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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汀芷幽兰

[经典回放]《一只运交华盖的狼》作者:皓澜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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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1:38: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我最不担心的事情反叫王文琳说中了,到了年底,三舅他一分钱也没给我。

       其实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娘舅亲,辈儿辈儿亲,砸碎了骨头连着筋。”我为什么要抵防着他呢?赶到年底结算时,不算材料费,半年来加工费的流水近九十万元。如按当初商定的提成约定,按百分之十五给我的话,我将拿到十三四万块钱,这百分之十五是有点不贴谱儿,您可要知道,这帮人可是快要饿疯了的人,人饿的前心贴后心,百分之十五?百分之五十都敢答应给我。当时拿一对儿小夫妻来讲,十三四万可真是个钱了。不给我钱的原因,大概还是我写的那封信的原故,从此恨上了我。他那种家长式的管理办法,自然容不得小一辈儿的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何况在他眼里我还是个外行。但这还不是主要原因,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人在出谋划策,不用讲,自是那位“虎妞”舅妈无疑,过后果然被我猜重了,我的预感还是对的。

       不给钱的理由有很多,要扩大再生产增添设备吧,要盖房吧,要拿一部分钱解决几个人的户口吧,要进原材料吧,要开支吧,如此这般,不一而足。我催过几次,总是拿这些话来搪塞我,时间一长,我感觉着不对劲儿,因为还有国良的好处费也在这十三四万当中,他又要结婚,我说好要给他一半,大话吹出去,这会儿跟人装傻玩,这样做人就有点不大地道了。其实国良到没说什么,我不行,没脸再和人见面了。我打过去一个长途:“要是不给我的提成款,活源人家马上就停,因为这里也有人家的好处。”

“停就停,无所谓!”

       这句话他一点没打磕巴,我也是有点叫劲儿,国良那儿我没法儿交待呀。问题这样僵住了。

       其实说要断活儿源的这些话,我也只是想吓唬一下他们,再这样下去将会出现危机,不料他们早有准备,不给活儿?!反正这里有家里卖房时投入的五十万元材料款,一分也别想动!

       这件事情我一直瞒着家中二老,老父亲没那么多心眼儿,每天只知道打太极拳,听新闻。我母亲则不同,她眼内揉不得半粒沙子,吃着半截饭,突然发问:“哎!怎么延庆那边一直没信儿呀?!”

       “我,我也不知道。”

       “什吗!?你不知道?!”

       全家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直勾勾的看着我。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把近期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这一下算炸了窝,没等我讲完,母亲手中的饭碗咣的一下?在桌面,溅了小丽丽一脸菜汤。

       “我就知道,早早晚晚有这么一天!”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小丽丽感觉气氛不对,吓得大哭起来。

       全家人跟本不相信面前的现实,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

       老父亲:“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王文琳气得脸色煞白:“跃进,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去!站墙角扇自己嘴巴子,扇!”

       小丽丽大哭着。

       母亲的脸已经变成了青色,她站起身来想要找什么东西:“跃进,你现在给我找辆车,我马上就去延庆。”

       老父亲:“是,是应该去一趟,你们呀!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平时不勾通思想,这回出问题了吧!”

       “去去去!你别乱插嘴了,这不是勾通不勾通的问题,这是品质问题!”

       “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一定是产生了误会,你去一趟也好,把问题讲讲清楚……”       “跃进,马上给你们那位同事打电话,就说有急事用车,马上去趟延庆。”

       “妈,您冷静冷静,一翻了脸就不好收场了。”

       “我非常冷静,不用讲了,你快去吧,这会儿还不算晚。你们谁也别跟着,我一人解决这事儿。”

  





       我至今无法知道母亲去延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第二天延庆厂子派车来接人,说是我母亲住进了医院,现正在输液。

       当把母亲接回家中,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眼望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三天后母亲才开口讲话,告诉我先从自己家拿三万块钱,先叫国良结婚,就说这是从厂子要来的,千万别提家里的这些丑事。我照着她的话办了,国良推托半天,见我硬要坚持,只好收下,把他美的什么似的。

       延庆厂子近期在盘点,出售库存的钢材,此一项近六十万元。我给他们算过一笔账,加上库存及应收款,刨去人工水电,税收及正常的消耗,厂子账面上大概应当有一百二十万元,只多不少,业务都经过我的手,我心里有数。

       三舅妈是厂子的主管会计,这是她的老本行,账面清清楚楚,文字清秀,漂亮整洁,税务局来人回回都表扬她一番。只是一样,没有她的同意,钱一分也不能动。这个人一改往日逆来顺受的面容,春风得意,只是那张脸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一说要给我提成,她的话可多了,不附和财务手续吧,没有此先例吧,说起那点财务知识,全厂就听她一人的,嚼的满嘴直冒白沫子,听得大家伙大眼儿瞪小眼儿,反正谁也没她懂。经她这么一说,谁敢往家拿那么多钱,那不是找死吗?!公安局的小车不来接你来才怪呢。她的大道理还在后头,好像别人全是目光短浅的之人,就知道分钱,小农意识,一点也没想怎样把这个厂子搞大,没有远大的理想。她说将来这是咱们的一个发展的基地,许多大事业要等着咱们这帮人来开发,眼前这点小利算什么?

       真要是这样,我自然没说的。

       只是她犯的是“大农意识”那个毛病,当人们都在忏诚的反思自己小农意识的时候,这位怀有“大农意识”的女人,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趁乱她干了一件惊天的大事。卷了厂子整整一百万元,溜之乎也。据说她可能去了南方,没有人能找得着她的下落,她给三舅留下了十几万元,但那只是应收款,钱什么时候能要回来,什么时候才算是他的。

       三舅这人除了那十几万还没见着面儿的钱,三个孩子,肝硬变,他也没落着什么。

       噢,还留给了他一封信,这信我后来见过,是在准备起诉她的材料中看到的复印件,文字还是那么清秀,只是每一个字都像吸血的毒虫。内容大致如下:

燕存:我走了。我事先没和你打招呼,此时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也不会求得你的原谅,事到如今,你尽可能的恨我吧。我事先也没作任何思想准备,这只不过是一次巧遇,是我人生的一次不可再遇的机会,我决不能再失去它。你有宽容之心,就全当叫我赌一次。你一定会质问我:难道置二十五年的夫妻感情于不顾?难道说,三个孩子不令我牵肠挂肚?!难道说,一百万元全叫我独吞?你想错了,这么多年,你应当了解我,我是一个讲良心的人。其实,我也是为了这个家,你听我细细讲来。燕存,你觉得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想当年,你在我的眼里是那样的完美,那样的有魄力,令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着幻想。然而,如今的你却是一附酒鬼的模样,你已经胸无大志,头脑僵化,知识落后,坐吃等死。很难说这一百万元到了你手里是个什么样子,过不了几年,我们仍将过上穷日子,我早你看透了。这笔钱来的极端不容易,我在冷眼观察,客观地说,如果没有跃进找的这个活儿,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实现,你二姐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在你家她是专横贯了的人,一个院子岂能从她手中轻易出手?!这是巧上加巧的事,这是天给与我们的一次机会,天与则取,你不是常常对我讲的吗?我不能眼看着这样的财富断送在你的手里!纵观当今社会,想搞一点事业,没有一定的社会基础,没有勇往直前的开拓精神,是一点也不可能实现的。你一个在山沟里一呆就是几十年的人,一天干部也没当过,无组织能力,无现代意识,无专业知识,整天除了云山雾罩的胡侃古人的那点兵法,除了喝酒你还有什么?!延庆工厂就是检验你的一次机会,只可惜,你根本就不知这些,除了家长式地管理手法之外,没比当地人强到哪儿去。不错,你看过一些古典名著,爱借古喻今,但是你发现没有,你没有成功过一次,这些全说明了什么?你已经跟不上当今的时代,这是不言而喻的。要用现代化的知识武装自己的头脑,靠之乎者也,玩弄权术,早已不适合时代的要求,文革时期你这几招可能还用得上,只可惜那时你比目不识丁山民强不到哪儿去。





我要用这些钱到南方闯荡几年,对,我一个人去,有你在我身边我将一事无成,请你在家好好反省几年,把酒戒掉,我若成功,我会回来接你们。我给你们留下十几万元,足够你和孩子过上几年的安稳日子,你在家专心抓孩子们的功课,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几年之后我会派人回来暗中调查,如发现你旧习不改,如果发现你耽误了孩子们的功课,我将和你一刀两断,孩子将由我全部带走。你好好想一想吧。





    你丝毫不用为二姐她全家担心,卖房的钱,八十万元我们用了五十万,她留下了三十万元,可她还有三套三居室,绝对比我们合算,我们没什么可内疚的。





    …… ……





这个无耻的女人,这手真够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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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1:38:55 | 显示全部楼层
据说全厂人看过这封信后,全都惊得讲不出话来。人们说三舅那天喝得烂醉,跪在厂院当中大哭,扇自己嘴巴,直到满嘴是血,牙齿落了好几个。

我分析她早有准备,五六十万的积压钢材全是我想法通过关系用钢材指标调来的,不到一千块钱一吨,市面上的调计价格是一千八百多元,而且根本就买不到货,卖这些库存钢材全是她一人经手,这里面有多大的偷手,不言自明。

这“虎妞儿”弄走了绝不止一百万,鬼才知道。

事已至此,也不用客客气气地跟家人讲什么情面了,自己干!国良和我非要争这口气不可。

我也是被逼上梁山。

但是,我除了手里掌握着业务,其他的事情我是一点不懂,我马上又想起了王忠老师傅,看他还能不能帮忙。老头儿还真不含糊,卖力气甭指望他,说只要是遇到了技术难题,没说的,一句话的事。瞧瞧人家这老师傅,真叫我不知说什么好。

这项业务正在国内蓬勃发展之中,有广阔的前景,我决心大干一场。

  





人就怕赌气,赌气不知道累。我在城区内找了一个小工厂,借贷款,添设备,办执照,聘工人,买材料,人手不够的时候我还要学着当车工,当天就能磨车刀、车粗活儿。电焊汽割,我样样都拿得起来,有些简单的钳工活也难不住我,一直到出产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开始也出了些小毛病,但总的来说还不错,客户越来越多,我手下也增加了工人,延庆厂子的活儿源彻底叫我给断了。

我手里立刻有了钱,而且是大把大把的入账,从来没这么痛快过。这一年是一九八五年的冬天,没过多久就过春节了。

家中本应对我的成功大大地庆贺一番,成功了,有钱了,这不是挺高兴的事吗?但远没有人像想的那么简单。父母二老的感情出现了危机,开始我也没往心里去,两人总是闹别扭,全是因为三舅办的这档子漂亮事儿,在家中我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很少与母亲讲话。这一次真是轮到老父亲想不通了,说出的话难免带上一些责怪与瞒怨,我母亲本是极要面子的人,自感娘家人办事实在是太缺德,在老父亲面前永远也不会抬起头来。时间一长,二老开始分居,又过了没多久,悄悄办了离婚手续。当我和王文琳知道后,生米已经成熟饭了。

母亲大人带走了那三十万元,一套三居室,她自然不会与我们住在一起,把房换得远远的,据说遇到了一个当年的什么什么同学,当初彼此曾初恋过,此人妻子新亡,两人到一块儿重新找感觉去了。

我从此特看不起她,从此断了联系,一个热火朝天的家庭就这么完了。

明眼人不难看出,我对家中这一段变故描述的不多,是的,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不愿提及的往事,由其是那些堵心的事,能不提它就不提它,能避开它就避开它,要不是我这个故事中非要有对此事有所交待,对别人我是绝不会提起来的。对我母亲后来的交待还没有当街老酒鬼吴老七讲的多,这不是怪事吗?

  





我打心眼儿里心疼老父亲,我知道,他老人家心里在滴着血,虽然不说什么,但短短的几个月之内,他苍老了许多,话也没有以前多了,经常一个人坐在楼下草皮地里发呆。我心里难受的不得了,总想多陪他多呆一会,聊聊天,可是我太忙了,没有照顾好他老人家。

他总是反复地跟我讲:“哎??革命了一辈子,最后连个家也没有保住。”当儿子的听了这句话,犹如万箭穿心。

惟独给他以慰藉的是,他儿子如今发达了,也好像是给他出了一口恶气一样,逢人便讲:“我儿子干的不错,有出息。他小时我老揍他,没想到,没想到。”

来年开春,有几位外地用户邀请我去苏杭看看,和老父亲一商量,他还真想去一趟。自从他十三岁当兵入伍,转战大西北,延安上过“鲁艺”,又去过朝鲜,可他还从没去过我国的南方,拙政园,狮子林,虎丘塔,瘦西湖,这一次我叫他老人家过足了瘾,吃这喝那,足足转悠一个月,长了一身的过敏疙瘩才回来。

这一次,我与老父亲进行了近一个月的长谈,几乎是天天在探讨问题,我把这些问题归纳为几大类,一是家庭的,二是国家的,三是社会的。我们谈到了中国的这场革命,我是说全国人民跟随共产党所选择的这场社会主义运动,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问题。我们谈的很深,可以说,我这是第一次可以和老父亲以平等的身份探讨这个问题。

我大胆地向他提出,中国的革命,共产主义理想,是不是一场大大的骗局?他吃惊的看着我,半天合不上嘴。

当时的口号是“以计划经济为主,市场经济为扶,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什么是“计划经济”?围绕这个问题我们研讨了很长时间,在苏州时,外地的朋友听得目不暇接,简直忘记了我们是从北京来的客人,在坐有的朋友说,你们北京人全有病,文革时最能折腾,“打砸抢”就是从你们北京人那儿学来的,什么什么“联动”,什么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花招儿全是你们北京人出的,接着又是“天安门事件”,民主墙报,连你们父子二人出门也要讨论意识型态领域里的问题,中国人真应当以你们为容。这话把北京人损得够呛。

在“老一辈革命家”们面前,我其实是最困惑的人,按理我应当极力维护共产党人的尊严,可以说我是他们的后代,但如今我走上了一条尔虞我诈的挣钱之路,党章,宪法,公民守则,没有一条教我如何来做,没有一款教我如何像对待敌人那样对待自己身边的朋友。

与老父亲所谈的内容当中,我认为,自有人类开始就离不开竞争,这是物种近化的法则,人类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竞争的历史。物竞天择,数千年来,人在竞争当中形成了规律性的东西,一旦打破了它,如同改变了人们的自然状态,一定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就如同把老虎抓来笼养,供给充足的食物,它可膘肥体壮。但是,一旦你满足不了它的食物供给之后,它们的后代如被放归山林,恐怕也就是此类生物的寿终正寝之时了。因为它们根本就不可能适应野生的原始环境,失去了那种原始的野性是不可能生存的。“计划经济”针对国民经济如同笼养方法,一旦不能维持,日积月累的严重问题就会扑天盖地显露出来。

“计划经济”体制是从哪儿来的?现在的人肯定开口就讲,从前苏那学来的,此话不假,但他们又从哪里弄来的呢?人们知道,二战前苏联出现过“集体农庄”,搞得人民怨声载道,这些就是“计划经济”的来源吗?显然不全是。我认为,“计划经济”的基础来源除去受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影响之外,同时又来源于“战时经济”模式,包括一次世界大战所给前苏留下来的影响,苏联形成后,逐渐摸索出了一套完整的管理体制。在这种看似强大的运行机制之下,世界上似乎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不可否认,前苏的国家机器也却实解决了一大部分重点问题。但是,我所要强调的是,它是“战时经济”的派生物,应当属于是非常时间的治国策略,不按照经济规律办事情,一切均要纳入“计划”,事必躬亲,擦屁股纸也要算在其中。请问,世间万物,“计划”得了那么具体吗?天长日久您有那么高的热情吗?人们本来自有一套生存的法则,偏偏被强迫纳入“笼养方法”。全盘否定人类的正常生活规律,事无巨细地“管理”着别人的生存自由,然后又来充当救世主,用得着你们吗?那些搭拉着脸子“为人民服务”的公仆们我们见得还少吗?雷锋风雨夜送过一次老太太,天天送一回您试试,如果没有一种教徒式的奉献意识,我不相信有人会发自内心长久地去做这件事情。

这一次老父亲实在是同以往大不一样,每当我火气冲冲地对这些敏感发表看法的时候,他都吱吱唔唔地讲些不置可否的话,要是放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几大问题他不能正面回答我。

先说信仰问题。当今在中国究竟还有多少人相信共产主义理想?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这自然也包括相当大的一部分党员干部,问题摆人们面前,有敢讲真话的吗?你们党员真能代表人民大多数的意愿吗?“在社会主义这个相当长的历史结段中”,几个世纪,甚至于十几个世纪都没把握做到的事情,现在甚至于要走先走“资本主义道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当初有人设置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土豆烧牛肉就是共产主义。”的美好前景,不是类似于宗教的虚幻境界又是什么?

他不能回答我。

“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就是一党执政的资本主义,这句话对不对?

他不能回答我。

有关毛泽东晚年的问题,我和老父亲不只一次探讨过,他说在延安的时候,经常能见到他,那时自己还是小鬼头。当年的毛主席不是晚年的毛泽东,他知识渊博,礼贤下士,大家都把他当作黑暗中的明灯。从延安过来的人,谁不承认自己当时的这种思想状态,谁就是在昧着良心讲假话。那会儿谁也不会想象得出自己的政权里还会出现大跃进,四清运动,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这样的政治灾难。

我说当时的延安在抗日战争中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这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延安的社会氛围实际上是理想主义者心目中的乌托邦,平均主义,自给自足,衣食无忧,没有阶级和剥削压迫。共产党取得了全国政权后,有的人恨不得将国家全变成延安时期的那种管理模式,实践证明,这种意识是幼稚可笑的。毛泽东思想和毛泽东是两回事,毛泽东思想是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基础,此话不可否认,但毛泽东是理想主义者们制造出来的神话,特别是朝鲜战争结束之后,媒体一家独言式的宣传,美国这样的强盗都能打垮,天底下还有能办不成的事情吗?于是大炼钢铁,于是亩产万斤粮,于是一年之内要出几个鲁迅、几个茅盾,于是……宣传报导中,口口声声称毛泽东是农民的儿子,可他居然不懂得一亩地能打多少公斤粮食。真是“谎言说上一千遍就是真理。”“闲时吃稀,忙时吃干。”一个国家领袖要净出点子这主意,人民能过上什么好日子?这个集团害了毛泽东,把他俸若神明,人们也确实需要出一个神圣人物,在有几千年封建统治的国度里,人们当然需要有一种自慰的神话。他的指示成为最高的,超越了马克思和列宁两位共产主义圣人,人们对他顶礼膜拜,达到类似于神明或者说是君主的地位。反过来,毛泽东也害了善良而无知的人民。是不是这样?

他不能回答我。

“四人帮”是毛泽东晚年错误的“替罪羊”,共产党人绝不会否定自己树起来的旗帜,您革命了一辈子,受苦受累,遭冲击,遇破害,但要保持好晚节,别挑他老人家毛病,如今还有您一份不低的退休金。不信您就起来“反攻倒算”一回,您这份儿工资说没就没,饿死你,谁还敢?但民众中又有讲不尽的怨气没地方出,所以推出“他老人家”媳妇和几位倒霉蛋“砸筏子”,真有牛逼的也站出来,也跟人家张志新似的,不怕割喉管,客观理性的分析分析毛泽东,分析分析这场几十年的动荡。有血性的大男人们,是站着撒尿的吗?还不如人蹲着尿哗哗的女人吗?!您说这话对不对?

他不能回答我。

我曾注意到《动物世界》热带雨林中的蚂蚁大军,虽然说都是单个的个体,但它们团结一致,猎取、卫家、蓄奴、繁衍,一切一切都有条不紊,科学家们说,绝不能把它们看成是单个的个体,应当把它看成是一个整体才对。它们有一种叫“信息素”的东西支配着整个“社会”的运行。蜜蜂也有类似的行为,令我着迷的是蜂王浆的作用,其功用之妙,令我倍感惊诧。

支配人类社会某些重要行为的因素是什么呢?

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促使着人们这样疯狂地制造偶像?那样盲从于一种拙劣的思潮,一定有一种“群体意志”促使人们制造神话,我想,这就是“王浆”的作用。人类的“王浆”是什么,我认为,无非是人类的某种意志,某种思想、某种需求,是这些东西支配和发展着整个社会,特别是我们这些从封建社会直接熬过来的国家。我说,自己真想写一部小说,好好剖析一下这个社会结构,标题就叫《王浆》。老父亲坦言:“这是一个深层次的社会科学问题,应当由专家们来做。”我说:“专家们都死了,对社会没有批判的专家,全是行尸走肉。”

“你这话是不对的,现在有的人是不愿讲真话,谁不知明哲保身可以寝食无忧,但总还会有良心的人出来讲话的。”

“但愿如此吧,反正我没遇见过。”

老父亲真是变化不小,撂几年前他绝不会这样跟我讲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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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1:39:10 | 显示全部楼层
到了一九八八年,我个人的固定资产大概已有三百万元,还不算归在我名下的那块场地,这块地是我连同这个小厂子一手接管下来的,在三环路边,靠近玉泉营。厂子大概有七八亩地,院子很大,接手时这厂子没什么设备,我只是看着这院子豁亮,将来也许能干点别的。谁知会为自己的命运又埋下了隐患。

这个时候的我有点飘飘然,一是出了口恶气,把延庆的厂子彻底挤垮了。二是自己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并得到了社会的认同。当时我周围一片赞扬之声,新闻采访,广告录像,老父亲老家来人对我赞不绝口,说我当初那么一个公子哥儿,居然也干起了机加工,并且搞得不错,真是不简单。这样,老父亲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没事总是笑眯眯的望着我,偶尔也会给我上上党课,说别忘了生活困难的工人,只要有可能,尽量多关心他们的吃住问题,特别是当他们生病的时候,不能学旧社会的资本家,挣起钱来不管不顾的。我赞同老父亲的观点,尽量按他说的做。

我时常向伙计们讲,现在的状况来之不易,大家要好好珍惜它,将来我们肯定要有大的发展,现在只是初级节段,当我们的高级节段来临之时,我们还要搬家,买一块地,能盖自己宿舍楼的大地方,人人有份儿!工人们激动的不得了,说在外边干了这么多地方,我这老板和别人不一样,大伙觉得有奔头。

是呀,我真梦想着有一天,我所干的一切对社会有所回报。我有一种成就感??似乎要正明着什么。要证明什么呢?这种潜意识是从何而来的呢?当我自认把上一辈人的是非曲直分析得透彻无宜之时,自己反到又落入那个怪圈儿里。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是它害得我家破人亡。

  





“盆儿”这几年也混得不错,人也不像过去那么傻吃闷睡的了。上次从我这儿回去之后,他还真动了大干一场的心思,看准了几间门脸儿房,在千山风景区,我陆陆续续给他投了十几万,买房、装修、增添厨具一样不落,八几年的十几万,一般的人是拿不出来的,张新鞍在当地一下风光的不得了,小买卖不知不觉中还真火起来了,当地远近提起张新鞍的大名,也算是位知名人士。这哥儿们交朋友傻实在,在东北全靠喝酒培养感情,他有一帮固定的客人,收入还算稳定。

只是这家伙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招女人喜欢,王文琳死活不信,说他那么一个憨厚的人,不可能没有女人爱他,哎??就是这么邪门儿,不知他身边为什么全是不长眼睛的女人,就是看不见他的长处,至今也没见有一个女人叫“盆儿”动心。我想他不接触女人也是不可能的,朗朗乾坤,不是男就是女,生活中怎么能遇不见女人呢?直到后来,才听别人讲起他受过女人的伤害,心凉了,叫一个不要脸的女人骗过,?了他不少钱。他从没跟我提起过,似乎有一扇不愿开启的门。

叫他关着这扇门吧,对机会我一定帮他,他一定会遇到一位好心的姑娘,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好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一九九一年。这是“风波”过后的第三个年头,在此之前我曾有过一个大胆的设想,有一项颇有前景的项目,如果提前下手,将来会占领大半个中国市场,市场之巨大,我可能会成为亿万富翁。

我整天陶醉在亿万富翁的美梦里,在中国,我是谁!?青年企业家,改革开放的突击手,电台里,报纸上经常能听到我的名子,我整天飘飘然的。我买了一部小车,天天开着它上下班。当时“大哥大”刚出来不久,像块砖头,我花了三万多买了一个,整天在车内歪着脖子打电话,大街上回头率挺高,感觉自己威风的不得了。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幼稚的很。其实中国人大都很幼稚,正是因为有人媚俗,才会出我这样的人??中国人过去不曾如此的有过钱。钱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但是,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此时的我,在外面没乱搞过女人,有的人一有钱就玩女人,对此我极是看不起,我在王文琳面前发过誓,绝对不沾酒色,她对我这一点还是挺放心的。平时一有什么战友、同学集会,男男女女一大帮,回来的挺晚,她从不计较。我对王文琳也很好,天天都在挂念着她,怕她为我担心。

其实她这人哪样都好,就是不会做饭,笨得不行,我说她对生活不虔诚,态度不端正,她一笑置之。她刷家伙到挺在行,干静的不得了,洗涤灵三天一瓶,今天就是吃炸酱面,她也在厨房连刷带洗二个多小时,也不是谁身上有毒,后来简直到了令人讨厌的成度。这还是近期的事,我总感觉着她这人有点不正常,我也说不上来什么,只是觉得她整天神经兮兮的,谁衣服上要是有点脏,她马上就大喊大叫,故弄玄虚。我一天到晚挺累的,回到家中,必须得在她给我指定的区域内盘腿儿坐下看电视,就如同《西游记》中的孙悟空给唐僧划的那个圈子,不许越雷池半步,不然我一动哪儿的东西她都看的出来,叨唠起来没完没了。我在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也跟她谈过几次,就是谈不通,到最后她连跟我过性生活都有了障碍,她这是怎么了呢?现在我们知道,这是一种洁癖症,是一种精神障碍。当时谁也不懂,就知道她假干净,无事忙。其实这也没什么,看一看心理医生就能解决问题。但当时人们对此事的认知存有较大程度上的不足,不光是我们普通人,实际上整个社会对这类事情都停留在低层次的水平上,这也是一个社会性的问题。谁知这一“微不足道”的事情成了我埋下的又一隐患。

多少年之后,我回忆起这此往事,内疚之情难以描述。我真是对她关心的不够,当时我什么都注意到了,就是没注意到她。其实,在这个家庭变迁之中,我辞职下海,卖房,包括我被三舅一家人骗,我母亲另嫁他人,我从一个白手起家的穷光蛋,到一个腰缠万贯“青年企业家”,王文琳都在默默忍受着精神上的压力,没有人关心、排解她的忧愁,她一定觉得周围的世界是一个肮脏的世界,周围的人都是肮脏的人,所以她就拼命的洗手、洗衣服、刷学伙。我当时真是不懂得这些,也没耐下心来与她好好谈一谈。

有时她真是奇怪的很,总是无原则的同我唱反调,比如有时我陪她上街买东西,看好了一样衣服,式样、面料、颜色全不错,她也喜欢,可就是想办法挑出点毛病与我争执,最后问题落在颜色上。我如先说红的好,她准说绿的好,我要先说绿的好,她又准说红的好,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开始我还没发现她这是一样心理上的毛病,后来再遇有这样的事情,我如喜欢红色的,就先说绿色的好,结果她准去挑红色的,歪打正着。举一反三,拿这件事情能套出许多生活当中其它的小事情,我掌握了其中的规律,反而自得其乐。

有一次她为我老父亲打扫卫生间,老父亲不慎将大便拉在了马桶坐圈儿上,人老了嘛,王文琳不但不理解,却大为光火,没完没了的叨唠我老父亲,我当时不在家,听我老父亲讲,小王还带出来她几句脏话,把老父亲气得够呛,我回家时他还在全身乱抖,一个劲儿的吃硝酸甘油。王文琳这就太不像话了,什么事情我能容你,独有我老父亲这一边,我谁也容不了,骂我老父亲?!他革命了一辈子哪伦上挨你骂?!我抡圆扇了她一大嘴巴,王文琳也没哭,青着脸看了我半天,一句话也没说。过后她好几天没吃饭,大病了一场。我们俩人有半年多没讲话,还是小丽丽为我们做的工作,当我与王文琳的目光对视在一起时,都忍不住“噗”的一下笑了出来,小丽丽马上跳着脚大笑大叫:“噢噢??你们俩个合好喽,噢噢??你们俩个合好喽!”

我一下抱住了小丽丽,亲了个够。

王文琳一下哭了起来,唔唔的哭,她从跟我结婚,还没这样哭过。

其实,她活的挺累,比我累。

  





我的厂子一直比较顺,工人达到了六十几人,有好几位工程师和管理人员,都是我外聘的。财务一直由我管着,我虽说不懂,但总的支出平衡还算明白,除了“小小不言”的偷漏点税,平日没出现过什么大的事故,税务局没找过我麻烦。但我一直比较劳累,尤其是业务繁杂之时,脑子总是歇不过来,整宿整宿的睡不了觉,急于想找一个比较稳妥的会计,好帮我一把。年底时,来了一位老会计,我过去认识,刚起步的时候曾租用过一个工厂的小车间,但时间不长,我感觉那位厂长看着我的活源有点眼热,看看苗头不对,我马上搬家了。这个人是那厂子的会计,交房租,交水电费时打过几次交道,名叫沙鸿雁,是位女同志,回族人,四十来岁,凹眼睛,高鼻梁,看着挺厉害,但一接触令我挺感动,听她讲话,立刻给人一种亲切感,由不得你不信任她。这几年到是没和我断了联系。

多年后我在反省自己,其实我什么都不缺,缺少的就是那种亲切感,无论是家庭的还是社会上的,我实际上是生活在一种孤独当中。沙会计作为一名职业女性,具有一种特殊的感染力,我想她无论到哪里求职,老板都会被她的真诚语言和讲话方式所打动的,尤其是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老板。她到我厂里来跟我第一次见面,令我记忆犹新。

“哟!您怎么来啦?!沙大姐!”





    沙会计:“跃进,你小子一猛子不露面儿了啊,用不上大姐了是吧?!”





    “哪能呢?!您快请进!”





    沙会计:“跃进,怎么着,这活儿还干着那?活儿源稳吗?不是我后找便宜话儿啊,你从我们那儿走算对了,你要是不走,这活儿早晚也是叫那帮人算计了。”





    “我也是听着有点不对头才搬的。”





    沙会计:“这就对了,现在社会,哼,对谁都得防着点!”





    “是。大姐,您今天这是?”





    沙会计:“我没别的事儿,我听说你干的不错,小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想不想扩大点?你要是扩大了经营规模,你就得有财务这一套,想办的话,先想着点大姐这儿,我全能给你盯起来,大姐看你是干事业的材料,这我才找你呢!”





    “不瞒您说,我已经扩大了经营规模,还真是缺少一位好管家呢。”





    沙会计:“我一猜你就错不了,跟你实话说了吧,我呀,早就不打算在那儿干啦,出来闯闯,就想找一个痛快点的人,我看你挺对路子,一定能干出一翻大事业。”





    “您过奖了,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我到是真想过,眼前的加工能力实在是跟不上要求,这样吧,只要我把这事定下来,第一位就是您,您看怎么样?”





    沙会计:“行!就这么定了!这兄弟,就是这么痛快!跟我说说,下一步你怎么打算的?”





    “下一步我想把他这个院子整个都买下来,现在地价还算便宜,过几年还不定涨到什么样儿呢。”





    沙会计:“喝!好小伙子!真是有气魄,行,你就照着这路子干吧,将来一定是位有头有脸儿的人物!”





    “看您说的,我可不是想出名什么的,其实那都没什么用。”





    沙会计:“对,咱们脚踏实地,不搞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唉??也够你忙的,这里外全忙活你一人?”





    “原先有一个哥们在一块儿来着,可人家里全家都到深圳发展去了,这我也不能拦着,您说是不是?真是有点不原意叫他走,可也没辙呀。”





    沙会计:“对机会,我给你找俩人,全是搞机加工出身,错不了,正是能干的年龄。”





    “您别说,我一人还真有点忙不过来,您要是觉得合适,明儿您叫他们来一趟聊聊。”





    沙会计;“哟,我可还没跟人打招呼呢,先放一放再说吧,自一遇上他们,我保管把人给你拉来,你放心!咱给你介绍的人,错不了,不知根知底儿,咱哪能把他往这儿领?人是一点没说的,你不给开支都行!”





    “那哪儿行!”





    沙会计:“没问题!咱介绍这人,您一百个放心!管碗饭吃就行!”





    沙会计叫人感觉她像是一盆火,处处为朋友着想,很是叫我感动。  





    我刚才所说的朋友,指的是国良兄弟,他这两年一直跟着我,帮我跑业务,我们哥儿俩从没因为钱红过脸。这哥儿们前两年交的那位女朋友,家里条件不错,国良这人不用人嘱咐,自是会穷追不舍,没过多久就结婚了。我得知他老岳父是位高级工程师,深圳那边有位老同学干得挺火,在一个大集团公司里当老总,死活要叫他过去帮帮忙,而且条件极为优越,这一家人跃跃欲试样子,我实在不忍心阻拦。一想也好,跟着我也没多大出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不能耽误了他全家的好前程。我跟国良算清了账,又多给了他十万块钱。





我二人流着泪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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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1:39:27 | 显示全部楼层
财务账正正规规的建了起来,沙会计从此便走马上任。





“大姐,这账今儿可就算建起来了,说实在话,财务这块我也是不大懂,但总数儿我还是清楚的,一星期向我汇报一次支出和收入的情况,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今后还要请您多多指点。”





    沙会计:“这你放心,我就是干这个的,财务上出了问题,一切问题都由我负责。要是有关部门说出点什么来,二十年会计这碗饭,我算白吃了。”





    “那就好,我不希望在税务上有什么麻烦。现在社会上关注我的人挺多,树大招风,这您也知道,我怕有人盯上咱们。”





    沙会计:“这你放心,该交的,咱一分不少他的,不该交的,多拿一分是门儿也没有。哎!跃进呐,人家都是老板给伙计立规矩,今儿咱反过来,我可要给你立个规矩。”





    “您说。”





    沙会计:“从前的事儿,我一概不参与,你爱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那是没正式建起账来,从今天算起可不行了,你多花一分钱也不行,你必须提前跟我打招呼,咱可是一切都按正规手续来,你如今可不是油盐店掌柜的,私营企业到了这个规模,我还是头回见着呢。政治运动我也经得多了,别回头有人找寻你,咱可来不得半点马虎,听见没有?!”





    “是。今天结回来这十几万元??”





沙会计:“你全给我拿家去,留着钱给媳妇比什么不好哇?!账面儿上留一万钱足够了,买东西用钱我再跟你要,看我把这怎么给你这摊儿弄起来。”





…… ……





她这人直言快语惯了,一定得罪了不少人,不过,我到是喜欢直爽的人。





只是她这身打扮叫我看着有点不舒服,又圆又胖的身材,腿又短,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拐棒儿腿,还总爱穿条“健美裤”。我想提示她几句,一想又不大妥当,这样太直白了,容易伤人家的自尊。她这人讲话直言快语,一般人还真不是她的对手,遇有什么不顺眼的事,她张嘴就说,不管那一套,后来有好几位老工程师都叫她气走了。其实大部分是无原则纠纷,再有就是那几个老工程也有点小毛病,报点花账什么的,原来我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报着得过且过的态度。沙会计可不行,她这人讲起话来尖酸刻薄,可能也是为了在我眼前买好儿,一来二去,走的人传过来不少闲话。说我遇上灾星了。这话我特不愿意听,人一负责任,有点本事准招来闲话,中国人真是事儿多。

我厂里聘有一位老工程师,哪样都好,就是话多,可能是文革时叫人给整出了点毛病,一有点事,总是在我耳边压低着嗓子叨唠:“石老板,您怎么能找一个回民给您当会计?咱们可不能跟他们打交道!这可不是我事儿多,这些人可难崴咕了……”这个人真是事儿多,要是有这么一个人总是在自己身边整天磨烦,大伙的心情都好不了,准搞不好团结。我找个话茬也叫他回家了。

  





    有这样一位处处为我着想的人看守产业,我还能说什么?不信她还能信谁?





    可是当我把这些钱拿回家中又遇到了什么呢?





    一进门,王文琳又令人讨厌的跪在地板上用手擦地板。我的双脚又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停在了门前。





    王文琳:“哎哎哎??瞧着点!把鞋脱在外面!拿的什么呀?这么一大包?”





    “钱,我把它全拿家来了。”





    王文琳:“全是现金?”





    “对。”





    王文琳:“我的天那!别乱放!放这儿,垫张报纸!”





    “你事儿真多,现在。”





    王文琳:“废话!这东西多脏呀!呆会儿我就全把它扔阳台上去,以后这东西别往家拿,听见没有,又让我擦好几天屋子。”





    “我说你这人是怎么了?钱不往家拿什么往家拿来呀?破铜烂铁往家拿呀?”





    王文琳:“那更不能拿,这钱你不会存银行呀?干嘛非往家拿呀?”





    “我明儿一早就存起来,成了吧!累一天了,回家你就是这一套,你让不让我在家呆,要不然我走得了!”





    王文琳:“喝??说不得你啦!去里边呆着去,先把手洗了!”





    我只好赌气地先去洗手,这成了我回家的必有的一套程序。





平常生活当中,王文琳的毛病简直到了令人不可忍受的程度:“跃进,你洗洗手,帮我把毛巾拿来。”

“哎!”

……  ……

“跃进??你洗洗手,帮我把衣服晾一下。”

“哎!”

……  ……

“跃进??你洗洗手,把菜给我择一下。”

“妈的!择菜还用先洗手?!菜上全是泥!”

“那你也得先洗一下手,不然就不用你。”

“趁早!还是你自己择吧。”

……  ……

“你先洗一下手,帮我把这几件东西收起来。”

“妈的,我刚洗过手,这几件东西有什么呀?我的手都不能碰?干嘛跟我这双手过不去呀!”

开始我还真没理会,越往后越感觉不对劲儿,我身上有毒哇是怎么着?一天两天不觉着怎么样,时间一长,撂谁都会感觉别扭,罪孽了这回。有的人说点便宜话容易着呢,这日子您叫他来试试,一星期他也呆不了。别的夫妻也不是怎么过的,我天天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里,一赌气我就上老父亲屋里去,我们爷儿俩过的挺美,无拘无束,有时我几个月都不回自己的家,虽然只隔着一道门,两步之遥。

王文琳也有点小脾气,自己带着孩子愣能呆得住,我真佩服她。实际上,她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了。看不见我和老父亲,她到落个心静。

  





沙会计为我介绍来了一位得力干将,名叫范成武,好像比她小一岁,过去好像在一个学校里上过学。据沙会计讲,他这人刚从监狱放出来,在狱中的车间里当过工段长,特能干。这一半年一直在家里呆着,整天胡琢磨,也没什么正经事。据她讲,这个人有技术,有点管理能力,咱要是不帮一下他,这个人就毁了。我一想也是,来吧,只要是能为我所用,是不是“圈儿”里放出来的,无所谓。

范成武长着一张马脸,瘦高瘦高的,干起活儿来,也不是成心叫我看还是怎么着,一个人能盯三个人用,手也快,车工我见得多啦,没几个能赶的上他这两下子的,从圈儿里放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什么事都不用你多讲,你眼睛看到哪儿,他马上就明白了。哪儿像普通的工人,呆头呆脑的,问一句话他能嗯嗯啊啊好半天。我又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他这能干的劲头儿不是装出来的,我没在的时候也同样卖力气,只要我交给他的活儿,说好什么时候要,你放心,他保证能给你干得漂漂亮亮摆在那儿,叫人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几个月之后,我还发现他有点组织能力,一般的工人还真怕他,他这人管人自有一套办,是什么办法,我也不清楚,反正工人们都得听他的,有几个爱犯葛的工人被他管得笔杆条直的。范成武不知犯过什么罪,我也没细打听过,过后沙会计跟我透露个底儿,说是有一年他们哥儿几个瞎?腾一幅名画,说是齐白石的真迹,倒来倒去,最后也不是怎么倒到“雷哥”手里去了,被人家一锅儿端,进去七八个,又整赶上严打,他被判了七年。据说那幅画是他大哥跟人家借的,哥儿俩从些断了来往。

如果这要是他的真实的经历,我到有点同情他,这样的人也不容易,不就是为了弄俩钱儿吗?现在干这些全不都是合理合法的?

他当了我的车间主任。

我厂子来人一提范主任,老远就有人打招呼,都知道这人特能干,是老板的得力助手。有这么一个人给我盯着,我心里踏实多了。

车间主任这个职务,原来有一位叫吴连江的给我盯着,也是二机床的工人,嫌单位挣的少,东闯西闯,最后落在我这儿混口饭吃。他原先在机修车间干过几年,懂点技术,只是这人出来的早,在社会上学了不少坏毛病,怎么苛刻工人的加班费,怎么弄点外快,这小子是一门儿灵。我发现过好几回,跟他翻过一回脸,这才有所收捡,就这样还没理搅三分。这个人面相不太好,别人不止一次跟我提过,说这人长得獐头鼠目,妨人。这回把他换下来,这小子有点犯别扭,不过也没敢说什么,你得说我这儿是什么单位,不行明儿就给我走人。

有人曾见他在我这儿当车间主任,一个劲儿的笑。

有一回无意听到几位二机床的几个工人瞎聊,他们不认得我,也不知道我在旁边,工人嘴里能有什么好话?一提他:“操!丫吴猴子在人老板那当上车间主任了,瞧瞧人家,再瞧瞧咱们自个儿,怎么混的?!”

“哪个吴猴子?我怎么不认识?”

“你怎么会不认识?!地震那年,你们几个当工人民兵在街上巡逻,在六路汽车站抓的那个!爆(cei)了丫一顿。”

“哟??他呀!在车上跟人女的耍桨糊的那个?!”

“那还有错呀!”

“哈哈哈??他能当主任?这老板真是瞎了眼了。”

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我用谁你们管得着吗?真是一帮吃不着葡萄的狐狸。

我这人虽说是生在老北京家庭,老北京社会上荤的素的也知道点,但那只限于表面,真正深层次的民俗俚语,特别是下九流社会污七八糟的烂玩意儿,知之甚少,何为“耍桨糊”我还真不懂。过了好长时间,碰见一位讲北京话的语言大师,一问我才如梦方醒,自己到弄一大红脸。不是我这人多事,成心恶心朋友们,如读者您是位青年女性,今后挤公共汽车还要多注意,特别是冬天,留神叫男人中的败类给您后腰来一个“耍桨糊”,心里一定够熬头的。

要说这也算是能耐,功夫真是算计到家了,居然能脸不变色把那么复杂费劲儿的事瞬间办得不滴水不漏,真佩服这种男人,有两下子。

妈的,提起这事儿我也挺别扭,我怎么用了这么一个人?!不过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会儿也许他年青犯点儿坏,也在所难免,咱如今也别抓着人家小辫子不放,要是能老老实实在我这儿呆着不惹事生非,也就行啦,还能要求他怎么着呀?

我实际上是在宽慰自己,在做自己的思想工作。

厂里的工作从此叫我松了一口气,有这么几位得力助手,我可以歇一歇了。人家说了,买卖做得越大,人越不累,这话真是一点不假。想当初,自己起家的时候,又当电焊,又当车工,又跑业务,又当财务,真像没头的苍蝇似的瞎撞,吃了上顿没下顿,整日焦躁不安。如今可好,什么都不用自己干,闲下来时也能看看书,跑跑步,打几场保龄球。生活颇具闲情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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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1:39:41 | 显示全部楼层
转眼到了一九九三年,这一年大家的生意都不太好做,好像都在等待着什么。是在等待过去的好时光?过去那种赚钱的门路,人们再也不会像傻瓜一样被动消费,“好时光”再也不会出现了。

有人无意间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说者无心,我却真往心里去了,经过近两个月的社会调研,这个产品有着极大的潜在市场,全国大概有数亿元的市场份额,我只要占上百分之几,足够我吃上一阵子的。

这是个什么市场呢?

人们还知道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国家这会儿因受“动乱”影响还刚刚恢复元气,大部分中小企业被压抑了好几年,都在跃跃欲试,想打个翻身仗。一时社会又像开了锅似的,上项目,到工商局申报执照,报专利等等等等,每一个部门门口都排着长队,每个做生意的人都在梦想着事业腾达的那一天。市场渐渐的要繁荣起来,它会牵带着众多行业,过去我国与国外有较大的差距,重大的工业项目自不用我多嘴,咱就说眼前的小东西,方便面、小食品、或其它包装行业,讲起来,凡从国外回来的人,没有不惊叹国外的包装漂亮,它吸着人们,会产生一种不由自主的购买欲望。有识之士讲,国内的包装行业要有大的变革,而且这个市场十分巨大,包括医药、食品、小商品、等等。每年将有好十几亿元的产值。妈?!您甭好十好几个亿,我要能吃上千分一就行。

我看准了一种打包机的型号,是医药行业专用的,大家知道,各种成药的小包装过去大都是用上过蜡的纸当包装物,存放的时间不会太长,而且容易变质。改用塑料薄膜包装后,情况大为改观,厂家还可以在上面印广告,印说明。经过几年的磨合,有的产品却实搞得不错,与国外产品不分上下。这种型号有广泛的用户,全国大概有几千家,每家一台就不得了。我摸了一下情况,有的厂家一次就能要十几台,稍大一点的厂家一下能要几十台。

我还犹豫什么?!

步骤分成三步。

第一步,先挖人!我把几位拿握着这种型号的工程师全都聘请过来,高薪任用,并许给他们高额奖金,但必须要事成之后,不成功大家一分钱别拿,风险共担,白给你们开工资我认倒霉。干不干?!这几位工程师还都算是老实人,对产品有把握的,自然愿意风险共担,将来好多得奖金,这样稳妥。

第二步,集中一切闲置的资金,调动一切工作量不大的人员,全力以赴投入到这项工作当中去,一切生产安排都要为它开绿灯。

第三步,组织人员抓销售,南方北方,各派五名业务骨干,只要你能把订单拿回来,我就按销售合同给你提成,款一到马上兑现。

下一步就是我的事儿了,准备好资金,钱不够拿房产、设备做抵押,搞来一部分资金全部投入进去,好叫工人们使出全身的解数突击一下。有的时候我静下心来一想,这商业也跟打仗差不多,攻克一个难关如同打一场硬仗差不多,该叫你冲的时候,谁也别装傻。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很有可能又上了一个台阶。别人都在瞪着双眼瞅着我,这东西,商机是均等的,你看着我干,在观望,裹足不前,对不起,等你明白过劲儿来,东西已经不是你的了。要不怎么说是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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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1:3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不知不觉中,我的宝贝女儿变成了大姑娘,快十五岁了。她长得太美丽了,长发乌黑,长腿细腰,往那儿一站,婷婷玉立的一位大姑娘,她身一种特有的青春气息,有点像当年的小红。我常常望着宝贝女儿,这孩子,只几年的光阴,一个吖吖学语的小丫头片儿,一转眼变成了人见人夸的大姑娘,这说话就要上大学,再一转眼,她马上就快交男朋友,马上就要成家,给我生一个小外孙子?真是人生苦短,说话我就要老了?

       这孩子那样都好,就是脾气特宁,也不是随谁,随我吗?我觉得我不是宁脾气的人,人说的话,只要对,不管是什么人,我都听得进去。但小丽丽可不是,父母的话,说的对她也得挑时候,高兴时听得进去,不高兴,谁的话也不听。但是她听爷爷的,总是跟爷爷闹着玩,不拿爷爷当老人,好像是她的一个知心同学。有时我看老父亲在小丽丽面前装做假天真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

       我这几年一直穷忙,一门心思都用在厂子上,特别是最近上了打包机这一项目之后,不是请客吃饭就是忙于业务,没顾得上多关心她,特别是家庭教育,我与王文琳都没拿这事当成对孩子的首要重点问题给与重视,一遇有难事,总是拿钱说话,天底下还有用钱办不成的事?学习不好,花钱请人!吃不好,先给她一千块钱花着,没了我再给,不就是花钱吗?我小时吃不上喝不上,现在我不能苦了孩子。我就不愿听老父亲在耳边叨唠,过去战争时期如何如何,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那人家外国生活那么好,人家都怎么过的呀?都跟咱们一样,整天忆苦思甜吗?

       小丽丽要说还是那种守本份的女孩子,平时功课很用功,我没发现她在社会上乱交不三不四的朋友,放学准时回家,从没叫家里人着过急,特别是上了中学之后,家庭教师也不用请了。可她就是爱赶个时髦,用现在的话来讲,属追星族一类的女学生,特别喜欢蔡国庆,她的屋间里贴的全是蔡国庆的大头像,谁要说这个人半个不字,她马上就跟人急。

       这孩子心肠特别好,常常独自一人在屋中“听平书落泪,替古人担忧。”街道上有时要人们捐钱捐物,丽丽比谁都积极,总是把自己还没穿旧的衣服拿出来,捐给灾区的穷人。有一年她们学校与山村一所小学建立了互助关系,她不顾王文琳的反对,硬是把一位农村的小姑娘领进了家门。她叫人家住在自己的床上,她自己睡在地板上,也不怕招进家来小动物什么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过后,王文琳为此洗了三天屋子,那我认为这也值得,要叫孩子有这种同情心,要知道关爱孤立无援的人,要叫她知道,善良是人类的本性。

平时我要是一人在家中发闷,一被王文琳欺负的没地方呆、没地方躲的时候,只要她看见,马上就放下手中的功课,轻轻的走到我身后:“爸爸,我给您捶一捶背吧?”

       呵??姑娘大了,懂事了,有时我被这孩子感动得悄悄落泪。是啊,当年我要是死在战场上,如何能见得到我现在这个宝贝女儿。细想起来,人这一生真是怪有意思,最大的乐趣就是对自己明天生活的不可预见性,你知道你明天是锦衣玉食,还有什么意思?你知道你明天是穷途末路,还瞎奔什么?我当年到是想过我不会过上苦日子,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儿,这么懂事,我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现在瞎奔还不是就为了女儿的将来,我要把对她的关爱,我的一切都留给她。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厂子看似平静,其实危机四伏。

       打包机的事一直比较顺,可我总感觉好像要有什么问题要发生,有时在车间转悠一圈儿,工人们看我的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可一问,又都:“没事没事,我什么也不没看见。”没看见什么?没过几天,果不出我的所料,厂里发生了一件惊人的大事。

       我这一天没出去应酬,刚说坐下来歇会儿,范成武的媳妇“嗷”的一声冲进院来,抡起一根两尺多长的角铁,照着沙会计的脑袋上就打,血蹿出多老远。沙会计抱着脑袋差了声的喊:“快!快??谁帮拦住她呀!”

       没人拦,一个人也没有。我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从没见过范成武的媳妇,我意为是厂外来的一位大疯婆子来找沙会计的麻烦,这还了得?!我马上叫人给她抱住了。

       “您甭拦我!石厂长!您甭拦我!他们干的好事,您还不知道吧,这几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听着话荐儿不对,她怎么会认识我?

       “你是哪儿的呀?!怎么上来就打人呀,我马上就报警!你信不信?!小刘!给派出所打电话!”

       “您报!您报!警察来了正好给他们抓走!”

       “您到底是哪儿的呀?!”

       旁边有一人轻捅了我的腰一下:“老板,这是范主任的媳妇。”

       我恍然大悟,一定是这二人出了什么问题,范成武的媳妇找上门儿来了。那就别报警啦,赶紧叫手下人先停下手中的电话,有什么话问清楚了再说。马上派人把沙会计送到宣武医院,别落一破伤风!有几人风风火火的跟车走了。

       沙会计出奇的镇定老实,与平时跟工人开支报销发票时的态度大不一样,她这人,能叫一个女人在自己的脑袋顶上抡一大口子?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原来此人姓赵,我到是听说过她,没见过面,今天我算是领教了,真够厉害的。难怪范成武跟她没感情,赶情一翻脸抄什么使什么,这在家要跟老公打起架来,抄起菜刀,这还不把范成武大卸八块?我到是老早听说他两人感情不合,范成武一入狱六七年,小赵在外边横也是有男人。据沙会计讲,他们新婚之夜,范成武发现小赵不是姑娘,家里老家儿是乡下人,按原籍乡下的风俗,老家儿第二天一大早要着要看红,结果这边拿不出来,所以小赵在范家特没地位,终日冷言冷语,这小赵哪儿听得下去这个,三天两头打架。

       我把小赵让进会客室,她仍气得全身发抖,嘴唇青紫青紫的,小胸脯呼扇呼扇的还挺急。

       “您说说,为什么呀,您两口子闹别扭干嘛打沙会计呀?您这是怎么话说的呢。”

       “石厂长!您还蒙在鼓里呐!您这儿有录象机吗?”

       “有,您想干什么?”

       “我给您带来一盘录象带,叫别人先都出去,去去去!全走!全走!”她咣家伙关上门对我接着说道:“您也瞧瞧这三个狗男好干的好事!您先看完了,咱再决定给不给他们抖落。”

       三个狗男女?我一时理解不了,她看了一眼周围人全走干净了,等我一拉上窗帘,打开录象机,这回我可傻眼了。

       画面是在一间不熟悉的房子里,摄像机被固定在某处,镜头整对着沙发前的小桌,摆着几盘菜,几瓶酒,沙会计正坐当中,范成武和吴连江二人正在给她倒酒。

       “这没什么呀,您也忒大惊小怪啦,几个同事在一块儿吃顿饭,这怕什么的呀?您可真够逗的!”

       “您往下看!我先不说别的,您看完了咱再说。”小赵这会儿平静了许多,可能这盘带子她看过多遍了,她很熟悉。

       沙会计特能喝酒这我到知道,一般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反正七八两白酒不在话下。我看画面上放着两瓶空的二锅头瓶子,不用讲,今天真是喝了不少,酒后撒点酒疯也在情理之中。平日工作挺累的,一般单位同事们如有几位要好的,都爱往一块凑凑,我还鼓励这种事,相互沟通一下同事之间的感情,看材料,这还是从日本人那里学来的。但我是不去的,主要是不能喝酒。

       看着看着,不对路子了,这沙会计看样子并没喝多少,举止正常,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她脸上泛着红光,音调嘤嘤的如同一位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我全身马上起了一层肌皮疙瘩。范成武开始与沙会计接吻,接着是吴连江也上来凑热闹,三个人抱在一块乱啃一气,手开始乱摸起来。

       “这,这,这是干嘛呀?”我到开始语无伦次了。

       “您往下看,把音量调小点声,别叫门外边那帮色迷瞪眼的工人听见。”

       二人扒开了沙会计的上衣,手脚麻利的把她一对大乳房给拨拉出来了。二人不知羞耻的拼命抚弄吮咂着,沙会计一脸坦然的笑容,轻声呻吟起来……

       “这,这也太不象话啦!”当着一位女士的面,看这种录像,我实在是坐不住了。我一时不知所措,也没想他们三个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不对!他们好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看着沙会计那张坦荡的脸,看来已是轻车熟路,现只不过是觉着好玩儿,录下来,像人家外国人一样慢慢欣赏。

       “您往下看,精彩的还在后边呢!”

       “行啦!我不看了,真不要脸!”

       “这可是您说的,您呐??您接着往下看,都是过来人,谁还不知道谁长什么家伙?我都没不好意思,您怕什么?!”她拿着遥控器,将磁带快进了三十秒,又接着放起来。

       老实讲,作为一个成年的男人,要说他现在没看过几盘“毛片”那也是瞎说,但今天这盘带子真是叫我心惊肉跳,三位再熟悉不过的人,平时工作有条不紊,装得那么道貌岸然,镜头前又这么毫无顾忌地乱搞,我真是开始怀疑,人类全是些什么东西捏合成的。镜头里的画面已经不堪入目,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说白了也无非是每个人的性器官特写,看样子这是吴连江这小子干的,真不是个好东西,我又想起了当初人们骂他的话??“耍浆糊”的。

       “这孙子胎里带来的就是这么个坏种!明儿我就叫丫给我滚蛋!”

       画面里的沙会计酣畅淋漓地大声叫了起来,一定高潮来临了,她面部的镜头特写,一张走了型的脸,汗珠直冒,听得我心里直堵得慌。接下来又是两人污秽的局部性器官特写,正在交插着……范成武在喊着号,吴连江在叫着好……沙会计在床上没完没了的呻吟,好象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似的。

       画面里吴连江在喊:“这叫老汉推车……哈哈哈??”

       “这叫坐树盘根!哈哈哈??”

       “你丫快来呀!该你了嘿!”

       “这叫烧饼加肉!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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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1:4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站了起来,关掉了电视机。

       “不全是这些吗?还有什么要跟我讲的?您是怎么弄到这盘带子的?这全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我要告他们!好好给他们抖落抖落,今儿我非恶心恶心他们不可,我要叫这仨丫的在您这儿呆不下去!臭下三烂的玩意儿!”小赵来了气,唾沫横飞地跳着脚骂着。

       我虽然是在与小赵讲话,脑子在飞速的过着这件事情,他们怎么会搞到一起的,两人搞着还不过瘾,还来一“烧饼加肉”。

       社会上男女偷情也是常事,我到不是接受不了,什么事情也得有个谱儿,您别玩的没谱儿了。应当说我在社会上也闯荡了几年,这事那事听过不少,但我基本还是属于那种传统型的男人,拉不脸来胡搞,而且自认属于能自律的人。这件盘带子给了我极大的震撼,是该整顿一下了。过去老讲“清理阶级队伍”,是的,不要脸的烂货是要清理出去了。

       看我惊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小赵平静了许多,坐下来耐心地和我讲起话来,根据她讲的情况,我大概分析出这样一种事态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从这盘带子来看,三人的衣服有不同的变化,而且墙上的表时间也不对,显然这不是一次搞成的,而且还进行了剪辑,三个人自得其乐。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孩子都老大不小的了,这么色胆包天的胡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肯定有一个过程,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但小赵讲,一定是沙会计先与自己老公搞到了一块儿,这吴猴子是后来插上一杠子。按说沙会计不会瞧得上吴猴子,这孙子居然掺合的进去,也真是下了工夫了。

       “小赵,你等一下,我先问一下别人。”

       我把负责办公室卫生的小刘找了进来。听别人讲她知道点大概,具体事也不太清楚,好像厂里人对这事早有议论,只是瞒着我一人。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关系不正常的?大胆说,有事儿我兜着。”

       “有一回,有一次,嗯,嗯??”

       “哎呀!你就说吧,你不用说得太具体,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

       “那天吴主任叫我把办工室的钥匙交给他,说加班要加到很晚,我后来就给他了。我也不知道他自己偷偷另配了把钥匙。没过几天,沙会计和范主任中午在会议室休息……吴主任也不是怎么闯进去了,两人都没穿裤子,后来他们就吵起来了,范主任要打吴主任,要拿刀捅他,吴主任说无所谓,躺在地上就叫他捅,不捅不起来,后来沙会计一个劲说好话……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再后来呢?!”

       “第二天,沙会计把我叫到会计那屋,硬塞给我两千块钱,说千万别把这事给说出去,也不能叫您知道,我说不要这钱,我也不会跟别人说的,她说那不行,要是不要,就说我,就说我勾引过范主任,叫我在全厂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叫老板开除我。”

       小刘说到这儿,委曲得喔喔地哭了起来。

       “回头我把两千块钱退给您,我不要这来路不明的钱。”

       “小刘,我今天没有叫你退这钱,这钱跟我也没关系,你说的这个情况呢,我也会为你保密,我看这样,这没你事儿了,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对谁也不要讲,听见没有?你谁的话也不要听,我会安排好你的工作,这儿我是老板,听见没有?!”

       小刘止住了哭,默默的下去了。这是位老实姑娘,心里撂不住这类污七八糟的玩意儿。

       “您瞅了没有,准是这两丫在会议室里打泡儿来着,叫这吴猴子憋上了!”小赵从一进门,嘴里就没几句素的,我想,社会上流行什么污秽语言,她全不会落空,像从茅房刚吃饱了的苍蝇,而且以此为荣。而且她有一个特不好的毛病,讲不了几句话就“噗叽”一口唾沫,滋出多老远,像鸡屁股窜稀一样。蹬三轮的板儿爷爱干这么一手活,她也不是打哪儿学来的。

       “妈的,他们怎么又能搞到一起去了呢?”为了接近她的语言,我只好也连气带骂。

       “吴猴子是干什么的?!丫在这上不定下多大工夫呢,和自己老婆玩腻了,想找点新刺激呗,我还不知道这帮丫挺养的?!刚有俩糟钱就胡琢磨,我把他们丫全看透了!”

       “那又能怎么样呢?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丫这里不定憋着什么屁呢!”

       三个人在一起胡搞还能有什么新鲜的?这不也就是到家啦?其实小赵当时讲的很对,我如当时有所警觉,也不至于落到后来家破人亡的地步,不管小赵当时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这句话总是对的,我一点也没往别处想,不承想,这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失误。

       如此看来,沙会计和范成武在会议室里抽空胡搞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事儿恐怕早就被吴猴子盯上了,他为什么要直闯进去,居然能叫这两人能接纳他,不是吴猴子有高招,就是沙范二人已堕落至无法描述的程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算是遇到知音了。

       录下这些场面是为了什么?估计这三人绝不是为了叫别人瞧的,模仿外国录像片中的情节,也是为在三人共处一室时欣赏、切磋技艺,真是色胆包天,无所顾忌,因而不慎落入了小赵的手中。

       “您是怎么弄到这盘录像带的?为什么还要叫我知道?您打算怎么办?”

       “您问我?我还打算问问您呢,您打算怎么办?”

       她这一句还真把我问住了,这三人基本上掌握着我小厂子的命脉,现在正是打包机产品最叫劲儿的时候,每天客户的客饭我都应酬不过来,生产上的事全叫他们几人盯着,一下全都叫他们走人,我这儿还真够呛。我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好。

       “我看这样吧,小赵,您先回去,回头我找老范好好谈谈,然后再找沙会计好好谈一次,如果他们听我的,断了这层关系,我叫沙会计向您赔礼道歉,并且要保正今后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这个吴连江嘛,我不打算继续用这个人了,我想叫他把手头的工作交待一下,过两天就叫他走人。”

       “石老板,这可是您说的,您叫吴猴子走人,对吧?”

       “是,对。”

       “叫沙大娘儿们向我赔礼道歉?”

       “一点没错。而且我不希望把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您知道我厂里现在特别忙……”

       “这我都清楚,他们丫一撤手,你这块豆腐就得落在灰堆里,我也不是那损人,也不想把这事儿捅大,可我咽不下这口气,您要是不把姓沙的大娘儿们和吴猴子给我开除了,我就打算死在您这儿!您得答应我!”

       “这这这我可一时不能答应您,沙会计管着我不少事儿,一时也交不清楚……”

       “您要是说这个,咱们什么也别说了,我今儿要不追医院打丫一半死,算我白活!”

       “您这可就有点不讲理了,噢,都把别人弄走,单把您老公留下?这事是三个人干的错事,要说三人都有错,我要只叫他们两人走,别人不说闲话?!”

       “那我不管!反正您得叫这俩王八蛋走人,不然我非叫雷子把他们丫拘起来不可。”

       “拘他们您老公也得跟着一块儿进去,一绳栓仨蚂蚱,谁也别想跑。”

       话虽然这么说,听她的口气到是有些缓和,不像刚才那么大火儿了。我一看有缓儿,马上接道:“您看这样,您说那俩人从我这儿走反正是早晚的事,我现在就寻摸着会计,一有顺手的,我马上就叫人接手,您看这样横成了吧?”

       “那好吧,您要是能答应我,我也不说什么了,咱们走着瞧,我给您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她要是不给我走人,看我怎么拿角铁抡丫挺的!见一回花丫一回。”说完“噗叽”又是一口。这是一个女人在讲话?听她这口气,有点儿像爱打群架的胡同串子,范成武一进圈儿里好几年,这小赵不知净跟一些什么人接触,我估计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您听她住那地方,广外也不是什么什么庙,过去全是乱坟岗子。没帮小痞子在身边起腻,日子一定过的也挺难的。想到这里又由不得同情起她来。

       幸亏我没赶上这么一个媳妇,王文琳有点儿病也挺好,干净就干净点儿吧,我受点洋罪也无所谓,要娶这么一位,还不三天两头往脑袋上裹纱布?家里不改急诊室啦?

  





       打发走这位姑奶奶,我越琢磨越不对劲儿,怎么,她给我俩月时间?不然还要怎么怎么样,口气真不小,够狂的,好像是我做错什么,做倒行市了吧自己?一个受聘职工的媳妇也敢跟我这样讲话,越想越不舒服。我陷在这件事里,一时想不开,非要拿这三块料开刀不可,我招谁惹谁了?!落下这么几句话。

       这事越想越气,大家伙忙得四脚朝天,这几块料却有工夫聚在一起胡搞,真没王法了。可能也是我太自信,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回想起被自己解聘的那些几位老工程师,后悔的不得了,上岁数的人嘴是勺叨点儿,可大都是经验之谈,自己真是目光短浅,太没水平了。

       三天之后,沙会计脑袋上裹着纱布来了,身后跟着那两块料。见了面这三位完全变了另一附模样,脸恨不能扎自己裤裆里去,就差别人帮忙给解开裤带了。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我把两位男士请了出去,因为我要先同沙会计谈一谈。

       “您瞧,这事儿真,真叫人没脸见您,哎??什么也甭说了,您给我结账算了,我在您这也没法干下去了。”

       “沙会计,我可一直拿您当大姐一样,一直比较尊重您,您一直也对我不错,您在工人面前讲出来的话也是叮?响,您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就说,你们二人有感情,我也不说什么,您也别太出圈儿啦,啪!录相带一放,弄我一张口结舌,我都没法帮您说话。这事要是抖落出去??不弄您一流氓罪那才叫见鬼呢。”

       “是是是??是我一时糊涂,哎??都怪我那阵儿挺空虚的,有了第一回之后……哎,不说了……”她也实在是没法往下说了。

       不是我这人多爱刨根问底儿,我特不理解沙会计为什么叫吴猴子也插一杠子,你跟范成武偷情咱还情有可原,您仨在一块胡来,这性质就变了。沙会计吱吱唔唔地讲,当初被吴猴子捉一正着,这小子拿话威胁他们,说非要抖落得全厂都知道。后来是范成武叫她引诱的吴猴子,想给他来一反捉奸,虽说自己极不情愿,但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摆脱吴猴子的纠缠,开始想给他一点甜头也就算完了,没想到这吴猴子鬼花活特多,一来二去,他居然能说服范成武接纳自己,变换着花样。范成武也是想标新立异,有一次喝得确实有点多,这二人一起……有一个开头,后边已经不能自拔。沙会计讲:“事已经出来了,从前我不好意思开口的话我今天也跟您说说,我老公有阳萎病,您也知道,都是过来的人,有十几年我也没好好的过过夫妻生活了,自从有了范成武之后,一步一步越走越深,哎??我也是着了魔法了,都怪我。”

       “您还是位穆斯林,我看您平时挺在意的……”我是说她平时极注重穆斯林的礼仪,每年赶上斋月她准封斋,水米不打牙,有时我都看不过去,更甭说猪肉大油什么的,她绝不会碰一丁点。

       “我是被真主判了死刑的人。”沙会计灰着脸说。

       全是这吴猴子玩的坏!他妈的,还有这范成武,居然指使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胡来,还好意思来一个当场捉奸?真有他的,这俩玩意儿没一个好东西,瞧我怎么收拾他们。我就不信人在一起没有一点感情,把自己喜欢的人出卖给别人,还他妈美的不得了,还在录象带里喊着号的笑。我一时又同情起沙会计来,她叫这俩王八蛋给玩儿啦!

       其实,我真是多余,人家美不美,人家自己知道,根本用不着我瞎操心。

       “沙会计您请出去吧,把那两块料给我叫进来。”

       我当时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态,反到要替沙会计出一口恶气似的,将这两人一通臭骂,直骂得二人满面通红,大汗直冒,恨不能要钻砖逢里。

       “吴连江,你先把手头的工作交待一下吧,我给你十天的时间,是去是留,还要看小赵的意思,她要是闹起来,我一点招儿也没有。公安局要是来接人,我可给你们也兜不住,人家有证据呀!您老老实实得给我走人,听见没有?”

       獐头鼠目的吴连江这回低眉顺目,几根鼠须子微微抖动着,两只手不知放在何处为好,好一附可怜样子。

       范成武真是见过世面的人,我从前真是小瞧了他了。开始还有一些无地自容的神态,没过多一会儿,居然面不改色地对我讲:“厂长,您什么也别说了,事儿已经出来了,这全怪我,多大的事儿全我担着,小赵她不是想闹吗?叫她闹,无所谓,反正早晚也得离婚,您也别替她说话了,不就是那盘带子吗?无所谓,爱给谁给谁,我又不是不知她的底儿,她那点儿烂事比我也强不到哪儿去。”

       人家要是这么讲,我想想,自己也是有点多余。

       得了,您也把手头的工作交待明白了吧。打包机的工作日趋紧张,什么事情也得为这事儿让开,我其实真没心思为他们操这份心,只是怕公安局找我的麻烦,打包机几百万的流水全都泡汤了。他们要是能自己解决这事再好也没有了,只是别动不动就上我这儿闹来,我没这份儿义务。甭说别的了,准备移交工作吧。

       几个人都没话说了,好长一段沉默。二人好像还等候着什么,我自己先找个话茬儿出去了。

       此后一个月,打包机的用户像苍蝇一样踪着我,每天的客饭吃了上顿接下顿,快把人烦死了,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中国的国情就是如此,到什么时候也得吃,不吃就不好勾通感情。

       我又要寻找会计,又要找人接那二位主任的班,忙的焦头烂额。

       正在这个当口,一场恶运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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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1:40:3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天我正在密云开会,又是包装协会组织的,还不就是吃吃喝喝,还不能不去,谁知半夜手机响了起来,厂子看门儿的工人上气不接下的说,吴连江还有范主任带着一帮人,明火执仗似的在搬打包机的加工件,说范成武一脸的杀气,叫来好几个圈里认识的老犯儿,把值班的人全都赶在一间房子里不许动,电话也被掐了,自己是从窗户跳出来的,跑到外单位借的电话,问我怎么办?!

       我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先叫伙计们打电话报警,我马上就往回返!

       我把夏利开得像要飞起来,好在夜深人静,天空打着闪,好像要下大雨了。我把油门踩到底,一百二十公里,方向盘抖动着,这已经是它的极限。在快要到厂子的时候,立交桥掉头,为躲一辆农贸市场夜间送菜的三马力农用车,我一把轮开上了路沿儿,我只记得全身绷紧了劲儿乱踩着刹车、离合器、油门,手刹也拉崩了,车重重地撞在了桥拦杆上,车翻滚儿了,我在车箱内折起了烙饼……啊??我大叫一声……好像吻到了汽油味,好像下起了大雨,好像有人过来轻轻敲车窗,我眼前一片金黄,后过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天之后,我在急救中心醒过来,然而,一切全晚了。

       王文琳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那种女人之间计较事非的声音,一定是又在和护士小姐计较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这人总是这样,现在变成了从没出过门的农家妇女,在她身上还找得着过去的那个王文琳吗?我真想踹她一脚,但我全身根本不听使唤,

       “妈!我爸他动了一下!”这是我宝贝女儿的声音,我一下睁开了眼睛。

       “爸爸??”女儿的眼泪掉在了我的脸上。

       “厂子怎么样?”

       “没事儿,挺好的,你就先别操心了。”王文琳握住了我的手。

       不对,她在跟我讲假话。众人都极力避免与我谈论厂子里发生的事情,围在病房外面的有不少厂子里的工人,有的在窗外关切的望着我。这种时候,工人们没有离我而去,我从内心感受到一种温暖。

       老父亲颤微微的从护士们身后走来了,他眼中噙着泪水,轻轻拉着我的手说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人保住了比什么都强。”

       后来据人们讲,老父亲守在我床前三天,几乎没合过眼,眼睛布满了血丝,几天下来,又苍老了许多。

       我全给家人带来的什么?整天这么没命的奔波,反到被信任的人?了,心中真是不好受。我急于要知道损失的情况,情绪比较激动,护士忙把众人让出去,只留下王文琳和宝贝女儿在我身边。

       “王文琳,你不要总是跟人家吵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得罪人,你怎么这么叫我不放心呢。”

       “好好好,我不说话总成了吧,你安心养着吧,厂里的事有人帮你照顾着,没事儿。”

       “今天是几号了?”

       “爸,您都躺了三天了。”

       “噢,叫你们担心了,爸爸真对不起你们娘儿俩。”

       “瞧您说的,您好好休息吧,别讲话了。”

       女儿眼圈儿红红的,把我的手掌放在她的脸颊上,深情的看着我。

       我的泪水一下涌出了眼眶,一生也不会忘记自己一家人这瞬间的场面。

      

       许多人劝阻我,不要采取极端的报复手段,打呀杀啊的全没用,现在不是那个社会了,法院告他们,一告一个准。有人问我,当时抢东西的时候为什么不报警?据我后来所知,伙计们说报警了,可人家警察根本就请不动,电话中打着官腔说了,您这是内部纠纷,应当上法院解决,找错门了啊。伙计们寻思警察说的也有道理,请又请不动,这才给我打的电话。

我比起从前是冷静多了,如今这个年龄段的人,一般不会极为冲动的去干又打又杀的事,我也在极力的劝说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还有比在战场上的战壕内对射更难忍的吗?我最终说服了自己,不走极端的路子,不找人办这几小子,我要学着唱一唱文戏。他们终究不是上来就可杀之人,我相信这三个人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想到此处,我想通了。

       这三人带走了近二百台打包机关键部位的零散件,满载了五六汽车,电焊机,乙炔气,氧气瓶,量具刃具,连车床上卡着的车刀都被卸下带走。打包机的合心部分全是另散件,其余是框架及板金活,都没多大成本,每台的电器部分也就是五六百块钱。当时一台打包机的售价是一万五千元,二百台份的打包机,这笔账是不难算出来的。

       可恨的是有一部分重要的外加工零件,加工费还没与人家结算,而合同却是我厂子与人家鉴定的,对方不会参与我内部的事情,跟我要钱是合理合法的。果不出一周,这家外协单找上门来,一听给不了钱,二话不说起身就走。仅仅三天之后,一张法院的传票递交到我的手中。这家公司可能跟法院有些关系,办事这叫利落,根本容不得我把事讲清楚??是不是你跟人家定的合同?!是,那就给人家钱,甭费话!给不了拿设备场地抵债,不是没有先例!我不止一次的想跟法官大人讲明,因为我单位有人跳槽,?了我好几百万的东西……法院立案了吗?没有,哎??那我们就管不了了,跟这起案子牵扯不上。您可以告他们,另案处理,两档子事儿啊!这位法官拉着长声,对我的遭遇一附默然的态度。还有地儿说理去吗?

       老实讲,我从来没打过官司,第一次上法院,紧张的不得了,心里像有鬼似的,比上战场杀人还难受。听那位法官字正腔圆的问话,心里别扭的不得了,这就是人民的法官?我第一次领教了“人民法官”的尊严。

       要我另案起诉范成武三人,我还真不能这么干,最后我赢不了这场官司不说,我还得落一白交诉讼费,一算,十好几万!这种时候,我上哪儿弄这笔钱去?!不能起诉他们,因为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大家可能不知道,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在工商局办营业执照,没有私营企业这么一说,不是国营、民办集体就是个体,而且当时办私营执照难的不得了,在社会上也受歧视,国营不愿跟咱打交道。凡自己开买卖的,谁也不愿在自己脑袋上挂一个“个体经营”的牌子,都在想办法办成“民办集体”,这个“民办”必须得是合股经营,也就是说这个企业必须是股份制的体制。我要办“民办集体”谁来跟我合股?我自然不会找一家分我一杯羹的人,只在自家内部胡乱填写几个自己认信得过的人,沙鸿雁、范成武、吴连江三人全在假股份名册内。原始材料全在沙会计手掌握着,他们走时把这些文件全部带走,看来是早有准备,而且这成了他们?我厂子的一个重要依据,如果在法厅上争辩起来,法官如不明事实真相,我则大为被动。不成,我是不是找个律师咨询一下?

       区法院的门口有几间小平房,好像是踪在小学校门口卖杂货的小店,门口却挂着×××律师事务所,一位白白静静的男人接待了我。凡是干律师这个职业的人,给我的印象大部分属老于世故的那种人,只要对他有利,芝麻大点的事也能把他震撼得慷慨激昂、汹涌澎湃,他能激扬文字,为您排忧解难。为您打官司,认得人多啦,只要经他手,天底下没有办不成的事,可就是一样??您得给钱??多多益善。只要对他没利,您在他面前就是哭瞎了双眼,他也会麻木不仁、无动于衷??您先甭这儿裹乱,这儿正忙着呢,要不您先别处瞧瞧??可怜的人他见的多啦,没钱呀??嘿嘿!哪座庙里没有冤死的鬼?!

       “我叫胡杨,请问您有什么事情要办?”

       我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大概有五十岁上下,他身后还有两位律师模样的青年女性,跟我对了一下眼光,我赶紧避开,忙向这位叫胡杨的律师点了一下头。我不太善于跟女性打交道,在不了解的女性面前更是无话可讲,还是找这位姓胡的吧,是好是坏,反正也不至于把我吃了,大不了我不用您。

       我把厂子近期发生的事情,以及这些人的背景大概讲了一遍,又把我所顾虑的事讲了讲,这个案子看看还有没有希望打赢。胡律师沉思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声:“哎??您真是太大意了。如今的社会,人心不古,防人之心不可无。甭说您这儿雇佣关系的人跳槽?款,亲哥儿们弟兄怎么样啊?还不是一样?这种事儿多去了。钱哪??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少亲戚朋友反目成仇哇。”

       他讲的极是在理,我马上联想到了我三舅和那位贼鬼溜滑的舅妈。“砸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都扯得下脸来干这种不齿之事情,何况是几位雇佣来的伙计,我怎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而且是重复在犯。问题出什么地方,我自己一直不能给与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

       这位胡律师几句话讲在了梗节上,立刻给了我一种亲切而可信的感觉,开始还对人家有看法,看来自己在犯主观主义的错误。

       “您这案子我包您准能打赢,但是您这笔诉讼费可是不少,您现在拿的出这笔钱吗?”

       “您说得用多少钱?”我嗫嚅着问到。

       “国家法律有规定,按诉讼金额的百分之五收取费用,这还只是指法院这一块,我们律师事务所还不包括在内,当然,这可以商量。”胡律师一边说着一边翻出一沓文件来,其中的一条重点上,用铅笔轻轻地划着道子。这个道子好像是很久以前画的,淡而浅,连字带纸都比别处脏,看来是经常指人看的。他说的千真万确,是百分之五,而且不包括律师的费用。

       如果这个官司能打赢,我砸锅卖铁也要凑上这笔钱。我在发呆,考虑着这笔钱的出处。如按三百万起诉,百分之五应当是十五万元。为了上打包机这个产品,我已倾尽全家的财力,有时手头紧张的连小丽丽储钱罐“大泥猪”里的钱都动过,这十五万从何而来?律师的代理费也得是这十五万中的百分比,这案子打下来最少也得先准备二十万元,再搭上请法院这帮吃吃喝喝,说不定有人再要点提成,听说法院这行当周围专有人吃这碗饭,总共没三十万元甭想办这事。

       “没关系,钱再多也得他们出,谁输了官司谁出这笔钱。”

       “是吗?”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如果打不赢呢?

       “这样吧,您先回去再考虑考虑,不用着急,法律规定两年的有效期,两年之内的任何一天您起诉他们都有效。您再把这事儿多过过脑子,多找一些有利的证据,还有人证,最好写下文字材料,开厅时对您有利。”

       我感激的望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用力地握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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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1:40: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人们总是被眼前的假象所愚弄,这位胡律师很是让我感动了两个星期,可我无意听到了他与别人通的电话,叫我彻底认清了这个人的嘴脸,人世间原来是如此之险恶。

       正当我要全力以赴借钱要打这场官司的时候。

这一天中午,因有其他的事要办,与律师事务所在同一方向,想顺便再同他聊一聊。整个律师事务所里只有他一人,看着他在午睡,我悄悄坐在外屋等他。十分钟过后,一个电话叫醒了他,这是天安排我在场听着他们的对话:“喂??找谁呀?嗯,是我??噢噢??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成文儿呀,嘿,有日子没见面儿了,怎么着,在哪儿发财呢?我听着您这口气怎么像当了官儿似的,哈哈哈??噢噢……噢噢……噢……你说的是这个案子,对,是,是叫石跃进,是我准备接手,怎么着,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噢??是这么回事……哎呀??这事儿不好办哪,显然是你们这方做得不对嘛,证据对你们一方十分不利用呀,对,对,有各方面的证词,工人的、工商局的、当初办照时公证处的,好多,还有,对……哎??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咱哥儿们还用提那个?是你的兄弟还不好说吗?咱哥儿俩谁跟谁呀,哈哈哈??是,要办我想办法叫小孙接这案子,肯定是他的庭儿,咱要没这两下子,这碗饭不是白吃了这么多年了吗?噢,你不认识……咱说是说、逗是逗,小孙那里你可得打发打发,他丫的比王胖子还难崴咕……你打算出多少?噢??喝!真敢招呼,行!这数我估计没什么问题,咱哥儿们都好说,回头我给你引荐一下……没什么不好办的,咱哥儿们一句话的事。回头石跃进这边我自有办法,叫他撤诉不就完了吗?噢,叫他接着打?这诉讼费??噢,这招可够厉害的,哈哈哈??你就听我话儿吧……噢,行,行,我这就去经厅叫他,呆会儿这小子不定又跑哪儿去了呢,这样吧,我也不给你回电话了,还是按你说的,咱晚上五点钟,西单鸿宾楼门口,不见不散,行……”

我已经没必要再听下去了,我就是再傻也不至于听不出这是个什么电话。我立刻退出律师事务所的门口,马上打车回到厂子。在车上我想到,真是太巧了,让我知道了在中国,权和钱的交易市场,原来人世间处处充满着奸诈。他这个人在同情我、为我出谋划策的同时,仍可接受对方的邀请,另可指点对方,全看他一时高兴做什么,翻手为云,复手可为雨,当着人一套,背着人可另来一套。其实律师之间相互有些关系我是理解的,吃这碗饭的嘛,他电话开始还对路子,指出了对方的不是,但对方好像提了一些关系,这个人马上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我知道,他们之中有一个无形的网,这个网盘根错节,这些人平时吃吃喝喝,有事相互照应,维护着他们共同的利益。

我想试探一下他,看他接到这个电话后,跟我讲的话和原来还一样不一样。

“喂,请问胡杨律师在吗?”

“噢,他不在,到法院找人去了,一会就回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请您一定转告他一下,我是石跃进,有急事找他,他呆会回来您千万叫他给我来个电话。”

“好,您放心吧,他有您的电话吗?”

“有,谢谢。”

这个两位女律师的其中一位。果然过了没有一刻钟,胡杨来电话了。

“石厂长吗?我是律师事务所的胡杨,对,请问您找我有事吗?”一种卑谦的音调。

“我找您有急事,打官司的钱我已经借好了,您现在是否可以上我这儿来一趟,我还有要紧的话跟您说,写给您的委托书全写好了,请您也取走,因为我这会儿实在走不开。”他如果马上阻止我,把事实真相讲给我听,叫我不要打这场官司,我会另眼看待他,我一定会跟他结成生死之交,和张新鞍与我的关系一样,不过,他太叫我失望了。

“噢??太好了,这案子咱们准能打赢。哎呀,不过我过一会儿有一个重要的约会,不行咱们明天?”

“您只要从我这儿呆五分钟就全部搞定了,因为借我钱的人要见一见您,把我交给您的所有的材料都带来,得叫人家看一看,真有这么回事人家也放心了,一点儿也不耽误您。”

“好,我马上就到。”

看了一下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耽误不了他们的饭局,他来的急。

                 

一辆出租车风风火火的开进了厂子,他来了。

“怎么样石厂长?要见我的人在哪儿呢?”

“胡律师,您是不是约好五点钟在鸿宾楼跟我的对家儿撮饭呐?!”我开门见山,张口就捅他的肺窝子,跟这种人没工夫多磨牙。胡律师的脸当时就没了血色,吱吱唔唔,半天也说不上话来。

“您这样铁嘴钢牙的人,要叫人问的讲不出话来,说明您干的事也真够操蛋的了,告诉您吧,您刚才在屋里跟人通的电话,我正在外屋坐着呢,我全听见了。”

“您您别误会,咳??这种事还不是常有的事儿吗?!您别往心里去……”

“您闭嘴吧,老实跟你讲,如果你进门劝我不要打这场官司,说对方早托过人来了,我说不定还真继续用你打这官司,说明你够朋友。可我看您这劲头,明明知道前面是坟圈子,愣领着我往里走,还伙同对家儿设计我,行,小子,算你有种,咱们走着瞧,我早晚叫你知道醋是打哪儿酸的!”

“您您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呢,又不是我主动找的他,是他主动找的我呀,从前又认识,电话里又不好搏人家的面子……”

他还要接着往下说。

“滚!别脏了我这地方。”我一把抢过他带来的全部原始材料,把他推进出租车:“呸!你丫可真够无耻的!”

我掏出一张五十元的票子,一扬手扔到司机的面前:“师傅,把这孙子拉到西单的鸿宾楼,有人请丫饭吃,我出车钱!”

胡律师此时镇定了许多,到底是吃这碗饭的,我就这么骂、这么损,撂我死的心都有了,瞧人家,看那神态如同我骂路人一样,也是,吃这碗饭的人,要钱还顾得上要脸?!

胡律师灰溜溜的走了,我估计他这顿饭不会吃踏实的。我等于又树一敌人,我不后悔,他站到我对面与他们结成联手,我也不怕,来吧,咱们看看谁笑到最后。

十分钟后,隔壁厂子传达室的大爷送来一张纸条,里面夹着五十元钱,是胡律师写的。

“石厂长:您很冲动,我很理解您,换了我未必有您做的好。我被您污辱没有关系,这是我们干这一行常遇的事。有些事情您可能不会想到,如今这个社会,远不是像您想的那么简单,已不是靠好坏之分来定天下的年代了。当今生存之道,每人都应有立足之本,我干此行当亦有言之不尽的苦衷,非我为人之本意,身在江湖,有些事也由不得自己,还望原谅。不管怎样,不管我今后是否帮不帮您的对手办事,我从内心仍然很同情您。





                                                                                                                胡杨”





       拿着这张字条,我半天讲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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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1:4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我全力以赴把厂子从瘫痪状态扭转过来时……

       当我心态坦然面对法院的传票而要应诉时……

       当我雄心搏搏又要大干一场时……

       当我好不容易从极度的忿怒渐渐平静下来时……

       一句话,当我要赌气再铸辉煌的时候……

       七月十七日,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朋友们说我遇到了灾星。

       因连日加班,我已经近半个月没有回家,突然接到街道居委会打来的电话,说是家中有急事,赶紧回来一趟。

       坏了!老父亲一定又犯病了,家中一定没有人,是邻居赵大妈叫的居委会的人,这老太太人真好,特知道心疼人,有点像已故的王奶奶,就是没什么文化,又比老父亲大七八岁,不然这老两口生活在一起挺好的。

       出租车开进住处,楼下围着一大群人,见我的车进来都自动闪开了一条路,楼下停着三好几辆救护车,怎么还有警车?怎么气氛不对,人们大眼小眼看着我……王文琳在蓬头垢面地大笑着:“哈哈哈??丽丽呀??哈哈哈??呀丽丽??”此时从楼梯口抬出来一个担架,一看是我老父亲,脸憋得紫红紫红的,一定是心脏病又犯了!不对!王文琳在喊小丽丽的名子,我的血在往脑门儿上撞……

“你是石丽丽的家长?”一位警察走来问道。

“是我??”好像不是我的声音。

“你过来一下。”

我看见楼下草地上躺着一人,是女孩子,盖着一条床单,有人跳楼?!啊!是小丽丽?!不可能!她没有理由这样做!我极力劝慰着自己,这绝对不可能!那支惨白的手臂好熟悉??那条睡裤??啊!??我眼前一黑??有人掺住了我??真是丽丽?!要我看看!!!要我看看!!!我连踹带跺,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上来好几个男人,无声的按着我的肩膀、拉着我的胳膊、抱着我的腰,我动不了,我喘不过气来!我大声地在叫啊??我的丽丽!这是为什么吗?!谁回答我?!王文琳!你是怎么照看的孩子?!啊?!周围有人在落泪,管什么用?!人都没有啦!瞧这一地血块儿!我女儿的血!啊??天哪??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  ……

有警察在没完没了的问着我什么,人如走马灯在眼前转,我不知如何回答的他们。

“那您跟着到分局来一趟吧,我们要详细了解一些情况。”

如何上的警车,也不知如何在公安局作的回答,录的笔录。

  





从警察口得知女儿背着家里人在偷偷吸毒,有确凿的材料讲她与流氓卖淫有关,这怎么可能!她才是十五岁的孩子!品行我们都了解,她不是那种跟野孩子鬼混的女孩儿,我们管得又特别紧,她特懂礼貌!你们不对我讲清楚我跟你们没完!但警察平静理智地说道,这都是事实,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会瞎说的。下一步还要尸检,可能还要由法医解剖,您应当配合我们工作,请在这上鉴个字。破此案还有一定的难度,还要有一个过程,如果石丽丽是无辜的,我们相信,法律会还给她一个公道。

我面对警察还能说什么?

“请您看一下,这是石丽丽的笔迹吗?”

千真万确,绝对是丽丽的字体。字体细小清秀,是用圆珠笔写的:

“妈妈爸爸,再生一个我。”





“再生一个我?!再生一个我?!为什么要这样写?!就留下这么一句话吗?!”我大声地叫着。

“您听没听说过有一个叫李刚的男的?跟学生的打伴一样,知道石丽丽在跟他来往吗?”

“我在忙厂子里的事,很少回家,这个人从来没听说过。”

“您就知道忙自己挣钱的事儿,女儿的命都忙丢了。”警察连挖苦带责备,像一把刀在剜我五脏六腑内的肉。我的胃急速地在翻江倒海,我压制着自己千万别吐出来,肝区也隐隐的痛,我不得不用手死命地顶着这个部位,头上大汗淋漓。

……  ……

他们问的所有的问题我全没记住,唯独“李刚”这个名子像根铁钉一样钉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不知如何回的家中,好像是有一位好心的警察把我送回来的。

我想进丽丽的住处看看,无奈已被警察上了封条。

  





老父亲在急救中心抢救,大面积心肌梗,同时输着三个吊瓶,断断续续地进入半昏迷状态。我每日拉着他老人家的手,心情已坏到了极点,要不是有老父亲处在这种病情的时候,我死的心都有了。三天之后,才有所好转,老人家有时还用力握我一下,我知道他心里很明白,就是讲不出话来。小丽丽的死简直不能提,刚一接近这个话题,眼看着心电图检测仪上的电波频率就加快,我只好在老父亲耳边轻轻地讲:“爸,您不要提这件事儿了,事已至此,谁也无法挽回,关键还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今后是怎么活下去的问题,丽丽的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工厂,没有注重孩子的成长,我在深切的自责。”

老父亲软弱无力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点了点头,指着我,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我明白,他是要叫我吃些东西,他知道,我已经三天没吃一口饭了。

看看老父亲有所好转,我安排一名厂内职工照料,急急的打车奔了安定医院。

王文琳住进了病房,她已经认不得我了,完全进入了幻听幻视状态。她整天大哭大笑,抱着枕头,在用匙子喂枕头,她一定把它当能了幼时的丽丽……她的几位姐姐也赶来了,我一下抱住了大姐的肩膀,真真切切地哭了起来,如同放开了的河闸,一泄千里,这一回我哭痛快了。

大姨子王文萱也是搞医的,处事比较稳重,那双眼睛向是在给人把脉,社会上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她一看一个准儿,绝不会错的。

“跃进哪,行了,别哭了,这个事谁也没有想到,唉??真是福无二至,祸不单行啊。怎么样,亲家爹还好吧?你瞧,我们在这儿照顾着小妹,也顾不上过去看一眼,你可别计较我们……”

“您可帮了我大忙了,我感激都感激不过来,您还说这样的话……”

“这家全要靠你来撑着,现在只剩你一人在家,我们不帮你,还有谁来帮你?!从前你也不是帮助我们吗!”大姐眼圈也红红的。说着,几位姐姐凑出了五千块钱来,硬要我收下,不收就瞪眼。这边什么都不用我管,要我全力照顾好老父亲。

这种时候,这种不计礼数、不计得失的亲情,我会感激她们一生的。

  





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半,我走在车少人稀的大街上,口中的舌头像是用胶水裹着,嘴上全是火泡,我在不停的喝冰镇的矿泉水,就这样也解不过心头的火来。胃中已经没有什么可吐的东西,肝区越来越痛……我突然感觉那冰凉的扎啤那么甘甜诱人,肝不好,管它呢!不就是死吗?!小姐,先来一扎!咚咚咚??真疼快!舌头上的胶状物质立刻被冲到了肚子里,一下又有了舌头原来的感觉??再来一扎!

再来两扎!

“您,您这扎啤味儿真不错,是今天新来的吧?再来??两扎!”

……  ……

“这人喝多了。大哥,您结的了账吗?”

“哟喝??瞧不起我!?这二,这二百够不够?现在都他妈瞧不起我,看我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啦??是不是?!”

“您别这么说呀,一百用不了,您别喝了,我们这儿该下班了。”

……  ……

我好热呀??全身上下都像着了火。对,地上最凉爽,在水泥地上躺会儿罢。

天上的星星??也在笑话我这无能的人?我活的是不是太窝囊了?那是银河?天上一棵星,地下一棵丁,哪一棵是我,哪一棵是我的女儿,对,刚才那瞬息而过的流星就是我的女儿!这个世界上她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一道微弱的光芒,此时只有我看见了她。她还会来吗?

路灯那耀眼的光芒被过往的车辆一下一下的挡住,一明一暗,像是战场上炮火的闪光。啊??有二十年没见过火与血的场面了??死人,周围全是死人,断肢残臂,杀人有着一种快感??空中在漂渺着他们的魂魄,升华着,直上九霄云外??女儿降生的那天我有多高兴啊,我整宿看着她不能出入睡,老父亲在旁说当年他就是这样看着我来着??这是自己创造的生命。“她尿尿啦!”??“她拉臭臭啦!嘿!这味儿这窜!”??“叫爸爸!快叫爸爸!”“妈妈妈妈妈??”“不对!叫爸爸!”“妈妈妈爸爸爸??”“哎??对喽!真是好乖乖!”

三岁的女儿向洗澡间的我走来??“哎??爸爸,你为什么洗你的鸡鸡儿?”

六岁的女儿在卫生间与洗澡的我相遇??“别躲了,我全看见了,一大嘟噜!”

十二岁的丽丽在卫生间里大叫着??“妈妈快来呀!”??“咱闺女来月经了。”

丽丽像做了错事一样,低着头,脸红红的。“爸爸祝贺你,你已经是大人了。”

婷婷玉立的丽丽在我身后??“爸爸,我给您捶一捶背吧?”

那架钢琴??两双美丽的手在钢键上飞舞着??那首今人神往的《少女的祈祷》

她绝不可能吸毒干坏事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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