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的故事

布衣子衿

　　艾迪的翅膀在四岁那年被折断了。
　　艾迪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要为她洗澡的奶奶会老眼昏花到用一壶刚从灶台上提下来的，呜呜冒着白气，壶盖还在自由跳舞的开水从她光洁的背后浇下去。虽然事后奶奶无数次向爸爸解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当时只想快点给艾迪洗完澡，然后去烧中午饭。
　　艾迪无法原谅她，是她毁了艾迪的人生，从那以后，艾迪不敢穿连衣裙，不敢进公共澡堂，不敢游泳，她把自己限定在局促的小空间里，不敢越雷池一步。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艾迪的童年，就这样关在自己的笼子里度过了。
　　有一次，艾迪看见书上说，每个孩子都是天使，她就会黯然地想，只有她不是，因为她的翅膀早已被折断了。
　　爸爸想尽办法要让艾迪开心，他在本来就窘迫的居住空间里用三合板又给艾迪隔出一个小房间，里面放满鲜花和绿植。有一次，他看见艾迪呆呆望着窗外小晶手里抱着的灰蒙蒙的布娃娃，第二天他就给艾迪带回来一大包色彩光鲜的玩偶。
　　但艾迪还是闷闷不乐。爸爸不着急，他知道这不是可以急得来的，他就像一棵大树，用他的阳光雨露，用他的落叶清风轻轻抚慰这一株受伤的小苗，他相信终有一天，艾迪会振作起来，用灿烂的笑容来迎接明天的阳光。
　　直到奶奶病重，爸爸十万火急地赶回湖南老家，从此再没有回来。艾迪和妈妈赶回老家，只看见奶奶新立的坟前，一座两层的纸牌楼在熊熊火焰中化为灰烬。妈妈拉住爸爸家的亲戚四处打听，才知道那天奶奶和爸爸说了一会儿话，爸爸就咆哮着冲出屋子，再无消息。
　　妈妈和艾迪在老家待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艾迪看见妈妈是怎样一点一点瘦下去的，直到病倒，变成皮包骨。小小的艾迪最终走到妈妈身边， 拉着她的衣角轻声说：“妈妈我们回去吧，我不要爸爸了。”
　　但是艾迪怎么可能不要爸爸呢，只不过从外表看不出来。没有人的时候她会抱着那些玩偶轻声说话，嗲声嗲气地撒娇，好像爸爸就在身边，一旦有旁人在，她又回复了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妈妈回来以后擦干泪水继续生活，一个人把艾迪拉扯大，供她读高中、上医学院，她像一只孤独的母豹，把自己的宝宝藏在身后，独自面对诡谲的世道。艾迪在医学院时学的是护理专业，因为只有护士才可以天天把自己包裹在垂过膝盖的白大褂里，艾迪不用担心有人会发现她背上的秘密，她的翅膀被折断后从未愈合。
　　艾迪把这样的冰冷带进了大专的生涯中。下了课，她泡图书馆，没日没夜，从图书馆出来，摇曳着出水芙蓉的身姿，沿医学院湖边那条杨柳依依的小路走回寝室，日复一日。艾迪讨厌镜子，她不只一次把手中那面诚实的窗口摔向地面，摔得粉碎，这让室友们大惊失色。艾迪看着她们，眼神中充满了恶毒。此刻，她恨一切东西，恨她的室友，恨她的奶奶，甚至她的父母。艾迪的脸并不丑，相反，她太好看了，像海报上的女星，即使粗布荆钗，即使天天裹在白大褂里也不能掩饰住她的花容月貌，可是这一切都被一壶开水打败了。虽然是在背上，虽然没人知道，但已经剥夺了艾迪美丽的权利。
　　艾迪粗暴地对待医学院男生们的示爱，她把他们送的花晾在阳台上，丢在厕所里，把那些写着让人脸红耳热的甜言蜜语的情书揉成一团丢进字纸篓里，艾迪的粗暴让同室的女生们嫉妒得尖叫。她们在背地里传出有关艾迪的闲言碎语，像什么艾迪早就傍上了大款了，男生们不要再奢望了之类。她们成天涂脂抹粉，把自己打扮成花店里任人挑选的鲜花，等待那些眷顾在艾迪身上的目光什么时候也能分给她们一点。艾迪不再乎，她甚至不出面反驳那些有关她的流言蜚语，即使是在风声最盛的时候，即使连班主任都找她谈话的时候，她也是那样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她的穷困和朴素是对那些流言蜚语最好的回击。
　　直到某一个阳光温暖的暮春时节，艾迪身穿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走过教学楼后的那一片泡桐树林，淡粉色的泡桐花像一片梦幻的红云，让她着迷。这一刻，她内心深处软弱女人的本质被唤醒了，她决定以另一种状态来生活，因为再美丽的鲜花都是要凋谢的。她来到青山路上国营的百货商店，挑了一款最便宜的粉色眼影，甚至还别出心裁地在眼睑上黏上一些银色的亮粉。当她以这样的妆容出现在教室里，所有的同学连带着讲台上秃顶的教授都直定定地看着她，鸦雀无声。
　　她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因为这样的惊艳本来就应该属于她，从那天起，她开始学着让自己妖娆起来，走在校园里，只要她向男生送一段秋波，就会有人讨好似的蹭过来，双手奉上一顿午餐并引以为豪。艾迪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别扭的一件事，毕竟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艾迪唯一觉得好笑的是自己原先素面朝天的时候流言传得满城风雨，现在自己真的开始花枝招展了，女生们反而却只敢窃窃私语。就让她们窃窃私语去吧，艾迪打定了这个主意，一切也就那么从容了。
　　张小林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艾迪的内心。
　　张小林学的是药学专业，药品营销方向，这是一个很容易来钱的专业。艾迪知道，同室的女生们也都知道。艾迪和张小林的相遇极富传奇色彩，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图书馆的门口，艾迪进门，张小林出门，两个人隔着图书馆巨大的玻璃门互相凝望，彼此的影子都刻进了对方的大脑皮层。那是一个干净帅气的男孩，在初春的微寒中穿一件手织的羊毛衫，白底黑格，戴一副黑白框的眼睛，薄薄的镜片背后是睿智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艾迪进门，张小林出门。
　　他们的第二次相逢是在教学楼后的泡桐树林里，这时的艾迪已经摇曳开她招展的花枝，像一个骄傲的女王行走在医学院的校园里。当她不经意间走进树林，这里开满绚烂如海的泡桐花，艾迪看见不远的前方，一个高挑而落寞的身影斜倚在泡桐树上，仰面向天，怅然若失。那样的表情浅浅地刺痛了艾迪柔软的内心，那就是张小林。
　　张小林说，艾迪是那种泡桐花似地梦幻般的女子，可以淡雅也可以妖娆。说这话的时候艾迪正靠在他身上吮吸着手里的冰棒，听到“妖娆”那两个字，艾迪把手里还剩下一半的冰棒直接塞进张小林的脖子里，让张小林从椅子上弹起来。艾迪吃吃地笑，说：“我真的妖娆吗？”张小林一边狼狈地从衣服里取出那根顶头上还有细密咬痕的冰棒，一边笑着说：“怎么不妖娆，你就是个小妖精。”
　　“小妖精”这个词让艾迪感觉很不舒服，但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可是那天之后，张小林就像中了邪似的总是这么叫她，让她很多时候不想搭理，却没有办法。因为张小林，他是那么地有吸引力。
　　“你愿意去我家吗？”张小林把头凑到艾迪耳边，热气喷在艾迪耳后，使她浑身酥软，“该见见我父母了，你说是吗？”。艾迪点点头，心里乱得很，幸福的喜悦和未来的恐惧同时涌上心头。张小林看着艾迪把自行车推出来，说：“你就骑这辆老掉牙去？”
　　艾迪红着脸低下头，张小林拍拍身后黝黑发亮的山地车，说：“上车，我载你去。”
　　这是艾迪第一次坐男生的自行车，她感到别扭，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张小林笑着拉过艾迪的手，让她环抱住自己的腰，脚下轻轻一蹬，车就溜出去了。张小林的车骑得很快，艾迪紧紧抱着张小林的腰，脑子里迷迷糊糊。
　　张小林家并没有人，艾迪没有想到，和张小林独处一室的尴尬似乎把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了。直到张小林把她扑倒在那张散发着陈旧霉味的单人床上，艾迪仍不能肯定自己会遭遇到怎样的意外，当张小林用颤抖的手撩起艾迪的上衣，他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的脸映照在艾迪眼中，显得无比丑陋。
　　艾迪永远不会忘记张小林看到她背上拿到伤疤时的表情，前一刻他还对自己的身体如痴如醉，可是当那道伤疤跃入眼帘，张小林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从床上弹起来，逃得远远地。艾迪冷笑着，把衣服一件一件重新穿好，然后抛给张小林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这让张小林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刚才的媚眼里藏着一种无比阴寒的东西，他知道，那叫做女人的怨毒。
　　艾迪和张小林的露水风流终于还是被揭露出来了，据说那天艾迪的室友一直跟在张小林的自行车后，直到她们拐进小巷，两个人携手走上张小林在菜场边租的房子，像一对夫妻一样互相依偎。她们在菜场入口的肉铺里守到天黑，直到看见艾迪的身影出现在楼梯间单元的入口，泪痕满面，眼角的眼影已经被泪水化开，沾在胸口的T恤上，如同朵朵殷红的桃花。一个叫刘海霞的女生对身边的同学说：“我跟你们打赌，他们这对狗男女一定做下了风流事。”若干年之后，当她已经成为张小林的妻子，仍然这么说，用她的话来说，“猫儿哪有不偷腥的，更何况艾迪又是一副娇艳的妖精相”。
　　终于还是闹到了满城风雨，护理系的女生联名上书要求开除艾迪，理由是她生活作风败坏，甚至还有女生跳出来说亲眼看见艾迪被四十多岁的男人领着，到隔壁新建县的小医院里做人流。艾迪的系主任找到艾迪和张小林谈话，对于此事，艾迪一言不发，只是用她倔强的眼神死死盯住系主任那双浑浊的瞳仁，而张小林则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最终他跪倒在系主任面前，抱住这位五十多岁的老教授的大腿嚎啕大哭，用断断续续的抽噎指责水性杨花的艾迪是怎样一步一步勾引他，最终走到那一步的。系主任不动声色地看着艾迪，直到她平静，甚至冷漠地说：“就算错在我好了，随便你们怎么处理。”
　　艾迪和张小林最终背上了一次记大过，看到教学楼前那堵公示墙上自己的名字时艾迪感到一些阴暗的东西被激发了，她在回家路上破天荒地买了一大包大白兔奶糖，这对于她是前所未有的奢侈。是啊，该对自己好一点了，凭什么要省吃俭用，凭什么要折磨自己。从大院门口进来时她看见院里的孩子尖叫着捉迷藏，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开心。艾迪突然涌起抑制不住的冲动，她伸手在自行车前挂着的篮子里一把一把地抓出大白兔向那群孩子撒去，喊着：“快去捡啊，快去啊，别玩了，还玩什么啊！”，然后兴致勃勃地欣赏孩子们放弃刚才的游戏，趴在地上争抢，甚至大打出手，心里充满邪恶的满足感。直到累了，饿了，艾迪推着自行车走进筒子楼的厅堂，一个刚才抢的最凶的小男孩忽然捧着一大捧脏兮兮的大白兔奶糖跟在她身后，他说：“姐姐，你的糖掉了。”
　　艾迪看着他，足足有一分多钟，一言不发，小男孩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他有些紧张，但还是把手举得高高的，目光清澈见底，一缕鲜血从他手心粘满沙粒的伤口流出来，翻过手背滴在地上。艾迪一把将他拉进自己房间，熟练地打开救护箱，取出碘酒、棉签和纱布，“你叫什么名字？”艾迪问。
　　小男孩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叫王洋。”
　　这就是王洋与艾迪的初次相见。
　　有一次艾迪问王洋，“你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去抢那些糖，你自己又是不要的，还一颗给我和还一百颗有什么分别？”王洋狡黠地笑笑，却并不回答，王洋的笑容总是让艾迪感到踏实，虽然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
　　从那天起，大白兔奶糖成为了艾迪随身必带的零食，就好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艾迪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这种洋溢着奶香味的糖果了，同样离不开的还有王洋。有的时候王洋会跟踪艾迪，很笨拙地跟踪，艾迪早就听见了，要么就是看见了王洋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不回头，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默默无语地走一段路，什么时候艾迪感到寂寞了，就会回过头得意地喊：“小兔崽子，快出来，我看到你了！”王洋就很不好意思地从电线杆背后或者围墙拐角里流出来，腼腆地笑。艾迪随手赏给王洋一枚大白兔，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她知道王洋还跟在背后，不远不近地。艾迪会想，这真是一个贪吃的孩子啊，可是为什么当初他会把那些大白兔还给我呢，这么思考的结果往往是没有结果，时候久了，艾迪也就懒得想了。艾迪坚守着一条原则——一次只给王洋一枚奶糖，这个年纪的孩子啊，有零嘴嚼就什么都忘了，艾迪不敢保证自己如果心血来潮再赏王洋一颗奶糖会不会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现在的艾迪最怕的就是孤独。
　　有的时候艾迪也会觉得自己幼稚，竟然把孤独的寄托放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身上，可是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够解除已经臭名远播的艾迪的寂寞呢。即使是其他的孩子，当他们和艾迪走的近些，他们的家长就会冒出来，用警告的口气阻止他们的接触，也许，在他们眼里，这个艾迪就是洪水猛兽吧。艾迪有的时候也会冒出一些恶毒念头，比如说偷偷塞给皮皮大把大把的水果糖，直到某天皮皮被家长带去医院拔去了一口虫牙，艾迪就好像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浑身都舒坦了。
　　艾迪知道，孩子是没有长性的，今天他跟着你，为了你手上的几颗奶糖，明天也许就因为谁手上的游戏机离开你了。艾迪这么想着，不要和王洋太接近了，那样自己也会变得幼稚，可是却做不到。学校是住不下去了，艾迪每次上完课回家，总能看见王洋搬一条板凳坐在筒子楼大厅的入口，向着大院门口的方向翘首以待，一旦发现艾迪的身影，就故作若无其事一般望向周围，这样的掩饰未免太做作，艾迪肚里暗暗发笑，王洋你在周围看什么呢，周围除了一堆建筑用沙、隔壁王老阿婆从拆迁工地上用瓦刀敲回来的一摞砖头和砖头边锈迹都长到龙头上的破三轮车，还有什么风景比自己车篮里的大白兔奶糖更有吸引力？艾迪笑着摆摆车头，远远笑着说：“去去去，小鬼别挡路。”一边伸手从车篮里取出一枚大白兔奶糖丢进王洋怀里，摸摸他扎手的短发，回去自己房间。
　　那里，妈妈正在等着她。有的时候艾迪也分不清楚妈妈究竟是在等她还是在等爸爸，这个在自己十四岁那年就抛下她们母女不知所踪的男人。想到这里艾迪总是忍不住潸然泪下，多少次她告诫自己，不能为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流泪，不论他的离开是因为什么原因，可是这又是怎么能控制住的呢，悲欢离合向来都是生活的主题。
　　艾迪想把这些念头告诉妈妈，让她不要再那么难过，甚至有的时候她都想直接对妈妈说：“妈妈，不要为艾卫东难过了，好男人到处都是。”可是，也只是想想而已，即使是她，在午夜梦回的时刻，睁开眼睛看见满满一屋子裹在塑料袋里光鲜不再的玩偶还是会忍不住低声啜泣。艾卫东，这个男人，给了她生命，给了她快乐的童年，现在却用失踪剥夺了她依靠的权利。没有父亲，这是艾迪一生的硬伤。
　　这硬伤一直陪伴着艾迪，直到她毕业。艾迪的毕业是医学院的生活在她柔软的心灵上戳的最深的一刀。因为那次的记大过，毕业成绩排名年级第三的艾迪最终失去了推荐到省里最好的第一附属医院的资格，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县卫生所。艾迪毅然放弃了学校这个在他们看来网开一面的决定——按照规定，艾迪是不应该获得推荐资格的，她应该像其他的毕业生一样，孜孜不倦地四处寻觅工作机会，甚至更惨。艾迪觉得这是对她的侮辱，如果接受了，就怎么也对不起墙上那一片“三好学生”和奖学金的奖状，可是这些现在还有意义吗，一张白纸黑字的处分通知就将它们所有的光环都剥夺了。
　　艾迪决定找工作，她要向这两年里所有给过她白眼、所有在背地里悄悄摸摸散布过有关她的闲言碎语的人示威，她要告诉他们，自己其实是多么的强大。两年里，艾迪第一次洗去铅华，用从前那样的素颜走出房门，她感到如此的慷慨。第一站是绿叶面粉厂，对于护理专业出身的艾迪，这显然是驴唇不对马嘴，艾迪就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一头撞了进去，然后让人撵了出来。艾迪大概知道了，这辈子估计就只能走护士这一条独木桥，可是在丧失了去第一附属医院的机会之后，品学兼优的艾迪对其他的医院也就再看不上眼了。
　　所以赵哲就顺理成章地进入了艾迪的视野。
　　艾迪第一次见到赵哲，是在医学院的新老生联欢会上，那个时候赵哲是心胸外的研究生，拜在医学院最年高德劭的秦教授的门下，人人都知道，这样的少年英才日后的前途将是多么不可限量。护理专业的女生像锦簇的花团，把赵哲包裹在一层脂粉中。初出茅庐的艾迪却是个例外，那天她正好心情烦躁，一句话也懒得说，何况本来就是淡如止水的性格，即使比赵哲在优秀百倍的男子，艾迪也只会视若惘闻。当时刘海霞冲熙熙攘攘的人群指了指，张了张嘴，一句“赵哲”没有喊出来。艾迪想刘海霞还是有点头脑的，如果这一句喊出来了，赵哲以后多半不会理他，憋着就不一样了。男人嘛，对他越好就越会得寸进尺，来得太容易反而不会珍惜，就好像艾卫东一样，冷冰冰的时候就不断地讨好自己，像一个万能的神，等到自己软化了，感动了，想叫他一声爸爸了，他却又消失不见。爱情，也是这样，男人总归是犯贱的动物。
　　艾迪并没有想主动招惹赵哲，只是那次联欢会，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阵仗赵哲哪里没有见过，偏偏在万花丛中却还有一束清新雅致的百合，那么傲然独立，蔑视群芳。“百合”的身边还有一束狗尾巴草，便仿佛是古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姐，走到哪还配上一个丫鬟。艾迪没有想到，刘海霞也没有想到，就那么随随便便，竟然站成了一幕西厢记了。赵哲不是张生，却有当张生的欲望，这就是男人的通病，总以为自己是才子，理所应当的该有个佳人作陪，西窗剪烛、红袖添香。即使优秀如赵哲也不能免俗，一年的狂轰滥炸没能轰开艾迪的心房，赵哲却要毕业了。毕业酒会上，赵哲拉着艾迪跳了一曲舞，临别时，眼神凄楚的赵哲泪汪汪地望着艾迪，一句话涌到嘴边却没说出口。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艾迪这个时候满脑子只有期末考核，能不能拿到奖学金就在此一举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赵哲诗一般柔软的眼神。最后的时候，赵哲像泰塔尼克号下沉时体面的绅士一样，轻轻吻了吻艾迪洁白的柔软的双手，无比凄绝地微笑，一言不发。
　　现在想起赵哲当时的微笑，艾迪忽然有些心动了，她想犯贱的果然还是她，当初那样的冷冰冰，现在却又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赵哲现在是在第一附属医院的心胸外科，这，艾迪是知道的，但又怎么好意思去接触？艾迪最终屈服了，托了妈妈的关系挂号到第一附属医院实习，“恰巧”也分在了心胸外科，当她重又穿起隔了几个月没穿过的白大褂，出现在心胸外科的门口，赵哲正从里面出来，两人的对视间，一星火花就这么迸发了，这在艾迪是理所应当，在赵哲却变成命中注定了。
　　对付男人，艾迪仿佛天生有一套，就好像从骨子里带出来的。艾迪有意无意地与赵哲相视一笑，从最初的尴尬到后来的风情万种。要吐露爱意，又不能太露。赵哲最爱艾迪的美瞳剪秋水，艾迪就天天给他看的机会，但又不能让他想看就看见，她要掌握主动权。在赵哲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在赵哲肩负压力脸色凝重的时候，艾迪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就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赵哲面前，从赵哲深邃的眼睛里一直抚摸到他的内心，让他平静，然后翩若惊鸿地闪开，仿佛给赵哲挠痒，偏不一下挠完，挠一挠，停一停，非得要让赵哲自己来求。而这些艾迪竟然就无师自通了。
　　赵哲为艾迪疯狂了，艾迪来了以后他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没有忘记她，在病房门口看见她的那一刻，艾迪白衣翩翩的身影一下子就把他的记忆带回了毕业酒会的那个夜晚，他躬下身子，彬彬有礼地邀请艾迪，他们在月光下起舞，艾迪一直心不在焉，自由的灵魂让他早在那一刻就已经疯狂了。现在，艾迪就在眼前，还有什么比这更像是一场梦境呢？
　　赵哲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艾迪缠绕在他身上的那一缕情愫，他的心里充满幸福的震颤。原本，他是想今年就放弃这里的工作，去上海或者北京发展，以他的青年才俊，以秦老师在医学界的声望，这并不成问题。可是就在这要紧的关口，艾迪来了，艾迪的到来让赵哲对这个原本并无牵挂的城市又恋恋不舍起来，每次他看见艾迪美目中秋波流转，他就会想，还是留下来吧，如果走了，那里还能见到这样绰约的仙子？这么想着，他推掉了北京和上海伸来的橄榄枝，一心一意留了下来。
　　起初，赵哲想，只要能天天见到艾迪，就已经很快乐了。后来他又想，如果能够每天看到艾迪对着他笑，失意时能听见艾迪柔声细语的安慰，就是人生中顶顶幸福的时光。当这些都做到时，他开始不满足了，他要让艾迪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身份，这样，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和他分享和艾迪在一起的幸福。于是，在一个雨后清新的下午，赵哲手捧一束玫瑰花守在医院的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艾迪单膝跪下，那天阳光柔和，万物生机勃勃，艾迪的笑容穿过迷离的玫瑰花束投映过来。
　　两个人的幸福时光就从那束玫瑰花开始了。与娇艳浓冽的玫瑰花不同，他们的日子更像是含蓄温柔的蔷薇，在科室里，在病房间，在手术室前，每个生离死别的场景都是他们的花前月下。他们相爱，但不低俗，一张洁白素雅的贺卡，一束暗香盈袖的兰花，就是他们爱情的载体。周末的时候，艾迪会去赵哲买在医院附近的房子，他们一起买菜，做菜，品尝劳动的甜蜜，温暖的下午，他们会拉起亚麻色的窗帘，阳光透过厚重的布匹，留下暧昧而柔和的金黄，他们在金黄中看一部电影，聊一会儿天，或者什么也不做，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四目相对。
　　艾迪感到很踏实。虽然作为男人，冲动必定是难免的，但艾迪控制得很有技巧。当赵哲搂着她，亲亲她的脸庞，她会怕痒似的“咯咯”笑，可是如果赵哲想更进一步，艾迪就会灵巧地从赵哲怀里逃开，远远地，冷若冰霜地看着赵哲，直到他自惭形秽，而有的时候，赵哲畏缩不前，艾迪又会冷不丁地在赵哲刚毅的脸庞上啄上一口，总把赵哲包在温馨和甜蜜里。
　　艾迪一直在等，等赵哲下最后的决定，那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赵哲帮她弄成第一附属医院的正式员工，她的实习期有一年，这一年很快就会过去的，青春不会等人。但是艾迪不能催，一催反而弄巧成拙，对付男人就得钓着，不能太主动。艾迪相信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这么漫长的煎熬，艾迪就是这么熬过来的，艾迪想着，等到领了证，也有了编制，到那个时候赵哲爱怎样就怎样吧。赵哲是个好人，艾迪知道，和赵哲在一起的时间里，艾迪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艾卫东的怀里撒娇，告诉他我要买什么，我要吃什么。那段记忆在艾迪的脑海里短暂得就好像流星划过的一瞬间，现在却在赵哲恒久的关怀下缓慢地释放出来。
　　艾迪开始写日记，这种东西，她从八岁那年就不曾碰过了，艾卫东走了以后，艾迪把之前写过的日记一股脑塞进了隔壁王老阿婆的煤球炉。重操旧业的感觉很生疏，但不久艾迪就适应了这样的过程，每个白天都过得那么累，只有在晚上的字里行间才能找到一丝休憩。
　　艾迪发现王洋已经很久没有在门口守着她了，没有偷偷跟踪她，问她要大白兔奶糖，她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想到这些，艾迪感到莫名地失落，虽然早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可是当它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面前，一切就又变得无比荒凉。起初几天，艾迪装作漠不关心，每天按时回家，尽可能优雅地将自行车推回房里。后来艾迪已无法保持她的矜持，许多个早晨，艾迪揣测着王洋上学的时间，推着自行车倚在水泥雕花的阳台栏杆上大声喊道：“王洋，你艾迪姐要走了。”但王洋毫无动静，这让艾迪很失望。有的时候她会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孤独啊，大院里的阳光那么刺眼，那么寒冷。艾迪想回过头就能看见一条躲进柱子阴影里的小小身影，可是它却再没有出现过，这条路那么长，从此就是她一个人在前面走。
　　每天艾迪带着这样的失望去上班，然后笑颜如花地面对赵哲。即使是赵哲，也肯定能感觉到这张笑脸背后的落寞，赵哲于是加倍地呵护，却不问为什么，艾迪就在赵哲无处不在的爱意中悄悄融化了。其实，赵哲这个人也挺不错的。有的时候，艾迪会这么想。如果最终真的能拥有这样一个归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艾迪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动心，另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那是镜子里她的背，那样柔和的曲线，那样光洁的皮肤，却偏偏划拉开那样惊悚的伤口，好像从背心一直撕裂到腰间，赵哲能接受吗？就算赵哲能接受，那么张小林在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上划开的伤口，赵哲也能接受吗？
　　这种迟疑一直延续到艾迪与张小林的重逢，当张小林的身影出现在胸外科的门口，两个人同时愣住了，四目相对的时刻仿佛第一次图书馆门口的相遇。张小林想起了那个阴暗的房间里散发着陈旧霉味的单人床，而艾迪想起了系主任办公室，以及那堵冷冰冰的公告墙。艾迪不知道张小林的出现是偶然的相遇还是蓄谋已久，她无心揣测，张小林临走前神秘的笑容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艾迪感到事态的紧迫，在与赵哲的交往中，艾迪不得不主动起来了，虽然这样会让自己在赵哲心目中的形象下降几个档次，但毫无疑问，针对赵哲这样的传统男人，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艾迪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以后的事情了，你本来就是没有以后的人，不能连现在也没有了。于是，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周末，在赵哲那间一尘不染的房间里，艾迪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了他。
　　赵哲感到人生是多么美好，充满了玫瑰和阳光，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空气中那花槛露浓的迷醉。他庆幸自己做出了留下来的决定，在这里，有一种梦想成真的梦幻感，好像悬浮在高高的空中，鸟瞰大地。赵哲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之王，他有些飘飘然了，把幸福写在脸上，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看。
　　张小林当然也看见了，当他在胸外科门口看见艾迪挽着赵哲的手一脸幸福地出门，当艾迪看见张小林，那张脸上马上又写满了高傲和蔑视。艾迪的蔑视对张小林是一个挑衅，怎么说她也曾经是我张小林的女人！张小林在短暂的失魂落魄之后振作了起来，他找到了刘海霞，这个女人也在一附院，在急诊科做一个护士。不得不说张小林的选择很有策略，在换人如换水的急诊科，没有什么比流言传播得更快了。某一天，当艾迪穿着一身素雅的洁白风衣出现在医院门口，里面正大声聊天的采购科的两个大妈远远看见艾迪，很不自然地中断话头挥手告别，艾迪就知道要糟。走进胸外科的大门，迎面看见赵哲那张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的脸，他极其失礼地抓住艾迪的肩膀，低沉地吼着，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他说：“外面的人说，你在学校的时候……”
　　艾迪挣扎了几下，楚楚可怜地说：“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你还找我干什么！”赵哲一怔的功夫，艾迪已经扑进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哭得声嘶力竭。艾迪原本是想假作一番，可是泪水一流出来就刹不住车，艾迪闭上眼睛就想起背后那天蜿蜒游动的伤口，想起赵小林阴暗的房间里散发着霉味的单人床，想起那堵冷冰冰硬生生的公告墙，这些意象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致命的病魔缠绕着艾迪的生命，让她永远没有办法得到解脱。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躲藏吧，那就是艾卫东的怀抱，可是现在艾卫东在哪里呢，这个世界上，艾迪连喘息的地方也没有了。
　　艾迪想，如果赵哲非要穷追到底，如果他推开她的臂膀，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她就准备放弃这个人，也放弃自己的所有机会，八一大桥下滚滚流动的浊流就是她最终的归宿。艾迪幻想着，赵哲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推开，世界在这一刻冰冷彻骨。她将捂着脸，转身从门口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眼前一片模糊。也许就在医院门口，会一双大手有力地挽住她的腰，最好是赵小林，那个害了自己一生的人。她会扭过头，不顾一切地一口咬断这个男人的咽喉。可是这个时候，艾迪怎么还会想起那个男人？
　　艾迪的感情用事很快就结束了，在赵哲有力的怀抱里抹干泪水时她想，张小林，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她没有听清赵哲柔软如同棉花糖似的安慰，却想起了发生在多年前的一起噩梦，梦里张小林神秘的笑容始终挥之不去，艾迪转身想逃，却发现已经逃到了海边，再往前已是天涯尽头。“好吧，如果注定躲不过你，那么就让我们同归于尽吧！”艾迪从梦里惊醒，她攥起小小的拳头，那里白的都能看见底下的骨头，她狠狠地一拳擂在墙上，恨得咬牙切齿。
　　越是恨就越要隐忍！艾迪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惴惴地坐上张小林的山地车的傻女孩了，要报复就要是致命的！现在的艾迪有了心机，不是谁曾经说过么，女人有了心机，就不再是女人，而是毒药。艾迪的报复发生在一间光线阴暗的病房里，在此之前，张小林的心就像一根灯芯，被苦涩的煎熬灼烧着，抽成一段焦黑。当艾迪走进房间，等待已久的张小林从病床上站了起来，谄笑着，搓着双手，目光里充满饥渴。他笑着说：“艾迪，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
　　是的，我忘不了你，我怎么能忘了你呢？艾迪心里恶狠狠地想，脸上却绽放出花朵般的微笑，她伸手在身前轻轻拦了拦，拒绝了了张小林的怀抱，手指蜻蜓点水地在张小林额头点了点，嗲嗲地说：“那天在你家里，你也像现在这样心急。”
　　艾迪清楚地知道张小林的死穴，那个光线昏暗的下午、微微散发着霉味的房间，虽然给张小林带来了通报批评的噩梦，也带来了销魂蚀骨的甜美，而这好像若干年陈酿的醇酒，隔了时光的酝酿，到今天只有更加熏熏然。艾迪轻描淡写地勾起了张小林内部熊熊燃烧的欲望，却轻飘飘地逃开，好像穿花拂柳的蝶儿。在张小林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挑逗，当他再度将艾迪扑倒在洁白的病床上，散发着鹅黄色阳光气息的床单助长了张小林的血气方刚。不错，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这是一个遥远的女人，这个女人曾经是自己的，现在还是自己的！张小林撕开艾迪春雪般的白色大褂时，艾迪甚至很配合地解开自己腰间的衣带，那样熟悉的动作让赵小林一下子变成了野兽，他喘着浊重的呼吸，撕开身上的遮掩，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温顺乖巧的艾迪忽然挣扎起来。
　　“救命啊！”艾迪扯起喉咙，修长的双腿踢去了脚上的高跟鞋，她冲张小林眨了眨眼睛，忽然微笑了一下。这一笑让张小林的脑袋有点懵了，他压低嗓子，敲了敲艾迪的脑袋：“别玩了，会有人来的！”
　　艾迪“咯咯”地笑，眼睛眯成好看的弧线，精心修过的睫毛微微抖撒出隐秘的锋芒。她忽然紧紧抱住张小林的腰，深吸一口气，“救”字出口的一霎那，手忙脚乱的张小林还记得捂住她的嘴巴，可是，有什么比一句被掐断的求救更加震撼人心呢？正如艾迪所意料的，保卫科的干事们冲进病房时，气急败坏的张小林正匆匆忙忙地穿起先前被他亲手脱下的上衣。艾迪捂着脸上鲜红的指痕，眼泪像夏天水管壁上凝结的露水——对于她，泪水不需要太多的酝酿，尤其是在张小林面前。当她拉拢被她自己撕开的衣襟，指着这个险些毁掉她一生的男人，用失魂落魄的声音一遍遍控诉“他…… 他要强奸我”时，她看到保卫科干事们脸上青红不定的表情正以稳健的声音告诉她，这个企图伤害她的人将迎来怎样的惩罚。张小林被反剪双手押出病房的时候已经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回头冲艾迪温柔地一笑，这一笑正如当年图书馆门口的初见。张小林的嘴唇动了动，艾迪不需要听清楚就知道他在说：“艾迪，你真是个小妖精。”艾迪坦诚地迎对这股柔情似水的目光，在嘈杂的呼喝声中感到荒谬，她胜利了。
　　艾迪记得赵哲说过的话，从遇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你。这和张小林说的极其相似。艾迪并不想想起张小林，那个差点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可是当赵哲说出这句话时，艾迪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漂亮的男生留在她头发间的气息。是不是男人都这样，甜言蜜语?艾迪感到恶心，眼前的赵哲和张小林那略带邪气的笑脸渐渐重合起来。后来，艾迪在有意无意间向赵哲透露出一个信息：下一轮荷花开放的季节到来之前，我就要结束我的实习期了，或走，或留。这个信息像一座沉重的枷锁，精准无比的套在赵哲脖子上，当时艾迪正坐在赵哲腿上，看一部陈年的经典爱情影片，女主角对记者说：“罗马！无疑是罗马！这里的一切记忆，我都会珍惜，直到永远！”艾迪的双手柔柔地搭在赵哲的脖子上，把头靠在赵哲的肩头，轻声说：“这里的一切记忆，我都会珍惜，直到永远。”伴随着安妮公主的离去，赵哲仿佛看见艾迪轻轻巧巧地转过身，消失在人海。他拿起电话，问明了秦老师的时间，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两盒茶叶，推门走了出去，三个小时以后，赵哲告诉艾迪，明天去人事科办入职吧，我们永远在一起。那一刻，艾迪仿佛飘荡了很久的蒲公英，好不容易落在地上，她对电话里的赵哲低声说：“你快回来吧，我想你送我回家。”后面还有一句话，“我将告诉你你不知道的。”艾迪把声音压到最低，窗外鸟语啾啾，把艾迪的声音盖了过去。几乎与此同时，在狭窄的筒子楼门口，王洋正把板凳搬回房间，在下午辉煌的金色阳光下，一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黄叶终于落了地
　　
　　　　

月上湄梢

很好的故事，一波三折、引人入胜，以前我也有这样一位小学同学，经历和感受都很相似，也很真实，后面的也更精彩，故事性很强，文笔也没问题，我最喜欢这个结果，历经劫难，这位美丽的女子终于接近了幸福。红上推荐。

逆流而上

很精彩，子衿真棒

柏拉图的小书童

很细腻。文笔好。创伤的阴影因爱情而痊愈。


可以从这里开始——

艾迪把这样的冰冷带进了大专的生涯中。下了课，她泡图书馆，没日没夜，从图书馆出来，摇曳着出水芙蓉的身姿，沿医学院湖边那条杨柳依依的小路走回寝室，日复一日。艾迪讨厌镜子，她不只一次把手中那面诚实的窗口摔向地面，摔得粉碎，这让室友们大惊失色。……


此前的内容可以闪回，或回忆给出。


觉得。

小骗子

我读到了,文章有几处

一星

火花就这么迸发了，这在艾迪是理所应当，在赵哲却变成命中注定了。


总是这样让我费解的词,不知是不是错字,也没敢改正,

这篇文字是很好的,特别是那个叫王洋孩子的出现,是个亮点...这个故事算了结束了吗?耐人寻味的故事,问好........

月上湄梢

子衿好么？看不加见你的新作，小说版就不够精彩了

柏拉图的小书童

很成熟的文风。欣赏

布衣子衿

问号大家，问好小骗子，确实是一星啊，应该没错，嗯，感谢看得这么仔细，呵呵

布衣子衿

老大啊，小说写起来很累的哦，我一写就近万，现在发的都是存货，现货有的等呢，呵呵

布衣子衿

问好小书童，呵呵，大家一起讲故事玩，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