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南方的盂兰盆节（疏星淡月）

杜若

我住的那地方在西门城下，现在叫表场，原本是一片开阔的古战场，在吊桥和明城墙之间，古运河是它天然的护城河。元初常州曾被蒙古兵屠城，只剩了一个三家村，太平天国时也有过激烈的生死博杀，千万条生命就横死在这个地方。百年无战事，因为靠着运河，表场一带便渐渐造起了房子，成了商家宝地，这古老的城墙却渐渐地荒废了，城楼破败，梯道废屺，楼道上长满了荒草，白天少有人迹，晚上只听得狐鼠鬼啾，没有人敢上去的。

　　盂兰盆节其实就是个鬼节，过去叫做‘做中元’，民国年代这种文化是到处能接触到的，戏文里就有‘目莲救母’这出戏，小时候老是和沉香的‘劈山救母’夹缠。

　　农历七月半这天，有钱的街坊就会到处借八仙桌，二十张三十张地垒起三层平台，用绣花的红缎子桌布一层层地围好，四角张灯，中间设帐，周围摆放着无数十八层地狱的图片，刀山火海，剖心挖，石磨刀锯很是吓人。天黑后和尚们便唱着梵呗登高做法事，七月十五的晚上已经很凉快了，温度要比现在低得多，每一家的小孩子早已急不可奈，我们兴奋得像地狱里放出来的野鬼，或是逃前窜后，或是大叫大嚷，一不小心就钻进桌子底下倒腾，烦得和尚们念经也唱走了调。

　　让我们最感兴趣的就是到河里去放河灯。如果晚上你敢登上西门荒芜的城楼，一条古老悠长的大运河便呈现在你眼前，在河边船只的点点渔火中，只见西边的河面上远远的已有无数的鬼灯飘来，有的围成团，有的排成队，幽幽绰绰，忽明忽暗，慢吞吞随着东流水缓缓地飘来，不知它是神是鬼，船上和岸边的灯火，微微地映照出波光粼粼的水面，把那鬼灯衬托得更加诡异，我们的心底里便升起了一种无形的敬畏。

　　河边的码头上挤着一群放河灯的人，河灯是小木块做的，中心装个插烛的小钉子，那烛的四面围有黄纸折成的灯罩，可以挡风，考究点的还会是一个灯笼，颜色形态各有不同，老人们把做好的河灯，插上蜡烛，一盏盏地放入河里，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眼睛默默地注视著它，直到飘去很远很远。

　　　木鱼笃笃地响，锣钹轻轻地敲，和尚们还在夜色里认真地唱，每告一段落，那个戴八瓣莲花帽的主持便会站出来，从食盒里取出十来个人形的面人撒向台下，这一下便惹得我们大哭小叫起来，因为那面人有鼻子有眼睛，五颜六色的煞是可爱，抢不到的孩子便哭回家里把娘请来交涉，和尚们这才笑嘻嘻的再拿出几十个一一分给孩子们，其实他们是带足了的。我们心满意足地抱着面人上床睡觉，只听那木鱼鼓钹和着梵唱还在一阵阵地响起，我们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