佳的印象。前几年父女俩相处得还不错,最近一、两年,贝贝随着年龄的增长,思想变复杂了,似乎有意识和他拉开距离,亲情也就渐渐变淡。表面上贝贝很听话,他让干啥就干啥,很少犟嘴,可从来不主动和他交流。他和贝贝谈论什么的时候,总是他问一句贝贝答一句,没有多余的话。有时他看贝贝作业做得不好让她重做,贝贝会一声不吭地遵照命令执行,而同样的要求如果从李雅雪嘴里说出来,贝贝总要替自己辩解,实在没辙了才会嘟着嘴吊着脸极不情愿地提起笔。在母亲跟前,贝贝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嬉闹、撒娇、顶撞、胡搅蛮缠等样样都有。太过听话的贝贝让奚玉宁感觉到他俩的关系就像没有亲情的老师和学生,而李雅雪和贝贝才是正常的母女关系。就像今天这事,贝贝没有听母亲的话把鸡蛋挑拣出来,而是强行吃了下去;如果鸡蛋是李雅雪炒咸的,用不着奚玉宁开口,她就会把鸡蛋挑拣出来,并说上几句埋怨的话。奚玉宁曾多次和李雅雪谈论这事,李雅雪怪奚玉宁拘谨矜持不苟言笑,贝贝吓得不敢和他亲近。其实两个人都清楚真正的原因是,奚玉宁不是贝贝的亲爸爸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在他俩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现在的孩子普遍早熟,小小年纪思想蛮复杂的,这也是令父母头疼的一个问题。
        奚玉宁上下午班。他晚上八点多下班回到家里,李雅雪的态度好多了。等两个孩子都入睡后,他俩躺在床上又说起去黄川的事。经过了一个下午,李雅雪想通了。其实她想不通也得想通,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奚玉宁已经答应梁瑜了,不会因为她坚决反对而反悔的。她了解奚玉宁,一旦作出了某种决定是不会轻易转变的,更何况这是对上级领导的承诺。李雅雪淡淡地说:“奔前程去吧,我不拖你的后腿,我就是一个人带孩子的命。”奚玉宁解释说:“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看上了那个主任工程师,而是不愿意辜负梁总对我的信任。”“为了不辜负领导,你连老婆和孩子都可以不管?再说,还没和我商量好就答应了梁总,眼里还有没有我?”李雅雪说着眼圈红了。奚玉宁知道理屈,不敢再辩解。其实在答应梁瑜之前,他也想到了应该和李雅雪商量,但也断定不会有好结果,所以才来了个先斩后奏。他转移话题说:“你辛苦一下,等熬过这三年我就回来了。”李雅雪说:“说得轻巧!三年,不是三个月,更不是三天。”奚玉宁说:“梁总说了,凡是上去的人每四十天一个轮回,在家可以待八天。我在家待的这段时间,争取把一切都安排好。”李雅雪反问:“你能把一切安排好吗?你不在的三十多天里孩子就能自觉学习,就不会生病?我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还要上班,如果遇上了麻烦事,你说我该咋办?”她靠躺在床头看着天花板,泪眼婆娑。奚玉宁说:“我已经考虑好了,和你弟商量一下,让他把孩子交给他岳母,咱把你妈接来。”李雅雪没有吭声,算是默许。奚玉宁伸手帮她擦眼泪,她却头一扭躲开了。
                                                                                                   三
        二零零七年岁末,一场几十年不遇的雪灾席卷了中国的大江南北。大雪封堵了公路和铁路,使电煤供应中断,许多火电机组被迫停运;南方的冻雨毁坏了电网,压垮了输电铁塔,许多地方电力供应中断。电力系统正经受着一场严峻的考验。黄川电厂却得天独厚,因为是坑口电厂,不存在煤炭运输问题,它迎来了发电的黄金期。
        黄川电厂业主方一把手上官总在管理干部动员会上激情洋溢地说:“以前我们想发,调度卡住脖子不让发;现在调度的手松开了,我们可不能发不出来啊!一定要抓住雪灾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的讲话把在场的人都惹笑了。 其实上官总说的是大实话,雪灾对于全国是灾难,对于黄川电厂是福音。这几年陕西电力工业发展迅猛,而经济的发展远远滞后于电力,即使盛夏和严冬两个用电高峰期,火电厂也必须限产。谁都清楚,如果雪灾过后,公路、铁路运输畅通了,黄川电厂的两台机组肯定恢复低负荷运行,甚至还可能停机调峰。霍国雄代表承运方表态说:“我们的人,上至管理干部,下至普通员工,将无一例外地坚守工作岗位。管理人员管理到位,运行人员精心调整,检修人员及时消缺,我们要最大限度地保证两台机组稳发满发……”业主方陈副总最后说,他将努力搞好后勤服务,不但要让大家吃好,更要让大家的业余生活丰富多彩,这也算是间接地为机组稳发满发做贡献。梁瑜随口说喜欢打篮球的人多,煤矿那边有室内篮球场,可以组织一次篮球赛。上官总立马反对,理由是冬天打篮球人容易受伤,受了伤就会影响工作,还不如改成乒乓球赛。梁瑜讽刺说:“打乒乓球也可能扭腰,还是组织扑克牌比赛最安全。”最后啥活动也没有举行。组织活动的目的是为了鼓舞士气让大家抓住机遇多发电,当它可能危及到人身安全而影响工作时,只有取消了。
        毋庸置疑,奚玉宁是运行专业不可或缺的顶梁柱。机组投产初期不稳定,人员的业务能力也有待进一步提高。虽然机、炉、电三个运行专业都设有专业工程师,各值有值长、单元长,但没有一个人像奚玉宁那样对三个专业了如指掌,而且能融会贯通综合考虑问题。正因为如此,奚玉宁经常泡在现场,休息时间很少。梁瑜看他太辛苦了,让一家在陕北的年轻女工楚莎莎业余时间照顾他的生活,替他打扫房间,帮他洗衣服。楚莎莎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光荣而烦琐的任务。她除了梁瑜指派的那些“分内”事务外,有时还给奚玉宁做一些他喜欢的陕北小吃。奚玉宁曾经给她推荐的《平凡的世界》她早已阅读完了。小说中描述的那个年代和今天不可同日而语,她对田晓霞、孙兰香等人对生活的认知和对幸福的追求只能付之一笑,认为她们是作家主观臆造脱离现实的纯小说人物。地委书记的千金怎么会爱上一个挖煤工?一个生长在黄土高原的农民的女儿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学校园里公认的校花?无论长相多么俊秀,仅凭鼻音很浓的陕北腔和西北风打磨的粗糙皮肤,就足以让大多数人不屑一顾。她与孙兰香有着相似的经历,在这方面深有体会。当初她上大学时,为了改掉陕北腔学习普通话,费了好大的周折;为了让皮肤由粗糙变细腻,她节衣缩食,把一半的生活费都花在了护肤品上。她最终得到的结果也只是不被人小瞧罢了。阅读这部曾获得过茅盾文学奖的巨著,她唯一的收获是感觉奚玉宁好像小说中的孙少平,而她,就是孙少平的妹子孙兰香。尽管奚玉宁和孙少平两个人的经历大相径庭,她和孙兰香也有所不同,但这种感觉还是深深地镂刻在她的心里。她已经默默地把奚玉宁当做哥哥看待。
        零八年元月二十一日农历节气大寒那天的上午,奚玉宁接到李雅雪的电话,说母亲得了急性胆囊炎,医生建议做胆囊摘除手术。奚玉宁问:“非做不可吗?”李雅雪说:“医生说最好做了,免得反复发作折腾人。再说妈现在体质还可以,如果不做,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体质差了,想做也不容易。”奚玉宁又问:“妈是啥意思?”李雅雪说:“妈也同意做。我打算把两个孩子交给嘉琳照管,请假在医院陪护妈……”奚玉宁并不赞成李母现在做手术,他希望再过一段时间,最好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做。那时天暖和了,人住在医院不受罪,而且他工作也不像现在这么忙碌,可以请假回去照顾老人。而李雅雪母子已经决定做手术,他想反对也不好开口,毕竟手术者是岳母,不是他的母亲,他恐怕引起误会。李雅雪没有直接对奚玉宁提什么要求,但打电话的目的肯定是想让他赶回去。自从雪灾来临黄川电厂进入了发电的黄金期后,奚玉宁主动放弃了一次轮休,算起来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李母很不高兴,抱怨奚玉宁只知道工作,心上根本没有老婆和孩子。李雅雪哄骗母亲说,奚玉宁很想回来,是领导不允许,因为黄川电厂正处于非常时期,离不开他。李母知道女儿袒护丈夫,发泄般说:“不要说离不开谁!毛主席那么伟大,他去世了地球照样转,中国照样发展。”李雅雪不敢再说啥了。其实有龚嘉琳照顾贝贝和佳佳,李雅雪完全可以应付得了母亲做手术,她让奚玉宁回去主要是为了给老人消气。奚玉宁平时因为工作忙不回家,如果岳母做手术也不回去看看,老人心里的疙瘩会越结越大,她这个润滑剂就更难做了。可她又怕奚玉宁为难,所以没有直接提出来,而是让奚玉宁自己抉择。
        奚玉宁权衡再三,认为还是应该回去一趟。下午,他把这事对梁瑜说了。梁瑜不假思索地说:“明天一值轮休,你跟一值回去吧。咱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工作再紧张也不能不顾家啊!岳母辛辛苦苦帮你管孩子,现在要做手术了,你不回去看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奚玉宁问:“不知道霍总会同意吗?”梁瑜说:“应该没问题,我去给他说。”大约一个小时后,奚玉宁正在集控室听值长汇报工作,梁瑜打来电话,说霍国雄已经批准他随一值轮休,让他忙完现场的事就回宿舍做准备。一个叫司马丹妮的年轻女工让奚玉宁帮她捎一套化妆品和一套护肤品,欧莱雅牌子的。其实县城也有,司马丹妮担心买到假货。
                                                                                               四
        高速路上有积雪,车速提升不起来,奚玉宁等人早上七点钟出发,回到滨电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滨电因为原煤短缺,两台机组被迫停运。正因为如此,李雅雪才能请假去医院陪护母亲,这也是她决定现在给母亲做手术的原因之一。如果四台机组都运行,请假就不会这么容易。李雅雪在洪阳人民医院陪护母亲,让她的好姐妹龚嘉琳在她家里照管两个孩子。由于奚玉宁未带钥匙,龚嘉琳没有休息,一直等着他。奚玉宁到家后,龚嘉琳告诉他,佳佳听说爸爸要回来,也不去睡觉,和她一起在客厅看电视,十点过后撑不住了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才把佳佳抱到床上。奚玉宁连连向龚嘉琳说着表示感谢的话。龚嘉琳说:“客气啥,谁让我是佳佳的干妈呢!”奚玉宁说:“佳佳有你这个干妈,是我们一家人的福分。”龚嘉琳浅浅一笑,说:“你坐了一天车,肯定又累又饿,冰箱里有中午包的饺子,将就着吃些吧,我回家了。”奚玉宁是吃过早饭后从黄川出发的。下午两点多车子行驶到高速路服务站休息时,他买了一桶康师傅方便面泡着吃了,现在早已饥肠咕咕。奚玉宁满怀感激,谦谦地说:“这么晚了让你回去,实在不好意思。我送送你。”龚嘉琳说:“不到二百米,有啥可送的?你早点儿休息,明天如果去洪阳看佳佳他姥姥,仍让两个孩子来我家吃饭。”奚玉宁要送她到楼下,也被谢绝了,奚玉宁只好站在大门口目送龚嘉琳下了楼梯。
        奚玉宁回到卧室去看两个孩子。贝贝和佳佳都在梦乡里,贝贝睡得很老实,佳佳把被子蹬在一边,内衣也撩起在胸前,露出了圆鼓鼓的小肚子。房间的暖气很暖和,即使这样也不必担心着凉。奚玉宁把儿子的内衣抻下来,又帮他盖好被子。佳佳翻了个身继续睡,两只小脚丫又露出来了。奚玉宁听着儿子均匀的鼻息,凑上前去亲了亲他那粉色的小脸蛋。
        第二天,佳佳一醒来就去翻爸爸的包,看里面有没有好吃的。奚玉宁走得急,啥也没买。其是黄川那地方也没有可值得带的食品。佳佳不高兴了,撅起了小嘴。奚玉宁只好许诺说,等晚上从洪阳回来,给他和姐姐每人买一个汉堡包。佳佳讨价还价说,还要一个炸鸡腿。奚玉宁和两个孩子去外面的农贸市场吃了早饭,让贝贝领着佳佳去上学。佳佳已经上学前班了,学前班和小学在一个校园里。奚玉宁给龚嘉琳打了个电话,把两个孩子仍托付给她,然后就乘公交车赶往洪阳。
        李母一见到奚玉宁,和颜悦色地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你工作那么忙,回来干啥?小雪一个人能照顾我,你还是忙你的去吧!”奚玉宁摸不清李母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气话,一时语塞。李雅雪皱起眉头看着母亲,怨怨地叫了声:“妈——!”同室的病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插嘴说:“老太太这就不对了。你做手术,当女婿的能不回来看你吗?”李母嘴角往上翘了翘,挤出了一丁点儿笑,说:“啥事情都要分个轻重呀!我女婿是技术骨干,单位离不开他,我做手术,他回来看看又能咋嘛!年轻人,前途重要……”奚玉宁被李母抢白,低头不语。李雅雪看母亲越说越起劲儿,只好拽了拽奚玉宁的衣服角,示意他出去。
        两人到了病房外面,李雅雪说:“我妈就那人,你别往心里去。”奚玉宁说:“是我不好,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妈心里有气很正常。”李雅雪又说:“医生安排明天上午做手术。”奚玉宁问:“主刀医生定了没?”李雅雪说:“定了,是于医生。”奚玉宁想了想,说:“要不中午请于医生吃顿饭。”李雅雪说:“行吗?你看!”奚玉宁顺着李雅雪目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走廊上方悬挂着一个白底红字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坚决杜绝医生接受病人家属馈赠和请吃,违者罚款1000元。奚玉宁淡淡一笑,说:“试试看吧。”
        中午下班后,他俩去了于医生的工作室。于医生给奚玉宁简单讲述了李母的病情,说不出意外的话,手术应该会很顺利,让他俩尽管放心。工作室里别无他人,奚玉宁表明了心意。一开始于医生坚决推辞,后来经不住奚玉宁的再三相请,还是答应了,于是三个人乘坐出租车去了一家不甚豪华的酒店。奚玉宁点了五个菜后,于医生就不让点了,说点多了是浪费。奚玉宁问于医生喜欢喝啥牌子的白酒。于医生说:“我下午还要上班,来两瓶啤酒就行了。”因为于医生讲求节约,这顿饭的花费并不多,二百多元。用完餐分手时,奚玉宁把早就准备好的一条芙蓉王牌香烟塞给于医生。于医生没有推让,爽快地接过烟,塞到了他的羽绒服里面。奚玉宁和李雅雪回到了病房。李雅雪咬着耳朵告诉母亲:“玉宁请主刀大夫吃了饭,手术的事尽管放心好了。”李母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对奚玉宁的态度也好起来。
        奚玉宁和李雅雪商量后决定:奚玉宁回滨电管孩子,明天上午再赶过来,李雅雪留下陪母亲。奚玉宁离开医院后去了开元超市,找到了司马丹妮要的欧莱雅牌化妆品和护肤品。他买了准备离去时,心里嘀咕起来:该不该给楚莎莎也买一套护肤品?楚莎莎虽说是受了梁瑜的指派照料他的生活,但毕竟非她工作分内的事,他表示一下谢意是应该的,再说陕北风沙大,据售货员说这种护肤品最适用了。想到这里,他便给楚莎莎买了一套。随后他去了肯德基店,给贝贝和佳佳每人买了一个汉堡包和两个炸鸡腿,然后乘公交车返回滨电。
                                                                                                 五
        第二天,奚玉宁早上六点钟就醒来了,他要在李母进手术室前赶到洪阳人民医院。临走前他在茶几上扔了十元钱,叮嘱贝贝到时间了带着佳佳去农贸市场吃早饭。奚玉宁走出滨电大门,恰巧遇见一辆返程出租车在等客。返程出租车价钱便宜,到洪阳只需五元钱,用时仅是公交车的一半。奚玉宁上车后,司机又等了五分钟,等来一对夫妻后,便出发了。
        奚玉宁到医院后才知道,李雅雪的弟弟昨晚赶过来了。李母因为要做手术不能进食,奚玉宁便和李雅雪姐弟俩去外面吃早饭。在饭桌上,李雅雪的弟弟拿出了两千元,说是给母亲准备的医药费。奚玉宁让他把钱收起来,李母住院的一切费用无需他管。李雅雪的弟弟不肯,两人推来让去,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李雅雪自作主张把钱收下了,说母亲住院的花销弟弟可以把票据拿回去找合疗办报销一部分,报销的钱全归弟弟,这样算下来等于没有负担费用。奚玉宁只好作罢。其实这两千元是李雅雪给弟弟的。李雅雪弟弟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如果为母亲负担了医药费,其他方面的开销就会受到影响,而分文不出李雅雪又怕奚玉宁心里起疙瘩。姐弟二人商量后合演双簧,目的让大家都高兴。
        李母八点半进手术室,三个小时后手术顺利完成。因为是微创手术,病人疼痛感小,李母看上去状态还不错。得到了好处的于医生对李母格外关照,把奚玉宁和李雅雪姐弟叫到他的工作室,详细地讲述了术后注意事项,譬如什么时候需要去枕平卧,什么时候可以下床活动,什么时候能进流食等等。病友老头得知后问李雅雪:“于医生是你的熟人?”李雅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答说:“不是。”老头生气地说:“他今天还像个人。前天他给我主刀,脸拉得长长的像驴脸,问啥也是爱理不理的,还嫌我女儿啰嗦。”李母小声感叹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一顿饭一条烟让于医生能百分之百地投入为她做手术,也避免了术后护理不当可能引起的麻烦。李母明白,如果没有奚玉宁,女儿压根儿不会想到给主刀大夫请吃送礼,至于没见过大世面性格木讷的儿子更不会做这些事。李母对奚玉宁的气全消了,说医院有李雅雪姐弟俩足够了,让奚玉宁回家去照管两个孩子。三个人都待在医院陪护老人确实没有必要,再说贝贝和佳佳后天要进行期末考试,考前辅导是必要的。李雅雪对奚玉宁说:“你也该尽尽做父亲的责任了。”于是奚玉宁就把李母交给李雅雪姐弟,自己返回滨电。
        晚饭后,奚玉宁正在给贝贝辅导功课,霍国雄突然打来了电话。他先询问了李母手术的情况。当得知李母手术已经顺利完成后,霍国雄说:“如果家里没别的重要事,你明天尽可能往回返,上面出事了。”他没有说到底出啥事了。奚玉宁听他语气不好,也没敢问。奚玉宁随后给梁瑜打了手机,梁瑜告诉了他具体情况。原来就在下午,司马丹妮在做定期工作1号机真空泵切换时,操作不当引起低真空跳机。尽管不到半个小时1号机组又恢复了正常运行,上官总还是很生气。开事故分析会时,上官总斥责承运方管理不到位,特别对奚玉宁在非常时期置两台满负荷运行的机组于不顾而回家忙个人私事的行为极为震怒。他质问霍国雄:“你向我保证非常时期全体人员无一例外地坚守工作岗位,为什么把奚玉宁放回家了?”霍国雄自知理屈,而且又捅下了娄子,不敢言语。梁瑜挺身而出为放走奚玉宁辩护,结果和上官总吵起来了。梁瑜对奚玉宁说:“你自己把握,能提前来就来,来不了就和一值的人一起来。上面这几天连降大雪,路被雪封着,你一个人来我也不放心。”奚玉宁无心给贝贝辅导功课了,让孩子回房间独立学习,他点燃了一支烟,站在客厅的窗户前边吸边思考到底该咋办。一支烟燃烧成灰烬后,奚玉宁作出了决定——返回黄川。他清楚,就这次事故而言,纯粹是司马丹妮责任心不强造成的,与他在不在黄川没有任何关系,但气急败坏的上官总就是要以他离开黄川为藉口向承运方发难,承运方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老板他们是打工的呢!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他应该尽快返回黄川,否则万一再出个事,承运方就更被动了。再说家里这边,李母手术已经顺利完成,过几天就出院了,肯定不会有啥事的。至于两个孩子的学习,其实完全在于孩子本人,他辅导一、两天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就算孩子临考前因没人辅导影响了成绩也无关紧要。一次期末考试,成绩的好坏除了给孩子和家长脸上增点儿光或者抹点儿黑外,根本无关大局。
        奚玉宁给李雅雪打手机说明了情况。李雅雪说:“霍总和梁总也没有要求你必须赶回去,你能不能等孩子考完试再走?上五年级后贝贝学习退步了,班主任老师找我谈过几次,孩子的压力也很大,我希望贝贝期末能考个好成绩。”奚玉宁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只是我已经给梁总他们添麻烦了,我不想再添麻烦。”“不是你给他们添麻烦了,是我们一家人给你添麻烦了,影响了你的前程。你把两个孩子交给嘉琳,去伺候你的两台机子去吧。”李雅雪冷冷地说完后摁断了手机。奚玉宁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打电话订购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由西京发往益林市的火车票。他独自返回黄川,没有专车,乘长途汽车因为高速路覆盖积雪,速度提不上去也不安全。他计划乘火车先到益林市,再换乘汽车去黄川。奚玉宁又给李雅雪打手机,告诉她火车票已经订好了。李雅雪态度温和了许多,原来她经过一番思量后理解了丈夫的难处。“我送送你吧!”李雅雪说。奚玉宁说:“不用了,我没多少行李,一个人完全可以。你俩把妈照顾好。”李雅雪默然不语。
        晚上八点多,在公司保卫部上班的好友杜志军来找奚玉宁闲聊。得知奚玉宁就要走了,他笑骂说:“你两个多月不回家,回来待两天就走,你给黄川电厂过继啊!”奚玉宁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身不由己。”杜志军奚落说:“你这么着急回去,是想设备还是想人?”奚玉宁回答:“我谁都不想,是业主方的老总想我了。”杜志军取笑说:“大家议论你们黄川的人,轮休回家前三天不下床,后三天下不了床。你这家伙还没和老婆上过床就要走了,不是在外面有了女人,就是超级性冷淡。”奚玉宁朝卧室瞅了一眼,嗔怪说:“胡说啥!”贝贝和佳佳在卧室里,虽然门关着,但杜志军声音洪亮,如果贝贝没睡着肯定能听见。杜志军压低声音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可别只顾了升官发财,把老婆给怠慢了。”奚玉宁不言语。杜志军问:“你真的不和老婆亲热一个晚上就走?”奚玉宁讪讪一笑,说:“佳佳他姥姥不是住院了吗?雅雪一直在医院里。”杜志军说:“你的意思是没机会。那好,我给你创造机会。我开车,咱俩现在就去把雅雪接回来,反正她弟在医院里,她能走开。你要北上给一家人挣钱去了,让她送送你。”奚玉宁说:“她刚才说送我,我觉得没必要,拒绝了。”杜志军责备说:“一个芝麻官,就把你折磨得没了七情六欲不食人间烟火了。她是在向你暗示,你连这都觉察不出来,真成了榆木疙瘩。你这样说不定还会引起她的误会,误以为你在外面有女人了。”奚玉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剖析女人方面,杜志军永远是奚玉宁的师傅。杜志军说:“啥话都不要说了,咱们现在就走。”奚玉宁说:“算了吧,太麻烦了。”杜志军说:“等老婆跟着别人跑了就更麻烦了,再说你也应该去和岳母道个别。”奚玉宁想想也是,便答应了。杜志军拨通了李雅雪的手机,开玩笑说:“老奚要给你挣钱去了,你也不送送?”手机里传来了李雅雪的声音:“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人送?”杜志军说:“你不送老奚,老奚宽宏大度不怪你,可他没给你交公粮,心里过意不去。”“交啥公粮?”李雅雪听不懂。杜志军哈哈一笑,说:“到时候就知道了。你准备准备,我俩开车过去接你回家。”
        车子到了洪阳人民医院。杜志军先去超市买了一箱光明牛奶作为探视李母的礼品。李母已经知道奚玉宁明天就要返回黄川,心里不悦,只是碍于杜志军的情面没有表露出来。李雅雪早就准备好了,她给弟弟详细交代了一番,便乘坐杜志军的警车返回滨电。
                                                                                               六
       李雅雪回到家先冲热水澡,完毕后帮奚玉宁收拾行李。她看见了三套欧莱雅,问给谁买的。奚玉宁回答说给别人捎的。李雅雪抱怨说:“佳佳都五岁多了,你还从来没有给我买过这些东西。”奚玉宁问:“你不是不喜欢这些玩意儿吗?”李雅雪白了他一眼,板起脸说:“你就不会让我喜欢?”奚玉宁颇感意外,说:“明天去西京,给你买。”李雅雪“扑哧”笑了,说:“和你说着玩的,还当真了!你买了我也不用。想打扮成漂亮女人付出的不只是金钱,还要有时间和精力,我没那份闲心情。好了,快去洗澡吧。”其实奚玉宁并不粗心,只是厌倦那些凡俗礼节。既然是一家人,相敬如宾又有什么意义?夫妻一起过日子,不是卿卿我我,而是柴米油盐。他俩不像有些夫妻那样,或者把结婚那天当成了节日年复一年庆祝,或者在一个人过生日时另一个人非要买件礼物相赠等等。他俩的生日都是在贝贝和佳佳的提醒下过的。孩子贪吃生日蛋糕,把爸妈的生日牢记在心里。滨电有一对夫妻,结婚五周年那天举办了一个派对,邀请了许多亲朋好友庆祝,不料三个月后两人就离了婚,这事成为大家的笑谈。奚玉宁没有给李雅雪买过化妆品一类的东西,除了因为她不喜化妆外,他也认为没有必要这么做。他俩的钱搅和在一起,李雅雪喜欢什么自己去买得了,干吗非得要他这个外行买来再送给她,把简单的事情变复杂?生活中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男人和女人:喜欢指着身上穿的某件衣服或者钱包、领带等零碎物品,颇为自豪地向别人炫耀说这是老婆或者老公送的礼物,企图获取别人的啧啧赞叹以满足虚荣心增加幸福感。奚玉宁对这样的人嗤之以鼻,有时候还会借机嘲讽一、两句。李雅雪是一个务实的女人,奚玉宁讨厌的那些她也不需要,奚玉宁更无须刻意要求自己去做在他看来那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事。
        淋浴喷头“哗哗”地喷着热水,奚玉宁闭着眼睛沐浴在水流中。李雅雪的一举一动准确无误地告诉他,她迫切需要这么一个晚上与他共度良宵。奚玉宁心情愉悦的同时也有些后怕。如果没有杜志军的警示,明天他直接北上黄川,李雅雪会有何感受?他想起了三套欧莱雅,心里有些不安,因为他撒了谎。他出门在外,李雅雪除了上班外,还要管两个孩子的学习和生活,确实没有时间打扮自己。有人说,三四十岁的女人应该是风情万种,艳丽而不俗气,时尚而得体,幽雅而不老成。滨电就有一大把这样的女人,重视仪表,热衷美容、化妆,注重时装名牌,喜欢逛街,她们不断寻觅流行的花样,精心修饰自己,以防沦落到人老珠黄的地步。她们可谓鲁迅说的那种有闲阶级,而李雅雪是无闲阶级,生活的重担压得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容颜和仪表。奚玉宁觉得亏欠了妻子许多,特别是想到他能给一个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女孩买一套护肤品,却不曾记起给自己最亲近的女人买,心里不免惭愧。他暗下决心:不管妻子用不用,明天都要去西京最大的超市给她买一套化妆品和一套护肤品。他也要把简单的事情变复杂。
        奚玉宁冲完澡刚从卫生间出来,李雅雪的手机响了,是她弟打来的。她弟在电话里声音急促地说:“姐,妈喊肚子疼。”李雅雪吃了一惊,问:“你找医生了没有?”她弟说:“值班医生不知去了哪里,护士去找了。看样子妈很难受,咋办呀?”李雅雪说:“你不要慌张,赶快把医生找来,我马上就来。”
        已经过了十一点,而且下起了雪,公司大门外非法营运的私家车早就没了,奚玉宁只好给杜志军打电话。不一会儿,杜志军开着警车来了,三个人又重新赶赴洪阳。他们到了医院后,护士已经给李母打了止疼针,症状大大减轻了。原来李母右上腹部疼痛是因为喝了一盒杜志军送的光明牛奶。白天于医生叮咛过绝对不能喝牛奶和豆浆,李母不清楚,而李雅雪的弟弟一时疏忽忘记了。看着李母已经恢复了平静,大家都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李雅雪再也不放心弟弟一个人看护母亲,她要留下来。两个孩子还需要人照管,奚玉宁只有乘坐杜志军的车回滨电。路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雪花,杜志军不得不减缓车子速度。他风趣地说:“国家都把农业税免了,我还让你交公粮,老天都不答应。”
第二天早上,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奚玉宁看着两个孩子上了学后,只身去西京。李雅雪不能送他,他也不能给妻子买欧莱雅。上火车前,他给李雅雪打了电话,顺便问了一下李母的情况。李母病情稳定,一盒牛奶引起的麻烦已经消除。奚玉宁抱歉地说:“这段时间你要受累了。等雪灾过后,我一定回来好好陪你。”“你放心走吧,家里的事我能处理好。出门在外不容易,照顾好自己。你工作忙,我不要你好好陪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和两个孩子,时刻惦记着我们就行了。”感情不轻易外泄的李雅雪此时却动了感情,说到最后声音哽咽了。奚玉宁猛然意识到妻子可能是因为那几套欧莱雅对他产生了误会。“雅雪……”他想解释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已经给妻子撒了一次谎,不能再撒谎了,否则良心难安,而给楚莎莎买的那套护肤品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甚至越解释误会越深。两人都沉默了。火车汽笛一声长鸣,奚玉宁说了声“再见”后挂断电话上了火车。
        火车驶出了西京站,铁路两边的楼房越来越快地向后倒退。奚玉宁透过窗玻璃,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眉宇间凝聚着淡淡的忧愁。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娇子牌香烟,拔了一根刚要点燃,猛然瞥见了“车厢内禁止吸烟”的警示牌,稍作犹豫,又把烟塞进了烟盒。奚玉宁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直起身子,长舒了一口气,眨巴了几下眼睛。他心里默默念叨着:“雅雪,等抗过了这场雪灾,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消除你的一切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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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1 22:04:23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小说,带慢慢品读,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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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1 22:46:15 | 显示全部楼层
专业化很强的小说,作者应是取材于自已熟悉的工作,写来得心应手。
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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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2 21:44:33 | 显示全部楼层
容我慢慢品读哈.敬茶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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