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双人

姬娜人儿

　　纳兰容若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也许，红尘里的那两个人，只站在岁月那条河的两端，隔河相望，不倾入过多的感情，只柔淡如水的清浅一笑，替换漂亮的邂逅，才干将那份朦胧的爱恋，永恒地置放在尘烟雾霭之中，不被事实所风化。
　　焦仲卿与刘兰芝，这从东汉走来的一双人，于他和她，若只是邂逅在莺飞草长的三月，相见倾心，而后彼此住在心底。她不嫁他，他不娶她，不受婚姻礼教约束。她只是那个浅笑如岚轻拔箜篌的豆蔻女子；他只是那个文文弱弱仁慈孝敬的白面小吏。是不是便不会有那个悲戚的故事产生。
　　然，终不如愿，一个“若”字，便让其成了空幻。那双人，接踵埋没，那段情，传播至今。
　　彼年，夏末的夜，皎月初升。
　　我携着一份宁逸，踱在葱茏的相思林中，林中，小径蜿蜒，古树参天，大风袭来，有天然的气味洋溢于心间，一颗心蓦然间被柔化，如安静的湖水上落入一枚叶片，荡起涟漪圈圈，而后，缓缓地归于平庸。
　　不自知地，就踱入到了孔雀东南飞的祠堂里，那里，曾经去过很屡次的。然而，在那样的一个夜晚，因了心情的来由，却衍生出了别样的触动。
　　祠堂里，灯光幽淡，有几枚彩色的地灯，照耀在焦仲卿与刘兰芝的蜡像上，颜色变幻，明暗更迭，为蜡像平添了良多美感与立体感。他和她，只有咫尺的间隔，安谧地立在那里，不离亦不弃。他的表情坦然祥跟，不一丝凄异；她则是微笑嫣然，眼角眉梢有欢愉外泄。
　　我只是悄悄地站在一旁，注视着那双人，任由思路无边地展延。
　　我不知，那两个为真爱殉身的人儿，得悉他们那段让人扼腕兴叹的爱情，在近两千年之后，还能被后人所爱慕，会不会相拥着感激历史的铭刻。
　　《孔雀东南飞》??这首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叙事诗，记述着他们所有的故事，此一时，赤字白墙，矗在他们的身后。
　　过细地默读那诗，脑海中不禁描摹那时的气象，倏忽间，仿若，那东汉的长河里，水烟渺渺，他和她，联袂而来，相视而笑。
　　我陷在那种空想的情景里，不自知地，任泪含混了双眼，为她，为他，更为他们的情。
　　这对在封建轨制与罪行实质下压迫的人，终是化成了一缕云烟。
　　那是萧寒的冬日，斜月冷僻，孤鸟凄鸣，她举身投入清池之中，用性命诠释了爱情的忠贞不渝，用生命兑现了对他的铮铮誓言。
　　他得知后，悲伤难抑，未然在心中作好了陪同爱妻的盘算，于是，夜深人静时，他在庭前的一棵树上，用一根绫罗，停止了生命，随他的爱妻而去。
　　我曾在周边觅寻，哪方塘，哪棵树，才是他们殉情的处所。
　　只能笑本人的傻气，光阴流转，近两千年后的今天，怎可能找到那些踪影。唯有他们的合墓还坐落在青山之中，周边青草萋萋，树木苍翠，倚着淙淙皖水，趟过历史长河，积淀下千秋诉不尽的悱恻。
　　凝视着他们的合墓，不禁觉得一丝慰藉。这两个生不能相守到白头的佳侣，好在，死后被葬在一起，历经千年的风沙，仍然鹄立在爱情的神圣之巅之上，倒也不负君卿以死保卫的那份忠贞。
　　他和她，毕生一世一双人，悄悄地躺在光阴之外，他们的爱情被编排在戏文中，成为了千古的传唱。
　　后人给焦仲卿蒙上脆弱的面纱，以为他们两人走到那一步是性情使然，既然爱，就得尽力争夺。
　　我重复悬想，不想认同那样的说法，在那个封建社会，孝道比爱情更主要，既不可两全，他抉择的路该是独一的前途。
　　不能与君在尘世厮守，那么，只得相守与尘世之外。
　　《孔雀东南飞》中有云：“多谢后代人戒之慎勿忘。”时间行至南宋，怎料往事重现，陆游、唐婉、沈园，又一段千古凄情，又一双运气雷同悲戚的人。去沈园，破在黑碑前，那阕《钗头凤》，便让你无心观赏那些亭台楼阁，陷在那情殇里久久不可自拔。
　　我老是不经意间拿这两双人作比较，拿这两段情作比较。
　　比拟之后，我心明了，焦仲卿与陆游，前者的自缢或者是摆脱。至少，不用用多少十载去蒙受那阴阳相隔，生逝世两茫茫的透骨之痛；不必怀揣着无尽的相思付诸于独活的时间中。
　　我也明了，这两段相同悲凉的恋情，或许，只有在最为残暴时被抹杀，痛到极致才会被历史载入，传唱至今。
　　一如诗中所言，“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此样坚贞的情，若他们也只是一对平常人，朝夕相处，如顺相地相伴至终老，怎能，在这千百年后还能让众人凭吊唏嘘。
　　又怎能让我，经常忆念，旧时明月，旧时人。

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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