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事

白如 · 发表于 2011-5-30 17:32:50

　　等待，是一生中最初的苍老。整个世界在等待中轮回，多年前有人在等待我的母亲，在多雾的山城，码头或是盘旋的小街上。之后便换母亲一人等待我的出生，在空荡的房间里，垒墙的青石冰凉刺骨，她哼唱着莫名的曲子，把我生下来。不讲究热闹，不讲究排场，不讲究奢侈，更不讲究噱头，过年的时候，两个人，她急急忙忙地从厂里回来，到商店买一个桃子的水果罐头带给我，只是看着我吃，说吃了桃子好，所有的厄运都逃走了。没有鞭炮也没有焰火，安安静静地写完每天的三篇小字，练琴两个个小时。给阳台上的茉莉浇水，然后洗澡，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半夜里会被鞭炮的声音吵醒，那样遥远而又熟悉的声音，伴随颜色艳丽的烟火，真热闹呵。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不嫉妒亦不渴求，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也很好。
　　时间就这样如云烟抚过，一树的绿叶依旧开出一树的白花，年年复年年，直到我离开那里，离开她。没有任何正式的道别，只是和母亲逐渐疏离，也许从来也不曾太过亲近。一直是男孩子一般的短发，直至九岁的夏天。她说，吃完晚饭自己去理发店剪头发吧，拿出两张红色的一块钱给我。我要留长发，我站在厨房的门口，手里拿着添饭的铝勺。她突然地发怒，发了疯似的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光滑的墙面冰凉凉的，铺着雪白的正方形的瓷砖，额头上渗出的血珠子沾在上面，像是小小的，红色的，花朵。还是留了长发，暑假的前一天，家长会，班主任念了我的作文，写了她，点蜡烛为我画本子。她从不给我买作业本，从厂里拿来白纸，用黑色钢笔画上格子，然后用绷图纸的塑料线缝上。我拿了很多的奖状，还有几个新作业本，印着红色的“奖”字。黄昏的时候，出的校门，六月里的栀子开得正盛，暗绿的叶丛间，白色的花朵散发出美好的气息，她和我缓慢地走着，没有任何交谈，在快要走到花丛边缘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摘了一朵半开的栀子，闻了闻，之后便插在了我的辫子上。那样难得的温柔，我没有回头，一路小跑，跑过楼梯，跑过街道，跑回家，趴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狠狠地哭了一场。
　　二零一一年，端午前，街上开始有挑着担子卖茉莉和栀子的小贩，路边有老妇人摆着小摊兜售玉兰花。整个城市开始被白色的花束淹没，整个人，开始在记忆中挣扎。不知道怎样去凭吊栀子的味道，只是记得甜蜜，芬芳，干净得让人有落泪的感觉。想起那个九岁的夏天，有淡烟色云彩的黄昏，灰暗的云朵，暗绿的枝叶，白色的花朵，这样的颜色，刚刚好。想起十年前的很多个夏天的夜晚，买栀子回来，剪掉多余的叶子和枝叶，泡在白色的瓷碗里，蜷在床上，用耳机听Led Zeppelin，直到会背Stairway to Heaven的歌词。安静地听那些声音。如同安静地聆听一场暴风雨，那些声音的速度，比所有的声音要快，要更快。任何一个人，没有与这些声音面对面时，都无法意识到它的存在。低沉，朦胧，同时异常尖锐，没有任何预兆，在一瞬间出现，如同那个黄昏带着栀子香气的温柔。这样的气息，感觉从遥远的方向传来，在一霎那间，却将我包围，绕过我所有的感官，直接剧烈地震撼了神经。
　　依旧会买大束的栀子，插在满是冰块的碗里。端午时节，买白味清淡的粽子，蘸红糖水吃，回想起白色瓷砖上的红色花朵，只是微闭眼睛，不夹杂任何感情。开始习惯在雨天的时候站在屋檐的下面，看雨滴在石板上滴出的细小分裂，雨天让人感到安心，将踩得湿透的绣花鞋晾在窗台上，开始端详这个城市的荒芜之处，旧楼房拆掉了，围墙残缺不全，中间的一大片荒地，是写字楼，购物中心，饮食广场。不是公园，没有暗绿的枝叶和白色的花朵。这样的夜晚，非常庆幸自己的等待换来了如此美好的白色花朵，发短信给在病中的母亲，妈妈，端午节去看你。栀子在碗里散发好闻的清香，这样的气味让人变得通体澄净。收起尼古丁和酒精，在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夏日夜晚，假装无事地路过栀子的记忆。

淡云孤雁 · 发表于 2011-5-30 17:37:01

　　你小时候的家境也和我小时候一样，都很穷，想起那个时候，真有点辛酸。

白如 · 发表于 2011-5-30 17:41:29

不觉得有多辛酸，只是觉得好像少了些热闹，但安安静静也挺好的

淡云孤雁 · 发表于 2011-5-30 18:03:43

引用第2楼白如于2011-05-30 17:41发表的回 1楼(淡云孤雁) 的帖子 :
不觉得有多辛酸，只是觉得好像少了些热闹，但安安静静也挺好的

　　上小学时，有一天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几个小时下来，原野一片白茫茫。因为上学时我穿的是布鞋，放学时为了不使布鞋被雪水湿了，我就光着脚在雪地里跑回家，到家后，脚都快失去知觉了。辛酸不？

白如 · 发表于 2011-5-30 18:15:46

能够说出来的委屈都不够委屈，能够讲出来的辛酸都不足称作辛酸

那些过去的苦，让我高兴的是，都过去了

尽唱松劲观水色 · 发表于 2011-5-30 18:19:27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再苦苦的追忆

~~~~~~~
你我的心田里，兰芷茂密，萧艾向隅

~~~~~~

白如 · 发表于 2011-5-30 18:22:42

嗯，写下来，就放下了，就像把往事打包存放在文字的盒子里了。

尽唱松劲观水色 · 发表于 2011-5-30 18:29:34

引用第6楼白如于2011-05-30 18:22发表的回 5楼(尽唱松劲观水色) 的帖子 :
嗯，写下来，就放下了，就像把往事打包存放在文字的盒子里了。

没少看白如的文字，也没少回白如的文字

~~~~~~~
眷恋，牵挂，或许仅仅是为了表示歉意~~~~~~~~~~~~~~~~~~~~~

白如 · 发表于 2011-5-30 18:31:04

歉意？why?

尽唱松劲观水色 · 发表于 2011-5-30 18:34:45

实在讲，淡茶的童年可能还不如白如的童年，说忘却，谈何容易？淡忘，也只能是渐渐的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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