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短篇小说） 作者：诗人之恋

清水暗香

趁着太阳好，老蔫拿耙去田里剁泥。剁完最后一垄了，就听埂上有人喊“老蔫，你家老二通知书来了。”

老蔫心里一抖：“哄人哩。”

“哄你是龟儿子！”

老蔫信了，爬上田埂往家走。老二一大早就逮黄鳝去了，家里就老婆在剁猪食。老婆眼里有泪，老蔫就说：“干嘛哩，哭！”

老婆抽抽鼻子说：“咱家老二通知了。”

老蔫说：“知道。拿来我看看。”

老婆抖抖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大信封，老蔫接过了，却不识上面的字，仔细瞧瞧说：“还没拆哩，是通知书吗？”

“村长说是，上面盖了那个章哩。要不，拆开看看？”

老蔫说：“不，等老二回来拆，我去找他。”


出了村口，转上机耕道那段斜坡路，老蔫见村长骑着自行车从坡顶上滑下来。老蔫害怕村长，想躲开，却被村长叫住了。

“老蔫，你狗日的，”村长笑吟吟地说。村长的白衬衫晃着老蔫的眼睛，“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啊？……啊，看村长说的。” 老蔫缩一缩脖子，不敢看村长。

“你养了个好儿子！”村长肯定地说。村长从怀里摸出纸烟，递一根给老蔫：“你狗日的要享福了，来，抽一根。”

老蔫慌忙摆摆手：“不，我不抽，村长你看你，我不抽那个，” 老蔫说，“我抽旱烟呢。”

老蔫给村长点着了烟，村长狠狠吸了一口，烟雾就扑着老蔫的脸。村长说：“回头办手续，村里要盖章呢，盖了章才算得数！”

“那是，那是，” 老蔫拱拱手，“村长你忙，你忙”。

看着老蔫走下沟沿，村长笑吟吟地说：“狗日的老蔫。”


“我怕他，我怕村长，” 老蔫想，“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怕他。” 老蔫这么一想，就觉得两腿很软，就走不动了。老蔫就坐在路边的石板上，使劲抽着旱烟。“我为什么要怕他呢？像小时候怕爹一样。” 老蔫很痛苦。

“其实村长又不吃人，我不怕他。” 老蔫站起身来，“我家的猪崽又没偷他家的菜吃，我不怕他。”想到这，老蔫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王三家的猪崽偷了村长家的菜吃，被村长一块石头砸死了。


儿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爹，做啥呢？”儿子说。

老蔫转过了头：“啊？我等你哩，我在等你哩，” 老蔫说，“你的通知书来了哎。”

“我知道啦。”儿子说。

“你知道啦？你娘找你了么？”

“没，是翠儿告诉我的，”儿子说，“是翠儿她爸叫她告诉我的。”

翠儿是村长的女儿，老蔫心里一紧。

“回吧。”儿子说。

“回吧。”老蔫说。




回到家，儿子看过通知书说：“爹，是部队学校呢。”

  老蔫说：“噢噢。”

儿子很兴奋：“入伍哩，咱家就是军属了。”

老蔫说：“噢噢。”

老婆说：“就像今春村长儿子参军一样么?村长说他是军属哩。”

儿子说：“不，我是去读书，毕业后是干部，带兵哩。”

    老蔫说；“就是当官么?”

    儿子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蔫说：“比村长的官大么? ”

    儿子说：“村长叫啥官呢。”

    老蔫突然笑了：“那咱就不怕村长了。”

    “村长说回头办手续，村里要盖章呢。”老婆突然这么说。

    “是要盖的，”儿子说：“爹，你怕村长? ”

“我不怕他了。”老蔫这么说，可腿又软起来了。

清水暗香

临黑了，村长来到老蔫家，村长婆娘也来了。这是老蔫没想到的。老蔫想躲开，村长却已经跨进了家门。

    “村长你来了?我不知道哩，狗又没叫，你看我不知道哩。”老蔫搓搓手说。   

    村长挥一挥手：“都坐，都坐。”

    老蔫叭着旱烟，拣屋角坐下，像在村里开会一样。  

    “老蔫，”村长说：“我考虑了，得赶紧给老二办手续。明儿就来盖章，盖了章才算得数！”

    老蔫说：“是，是。”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门处，快要滚出来了。

“老二这一上学，就是要当官了，”村长说，“我没看错老二，老蔫你说是吧? ”

    老蔫“噢噢”应着，总算回过神来，又使劲抽旱烟。

    “我是说，老二如今出息了，和我家翠儿倒成了一对儿，老蔫你说呢?”村长说。

    “噢噢，”老蔫使劲抽着旱烟，旱烟早熄火了。   

    “翠儿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村长说，“我把她给你家老二，老蔫你看呢? ”

    老蔫想说什么，可喉咙老是堵着，说不出来。老蔫就拿眼睛找老婆，却见老婆也在拿眼睛找他。老蔫又拿眼睛找儿子，儿子却低着头。

    “那么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村长说，“老蔫你看呢? ”

老蔫说：“噢噢。”

“明儿来盖章，盖了章才算得数！”村长觉得话说完了，就站起身来，老蔫也站起身来。村长和村长婆娘走到门口了，老蔫突然说：

    “村长……”

    村长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

    老蔫说：“啊?……没事。没事。我是说，村长你走好。”

    村长出了院子，笑吟吟地说：“狗日的老蔫。”


    村长盖了章，乡里盖了章，区里也盖了章，老二的手续就办好了，老二明天要走了。老蔫把他叫过来，说：“你和翠儿的事，咱们不能答应。”

    儿子困惑了，不解地望着老蔫。

    老蔫说：“你要去当官了，咱家就不怕村长了，你和翠儿的事，咱们不能答应。”

    儿子说：“爹……”

    老蔫说：“我怕村长。一直都怕他。现在你也要管人了，官比村长都大，我就不怕他了。他说的亲事，咱就给他黄了，看他还吓我不。”

    儿子说：“村长没吓你呀，再说当初你可答应了的。”  

    老蔫急眼了：“当初是怕他不给你盖章，哄他哩，你还不明白?”

    儿子嘟嘟地说：“你不答应，他也不能不盖。”

    半晌，儿子说：“爹，我喜欢翠儿。”


    第二天，村长一家也来送老二。汽车走了，老蔫叫过翠儿：“翠儿你来。”

    翠儿来了，老蔫说：“翠儿你明儿到我家来，我给你好吃的。”

    翠儿红着脸点了头。老蔫又说：“你先回吧，我和你爸说会话。”

    翠儿走了。老蔫扬手叫村长过来，村长很听话，就过来了。

    “亲家。”村长说。

    老蔫摆摆手：“村长，我是说，我一直都怕你，但现在我不怕你了。”

村长木木地看着他。

“我是说，我儿子也要去管人了，官比你村长都大，所以我不怕你了，你不也来攀我家的亲了么。”

    村长说: “老蔫你这是个什么说法……”

    老蔫像村长一样挥一挥手，不让村长说话：“我儿子说了，他是喜欢翠儿，可不是怕你。”

    说完老蔫就走了，丢下村长发呆。

空阶蕉雨

有趣的老蔫，无由的害怕。
不怕县官，就怕现管，小小的村子，村长就是权力至上的太上皇啊~~

城市玩偶

问好暗香，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