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作几个

布衣子衿

前段时间生病，一直没来，给大家赔罪了。
几个近作，算是一点赔礼。

【在黎明醒来之前】
我是黎明的一片纸，不久以前
你刻在我背上的回忆灼热而沉重
令我疲倦，惶恐一浪高过一浪
南方大雨，北方大雪
横亘其中的北纬三十度线
画在我身上，分隔生死，如同
故乡粗褐色的木门，眼睛状的
纹路，是一条绕过时间的河流
瞳孔深处，长满风雪和无数日出
以及一斧一凿，敲打出的年代
木门推开，年老力衰的外婆
抿起嘴，和高耸颧骨
质问我在城市虚度的年华
质问我小时候不知疲倦的哭泣
质问我拒绝她喂饭时
挥刀断水的坚决。故乡的木门
外公从这里走出去，然后是外婆
老夫妻头也不回，冬天荒凉的大雨中
你上面失明的眼睛留下泪水
使你清醒，使你冰冷
孤独有如井水里的爬行动物
在黎明醒来前，梦见旧时光

2010.12.16

【井底月】
在冰冷苍白的雨水中晃过熟睡的人群
向东南西北各走三千里，回到原地

打开蒙尘已久的笔记，寻找
失窃的文字，飞逝而过的时光乘白马
裹挟而去，雪白的白马
在苍茫一片的雨水中，你是唯一活动的
白雪。令人发愁，令人生满白发三千
昏黄的白炽灯下，我对镜细数，脚步轻浮

车马声从笔记里传出，一口年久失修的
老水井，装满沤烂的陈年黄叶
旧日诗歌里提到的黄叶，此刻他们萧瑟
吞吞吐吐，愧对彼此。而我
拨开落满一地的尴尬诗句

秋虫默默，唱歌的年代已经过去
凝固的剔透歌声落在井底
不动如山岳

2010.12.16

【在深圳】
石头冰冷，在深圳
河水与空气冰冷。

那些焚烧的，二月尚未提前的春光
明月和星辰，在逐寸舔舐的
野火中暗淡。天空空空，浓稠的夜晚
飘满上个世纪一言不发的神秘

我们弯腰躬身，在黄金和尘土中度过
一天又一天，夜里你我化为两株折腰的白杨
了解土地和雨水，石头冰冷
我们搁在石头上的根须
逐渐冻僵，而石上青苔一片

去年南飞的野雁，收拾行囊
循旧路北上，沿途质问：
为什么石头冰冷如初？
为什么弯腰躬身，拾捡红尘？
为什么南来日久，忘记归处？

2010.12.20

【在夜里种下黎明】
我的老哥哥，在北方家中
寒冷的冬天，裹紧棉衣
炉火旺腾的灶台
在龟裂的墙角，含热一锅年糕

年糕，加两片青菜
（老家，我们称之为“果哩”）
糯糯的“果哩”黏住我的嘴
让我不忍心，开口吐出一句“再见”

再见，你的小兄弟
黎明就要启程，在逾渐猛烈的北风里
钻进运货卡车的后厢，像当年离家时
一样，在上下抛落的颠簸中，看见
透过破旧雨篷的星光

此刻我想起故乡的老哥哥
蹲在田埂边抽你的水烟袋
直到回音响绝，那个夜晚
你摸黑种下的黎明长大成人

2010.12.21

【我在坚硬的土地上种植唐诗】
我惶惑，当众人收割野草
我独自种下唐诗

又瘦又小的唐诗，水土不服
雪亮的镰刀在你身边飞舞
土地里，一种滚烫的战栗
那是疼痛，贯穿干燥泥土
我的脚面和神经的疼痛

这多像童话里
不识时务的老农民，大地本身连同那些
白铁的锹，开始抖动
插进脚下坚硬的泥土，深深
咬住一个呆滞的“不”字
我惶惑，我的惶惑像大地上方飞奔而过的乌云
永无尽头

我关心夜晚和水，我关心代替我的星光
沿着地平线，剖开野草的绞杀
来年秋天，又瘦又小的唐诗
结出深红的果子
可这都与我无关

此刻，我的惶惑像一只手
伸进爱偷情和爱幻想的冬天，冷寂的日子
浑身发烧，掐断唐诗的脐带
和偶尔经过的匆匆流星
我惶惑，我的生活像长满长草的平原
当野草收尽，什么事物一览无余？
2010.12.21

铁砂掌

不错，没白看。

燕庄生铁

这一组很丰盛。紧贴现实，有处境，有拷问，有思索。还有痛，有期冀……

赞！

莫左

先提起来，再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