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没理由的喜欢上了荷花,在远离闹市的一隅,农校的院内泊着清浅的几池碧水,池中绿荷浮动,红莲吐蕊。映着灿烂阳光,沐着微风细雨,绿盈盈的荷叶就那样从容地铺展着,在那上面画手般美妙地涂抹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却是珍珠般的剔透,像仙子,从天上掉落到人间。 偶在那碧绿色的中间拱出一朵姹粉、纯净的莲花来,微风拂过,点点嫩粉和着满池的绿一起舞蹈,那惊喜便一滴一滴地荡进游人的眼波里,聚成一湾明媚。而那莲却分明是开在时光里的一张娇颜,开得独辟蹊径,却又奇幻孤绝,既不争宠也不媚俗,孤芳自赏般从一片水域到另一片水域,美到只余一阵阵叹息。 我不知道现在当下对于喜悦的概念应该怎样命题,少年里那些纯纯粹粹的喜悦早已相离甚远,但现在远山、近树,青草、绿荷,还有那一片足以让人微笑的宁静,却足以盛纳一个成年人的喜悦了,而那喜悦隐在唇边,像远方看似层峦叠障的云雾,在内心里却又那么的层次分明。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仿似前世相识了百年,我在那一片深深浅浅、亦幻亦真的满池清香里与荷对坐了一个下午的时光,正如颜叔元《菏塘风起》一文里写道“向荷叶间望去,但见一层一层的荷叶,像叠居的都市人生,只是这里一切宁静,一切翠绿,一切婉顺着然。”看那绿盈盈的荷叶拥抱在一起,随风婆娑起舞,再然后影随波荡,姿态万千,我不仅慨叹大自然的奇妙了,纵再神奇的妙手怕也勾勒不出此刻万分之一的美丽。极目看去,远处的荷叶愈加繁密、拥挤,荷叶簇拥着争奇斗艳的荷花,淡淡粉红,幽幽清香。其中一朵硕大的莲花最为夺目,傲吐着鹅黄色的花蕊,绣织出突兀的莲蓬,那凌波而起的粉红色的花瓣,象极了少女夏日靓丽的裙装,在微风中片片飞扬。而那叶虽然默不作声,却乖巧得清晰、灵动,看似温文而雅却令水面凭空地生出了几分青碧如洗的生机来,正是:“碧池千顷秋波莹,过水荷花风送香,”荷花扮美,没有一朵肯服输,没有一朵肯气馁,每一朵都是开在时光额上的奇葩,展眉的瞬间俱是躲不开的惊艳! 最喜欢于暮色中赏荷,屏息于塘边树下,流连于荷花的清香之间,试想摒弃白昼的俗尘杂念,赏莲求雅该是何等的美事啊!雅,清香而不俗者为雅,我不堪称为雅者,却感念自己拥有一颗知雅赏雅的妙目, 因为荷塘二面环山,另一面斜傍楼宇,赏荷时山风裹挟着树木的清香连同荷香一起扑面而来,仿佛荡尽了肺内积存的秽浊,让人换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清纯。而站在塘边,任山风从耳边清啸而过,有湖光山色相辉映,有绿荷暮霭共生息,就着院内老人们那一曲曲的胡琴萧声,更让人仿佛感觉此身如置天籁,而顿徒生出一种恨不能就此终老的唏嘘与感慨。 然而,荷花的美却又是极不张扬的,即使开得拥拥挤挤,却仍 “轻轻资质淡娟娟,点缀园池亦可怜”。一招一式无不让人怀疑它是否临摹了邻家少女的质朴可爱;不娇柔,不做作,出浒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清影顾盼,细叶轻摇,其孤高圣洁的身影亦不知风靡了多少骚人墨客。纵唐代大诗人李商隐遍游各地,伤情之际也不免低低吟道:“留得残荷听雨声……” 这便是荷,不画浓妆,不饰重彩,微微笑,款款行,临风可入画,入眼便成诗,她临风沐月,她泛水飘舟,生于幽泉,逐日而艳,浮于绿水,叶罗青烟。其清香之幽远,其品质之高洁,真正应了姜夔的妙句“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只轻轻一读的瞬间,那沁人的幽香早已骨碌碌滚入肠胃了。 所以我说,爱荷的人,最会赏荷,既爱她的“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也爱她的“根是泥中玉, 心承露下珠”;爱她“但恐出山去,人间种不生,”亦爱她“无论卷舒开合尽了一派天真。”难怪曹植会说:“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看来,那荷在他眼里早已脱了尘世的污衣,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了。 而我赏荷却常常遗露了这些,因为我既不通晓以荷言志,又不明理以荷兴思,我只知道,我在看荷的时候,荷也在注视着我,我在聆听着荷的时候,荷也在聆听着我,而且它在贴近我,甚至成为另一个我。或者换一种更多情的说法,我变成了荷,荷变成了我…… 归根结底,爱荷,绝不是附庸风雅之事,实乃迫不得已之好! 我,爱荷! 荷,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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