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白蛇》动了谁的文化遗产？

金风细雨楼

                          

一

譬如一对父母有四个儿子，家里有四颗传了好多代的宝珠。当这对父母也不在了，四颗宝珠就成为四个儿子可得的遗产，一人一颗。

大儿子将宝珠视若先祖的精魄所寄，日夜勤拭，逢节祭拜；二儿子把宝珠卖掉，一家老小过个好日子；三儿子拿出宝珠让孩子玩，流光溢彩中看着孩子开心；四儿子将宝珠深藏，后来几乎忘记了家里还有这件东西。

也许我们看着某个儿子的行为感到可恨，看着某颗宝珠的遭遇感觉可惜。可是如果我们也得到这样一颗宝珠，我们会怎么做？如果别人又看不得我们的做法，我们又如何想？

遗产不仅是一样东西，还附加着对这样东西的使用和支配权利，所以，谁得到的遗产，都可以不按别人的意愿去使用。



二

说起这些，是在围绕新上映的《白蛇传说》的赞语和骂声中，想起许多零星的碎片。这些碎片在水漫金山的清流与浊浪里慌乱奔跑，在慌乱奔跑中我们会恼火地追根溯源诅咒某个人，是该怪白素贞，还是怪法海？

收获全球周票房榜榜首的同时，《白蛇传说》获了不少奖，红过好多国，可在国内也遭遇了无数的口诛笔伐。从主题内涵到价值观念，从主角样貌到配角神情，都可以成为观众泄愤的突破口。有人看不惯能演火辣“床戏” 的许仙，有人看不惯黄圣依版的白娘子的“放荡”，有人看不惯蔡卓妍版的“小太妹”青蛇，也有人看不惯突然加入剧情的“精灵鼠小弟”。要想看这些痛骂，很容易搜索到。大家理直气壮地抗议，不只是自己买了电影票，还因为《白蛇传》的故事是所有中国人的文化遗产，凭什么被别人乱动？

正因为这样的喧嚣，新版《白蛇传说》中法海的形象更让我印象深刻。李连杰版的法海，面对扑面而来的滔天巨浪，岿然不动。他此时没有台词，我们来设计一句：“水，又来了！可是，现在是21世纪！”

多少年来《白蛇传》一直流传着，而且水漫金山的经典剧情都没有改过。看着这场大水，明末清初时就漫过，中华民国时也漫过，旧社会新社会都漫过。看法海怎么斗这场水，也是一批一批的观众，留下各自的回味。



                      三

新版的《白蛇传说》更像是《法海传说》。法海不再是鲁迅笔下多管闲事最后躲到螃蟹壳子里的“蟹和尚”，而是李连杰自己定位的“古装警察”。他正直不阿，一生除妖，又没有“传说”中的反派恶习，是一个富有人情味的仁慈长者，成为影片中最辉煌的形象。而白蛇白素贞在影片中被许仙昵称为“素素”，虽然多了现代味道，却少了“贞”的隐喻。她只是自己看上了许仙，便动用自己的法力和妖友们的帮助，用幻像捕获了爱情。所以法海第一次抓住她时，尖锐指出：“如果许仙知道你是妖，还会爱你吗？”白“素素”不敢告诉许仙真相，无法反击法海的话，她就只能承认自己不是“拥有”，而是“占有”。

一直以来，水漫金山都缺少一个非常合乎逻辑的理由。既然白素贞一直是善良的妖，为什么为了自己的爱情就置别人于不顾？让无数无辜葬身汪洋。到了2011年《白蛇传说》，这场大水就更不需要理由。在闪婚盛行的年代里，白蛇爱得就很快，翻脸也很快，导演程小东无疑是要拍片子给21世纪的少男少女看的。这部影片中被许多人诟病的“颠覆”，也许就是当下少男少女的卖点。难道真的能让这些孩子们，心甘情愿接受上个世纪的教纶？让他们都要喜欢徐克版《青蛇》中的魅惑双蛇？或者赵雅芝塑造的知书达理的完美贤蛇？还是鲁迅笔下的慷慨革命蛇？

谁才是真正的白娘子，谁才是真正的法海，谁才是真正的《白蛇传》？



四

金庸的武侠小说多次被拍成电影电视剧，有人问金庸，你认为那部片子最好？金庸说：“忠实于原著的最好”。

虽然让一些媒体的虚假新闻弄得几次“被去世”，金庸先生还是好端端生活着。如果他眼看着自己内心最爱的小昭被导演们肆意篡改成迷恋波斯明教教主地位的“权势女”，或者“拜金女”，自然是极不舒服的。

可是“遗产”不是这样，没有原作者来固守艺术形象的原型。所以当于丹站出来解读《论语》的时候，当易中天要当众品读《三国演义》的时候，许多专家学者相对文雅但是着实愤怒的口诛笔伐，却有些犯不着。

孔子和罗贯中已经不在了，他们的精神与作品成了文化遗产，留给每一个中国人。这颗宝珠可以被供奉，也可以被重新解读。

于丹是否参透了孔子的心思，易中天是否是三国学专家？这是他们个人的问题。他们有权利用自己的眼光来看属于自己的遗产，也不反感更多的人这样看或者那样看。至少这样一来，许多人开始重读《论语》，许多人开始对《三国》感兴趣。

在价值观如此多元的时代，对某种观点的口诛笔伐往往都是“口水战”而已，谁也说服不了谁。

所以，我们一直呼唤的“大众广播”，现在越来越趋向于“分众窄播”，我们很难站在当下来定论，这是历史的进化还是传播的悲哀，我们只能说，这是这个时代的现状。

我心中的法海，应该是对白素贞严格明察暗访，确定她不害人之后，对人家的儿女情莫去横遮竖栏，对所谓的“妖”也来辩证对待。我们也难说新版《白蛇传奇》的历史价值和社会地位，只能说有一部分人在看，在接受。那么不妨有更多的导演再拍七八部《白蛇》，去对另外一部分、两部分、更多部分人的胃口。就像一次丰盛的自助餐，凭自己的爱好任选。

话说的更远些，看见别人用不同于自己的方式对待文化遗产，也要区别对待。当然，自助餐虽然口味不同，但是还有共同前提的，就是要健康。若是对我们共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否定、恶搞和颠覆，那就真的要一声大喝除魔卫道了。

                          2012.4.11

欢离

既然是文化遗产，那么全人类都可以传承和利用。如果你的利用无须顾及他人的感受，那么，你的利用就必须承担他人的褒贬。没有谁可以独霸这份遗产，你有能力可以拍励志片，只要你高兴，不怕蚀了血本；你也可以拍成一部毛片，只要不怕有观众来砸你的放映机。孔子可以是千古圣人，也可以是反动的孔老二，曹操可以是谋逆的奸雄，也可以是护国的功臣。曾经的叛徒工贼，后来不是也能平反么，昨天的红歌高官，如今也阶下作囚，就看你有兴趣选哪节了。

天共远

创造力这个东西，最需要不拘泥，推陈出新，应以宽容之心看待。

柳下不惠

现在的影视界乃至整个文化界，都在走媚俗路线。媚俗的根本是利益驱动，有多少利就会动多少产，包括老祖宗留下来的遗产。翻拍一二部经典，植入所谓的时代气息，把经典搞得面目俱非，全不顾给后人会留下什么，这是当前整个文化界的悲哀。

梧桐诗雨

嗯，金风兄思考如此广泛。学习。

水清浅

有道理，特别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