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9-5-14 06: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部
第十五章
仪态优雅、神情从容的许和平告诉在座各位好友,鉴于座中只有一位女士,所以他特地又请了一位和孟铃语同样才情出众的女士前来赴宴,也算是给娇贵而遭人怜爱的孟铃语找个伴儿,在男人们推杯换盏之间,和她说说女人的私房话,交流交流如何做菜烧饭、如何服侍先生和小皇帝的经验,间或交流一下她们对座中男人品行学识的评价也未尝不可。大伙儿听了许和平的话,都觉得他这样安排很好,很人性化。孟铃语自然是更加开心,对和平哥哥的细心周到表示高度赞赏。至于大家接下来问一问许和平那个即将被请来的女士是谁这个问题,也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说:“来了不就知道啦?再说了,我们身边的女性谈友,又有几个能和孟铃语小妹接席同座呢?”
他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妙了,大伙儿心里其实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只是都不愿说出口而已。因为既然是个很简单的答案,争先恐后说出来反倒显得过于浅薄而不谙含蓄之道。至于孟铃语小妹,听了许和平律师这句话,更是开心得脸蛋都有点绯红了。他把她放在很重要的位子上了,把她抬得很高了。但她值得大伙儿这样抬举她,因为她配得上大伙儿的抬举。她是个有学识、有涵养的好小妹。至于男人们最关注的那样东西,也就是孟铃语小妹的容貌嘛,那就不用说了。拿当今曾经很流行、如今已经不很流行的行话说,就是:很正点。
接下来,许和平又说:“那位女士因家中有些私务,她要迟点来。所以她特地要我跟各位说,让我们先开始,不要等她。”
大伙儿听了,更加觉得那位即将赴宴的女士实在是个知书达理、见过世面的好女人。
刘蒙营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开始,不要和她客气。看来她也不是个喜欢客气的人。不过呢,她可以少吃点菜,但不可以少喝酒。因此,我建议,先给她把酒斟上,按份斟满。”
大伙儿听了,都觉得有理。于是,在今晚的东家许和平的宣布下,晚宴正式开始。职掌斟酒的林惟楚按照表哥的意思(也是大家的意思),给空座位上的酒杯按份斟上了酒。酒是好酒,是五十二度的五粮液。许和平做东请酒,从来没有低于茅台的。鉴于大伙儿都不是很喜欢茅台那种味道,特别是虞迁喝了茅台还会皮肤过敏和轻微便血,所以今晚的主打饮料还是五粮液。
这是一个热闹、温馨、祥和,而且还充满学究品味的平安夜晚宴。因为座中人物个个都是饱学之士。加上各位年龄又多在而立不惑之间,处在知识、创业承上启下的重要年龄段,个个博闻强记、精力旺盛、视野开阔、学问精深,所说话题自然脱弃凡近,充满快乐的科学意味。就算是刘蒙营这样喜欢说说玩笑话的爽朗之人,为了调节座中过于凝重的学术气氛,偶尔话及俗情俗理,甚至不惜拿出手机读几则黄段子以博众笑,那也是俗而不淫,淫而不乱的。何况座中许和平本就是谦谦君子,一旦听到过分放浪的言辞,他就会及时说:
“各位,名教中自有乐地。”
如果许和平的规劝不曾见效,那么接下来,孟铃语小妹口中迸出的“过分”二字就不会没有人不引起足够重视而立刻终止自己的不当言行了。
“对不起,师妹。”刘蒙营通常首先站出来认错,“喝多了,酒话。我自罚一杯,以示惩戒。”因此之故,每次酒宴,他喝的都比其他人多。
在那位临时被请女士还没到来的这段时间,他们在酒桌上的话题主要涉及到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信仰问题。这个问题首先是由虞迁提出来的。鉴于他在来这里之前,曾在吴百年的办公室里和吴百年议论过,又鉴于他在吴百年面前不宜过分充当谈论的主角,再加上谈论的时间不够宽裕、空间过于局促,当时他的心里其实有不少话要说而没能说,眼下烈酒入胃,简直到了如?在喉,不吐不快的境地。当然,喝酒吃菜毕竟是最要紧的,他们的谈论自然都是夹杂在饮酒吃菜的间隙展开的。
虞迁由圣诞节,由眼前的平安夜如何会这般被国人重视说起,对清华、北大一些教授联名抵制过圣诞节等时下新闻界炒得比较热门的话题稍稍谈了些看法,谈笑之间,遂及义理。最后,他用类似演讲的方式,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通入情入理的谈话,归纳起来,简直可以算作是一篇漂亮的文字。大伙儿?掌称赞,但赏文辞之美,不复问理之所在:
近日在网上看到有人说起中国人的信仰,说起当前国人的信仰危机, 心里一沉,怎么会提到这个话题?这个沉重不堪而又不乏危险的话题。
国朝先辈,第一个经历信仰危机的人应该是屈原,他在《天问》中把他的信仰危机作了最绝望最惊心动魄的表达,向冥冥苍天一口气发出了一百七十多个痛苦的终极追问,这一百七十多个“为什么”从宇宙天地的原初形态到王道历史的残酷不义再到世道人心的乖谬无常,锥心泣血、步步紧逼,逼问得人心头发慌、艰于呼吸!有人说《天问》文字空疏形式粗陋不是一首好诗,我不懂诗艺不知道这到底是佳篇巨制还是拙劣之作,但是在中国的精神史中它必须作为一个里程碑、一个重大事件来看待,因为这是儒教伦理传统熏染下的中国士子第一次摆脱出了儒家伦常的视角,勇敢地对世间万物礼法秩序人生命运的终极依据、最终根据发出了疑问。而这在儒家理论中本是作为当然应予接受的存在范式的,儒家理论根本无力回答这些疑问,由于缺少“彼在”的哲学范畴,没有上帝的在场和关注,没有人能回答他的追问。屈原除了绝望的问“天”还能问谁?而混沌苍天无语。
于是屈原只有投江!
这一连串的追问空前绝后,在中国长长的历史中成为千古绝响。此后象屈原那样品行高洁却反遭受苦难磨练致使道德情怀理想抱负落空者多矣!然而他们却再也没有灵魂的拷问,没有思无所依的痛苦,他们轻易的就滑入了道家早已为他们筑好的“世外桃源”,采菊东篱、梅妻鹤子,在屈原那里关乎生死的信仰问题在这里轻轻地被消解掉被一笔勾销了。柳宗元在远贬谪居的日子里,甚至消遣式的作《天对》来打发时日、排解苦闷!“得意时是儒家,失意时是道家”竟成了国朝几千年历史的独特景观!
不能说中国人没有信仰的本性和禀赋,对如琢如磨、如切如磋君子人格的完美砥砺,对内圣外王的执意追求,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宏大抱负,修齐治平的终极目标,激励着一代代前哲先贤为之奔走呼号、劳心劳力、死而后已!饿死首阳、穷途痛哭、自斫头颅、负少主蹈海、遭十族屠戮而不屈……对王道政治、伦常秩序的绝对追寻,对经典儒家价值准则、价值体系作为安身立命的虔诚归依,使中国人在为信仰而战的历史有了生动瑰丽的色彩,其悲壮惨烈,感人至深!
然而他们拼死维护抵死追求的祖宗王法、宗法礼序真的就是“乐土”吗?真的就是我们所应信仰所应向往的人间天国吗?君子德行完美的虚假承诺,在加上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简单的善恶报应原则,真的能说明现世的残酷与苦难,眼泪和叹息?真的能解释那么多的屠戮和鲜血,欠缺和不义?由于没有对人性之恶的严峻关注,没有对人类本性中凶残贪婪“原罪”的直视,没有“此在”与“彼在”的二元对立,没有冥冥之中上帝仁爱悲悯的俯视,没有忏悔和自责,没有救赎和拯救!儒家根本不能回答,道家选择了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屈原当然找不到答案。这本就是中国文化的盲点和缺憾!而哀哀无告的灵魂谁来告慰?已经没有人关心了,我们有了最为阴残刻毒的历史,终于也不再令人奇怪!坑兵数十万的良将、吃人妻子的贤主、掐死生子的天后、抡起板斧不分男女老幼一路砍杀过去的英雄好汉……什么理想?什么信仰?怎么能比得上现世丛林法则中获胜的快意?一代代儒生终于低眉顺耳,鱼贯而入权贵的彀中,为了颜如玉,为了黄金屋,为了荣宗耀祖,为了衣锦还乡。
……
到了近代,由于西方文明的切入,信仰问题在中国重又变得异常的复杂和充满痛楚!同样是诗人,同样是投水自绝,想较于屈原,王国维的死却有了别样的绚烂色彩!陈寅恪在他的墓志铭中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为王氏之死作结。王国维真是为自由的信仰而自绝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由从此在中国人的信仰中扎下了深深的根须,尽管屡遭致命剿灭,却薪火相传,再也铲伐不尽!
近代中国是各种信仰较量的角力场,最后全民族选择了一个信仰,其狂热和虔诚,足以让每个人深深的感动和震撼!信仰可以有多大的魔力?让全民族这样毫不犹豫义无返顾的走入一个无边的苦难深渊而毫不言悔!赤诚的信仰失落后该是怎样的虚空和悲凉?我没有去问过父辈,但我想那是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的!常常在寒冷的深夜隅隅独行的时候,就会想起floyd pink的那首<mother>:
mother, do you think they’ll drop the bomb?
mother, do you think they’ll like the song?
mother, do you think they’ll try to break my balls?
mother, should I build a wall?
mother, should I run for president?
mother, should I trust the government?
mother, will they put me in the firing line?
mother, am I really dying?
别人信仰失落可以问mother,我们呢?我们中国人呢?我们这些“亚细亚的孤儿”却去向谁迷茫地询问?张楚悲怆的唱道:“姐姐,我看见你眼里的泪水,你想忘掉那个侮辱你的男人到底是谁.”我们纯洁的自由的信仰已经被可耻的玷污,却没有任何得到救赎的可能和希望。我们站在历史的断崖口,身后,是断裂的传统!脚前,是劫难的深渊!
在影片《蓝宇》中有这样刻骨铭心的一幕:公元一千九百八十九年六月四日凌晨三点,陈捍东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脸惶然,满身大汗,紧紧的抱住蓝宇失声痛哭!
这哪里是一个同性恋者的悲鸣?这分明是整整一代人信仰被捏碎后的惶恐和绝望!
在这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嘶哑痛哭声中,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