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河

难易章

1
天上会不会也有条虎头河
每当闪电飞扬
我就看见 天上地下
有两条河扭打在一起
一条向东一条向下
水做的十字架犁入大地
天上一定有条虎头河
风霜雨雪蹦跳下来
摆动鳞光闪闪的尾鳍
装满打渔人的萝筐
柳树青风 对坐桥头
垂钓漏网的一轮月亮
2
那是什么时候
我冲河里撒了一泡童子尿
河水就招惹了龙吟
招惹了虎啸
招惹了铿铿伐天的常山战鼓
像个严厉的父亲
训斥埋首的堤坝
他赤裸臂膀
挥舞白浪滔天的镰刀
收割几百里的田地村庄
3
那是什么时候
我们和太阳一起光着腚
浑身只有一件衣裳
待那日头落下
我们就从河水里升起
老人们反过烟袋 敲灭夕阳
冒出一缕炊烟
母亲在河边来喊
一双手 在她围裙上从不凋谢
我们依依不舍
脱下身上的虎头河
光着腚回家
夏天是我们的宠物
我们是河水的宠物
昨夜梦里 突然灌进河水
我狠狠地 摇起尾巴
4
高大的皂荚树从两侧
挤压还乡的土路
路那么长
像一只老虎 有脚却没有头
路在尽头
缩成一个井口
我还在井底慢慢地爬
5
我十六岁那年离开家乡
我从十六岁开始死亡
我是一座行走的墓碑
刻着鲜艳的谎言
从天涯这头走到那头
从直立行走进化成狗
繁华是致癌物
岁月成病
一钱明月 二两酒
药引子是条虎头河
虎头河里流淌着
我的生理盐水
6
我的身体里
装着虎头河的信笺
像个瓶子 在陆地上漂流
有一片海
是河水的岸
有一片海
像朵野花
等待采摘
7
我一个人 化作六条龙
拉着太阳回家
我是河边长大的汉子
我是拖着天涯的纤夫
虎头河绷那么紧
勒进我的锁骨
8
一个天涯人是一只熊
把一只熊掌放在天上
思念饿了
就去舔那只月亮
故土是一头洋葱
被一层一层剥去
辣 辣的我
眼眶溢出了河水
9
病在他乡入膏肓，愁痛何解有良方
二钱明月三两酒，外敷内用用故乡
故乡大河名虎头，水青水碧水流长
有根水胜无根水，一味当归泪两行
我生我长不曾忘，虎头河里乳味香
青鱼开路随心舞，白鹤打尖不肯翔
虎卧松沙风来斩，虎头落地血一腔
虎头寻身水啸天，我寻当年指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