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死的鱼

难易章

做梦，我成了个外星人。路过地球，听见一对母子对话：
“妈妈，我好饿。”
“祈祷吧孩子，上帝会给我们食物的。”
“妈妈，小美说昨天家里给她做了奶油蛋糕，我想知道奶油蛋糕是什么滋味？”
“天呐，孩子，奶油蛋糕不是拿来吃的，是有钱人用来摔脸的。”
“妈妈我好饿。”
“祈祷吧，上帝会给我们食物的。”
我游荡在宇宙中，正好遇到了地球的上帝，那家伙胡子拉碴的，假装个艺术家，我狠狠揍了他一顿，然后拿一大块奶油蛋糕摔在他脸上。
我喝醉了。醒来后踢了踢横躺在乱七八糟的地板上的甲，满地都是啤酒瓶。甲打着呼噜，睡得像个死人。
甲是我最好的哥们，大学时期，曾经抢过我两个女朋友。我和甲就是这个城市中真实的贫富差距。我是那个饥饿的孩子，他是那个摔蛋糕的人。我总是劝甲说，这个世界很危险，别人挖好了坑等着你去跳，可悲的是当你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真金不怕火炼的勇气跳进去后才发现跳进去的不是火坑而是粪坑。更可恨的是人家说这坑不是让你跳而是让你蹲的。等你蹲下发泄完毕后顿觉全身清爽时，终于发现这还是个陷阱，人家给你挖好了坑，却就不给你放手纸。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甲突然跟我说他要走。去哪？出国，移民。和乙一起去美国。我问他，在这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他说因为你告诉我说这个世界很危险。我哈哈大笑。我舍不得甲和乙，真的。我说，你，你们别走，别离开我。他问我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很危险，骗子满地都是，傻子根本不够用，你们不要走，走一个少一个，走两个少一对。甲笑了，笑得像个傻子。这个傻子兄弟第二天在我家附近的一个下水井里被发现了。四分五裂。其臭无比。我从来不害怕重口味的东西，记得曾经吃饭时鼻血流出来，正好饭菜味道太淡，我就当着甲乙的面把鼻血搅拌到饭菜里，味道正好。
可是我看到甲惨不忍睹的尸体时还是忍不住吐了。
我被怀疑是凶手，可是警方找不到证据，释放了我。我知道谁是凶手。
乙是甲的未婚妻。甲和乙是门当户对的一对，我算什么。我讨厌富家千金，可是乙偏偏是。我讨厌王子公主的童话，可甲和乙偏偏是。我爱上了乙的美丽，爱上了乙的身体。乙爱上了我的才气，爱上了我的身体。有一天甲终于发现了我们赤裸相拥的身体。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我们依旧亲如兄弟，太阳依旧照常升起。我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红着脸看自己的未来和人生。我的人生很坎坷，就像在玩过山车。乙不让我找女朋友，她想霸占我，可是甲却霸占着她。
镜子中，我疯狂扭动自己的身体，让四肢尽情舒展，让脑门沁出细细的汗珠。我从不原让别人看见我宣泄压力的样子，全神贯注做每一个街舞动作，情绪压力渐渐被剖尸般分解开来。突然有人在一旁拍手叫好，是乙，连她什么时候进来我都不知道。她从后面搂住我，用手里一把沾满了甲的血的刀，缓缓伸进我的裤裆，轻轻挑逗我，让我坚硬，坚硬如石头。她温柔地在我耳边说：他死了，我杀了他，我现在只属于你一个人了。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不会危险了。我轻声呻吟，乙说，跟我走吧，我们去美国。
鱼，离不开水，像我离不开她。常想，人可能就是一种鱼，没有鳃的鱼。因为人也离不开水。看着她用水洗脸用水刷牙用水洗澡。甚至透明的身体还要向外排水。我仿佛看到我们快活后的液体像那些自来水一样被冲进下水道，经过那具腐烂的尸体。那曾经是我最好的哥们，痛苦像刀一样割开我两边的喉咙，割成鳃，一张一合的鳃。也许，我们本来就是鱼，后来蜕变了，丢掉身上闪闪的鳞片，一片又一片理想，一片又一片爱情一片又一片义气一片又一片本性。丢了吧丢了吧，我们不配再做鱼，我们只配做水里的蜉蝣。只配做蜉蝣一样的人，经历海啸地震雪灾洪水，经历2012，天空大地海洋宽容地让我们生存生活繁殖繁荣不包括自相残杀，假如有天一定要让我们灭亡，我们无话可说，不，我们还要说声谢谢，感恩一切。
那天是西方的感恩节，我约了一帮穷兄难弟，喝得东倒西歪。在酒精里我闻到了下水道的味道，又吐了。乙打国际长途给我，说她刚到美国就吃到好大一只火鸡。她自吃她的火鸡我自吃我们的火锅鸡。一个哥们猜，乙出国是不是畏罪潜逃的意思？一个哥们说，乙那么柔弱怎么能杀得了甲呢？我知道乙能，但是我不能说。因为我爱她。甲生前迷上了性虐游戏，他是个受虐狂。当乙用皮鞭把可怜的甲抽晕，就拿出那把刀解剖一只火鸡一样解剖了甲。她以为这样就拯救了我们的爱情，可是我没有跟她出国，我没有力气离开这个还有我父母坟墓的地方。当她挂掉电话，我能想象到的，不仅仅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还有一个高大强壮的美国佬用他粗大的阳具正折磨一个我心爱的女孩。我妒火中烧，寂寞难耐，思念成病。我猜我是一张干净的白纸，我盼望乙会在我身上写出好看的字画出好看的画，或者把我折叠成飞机青蛙小狗也可以，只要她还让我在她手心里。可是她再也没有联系我，也再没有回国。我被扔进了马桶被冲进了下水道去找那具腐烂的尸体。原来，我只是一张手纸。
船浮在水上，是因为浮力。船航行在大海上，因为风帆，如今风声依旧，我却无帆，茫茫人海，漂泊无边。我等待我的帆回来。等待的日子我会在长时间一动不动，像块石头。我假如我们要再进化，不如进化成石头，那么多人变成石头，不会跳舞不会讲话，多安静。不必为了吃饱而奔波不必为了交配而躁动。还有，石头不必那么在乎水，不会像鱼一样离不开水。做个石头，不会讲话不会跳舞，只会做梦，我总梦见下水道的尸体和外国佬结婚的乙，我还梦见自己是一条鱼，最后淹死在水里。
我找到那把分割甲的刀，抹去了乙的指纹，布满自己的指纹，带着它去了警局。我窒息般地说：甲是我杀的。
20080501

梧桐诗雨

我本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