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媚行者

白如

　　　　　　　　　　　　　　风 尘 ， 媚 行 者
  

　　他出门，她也便跟着下了楼。不说一句话，楼梯紧贴着餐馆，水泥的台阶积满了油污，楼道的墙壁被烟渍熏染得早已看不出原色。端午节的时候，她从小贩手上买来的大捆艾草，亦已枯萎，散落在门前。她低下身子，捡起来，扔在九步台阶之下的转角处，那里原本堆砌着几块残缺不全的红泥砖头，露出一些不规则的缝隙，就扔在那里吧。一丛墨黑的干草，从她戴着银镯子的手指中飞了出去，在低头的一瞬，她闻到干枯艾草的芬芳，苦涩而清甜的味道，有些不舍，却依旧怏怏地拖着步子下了楼。走在地砖不齐的路上，她习惯低着头走路，像是有轻微强迫症那样，希望看得到整齐划一的地砖线。

　　她想起去年冬天的时候，她在北京，下了飞机，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靴子，裹着白色的羽绒服，带着夸张的灰银色狐皮帽子在街头暴走。一个在北京的朋友知道她来，在电话上问她，喜欢北京么。她说不，地砖的缝隙铺得太宽，会夹到我靴子的细跟，这样的地面，走起路来，异常危险。那朋友也只是笑，笑她的强迫症，笑她的靴子和她一直一直乱出牌的简讯。

　　她去了地下商场，在成都的顺城街，是叫做天座商城，是成都最大的地下商城。她去的时候，看见处处飞红，都是打折清仓的字样，给钱就卖，很多的铺子都在嘶声竭力地喊。她只是站在门口，后面跟着的乞丐，一直在赞叹她的年轻美丽，并渴望得到她的施舍，她给了他五块钱，他已经老得直不起背。地下通道的楼梯上挤满了人，扛着蛇皮口袋，运货，争吵，推挤，那些被挤在边上的小贩，不声不响地用一把旧刀子削着香瓜和西瓜，香瓜的瓜瓤切成狭长的形状，穿在竹签上，西瓜的红瓤切成块，放在廉价的塑料碗里，插上几根牙签。他们看见她一路下来，便涌上来，争先恐后地把水果伸到她的面前，要她买，那些新鲜尖利的竹签，险些划破她的耳廓。她呵斥他们，她说，滚。

　　安静地走在矩形的地下通道之中，蛛网似的通道和形形色色的店铺，她只是看，看她曾经穿越过无数次的通道，看那些廉价的，劣质的手表，散发着胶臭味的凉鞋，颜色艳俗的纱巾，低劣的香水和残缺的首饰，药头铺在地上的藏药，羚羊头骨……慢慢地延伸过来，她像是一步步地跨进记忆的湖泊之中，有一种等待着没顶的快感。她还记得那个男人，从十四岁起便守护她，他们的朋友关系维持了九年，在第十年，失去他的消息。有人说，他为了她去寻死，或是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比方说某个高原。她坚信他依旧在这个城市。就是这个男人，带着她来逛这里，她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连眼里的血丝都胀满了惊奇，他买一枚戒指给她，她记得是十三块钱。银的指环上面是米老鼠的头，是三颗祖母绿的石头镶起来的，暗绿色的石头天然而光滑。她欢喜地笑，说我好喜欢。

　　那枚戒指先是放在一旁，然后慢慢地逼到角落里，最后连同一堆从抽屉底层清理出的杂物，被她扔弃了。她咧着嘴甜蜜地对他笑过了，之后，依旧是那样一个冷清清的女子。她站在电梯的旁边，看着玻璃中自己的影子，年旧失修的地下道，玻璃表面泛出昏黄的光线，像是电影中某个黄昏的时刻。她快要走到天座商城的尽头，已经看见了铺满白色地砖的出口通道，她停下来，靠边站在那里，过往的行人匆匆忙忙，没有人扭头看她一眼。这里，她记得清楚，从下通道的阶梯数过来，第十七块地砖的地方，是那个流浪歌手唱歌的地方，他时常站在这里歌唱，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好听到她从不敢靠近他，有时候她来看他，没见着人，只是一把吉他斜靠在墙上，他就那么放心地把吉他放在那里。她对他充满了好奇，对乐手来说，那是比情人和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他就这样随意地放在那里，连同那个破旧的，微微张开的，看得见一些零钱和硬币的琴箱。

　　有一次她去看他，在她前面走着一个女孩子，在他的旧琴盒盖里扔了五块钱，他抬起头来，点了点头，继续地唱着他的歌，仿佛是他施舍了别人一般，那样张狂和快乐。最后一次看见他，记不得时间了，现在连他也不知去向。她盯着脚下的那片砖，他曾经站着，斜靠着，蹲着，坐着的那片砖，她甚至记不得他的容貌，午后的一整热风从入口处汹汹地灌了进来，像是涌入一通温度极高的火。她往后退了一步，头上的宽沿咖啡色草编遮阳帽被这股热浪吹得退到了后脑勺，额头上的刘海被掀了起来，精致光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把手腕上的镯子往上捋了一下，便开始哼唱那首歌，我像圣堂下为你禁欲的僧侣，她只记得这一句。

　　走出来，没有回头望。诺大的一座地下商城，对这个世界来说，也仅仅是一枚廉价的戒指而已。扔弃了，不觉可惜，而关于这个空间的种种回忆，也将随着空间的消失而流逝。她恋上那些遗而不可复得的美，那些悲楚失望，悲欢离合，也都是幸福的一种。一直在做着无端的追逐，追逐在某一个时刻的自己，却忘记了每次亲历的美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走在烈日当空的街道上，忽然想到活着是多么可喜的事情，有人路过她的文字，便沉迷推崇，感觉如同吸毒成瘾。直至有一日，他对她说，你活在病态的世界里，并引以为傲。她依旧是她，穿墨绿色桑蚕丝的无袖背心，踢沓着一双暗蓝的绣花鞋，在一条街又一条街中穿梭，点燃，又熄灭一个又一个的情欲，连同一根又一根的香烟。

　　在挂在衣柜里的旧日历上，她瞥见一个不知所谓节气，重重的黑体字，出梅。她翻书看，原来是断梅，梅雨结束的日子，后面便会持续高温，夏天正式的开始，她笑。躺在床上用薏仁，白芷，面粉敷脸，读季羡林先生的文章，忽然忆起，那句歌词来自于《玫瑰的名字》。记忆就在她半睡半梦的恍惚间亲吻上她的脸颊。兀自读书，而后睡去。

淡云孤雁

　　白如是成都人？帖子中的她可是你？
　　先回几个字，下午再来细品。

白如

我是重庆妹子，在成都工作

尽唱松劲观水色

留下我足迹的地方，就是我深深爱过的地方。那的人，那的事，难以忘怀……

白如

伤心地可多了，全部铲平还需要时间

尽唱松劲观水色

引用第4楼白如于2011-06-08 15:07发表的 回 3楼(尽唱松劲观水色) 的帖子 :
伤心地可多了，全部铲平还需要时间

一、二，一、二，一、二，一、二，一、二 ……

雪格格

人生，只有经历过才能成长，只有爱过、痛过，才能体会到人生的种种。

总感觉白如小小年纪已经受了人生的许多，所以，有着与众不同的成熟与宁静。

只想为你深深地祝福，祝幸福与快乐与你永远相伴~

秋月

时间的长河可以冲谈那些快乐的或痛苦的往事，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