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 [原创]四月，关于忘却的纪念
作者：我本尘埃
这个季节，南方的天气总是闷热潮湿，四周都氤氲着浓浓的水气，地板上，墙壁上，水珠渗出的印子，蜿蜒成欲罢不能的伤感，一如心情，湿重浓稠，仿佛逆流而上的涟漪，循着雨水垂下的线索，欲言，又止。
因而在太多的时候，我是懒惰的。比如，我不情愿去仔细回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以及一些碎小的令人疲倦的细节，除非写字，我一般不会回头或者跟人提起一些往事，我情愿就那样微笑着，听他们说，或者偶尔探听起过去的时候，不反驳，不狡辩，而是附和或者沉默。因而一直认为自己的是充满矛盾的女人，有着简单的热情，也有着神秘的漠然。就好象我始终无法对人言说的缭乱和寂静，隐秘而繁复的缠绕在春日的枝头。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朋友这两个字离我开始遥远。充盈生活的是工作休息忙碌和昏昏沉沉，忘记了还有一帮人挂念着我和需要我挂念，忘记了那些不小心浮出心情的回忆，那些悄然出现在某一时刻的感动。
可在某一个夜晚,有人站在细雨里，借一盏街灯清冷的光，发简短的字句给我：好久不见,想念你。
想念你。
沉寂的夜色，因为这几个温柔的字而深情款款,那些烟霞一样的想念，在一个人的心灵上若隐若现。伴随着这几个字，深情和温柔携着落寞一同抵达,一个人的寂寞和一厢情愿的想念转换为两颗灵魂之间相互的慰藉和温暖。很久之后，我依然看见，这几个字，像一朵微弱的火花，擦亮在寂寞的时光边缘，又在无边沉寂的夜色里，渐渐蔓延开去。那时隐时现的光芒，温暖着一张交织着寂寞和期待的脸。于是不自觉地想起金城武所说，两个人的相遇，如果彼此喜欢，那叫缘分。于是好多往事的细节都浮现在眼前，我发现它并没有消失，它只是一时被埋在了我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然后逐渐被一些浮躁的东西所淹没。直到有一天，当你看着屏幕，那里有人说出一些话让你感到心疼，或者在你夜半时刻忽然醒来，这些东西会涌上你的心头，让你眼眶湿润。
我记得,曾经，有个女子说我有着柔软而敏感的心，能够将她的心事一针见血的挑破，并能够指出哪些是不该那些是应该。她,是我高中时的同学，一个极聪明的女子，学理，却喜欢写风花雪月的爱情，我记得她的脾性，文字细腻时能够化指为绕，倘若淋漓起来，也能做一二匕首，投向种种意象，让她抒发尽自己的感情。不过我喜欢她的性格多过于她的文字。十分想念她得意的炫耀自己是居家女子的样子：歪着头，眉眼变的细细柔柔，轻轻的挽下发，然后可以看到她煲的汤、做的饭、收拾的房间还有阳台样水淋淋的滴水的床单。最常见的是她的照片，灯火辉煌的城市，路灯之下的山路，岸边的合照。她的生命里，旅行和写字占据大半时间，剩余小半，则给了做饭和家务，而男人，则是在她生命的夹缝里蹒跚而行。
我们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交换自己看书的心得。她读书很杂，财经、政治、宗教、文学等涉猎广泛，读过之后喜欢记笔记，也喜欢向我推荐她以为不错的书籍，于是那段时间我们经常要写读书笔记。她喜欢在读过某本之后，在书的序言之前的空白上写上几行字，然后从她所在的城市邮寄给我，每当我拆开包裹，会发现她的信，每一封，都叠成千奇百怪的形状，有鸽子，有燕子，还有星星，然后我会看到她细细的字体。
也许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在很多方面我们有着相同的观点，对物质和事物看得又很淡然，但又经常为自身所困绕。又因了各自的品性和习惯，所有的事情便有了向不同方向发展的趋向。我失落，她安慰。她难过，我却手足无措，无法表达内心的安慰和歉意。
可是现在说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与她隔断音讯已经很久。我记得我们之所以割断这么纯洁的友谊，起因仅仅是因为她在信里说自己总是从一个男人的怀抱流浪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如此的爱情经历让我听过之后心里由然升起一种厌恶之感。想起我们曾有的一次见面，我进去了一会，就来了几个男人，面容模糊，年龄不详，她和他们开着玩笑，彼此敲敲打打，她看似如鱼得水的应对方式让我觉得难堪。当时我就觉得她离我很远，我觉得我们坐前后桌的书声朗朗的读书时代根本就不曾存在过。我感觉我跟她之间遥远成了千山万壑的距离，任是什么样的东西都无法填充。于是，当我又一次收到她同样内容的来信时，我把她所有的信件都锁了起来，之后，再不给她写一封信。
骨子里的清高使我很轻易地断送了一段友谊，而后来的生活中，又有层出不穷的新的友谊。只是年少的友谊，就是那些在阳光下飞舞的色彩斑斓的蝴蝶，只有一季的热闹，而后会在天气渐渐冷时候，收回它们飞翔的翅膀，成为人们口头说起的故事。
但我写这篇字的时候，却非常强烈地想念她，想念这个锦衣夜行，象一只深入浅出的狐狸，悠然的活在午夜时分的女子，想念那时的天空，不容一丝杂质的带了一些甜味的空气。我开始憎恨自己的懒惰，若我可能给她回信，说明自己的不喜欢她的爱情观点，结果是不是会像预先中的那样圆满，即便我不主动，当她苦苦追问为什么的时候，我怎么不去回答？
这时候去思索，但结果是，我无法改变一些既定的东西，我的骨头上，写满了孤独和怀疑，我常常用太过敏感的心，去猜度我身边的人，而使我轻易地与他们拉开距离。而时间是一艘船，总是沿着航线向终点驶去。我站在彼岸眼睛模糊，很多事情，已经属于对岸，遥不可及，没有可以触摸的适当距离。
年轻的日子里，总以为我们在苍老。平静的日子里，我又开始慢慢怀念。怀念那些忽然失去踪迹和消息的人们，我想起程，那个在校园里独来独往的女英语教师，常在腋下夹着一本英语教材，垂着头，缄默地行走在那条沾满花香的校园小径上，她有着卡通人物般极具夸张意味的尖尖下巴，线条锐利而忧伤……还有那个几乎陪伴我整个中学时代的女子，她的眼神明亮，长长的睫毛微微卷曲，记忆中它是绿色的，繁茂的，爬山虎一样将心事掩藏；可今乍相见竟不敢相认，惊于眉稍那凝结的愁，眼角那些细细的纹。是那个梳着马尾坐在我前排的女孩吗？是那个低低的唤我平儿的姑娘吗?不是了。在她面前的我，也许一样的不堪入目吧，只是彼此都不愿说破，让它成为了我们之间有目共睹的秘密。
我开始追忆自己生命的最初，发现怎样努力都是一片空白。如果这一生都如摇篮里的岁月，永远失落了又不留痕迹，会如何呢？空白的记忆会不会又成了最大的遗憾呢？然后再向前，再努力，还是模糊，断续。原来弃我而去的，不仅是岁月，也是我自己。我找不回逝去的年华，更找不回从前的自己了，被时光带走的我在哪里呢？
此时我轻轻擦拭着键盘，所有的思绪都在刹那间开始，在灰尘离开的时候，这一切情绪，又都开始消失。只能够记得那些年月，那些事件和那些人，他们曾经轻轻的走过我的生命，在我的记忆里来了又回。许多情节，与今天这样的相似，而我们的生活仍在继续，就如同有人扯住你毛衣背后松脱的线头，带着诡异的笑，你的衣线已经被抽掉大片，就要暴露你的私处你的疼痛，你是了解这把戏的，却束手无策，只能噙着泪一味地向前行进。
2007年4月的这个夜晚和之前的任何一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我这么噼噼啪啪敲击键盘的时候，仿佛就听见时光踮起脚尖偷偷溜远了。它一定回过头来，不时嘲笑我，想自以为是的企图挽留住什么，即使只是浮光掠影。只是当我缅怀昨天的时候，却疏忽了今天已经静静走远。
Q的群里面依然有许多人在吵吵闹闹，我站在边缘冷眼看着一切，犹如看我自己行走在一条路上，无人陪伴没有终点。我再一次回首观望。所有的故事都将云淡风清，我们终会将一切都锁在回忆里，让一切都留在过去。
是的，一切都已经过去或者终将过去。我们能挽留住些什么呢？在这个春季，我看见，大朵大朵的时光和很多很多的友人自我的掌心里，缓缓飘移而去。没有声响，没有水纹，一如很久以前生命中那些哗哗席卷却终是退却的潮，安静得像从来不曾来过。 |
发表于 2009-4-22 09:5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