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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汀芷幽兰

[经典回放]《一只运交华盖的狼》作者:皓澜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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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2 07:36:0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一进“新桥”西餐厅的门,国良赶紧上来拉住我的手。

       国良:“哎呀??跃进,怎么才来呀,都过了半个小时了。”

       “真对不起,临下班的时候头儿又给开了个会,说起来没完没了,我听着半截我站起身走了,就这样还晚了。”

       国良:“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就是李厂长,这位就是我的发小儿??石跃进。”

       李厂长看样子比我大不了几岁,诚惶诚恐的表情,说道:“这回多亏你帮忙我才没栽面儿,要不然,我这蜡可做大了,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得了,兄弟,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哥哥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您这是说哪里话,都是朋友,我和国良没得说。”我嘴中也自有了一套北京人专在这种场面讲的客套话。

       国良:“坐坐坐,咱别站着,菜都点好了,我可也不知你爱吃什么。”

       “李厂长,您不用客气,干吗非要在这儿破费呢?咱都是实在人,随便哪儿说会话都行,在家里都行。”

       李厂长:“下回,下回,不去都不行。”

       看着这一桌西餐,真不知从何下手,我自不会说假话:“哎呀,不瞒您说,我还是头一次吃西餐,您可别笑话我。”

       李厂长:“实在人,你这一句话,我就知你是实在人,你这兄弟我认定你了。”

       “您高看我一眼,不敢当。”

       国良:“我这哥哥呀,没得说,人好,还特文,不象我这整天野调无腔的,真是机关里呆的人,和我这外边混的人就是不一样。”

       李厂长:“能和你一样吗?跃进,怎么,听说你还是战斗英雄?真不简单,你在单位干得怎么样,顺手吗?你要是想换地方,头一个得上我那儿,咱可说好喽,我是第一个要你的人。”

       有人这么真诚的待我,实在令人感动,但对他单位的情况不了解,还不能急急的说要换个地方,马上接道:“我现在还没那想法,等我实在混不下去了,我再麻烦您。”

       李厂长:“跃进,来,咱哥仨头次喝酒,干了这杯。”

       “大夫不让我喝酒,啤酒可以少喝一点。”

       李厂长:“那成,你来啤的,我们哥俩来红酒,干!”

       这两位喝酒喝得特急,我只得找些别的话说:“国良,有一个事我得先和你说清楚了,厂子里王忠老师傅可起了不小的作用,我当初也答应人家,说完事后请人家喝酒,这事儿完了别不理人家,你看怎么处理一下。”

       李厂长马上接道:“跃进,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们早办完了,给了老头几瓶好酒,还给了点加班费,美得老头什么似的。咱不忘朋友,你就放心吧。”

       “您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说实话,我工作了这几年,为公家、为别人也没办过什么漂亮事,独有这一件,叫我像是吃了凉柿子似的,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国良:“来来,喝酒,喝酒!”

       为打住他这猛喝的势头,我赶紧得找别的话说:“我也是头一次接触机加工,没想这次还真给瞎帮成了,要说我家里到是有人是干这个的,可就是自己没有厂子来干,要不然,这活儿干得还得漂亮。”

       国良:“是吗?!”

       李厂长:“没厂子没关系呀,包哇!小破厂子有得世,找个地儿一包,一年下来怎么也能弄丫十万二十万的。”这李厂长酒一下肚,脏话就来了。好像这是北京人的一个特点,说点脏话到显得离朋友近点,没有隔阂。

       心中这么想,可嘴中还得这样讲:“您说的也太容易点了,那还不是个人就包啦?”

       国良:“跃进,这你就不懂了,国营那帮丫的,没几个有魄力的,谁舍得扔下铁饭碗下河捞虾米去?我算把这帮丫看出透了,不饿得丫前心贴后心的时候,他不会上赶着为人办事儿。咱就拿这活儿来说吧,国营的厂子我都跑遍了,单放下他们那牛逼劲儿咱不说嘿,咱就说这工期,一是不保,二来还跟你要加班费,厂子里要支票,车间里要现金,工人那要烟要酒,要得你是急不得脑不得。还别催,催急了丫还搭拉脸子。最后我一想,去你妈逼的吧,您别逗了,还是找朋友帮忙吧。没想到你能把这事儿给办成,要不说我李哥服气呢。”

       李厂长:“跃进,你家里人要是有心干这事儿,我百分之百帮忙,活儿我可以全都给你们,钱你放心,咱这关系差不了你的。”

       “您这么一说,我回去和家里人聊聊,没准还真成呢。我再摸摸别的厂子的底,值不值得这么干,别回呆会挺费事的干起来了,没多大卤,干着也没多大意思。”

       李厂长:“跃进说的在理,国良,你可以帮助跃进跑跑,摸摸别的厂子的情况,要是能有一定规模,就可以自己干一下子。你们今后可以在一起干,也省得你满处瞎跑去了,这饭吃的多踏实,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国良:“嘿!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您先别忙,是不是这么回事还两说着呢,您这儿又急上了,这事儿我可见得多了。”

       李厂长:“来来,吃着吃着。”

       国良:“今儿真他妈痛快,来,再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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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2 07:36:3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推着自行车进了院门。半道上想了想,这事儿八成还真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还真能打一个翻身仗呢。

       “三舅,睡了吗?”

       “跃进?我,就我刚躺下,怎么,有事呀?”

       “我有要紧的事找您。”

       三舅披着衣服出来。我听见了老父亲那屋有咳嗽的声音,不用讲,老父亲又不踏实了,什么事也甭想瞒过他。

       我和三舅在院中大概讲了讲近期发生的事,下一步我要着重调研一下市场信息,据我掌握的情况,估计每月的流水不会低于五万元加工费。如果要是有谱儿,打算不打算大干一场?

       “真的?有,就有这么大的卤?”

       “那是当然,这我还能蒙自家不成吗?”

       三舅:“要是纯加工费,要,就要是五万多,利润就得三万多,这,就这笔钱可不算少。”

       算这笔账他还不费事,三舅妈在供销社当过会计,更是手拿把儿攥。不知不觉之中,她轻轻在身后说了一句:“刨去工资水电税收,最少得两万五。”

       三舅略想了一会儿,运足了底气喊了一嗓子:“干哪!”

       正屋里的灯亮了起来,老父亲又从门内披着那件中山装出来了。

       “要干什么哪?!”

      

       自不用多说,正式汇报工作还得到父母大人住的正屋里进行。

       “妈,是这么回事。我帮了国良一个忙儿,没想还真帮成了,是机加工的活儿,昨天人家厂长请我吃了一顿饭,饭桌上聊起我舅舅他们来了,我这么一说,人家还真说要帮忙。国良说和我再摸摸市场,再有个几家用户,咱心里就有底了。”

       母亲上回的气自是没消,一提到这帮人马上话就来了:“这有什么呀?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能救那帮穷鬼吗?一笔活儿就值得这样儿,那我也能找这样的活儿,你怎么着哇?治了病治不了命。要我说,甭管他们,老实呆着你的,饿偏了他们,这帮下三烂也就散了,听我的没错。”

老父亲马上接话到:“你这人就没有一点儿当姐的样儿,他们投奔到这儿了,除了咱们,举目无亲,咱们不帮他,还有谁帮他们?人越老了怎么越不懂事理了呢!”

母亲反唇相讥:“我不懂事理,你懂!别回呆会连我也给卖了!临老临老我连口踏实饭都吃不上!”

“这哪和哪呀?全挨得上吗?”

“妈,这批活儿,每个月大概能有五万来块钱的毛利润,这还是保守的说法,国营的几个大厂子都不愿干这些活儿,用户们都急得什么似的,真是抱着猪头找不着庙门了,咱们这时不干,机会可就叫别人给抢去啦。”

“那??这我可就不明白了,明摆着是占便宜的事儿,一年下来能挣几十万,怎么别人不干,偏偏等着要叫你跃进去搂钱呢?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吗?我看不象是真的。”

在街道小医院里上当医生,哪里知道外面市面儿上的事?我不耐烦地说道:“哎呀??别人他也得有那么多的资金呀,包个工厂?有几个有这胆儿的?”

“别人没有,干这行儿的没有,专你一个在机关蹲办公室的力巴儿头敢包工厂,谁信呢?”

老父亲昨晚已经被我和三舅侃得晕头转向,机加工当中的一些专用术语,他听得如同天书,只听懂了一个月能有好几万的进项,把他老人家兴奋的不得了。一个月就出仨万元户?还是党的政策好,过去谁敢想呀?他自然而然地同我占在了同一战壕里:“你这话也太绝对了,怎么不敢哪?我看跃进能行,干活儿有他舅舅们盯着,外边业务有跃进和国良他们盯着,靠自己的双手,我看这事儿没什么问题。”

“哟喝??看不出啊,你们爷儿俩这会又穿上联裆裤了,又不争你们那个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关系啦?喝??上阵父子兵啊??对付我来了啊?说吧,打算怎么着,我这儿可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爱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可不跟着掺合。”

“您是帮不了这个忙,要办这厂子,整个周转起来得用几十万,您哪儿有去?”

“我的妈呀,把我炖成一锅肉,也卖不了这么多钱。”

老父亲马上接道:“你看你这人,家里说开个会研究研究大事,你一点正形儿没有,怎么搞的嘛。”

母亲:“不瞒您说,我已经跟你们研究的太多了,研究的我都有点怕了。今儿到底什么意思?”

“妈,我是这样想,可能的话,我就先不在机关呆着了,请上几个月的病假,好好帮我舅舅他们跑跑,没准还真能跑成呢。”

母亲:“我没告你说嘛,你们的事我不掺合,干成干不成别回头找寻我,听见没有,但是有一样,别在我这儿闹事,让我知道了我可不挠他们。和一群酒腻子,能干出什么好儿来?”

老父亲:“跃进,我要是你,我偏赌这口气不可,干成了叫你妈也看看。”

母亲:“这话说的没水平,跟我叫什么劲儿呀。有能耐干起来是真的,也挣他个十万八万的叫我瞧瞧,也叫街坊四邻说几句漂亮话。给我们家祖坟上也添点彩儿。”

“行,这可是您说的,我非干出个样儿来叫您瞧瞧不可。”

  













       我骑自行车带着三舅,按着他指引的路来到了郑水家。

       这是南城私搭乱建的一种小院儿,前院好像有家人是捡破烂的,乱堆了半院子拉圾,又脏又味。

加工活儿的来龙去脉又重复了一便之后,郑水眼珠子一转说到:“ 谭师傅,您说的这可是真的?有多大把握?”

       三舅:“跃进嘴里没说过假话,这么些日子,你,就你没看出来?”

       郑水看了看我,皮笔笑肉不笑的说:“跃进是不错,可二姐??”

       三舅:“又来了不是,她拽咧子也情有可原,谁,就谁家整天愿叫一群酒腻子在自己跟前踪着,又打又闹的,她要是说两句,叫,就叫她说两句,有什么呀?跃进这不也在帮咱们吗?要是真成了,那可就是天大的功劳。”

       郑水:“我看不那么容易,这笔资金可不是小数目,您有什么辙没有?要是没有辙,我这儿到有一个省事的招儿。”

       “说,你,就你说。”

       郑水:“包出去,这样省事,也不用自己投资,就是有点玩悬,容易叫别人给抢行,干不了几次,这碗饭有可能就吃不上了。但是这样省事,把握好了也能挣钱,就是利润低点,大头叫人家干活的拿去了。”

       三舅:“叫别人拿去?!别他妈扯蛋了!你,就你得说咱们这帮人全是干什么的!”

       郑水:“您说那都没用,人家用户到时要活儿,想抢行的到时一跟您掉腰子,您是干瞪眼儿。谁是真干活的谁说话硬气,这中间骑驴的被人甩,是早早晚晚的事儿。说出大天来,您得想别的辙,没有资金全白扯。”

       三舅:“我傻老婆子到出了个母招儿,我,就我琢磨了一晚上,觉得还真他妈有点道理,我,就我打算跟我二姐好好聊聊。”

       郑水:“您说,我听听。”

       三舅:“她说我二姐那个院子,没,就没准儿还值点钱,不如买给一个什么单位,换,就换他几套新单元,钱也能弄不少。”

       郑水眼珠大放光芒:“嘿!这主意出的!这还真没准儿是条路子。就怕您二姐不干,闹不好又炸窝了。其实,我这方面还真有不少路子,都是干这行儿的朋友。就您家那个地段,说不定还真能帮着买个好价钱。”

       三舅:“你给问问,不,就不接触怎么能知道行市?要是合算,说,就说不定我二姐还真动心了呢。一有了资金,咱们办厂子不是就有门儿了吗?”

       郑水:“说的也是,要是这样,那我就帮着问问?”

       三舅:“抓紧给问问吧,死马当活马医,说,就说不定还真成了呢。”

       这主意是三舅妈出的?听了他们的这些话,我心里还来不及生出什么滋味,郑水马上看出来了:“跃进你先别跟老家儿说呢,这事八字儿还没一撇儿,干不干还两说着呢。”

       我当时还来不及往“白虎星”那儿想,这事儿就给差过去了,也是,成不成还两说着呢。

  













       不出一个礼拜,看房的人上门儿来了。这一天中午整赶上我在家休息,听着院里有杂乱的脚步声。三舅和郑水领着三四个人在老父亲的房前探头探脑。

三舅:“看吧,二,就二姐没在家,二姐夫睡着呢,轻点,别把他吵醒了。”

       郑水回身对几人轻声说道:“就是这个院子,一共是三十来间房,占地大概有一千多个平方,几位先进去看看,别出声,别叫几家住户知道了。”

       其中一人操着广东味儿的普通话讲道:“这是为什么?难道不是自己的房吗?”

       郑水:“是自己的房,文革时候这院儿住进来几家占房户,先别惊动他们,一叫他们知道了,闹得人心慌慌,给我们曾加了不少麻烦,还请几位见谅。”

       “噢??是这么回事,那我们先看看吧,尽量轻一些啦??”

       几人在院中来回转着。

       别看汉中回来这帮人别的买卖干不成,倒房卖房,五马换六羊到是拿手好戏,还没出一个礼拜,就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我推门迎了出来。

       郑水压着嗓门说道:“跃进,千万小声点儿,就别叫你爸听见!活儿的事儿怎么样?没什么大的变化吧?你可千万盯住了,别回呆会儿咱落一个鸡飞蛋打。”

       “您二位别演碰了就行。”

几人在一旁小声嘀咕。

       众人出了后院。

       几位看房的人在交头接耳,有人在用步子丈量前院儿的宽度。

       郑水:“几位!看得怎么样?这院儿可真是没得说,实实在在,真真正正的老北京四合院,正房都是前出廊子后出厦,这样的房子,您去打听打听,在北京也不多见,不是说您想什么时买您就什么时买,您当跟菜市场的黄瓜似的?要不是瞅你们是南方做大买卖的,我根本就不能把人往这儿领。人这家儿祖上在旗,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住得起这样的房子呢。您蹬三轮车的板儿爷,门儿也没有哇!光这二道门儿,您瞧瞧,这叫垂花门儿,瞅这活儿做的多地道,您可着全北京找去吧,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院里住的不是一般的人家。”

       其中一人接话道:“是不错,我们回去商量一下,三天后给你们准确的答复。”

       郑水:“咱可说好了,三天就三天,过后我们可不候,这儿还有好几家儿等着要看房呢,咱们相互谁也别耽误谁,是不是这话?”

       一位像是领导的人接话道:“没问题啦??我们一定准时把信息反馈回来。”

       三舅没听清:“什么?您,就您说反什么?”

       “反馈,信息反馈,就是,就是??反应回来的意思。”那人反到有些语噎。

       三舅:“噢噢??还,就还真头回听说这个词儿,您别见笑。”

       “不用客气啦??”

       郑水反手挑着大姆指:“几位,要不然吃了饭再走?咱们北京饭店,离这儿也不算太远,今儿我请客。”我知道郑水有一发小儿在北京饭店当厨师长,吃折箩,淘换点烟酒到是常有的事。

       刚才那个领导模样的人接话道:“郑老板,实在是对不起啦??我们还要赶着去公安部开一个会,还要见几位重要的老领导,不然今天我们是非要请您和这位谭先生的,咱们改期好吧,一定请二位赏光啦??”

       郑水:“哎呀??其实没多远的事,走着一刻钟就到了。”

       “请二位留步,实不相瞒,我们就住在北京饭店,实在是没有时间了,对不起,请二位留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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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2 07:36:57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人在握手。
       郑水望着走远的几人撇了撇嘴,脱口来了一句:“吹牛逼呢!公安部老领导?你们丫要买得起这房,挖我眼珠儿当泡儿踩!”

三舅接话道:“怎么样?你觉得他们能、就能出多少?有谱儿吗?”

       郑水:“问题不大,这几位可是肚子有牙的主儿,别看他不言不语的,据说钱人家可有得世。我那哥儿们说了,他们急着要设办事处,租也行,买也行,找好些日子了,一直也没合适的。谭师傅,这事您甭着急,有一搭无一搭,无所谓!这主儿有得世,别卖倒了行市,您可得绷住劲,别叫他们瞧出来咱这边急着要出手。”

       三舅:“这还用你嘱咐我?我又不是十六岁的力巴头。”

       郑水:“您这话我信。哎,谭师傅,我得走了,有信儿我麻利儿上您这儿来,可有一样儿,别叫二姐一盆洗脚水折我脑袋上。”

       三舅:“哪能呢?要是办成了她不定美成什么样儿呢,成,就成了有你好处。”

       “得,就听您这一句话,回见了您哪。”

       郑水是业余房串子中的精品,一张京片子嘴,能把死人说活了。瞧他刚才那附德行,当着人家又唬又诈,人刚转身就骂人家一狗血淋头,可回身对三舅讲的又是另一套,弄不清他那句话是真的。和这样的人在一块,得先适应他一段时间,得摸透了他脾气秉性才敢跟他打交道。

       这类事情我插不上手,我忙着调研市场情况,前景真是看好,可就是干着急,没钱、没设备,空有一群搞技术的工人,有劲也使不上。三舅这边也没什么动静,也不好催促,时间一长,我把卖院子的事早就忘到脑后边了。

  





       晚饭我们都是在老家儿的正屋吃,这一天我刚端起饭碗,三舅一脸堆笑,推门而进。

       “二,就二姐在家那,我这儿等您半天了,有,就有好信儿告诉您。”

       不是我这人心有多细,三舅平时口吃总是在一句话的当中间磕巴,如果要在一句话的开头结巴,那一定是遇到了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总是先憋红了脸。

“啊,我刚回来,怎么着?又到我吃饭的时候了,成心又给我添堵是吧?我听好信儿听得也忒多了。”母亲的眼皮连抬一下都没有。

       老父亲放下手中的报纸:“燕存呐,有什么话你痛快说,自家人,别遮遮掩掩的。”

       三舅:“跃,就跃进帮我找的那个活儿,真是不错,要是这么丢了实在是可惜了的……”

       母亲的嗓门儿一下高了起来:“那就别丢哇,等什么那!噢,等着我们再帮你们找工厂、找资金?干脆,我干得啦!你们都在家呆着。一个老爷儿们,怎么一点冲劲儿都没有呢?!”

老父亲不满地说道:“你叫燕存把话说完,怎么搞的现在。”

       三舅:“这,就这机会丢了实在是可惜,可一时半会儿也干不起来。我,就我到有一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也得你们二位拿大主意才行。”

       母亲:“合适不合适的,也得都差不多,别一人合适了就行。哎呀??你就快说吧,瞧这磨烦劲儿的。”

       三舅:“这,就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跑厂子的事儿,这资金的事儿我也找着呢,昨,就昨儿到是来了这么一个信儿,说海南岛有一家大公司想、就想在北京设一个办事处,最好是四合院,租也行,买,就买也行。我想,咱们这个院不挺合适的吗?干,就干嘛举捧着金饭碗要饭吃呢?咱们不如把房租给他们,每年大概有十万八万的租金,我想这挺合算的……”

       母亲一下把眼睛瞪得溜圆:“停停停,我先问问,这谁出的主意?!”

       三舅:“也,就也不是谁出的主意,事儿赶事儿,全,就全赶到一块去了。”

母亲停下手中的碗筷,阴沉着脸说道:“我说??这招儿可够损的。把我们老俩口赶哪儿去呀?!睡当街去呀?!是,钱是不少,也挺合算,可有一样儿,租了没二年,人家不租了,我看你怎么办!您再现找主儿?八年你也找不来第二家儿,说什么也晚啦!”

老父亲马上表态:“嗯,这到也是个好主意,但也不是没有问题,只要是把几个关键的问题解决了,我看也不是不能办。”

三舅:“二,就二姐,这,就这里边还有这样一个好处,借机能把这几家占房户轰走,就说咱们将来不出租这个院儿了,能,就能把这几家占房户撵干净了,也不是件好事儿吗?”

“…… ……”

三舅:“用他的租金,咱,就咱们再租几间自己住的房子,稍微远一点也没关系,花,就花不了几个钱。”

母亲脸色要阴转睛:“你看他出的这馊主意怎么样呀?”

老父亲:“我看挺好,一是解决干工厂的资金问题,二是每月也有一笔可观的收入,燕存一家的生活也有保障了,这办法不错。”

母亲略沉了一会儿:“我看这样吧,他们不是公家的买卖吗?不是我难为他,要想租这个院儿得先满足这几样儿条件,一、一年的租金低于十万,免谈。二、先交两年的定金,一次负清。三、一切杂费全部自理。要是能满足这三个条件,那咱们就租给他。”

老父亲:“嗯??好主意!燕存呐,我看你就先和他们这么谈着,不答应你二姐这几个条件,那就不要往下进行,不要让他们感觉事情太容易了,生意场上要有策略。”

三舅略停了一会儿,话峰又是一转:“他,就他们要是提出想买咱们这房怎么办?”

母亲不加思索,脱口而出:“那呀,先得给咱们一百万,再外加三套三居室,还得在三环路以内,那咱就答应他,是吧老石?”

老父亲:“这个条件可不低了,我估计人家不会答应的。先说着前面租房的事儿吧,咱不指望天上掉下馅饼来。”

三舅:“这也难说,没,就没准儿人家还真能答应。”

母亲:“哎呀??他答应不了哇,吹牛的多了去,我就不信他有这么大的份儿,敢拿出二百万来跟咱斗法?开玩笑。”

三舅:“二姐,要是人家不开玩笑呢?要,就要是人家明儿就能答应您的条件呢?那,就那您怎么说呀?”

母亲正着脸色说道:“他不开玩笑,我就不开玩笑,他明儿答应我条件,那我后儿就搬!”

三舅:“二,就二姐,这可是您说的?!这么着吧,明,就明儿我把人叫来,你们当面谈,我,就我别在中间传话儿,好像我这中间怎么着似的。要是能成,我,就我主要是想盯着跃进给找的那批活儿,那是正差儿!用,就用点资金把这事儿干起来比什么不强呀?一两年下来,咱这点钱还不打一个滚儿?”

母亲:“你们只要是干正经事,我没有不支持的,就是一样儿,别再在我这儿吹牛,听见了没有?我听你们讲故事,耳朵眼儿快起?子了。”

三舅:“嘿嘿??这回没准儿真、就真还成了呢。”

老父亲笑道:“成了好,成了咱们好好庆贺庆贺。”

母亲:“瞧你二姐夫美的,八字还没一撇呢,眼睛又眯成一条缝儿了。”

“…… ……”

在场的人全都笑出声来,我舒了口气,原本估计要发生一场风暴,结果适得其反,皆大欢喜。

按姥姥家的规矩,大人们讲话,晚辈不许乱插嘴,特别是在吃饭的时候。今天例外,因为此事对一个家庭来讲是惊天的大事,拿祖宗留下来的房产说山,自我记事起,今天是头一次。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毛病,说又说不出什么,好像背后有人在琢磨我们这院儿似的。三舅今天讲的话,我总觉得他是受了舅妈的指点,话一开场先往租房这事儿上说,先叫我母亲消了气,再提出卖院子。话讲得也非常巧妙,有步骤,有策略,听起来很自然,要没在背后准备,绝对不可能这么滴水不漏。

因为三舅妈有“属虎的”那层意思,我对她格外的注意,只要我看得见她,会不由自主的观察她在干什么,特别是她的处事态度。可是,我从来没听她对家中事物表过态,总是笑容可掬的样子,就知道干活,别人征求她的意见时,她总找辙脱身回避,此一点颇得全家人赞扬。但我不由自主地在暗中关注着她。

我又想起了上次喝酒打架的事,她那撕口罩往一支花脑袋上捂的一系列举动,手脚那叫麻利,活生生的一个战地女护士,真上过战场的女兵都未准儿能有她这两下子。上次听三舅讲,这卖院子的事还是她点拨的三舅,就他那“学富五车”的木瓜脑袋,绝想不出这招儿来。有时我也纳闷,她怎么会想到用这院子说山?这可不是一般人敢想的,在座的大男人,包括我和老爷子,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刀光剑影都见过,虽说杀敌立功,风光露脸,有敢卖房的吗?可她平时给人的印象,遇事就避人,老实的不得了。一遇有三舅与她拌嘴时,老父亲总是笑着说:“你也就欺负人淑英老实,换别人试着你的。”

此时她在旁屋进进出出的收拾碗筷,刚才大家的笑声一定“感染”了她,三舅进门时她还在轻手轻脚地走路,这会儿的步子格外轻快,一脸的春风。

       是不是我多心了?这是个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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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2 07:37:12 | 显示全部楼层
事情进展之快,令全家人措手不及,每日都要说上一千多遍车轱轳话,其实归根到底就是一句??卖房。

       当八仙桌上两只大提包全都拉开拉锁时,全家人都看直了眼??满满全是十元的票子,那会还没有五十元以上的大钞,这堆钱足足在八仙桌上摆了好几层,压得它吱吱嘎嘎变了声调。

最后谈妥八十万元成交,另由海南一方给郑水五万元酬金。

       全家人都参与点钞,三个小时,全家人大汗真冒,就这样也没点过一半,看看几位海南的人有些不耐烦,干脆不用点了,反正全用封条封着。北京人那条老规矩“钱过两手清。”在一桌子钞票面前也派不上用场了,现在大家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原来什么多了也不行。

钱下了八仙桌,三串新居室的钥匙摆在桌面。

       十几份合同书、房契、户口本放在眼前。

       老父亲和母亲颤抖着双手在合同书上鉴字,按手印。

       众人鼓起掌来。

       租上传下来的这座老北京四合院??归海南浪潮机电公司所有了。

       多少年之后我才搞明白这家浪潮机电公司是干什么的,人们可能还记得海南的汽车走私大案,这帮人是其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自是手眼通天,到公安部有何贵干,这还用多说吗?如今在中国,这是连呆傻人都清楚的事情。

      

一有了钱,机加工活儿的事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往前赶。

       三舅一扫往日的满脸晦气,春风拂面。

       一顺百顺,一通百通。过了没几天,有信儿传过来,说延庆康庄附过有一个小厂子,条件确实不错,车铣刨磨,滚线镗插,基本全的,厂房一千多平米,给句痛快话吧,包不包?不然??走,先验下厂子。

听听,还没整明白呢,就先要验收人家厂子,前些日子连人家工厂的大门儿都没胆量进,瞧这会儿张嘴狂的,才不到俩月工夫。

人一有了钱,就是不一样。

       我也神气的不得了,联系业务自是没说的,全北京的活儿源叫我摸了个底儿掉,有的外地客户不好联系,我还跑到电报大楼专打了十几个长途电话,对方还真感兴趣,非要留下电话不可。我哪有电话,单位的电话敢留吗?家门口的公用电话敢留给人家吗?一有点事儿“请王大爷给听叫一声。”成吗?那会还不敢说自己是干个体的,生怕人家看不起自己。只好跟外地的用户讲:“再联系吧。”

一切基本就绪,就等开工了。我自然也要跟着去验收这个厂子,这一天坐在租来的面包车内,想起来感到好笑,这事就这么办成了?

“哈厂长,你把厂子人员的情况,再,就再给我们说一下。”

       “谭师傅,我们这个厂子,就在康庄和县城之间,工人都是当地农民,也没什么技术,更没有文化,干个农机配件还凑合,要干一些精巧点的活就傻眼了,全都指着你们这些老师傅们来帮忙呢。给我们带一带学员,他们一定会好好学,有什么毛病您尽管说他们,不行就揍他们,都和咱家孩子一样!”

       车内有人笑了起来。   

       这位哈厂长也是位复传军人,满族人,要论起来,和我姥姥家的人还算是同宗同源。他曾在新疆当过工程兵,据说他新疆舞跳得特好,逢年过节,只要有几两酒助兴,在村民们面前就能给人们表演一段,我遇上过一次,咱不敢自夸是内行,当年也交过一位跳舞的女朋友,好赖还清楚什么是肢体语言。只是他这舞跳得像打了一套“地躺拳”,咱不敢失声大笑,他连滚带爬,满地起土,当地人没见过这阵式,只顾喊好儿,远近他也算是个人物。现在管着一个小小的工程队,业务不少,对这个工厂只是带管,机械他是外行,整日随工程队跑东跑西,心思也没在这厂子上。

三舅高傲地一笑:“那哪儿能打呀,技,就技术打是打不出来的,您回身问问我这些徒弟,有几个是我打出来的?咱,就咱要是包你这个厂子,先要从你这个厂长下手,先,就先把你这家长式的管理方法彻底消除掉不可,不然这厂子搞不好。”

       哈厂长:“那是那是,我哪里是干这个的材料?原先是种地的出身,现在搞这施工队,跟机加工也说不上话。哎呀,说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不大不小的厂子,你说不管吧,闲着一大堆机器,你说管吧,咱又啥也不懂。上次有一位,在咱这干了半个月的活儿,临走才给了一千多块钱,月底会计一算账,还赔了五百多电钱,什么事儿呀!我们再也不敢叫个人上这儿来瞎干活来了。”

       三舅:“您遇到的是一个占,就占小便宜儿的,没多大能耐。咱,就咱这回可是真刀真枪的要玩了命了,光工人,就,就要曾加二十多。”

       哈厂长:“哪赶情好,我们这回可真是要大翻身了。”

       三舅:“咱们不是和你吹牛,每个月的活儿就得多少万,占小便宜儿的今后还真少蹬咱们的门儿。”

       哈厂长:“哈哈哈??是这话。”

  





       这个厂子确实比较理想,离京城也不算太远,坐火车在康庄下车,租辆自行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厂子大概有十亩地,一千多平米的厂房面积,大大小小加起来近七十台机械设备,大部分是国营大工厂淘汰下来的旧机器,一定是哈厂长这几年给大工厂施工盖楼时淘换来的。他这人能说会道,长着一张蒙古人的脸,一笑时小眼睛几乎找不见,给人一种憨厚实在的印象,他要弄不来,谁还能弄的来?

       哈厂长自是备下了一桌酒席,他肯定听过中间人介绍了我们这边的情况,深感前途光明,这桌酒席,上尽了当地的好东西,有的菜还是派人从县城端来的。

哈厂长:“来来来,入席入席,甭客气,到这儿就跟到自己家里一样。坐下说说吧,谭师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看我们还有什么没做到家的,有话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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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2 07:37:26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人一阵谦让,纷纷落座。

       八十年代那会儿,中国人只要有酒什么都好说,三舅看了看桌子上面的二锅头,擞了擞嗓子,大概他还没怎么在这么一个正式的场面讲过话,脸略有些发红,说道:“那,就那,我就先说说。从总的设备情况看还算可以,通用设备全有,但这只是对一般机加工而言,要,就要想干咱们现在想上的产品,这些设备还差得远,还要曾加关键设备。但是,我,就我个人感觉,这个厂子还行,工人们的技术水平虽然说低了一些,这,就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不重要。今天我们要了解的是你们的组织结构,有没有诚意要包给我们,怎么个包法?是按分成?是按保底?还,就还是按别的方法。说句实话,你,就你这个厂子要找到合适的承包人,不太容易。一个是路程太远,设备陈旧,另,就另一个是你账面上一分钱也没有,怎么包?产品生产方面,没,就没有资金怎么能运转起来?我们要包还得从自家里拿钱,这,就这样就有一定的风险。我们这些人,刚才路上我也和哈厂长谈了,全是从汉中大厂子回来的,就,就我们那一个车间,当年在亚洲也数一数二,当然,现,就现在是不成了,咱就说这事儿。这些人见的多,活儿比较正规。今,就今天到了你这个小厂子里来,不过是想借贵方一块宝地,凭,就凭咱这手里的这点技术混口饭吃,相互有所帮助,相互理解,相,就相互有所得。要想能与人合作,你就得有你的优势。这,就这话反过来对我们也一样,光凭着两张嘴,到你们这里来混饭吃,说白了吧,谁,就谁也不缺爷爷,你们厂子目前这个状况不可能为我们的饭辙发发慈悲,我这是真心话。今儿,我,就我们也不可能说看见你们这厂子挺困难,我们就把好不容易找到手的活让给你们了,那也不太现实。什,就什么事儿都是互相的,我说这话在不在理?”

       哈厂长:“您这话太实在了,我看这样,回头和乡里负责人打声招呼,叫他们拿出个方案来,对吗谭师傅?这一两天咱们就给你回信儿。保准叫你满意!”

       三舅:“我同意。大,就大伙有什意见?同意吧?”

       时至一点,众人饥肠辘辘,早已等得不耐烦:“同意!”

       其实,这些人同不同意纯属瞎掰,要的就是这气氛,我当过兵,知道这“瞎掰”来的气氛所来之妙,由不得大笑起来。众人虽说不解,也跟着傻笑,同时有人不由自主地在用牙咬开二锅头的瓶盖。

       哈厂长:“哪就连这事儿也一快同意,咱们先吃饭,今儿非喝醉不可!”

       二十几人,喝了十瓶二锅头,两箱啤酒,还有几人跟本就没喝,我自然算在其中。   

      

       占房户最令人头痛,父母二老绝不会出面和这些人吵架,都是老街坊,一块儿住了这么多年,不好撕破面皮掰持这事儿。可是,售房协议上规定了搬出的日期,屎到了屁股门儿,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此前曾好言相商,这帮人却驴脸子瓜搭,好像全是我们家人的不是似的,有的话说的挺气人,说也不提前跟他们打个招呼,妈的,真是做倒行市了。不是都这样儿么,敬酒不吃,成了,自有人张罗揽这差事。三舅这帮人可找着立功的机会了,一支花几人死活要挽回上次喝酒挨骂的面子,挨户撵人搬家这差事大包大揽了下来。这几块料加到一块还消停的了?跟人讲话连荤带素,连蒙带吓,今儿停水,明儿停电,不然就泡在人家里,大夜里也不抬屁股走人,穿着大裤衩、跨栏背心儿在人屋里晃,又擤鼻涕又吐淡,人家里大姑娘小媳妇的,能不腻歪这几块料?这几人自有话说:“不搬?不让丫睡觉!”

       我本想劝说家里人和平解决这事,好说好商量,不过看样子还真不成,我也没法管了。

最后,一支花这几块料与其他几家占房户经过两个星期的唇枪舌剑,差点动起手来。

片儿警老李,房管所老张,居委会主任在中间做了大量的调解工作,最后才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叫几家人都搬回隔院儿的居委会,哪来回哪,以后再想办法解决。好在当年糊纸盒的小厂子现在扩大了经营规模,“老走”把这儿当成仓库,这会儿她正忙着她那汽车靠垫厂的事,吃住全在她厂子里,根本也顾不上这边的事情。与她打了声招呼,第二天汉中这帮人就把她的家具全搬到隔院仓库去。只要她一走人,什么事都好办,稀里胡噜,没两天的工夫,几家人全跟着搬走了。

我心里清楚,他们也是叫一支花那几块料给折腾苦了。这您怨谁呀?有人活的就是欠,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我看见老父亲站在空荡荡的院里,手扶葡萄架,无限感慨地向母亲说着。

       “淑华,说话这小院就归别人了,心里真不是滋味,本想这晚年就在这院里过了,临了临老还把老窝儿挪了。唉??真是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生活有这么大的变化。比起从前,穷奔几十年,这样的事连想都不敢想,咱这一下不成了房产主了?这么一大笔钱,我真担心将来一再有什么运动,咱们又成了挨整的对象了。这钱多了心里还真不踏实,比不了跃进他们这样的年青人了,真是改革开放了,脑筋跟不上趟儿了。”

       母亲:“你呀??天生受苦的命,前几天还一个劲儿的说自己革命了几十年呢,今儿又改说自己穷奔几十年了。这刚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说能过上几年松心的日子了,你这又不安份了。跃进他们这还没说干出点什么来,将来真发达了,把钱翻几个过儿,我看你怎么着,还不烧死你呀?”

       老父亲:“我也不想要那么多钱,个人钱多了有什么用?国家吃饭看病什么都管着,自己有钱都干什么呀?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母亲:“好啦,咱们也别没完没了争竞这些事儿了,反正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这房也有你一份大的功劳,当初要不是你在职的时候,紧着为这房产权的事儿跑,咱们这会儿八成还住单位宿舍呢,你是咱这个家的功臣。”

       老父亲得意地笑道:“你们谭家门儿知道这就好哇,我可没把这事常挂在嘴边上啊,行啦??走吧!看看咱们新房去,下午叫跃进他们早点过来,搬家时叫他们当心着点,别把我这几盆花儿给砸了。”

       我心里也一阵一阵的难受,要说对这院儿的感情,我不比二老差多少,从小就长在这院里,一砖一瓦都特熟悉,特别是那株老葡萄树,前院儿的两大棵石榴,年年都接好几大洗衣裳盆。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年秋天我都叫几个不错的同学来大吃一顿,姥姥那会儿还活着,特给面子,同学们连吃带拿,所以我在他们面前特有威望。

       如今住了楼房,十四层,这一切都带不走了。其实带不走的是“天棚鱼缸石榴树,厨子肥狗胖丫头。”的京味儿四合院文化,如今人们多在怀旧,我感触颇深,因为我们不单单卖的是这院子,其实卖的是自己的文化空间。这是上几代人传下来的基业,转给了与这种文化氛围不相干的南蛮子,他们消化得了?享受得了?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要说起来,还应当说是我母亲对这个院子感情最深,她就是在这个院子出生的,真真正正的老北京,到她这一辈儿已经是第十几代人了,能对这个院子没感情?没有十二万分的理由她是绝不会拿自家祖宗传下来的房产逗闷子。对这份产业她有着极强的保护意识,占房户没事儿往墙上钉棵钉子,甭叫她瞧见,她能骂人家三天。文革那是没办法,有几家不受冲击的?甭说您叫街道上占了十几间房,没把您打个半死,轰回乡下还不算捡一便宜?

       卖房这事儿她办得果断利落,但是这事我后来也曾想过,别看她对三舅一家人横挑眉毛竖挑眼,骂归骂,她那是恨铁不成钢,要是有一机会能叫他们施展才干,她会不顾一切的帮助,娘家人嘛。这事要是换了老父亲家的人,您说再多给一倍,对不起,第二句话连您下嘴的地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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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2 07:38:22 | 显示全部楼层
靠近大北窑,有三幢临三环路的塔楼。一号楼的十四层上,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在看新居室。我真是头一次上这么高的地方,从窗台往下猛的一看,还真有点眼晕,小肚子下面直发麻。一共是三套三居室,有两套是同一层,另一套在二号楼,也是十四层,斜对着,能看见窗里的人,一招手人就能过来。我自然要和二老在同一楼里,万一要有点什么事也好有个照顾。

“爸!您老两口住这套朝阳的吧,我们住背阴儿这套。”

       老父亲美得喜不自胜:“嗯??行,有我儿子这句话,我这儿子就算没白养。”自我记事起,老父亲极少当众夸奖我,最近他心情一直不错,一有机会,总是想说我两句好句。我们父子俩这几年一直在争执,我办了这么一件漂亮事,他的脸上增光不少,逢人便说我长出息了。

母亲自然也不会落空,马上接上话:“瞧把你爸美的,他可养了个好儿子,恨不得全北京都得知道。”

       老父亲:“全知道不好吗?我这儿子不含糊,刚工作没多久就办了这么档子漂亮事儿,以后更是错不了。”

“您可别这么说,回头我舅舅他们该说我抢功了。这买房的主儿也确实是人家郑水帮忙联系的,别忘了人家。”

母亲:“郑水的事不早了了吗?怎么还提呀?”

“您亲眼看见把钱交到人手里了吗?”

母亲:“哎??五万块呀,这还假得了!当初坐在一块儿说这事儿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

“说的时候我是在场,但什么时候给的他,那天一乱我也就没注意。行了,要是给了就行了,我怕人回头说咱们办事不地道。”

老父亲:“这卖房的事儿,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是郑水的功劳也跑不了,要是没你说的那活儿的事,他们说出大天来,你妈她也不会同意买房子,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母亲:“这话不错,什么没办成先惦记我的房?!敢跟我开口?!吓破了他的苦胆!”

王文琳抱着孩子抿着嘴笑起来。

“妈,行了,没有我找的那活儿,这事办的也够漂亮,三套三居加八十万?!您可着四九城打听打听,靠您挣工资?您等着吧。”

母亲:“这到也是,咱们的好事儿都赶到一块儿了。这就叫做,山不转水转,时来运就转。你爸和我受了一辈子苦,也应该享享清福了。”

王文琳一般不接大人们的话,今天有点例外,她轻轻的说道:“真是的,爸和妈也该好好歇歇了,全国满处走走,乘着腿脚利索,名山大川的,一通足玩,多美,咱们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这样呢?是吧跃进?”

“你惦记早点老哇?!我还不想呢,要想老,你先前头走着,别把我也捎上。”

“讨厌!”

一家人轻松地笑着。

老父亲:“说别的都是瞎说,跃进哪,家一搬利索了,赶快干起来是真的,别把正事儿给误了。”

“您放心吧,我和国良都安排好了,我舅他们那边一开工,我这边的活儿马上就给布置过去,什么都是现成的。”

母亲:“可说呢!延庆那边来信儿了,他们又去了这二回,谈得也不知怎么样了,瞧让我这不放心劲儿的。要我说,别包他们那个破厂子,瞧这通儿远,当天都打不了来回。有点什么事儿这不方便劲儿的。”

“城里到是有近点的,包的条件也实在是太高了。人家当地人挺实在的,一个劲儿的说好话,我看也差不多了,找这找那,时间不等人,别把活儿给耽误了。”

老父亲不耐烦地向母亲说:“哎呀,你别管他们的事儿,叫他们自己干去,人家干了一辈子这个了,还能没有你有经验?!”

母亲:“我总觉着有点不靠谱儿。大家伙眼前正高兴着,我也不想说不受听的,这帮人我总是觉得着三不着两,老是放不下心来,真是块心病。”

  





延庆的厂子就算定下来了,开始进驻厂子时,我跟着猛干了一阵,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擦机器,拉圾就清出去十几车。可把我累坏了,吐了一天的黑痰,才算把肺叶儿清理干净。其他的准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工人们的工作量极大,每天加班,一耗就耗到十一二点,这要是给国营干,根本就不可能。

       自打我母亲给了三舅一部分起动资金,这个工厂就算正式运转起来了,钢材一车一车的往厂院儿里拉,车间里人们进进出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汉中这帮人,技术上一点没的挑儿,几批活儿一送出去,嘿!没一家不夸的,听得我心里这痛快。

三舅这人能喝酒,原先在家时他可能还拘着面子,没使出看家本事,到这里我才发现,他这人真能喝,还不是一般的能喝,二锅头几乎一天一瓶,喝酒时谁也不敢跟他叫劲儿,不把人灌出溜了不算完。自从到这厂子过上了几天舒心日子,二锅头瓶子一天也没下过桌面,自从干活挣回来一部分利润之后,每日中午必找辙喝一顿,然后一觉睡到快天黑。其实这会儿正是工人们最累、要想家的时候,这会儿他来精神了,天天干到挺晚。时间一长,工人们没一个不烦的。可气的是专有那么一帮不要脸的工商税务之类的工作人员,走马灯似的天天来,除去侃大山,最主要的还是冲着这顿酒来的。这些人到一块堆,酒一上脸,天南地北,胡骂溜丢,所谈内容没几样与企业管理有关系,我烦的不得了,从来不往他们跟前凑。听着这些人在会议室大呼小叫,到颇有点“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豪气,只是工人们不会懂得这些,白眼相望,我感觉挺不舒服。

三舅妈一改脸上的灰绿色,每日张罗着买这买那,厨房那儿进进出出,就是从不管工人们的饭。我有时端着鸡鸭鱼肉从工人们眼过,心里挺不是滋味,我是从部队里出来的,特别是上过战场人,知道什么是同甘共苦,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什么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最低层的人怎么看上层人物,其实人人心里都有数,有人就是想叫别人知道自己特殊,精神上有一种满足感。这些是生活小事,按道理不足挂齿,关键是你拿不拿他当人,在中国这一有着几千年封建文化的国度里,这不是每一个想当老板的人都能想得到的。

       一位小工头推门走进了每日聚餐的会议室,这一次正好我在,他这人挺直,开口就说:“谭厂长,晚上加班的工人,这晚饭是回家吃呢,还是厂子里帮助给做点?好些日子了,大伙挺有意见。”

       三舅正在指手画脚的与来客讲着什么,猛的被这句话扫光了兴致,脸一沉说道:“有,就有什么意见?喝??了不得了啊?过,就过去我没来的时候全怎么吃饭哪?!你们全饿着来吗?!”

       小工头:“过去是过去,过去活儿少,加班的人三五天一凑合也就过去了,现在天天这样,您看,大家也怪辛苦,食堂的事您是不是考虑考虑?”

       三舅:“考虑什么呀?!不办!毛,就毛病越来越多,我们那会儿加班怎么什么话都没有,现在的工人,刚,就刚干了没几天活儿就跟你讲条件。这食堂再增加几个人,这,就这费用就得增加多少?你知道吗?”

       小工头有备而来,讲起话来豪不示弱:“哎呀??这个账到是没人算过,厂部每天的吃喝到是有人算过一笔账。”

       三舅大怒:“什么?!敢,就敢管到我的头上,还明着告诉你们,我就是天天这样,你,就你还别有气,有气你来呀。”

       哈厂长看不是话茬儿,马上接道:“来福,你先下去,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当着客人你怎么这么多话呢?太不懂规矩了。回头我再跟谭厂长研究研究,你先下去干活儿吧。”

       小工头气哼哼地出去了。

       哈厂长面对几个当地的税管员一脸的诚恳:“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儿的工人不太懂规矩,诸位别见笑。来来来,接着喝,老谭!喝呀!怎么跟他们一般见识,不值当的,一个小孩子!”

       一税管员撇着嘴说道:“一个工人也来管厂长吃喝?别说啊??我还是头次见。”

       一吃客:“不是我说别的,哈厂长,老谭他们这一来,眼看着小厂子火起来,容易吗?!这帮猴崽子可有点蹬鼻子上脸,老话儿讲得好哇,骡子马好使是打出来的,没规矩还成?”

       三舅好像在这些人面前丢了面子似的,扯着脖子喊道:“今儿,就今儿我跟他没完,咱先喝酒。妈的,最烦有人在喝酒的时候找别扭,喝,就喝也喝不痛快。”  

       看着这厂子总是这么一个样子,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真担心会出什么问题,果不其然,没过两个星期,就出现了三次废品,国良从北京特地赶来,一个劲儿跟我翻秧子,说要是再这样,今后这活可没法儿再往这儿拿了。我好话说尽,他仍是一脸的不高兴,见到会议室又是一桌酒席,屋内酒气熏天,气的他没吃饭就返回北京了。

       当天晚上厂子里失了一次火,到是不大,烧坏了一台电焊机,几件加工活儿,火及时被工人们扑灭了。着火的时候三舅在酒后酣睡,千呼万唤就是不醒,急得我朝他头上泼了一盆凉水才算把他叫醒。

       一经查实,原来是焊工焊活时,高热的焊药皮子蹦到了擦机器的油棉丝上,那还有不着火的吗?车间里管理非常混乱,东西乱摆,临时拉线,工具乱丢,我看也没人管。小工头们全不在现场,一问,回家吃饭去了。

       这怎么能不出问题?

  





       筒子河畔,华灯初上,人们三三两两地在散步。王文琳一手推着小女儿坐的童车,一只手轻轻地握着我的手。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简直太熟悉了,当初她跟我谈恋爱,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有时会围着故宫外墙整整走上一圈儿,那会儿也不知道累。

       王文琳:“哎,当家的,你说咱们一离开这儿吧,心里真怪别扭的。”

       “是。”

“我看妈她可别扭了好几天了,也是,这老北京一离开自己的四合院,住得挺老高,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对这地方太熟悉、太留恋了。祖祖辈辈儿都在这儿生活,那份儿情感真是难以割舍。”

“没错,我就老有这种感觉,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老人呢?”

王文琳:“那你就常带爸他们二老来这儿转转。照照像什么的,听见没有?”

“嗯,有机会吧。”

王文琳:“我这儿跟你说话,你别嗯啊的,想什么哪。”

“我这儿想这批活能挣多少钱,算算的,算得有点糊涂了。”

王文琳:“你先别算了,回家再说吧,好不容易出来陪我玩一回,瞧你这心不在焉劲儿的,忘了咱们结婚时在海滩上对我说的话啦?”她轻轻的在捏我的手。

“这怎么能忘?”

王文琳:“不忘就好,别这儿刚结婚没多少日子,你就不像当初的你了。”

“哟??我有那么大变化吗?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哇?”

王文琳:“你当事者迷,我是旁观者清。”

“您别当旁观者呀,快说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王文琳:“不是我说你,自从你和舅舅他们在一块干了以后,我看你有点飘飘然,好多事情也不和我商量了,自己净瞎拿主意。”

“瞎拿主意?不就是工作的事儿吗?”

王文琳:“你说说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把工作辞了,你那可是铁饭碗,当初我费劲巴拉的为你找的,也是咱俩搞对象的话碴儿,好懒也有个记念意义吧?也不打声招呼,大街上打听打听,这年头,有几个敢把自己的铁饭碗砸了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看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回头叫我养活你。”

“这点小事还用和你商量?咱家里现在有的世钱,打着滚儿花都花不完,还在呼那几个小钱。老话儿说的好,好汉子不挣有数的钱。我早就不想在机关里呆了,这帮丫的,他们要好的了才活见鬼呢。”

王文琳:“你要是这么想呀,你就快出问题了。不在机关里呆,这我不反对你,外边闯闯也好,可家里的钱别惦记着,那是老人们的命根子钱,不能动,平日您得过日子,拿什么过?光指我一人的工资?可能吗?”

“你放心吧,现在每个月的基本工资,舅舅他们给我开二百来块,吃喝养家也够了。照现在这火劲儿发展下去,年底我还能分几万块钱,业务都是我跑来的,当初说的是有提成比例的。这你就放心吧,亲娘舅还至于坑了我?”

王文琳:“你呀??说你什么好,得得得,我什么也不想说了,年底咱们见分晓。话说在头了值钱,说在后面不值钱,到年底什么也没有,自己站在墙角抽自己嘴巴子,我到时可不拦着啊!”

“哎??你这就一点阶级感情也没有了,看着自己老公挨打,也不上前说句公道话。”

王文琳一笑:“我说公道话?不拉便宜手儿就不错了。”

       我们坐河旁,王文琳温柔地靠在我的肩头,一把芭蕉扇,轻轻地在为女儿扇着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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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2 07:3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新房的油柒味儿还没散尽,这一天母亲从电梯间兴冲冲地走出来,在楼道里和我撞个满怀。

       “跃进!小妹从美国来信了!”

       “真的?!快叫我瞧瞧!哎??她怎么知道咱家的新地址?”

       母亲:“她哪儿知道去?是我从咱那老院子路过,我说顺便看一眼,这才看见门道里插着的信。你说海南那帮人多不是东西,有咱家的信,你就不能通知我们一声?”

       老父亲:“哎呀??咱们这里又没安着电话,叫人家怎么通知你?人家那么忙,能专为你跑一趟?”

       我忙念道:“石中玉爷爷全家收。这孩子,真有心,还全家收。不是写给某一个人的,小东西。”

       母亲:“你说这孩子多有心哪。”

       我接着读:“石爷爷,谭奶奶,干爸干妈,您们好。我非常想念您们。因为我一直在强化学英语,非常吃力,我姑奶奶要求的我非常严格,几乎没有业余时间,我脑子很累,请原谅。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叫华盛顿,是美国的首都,城市干净极啦,处处都像是在花园里。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请您们放心。我的画没有丢下,我画了好多美国的小房子,特别特别的漂亮,我爸爸妈妈要是还活着就好了,他们也能住上这样美丽的小房子了。我长大了还要在这里上大学,再长大了我还是想回自己的祖国,我想和爷爷奶奶们住在一起,我要办一个大公司,办自己的画展,叫你们高高兴兴地生活。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祝王奶奶心情愉快,祝干爸干妈工作顺利。孙女及女儿宋小妹。”





       老父亲:“哈哈哈??孙女及女儿,这孩子!”

       母亲:“这孩子真聪明,哎呀,王奶奶的事我看先别告诉她了,省得叫孩子难过。”

       老父亲:“是,先别说了,她知道了该影响她学习了。”

母亲:“这孩子,有良心,我这眼睛,错不了!”

       “小妹没忘记她的爸爸妈妈,要说这孩子也够孤独的。她姑奶奶肯定特别忙,不会整天守着她,人家美国就是这样,从小就要求孩子们独立地生活,哪儿像咱们国家,比着谁家能给孩子办这办那,儿女们也赛着比,老子们有多能耐、多有权势,个人怎么样?没什么人过问个人的独立意识。这小妹智商高,学点东西不难,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老父亲:“你这孩子一张口我就不爱听,人家美国,人家美国,就跟你去过似的,一个小孩子,眼睛里看见的无非是鲜花绿草,汽车别墅,黑暗的一面肯定看不见,这也难怪,孩子嘛,可你呢?你是成年人,不能人云亦云。你要是去了美国,我更不放心了。”

       “爸,今天我不想跟您交战,但是我还是想提醒您,您这一代人不能总是看见人家的阴暗的,看不见自己落后的,不承认人家先进的,只提自己正面的。这不是唯物主义的科学态度。见面就批评人,这也是不懂马列的一种表现。”

       老父亲要动气。

       母亲急忙拦道:“好了好了,停战停战,晚上吃什么?我这就买去,老石,你跟我去一趟,我一人拿不了。跃进,你抽空给小妹回一封信,说说咱们家的事,别提王大妈的事,听见没有?”

       老父亲无奈地摇晃着头说:“这孩子,哪样都好,就是这思想,太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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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2 07:39:0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本想静下心来好好的给小妹写封长信,谁料想一直特别忙,加上想到小妹姑奶奶的邀请,也不便上赶着麻烦人家,不太好张口,信一直未能写成。

       因延庆工厂的工作我不大懂,一时也插不上手,闲来无事,给新鞍去了一封信,他马上就回了信,不料想这家伙假装疯魔似的就要来北京一趟,说太想我了。

       晚上,王文琳从书包里取出信来,底声的念给我听:“大哥:来信收到,非常想念你和嫂子。新家可好?豁亮吧。我最近没事,手头有些钱,想去北京公园照相,车票已买好,25号到京。请接我。我头一次去北京,怕找不着。再见,见面后再详谈。向全家问好。”





    “完啦?!”





    “那可不完了。”





    “这老弟,唉??”





    “这信怎么写的跟打电报似的?”





    “你别笑话新鞍,他没什么文化,写这几个字就挺吃力的了。二十五号,明儿多少号?”





    “哟,明儿就是二十五号,他怎么不写多少次呢?这怎么接他呀。”





    “他这人你不用担心,咱们上次坐的是哪一趟,他准坐哪一趟,错不了。”





    “这人,真够逗的。那明天我请假,好好招待一下咱这兄弟?”





“行。”





    “你这几天全瞎写什么呢?”





    “咳,对那边的工作有点看法,想写封信寄过去。”





    王文琳轻视地一笑:“我看那??不会起什作用,那帮人,一喝上酒,什么全不管不顾。能干成什么大事儿?我?眼看不上他们。”





    “你这人,工人嘛,你能要求他整天之乎者也?笑话。”





    王文琳:“别提这些事了,说说新鞍吧,你们哥儿俩也真是怪有缘分的,他那么一个鲁莽的人,能交上你这么一个儿女情长的人,真是怪有意思的。”





    “嗯??你可别小瞧了新鞍,这哥们办事心可细了。那次在战场上,他背我下来,要不是他帮我止血,他背下我来我也活不了。”





    “是吗?真看不出啊。”





    “我这后半生等于是我这兄弟给的。嗯,将来咱们要是好点了,开个小饭店什么的,我想把新鞍叫来,我们哥儿俩在一块一定没的说,全是他的我也心干情愿。”





    “我没意见。”





    “要不是有那次的经历,我和他说什么也不会成为朋友,平时在连队里吧,我特看不起他,特能吃不说吧,还特能抢。一张口,满嘴的东北大碴子味儿,听了我就烦,平时我都不正眼儿瞧他。可人家这样的人,一到关键时刻,全然不顾我平时的冷眼,愣是把我背回了后方,叫我特感动。”





    “这样的朋友,一生有一个就知足。”





    “嗯,这话不假。”





    “你别说,我还挺喜欢这样儿的人,比那几个酒腻子强多了,你说这人啊,人家新鞍也没有什么文化,也是工人一样的人,怎么人家就不招人讨厌?这是为什么?”





    我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心理作用,你老公是他赏给你的呗,你就觉得他是好人中的好人,就觉得他可爱,对不对?”





    王文琳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我的腰。





    “干什么?想要?”





    “嗯。”





    王文琳属于那种单纯的女人,一心只想跟我好好过日子,也没什么过多的奢望,有时要买身衣服,她总是拿不定主意,见别人穿得好看她就想买,我说过她好多次,你要多设计自己,内心的东西多了,品味高了,你就知道该买什么了,你好赖也算是我石跃进的媳妇。





    “夫妻生活”她从没主动过,总是照顾我曾经受过伤,房事不宜过度。她常抚摸着我的伤口说:“那块弹片要是再往左侧一点,我今天一定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她当然是指我的心脏部位。一个男人应当如何对待自己的妻子,当年我也是没什么经验,后来才知道,女人还有性高潮这么一说,说的妙不可言,女人这会儿不管不顾的,大呼小叫。王文琳一次也没有过,是不是人们说的“性冷淡”呢?





    今天竟主动说“想要,”我激动的不得了。我们刚结婚她就怀上了女儿丽丽,这两年她的心思全倾注在了孩子身上,平时她又要照顾我曾受过伤,夫妻生活很是平淡,不像人们讲的那么浪漫。这两年孩子大了,她轻松了许多,我们又有了自己的单元房,在家中可以随便一点。“夫妻生活”这才渐渐的步入正轨。





    王文琳今天破天谎地大声呻吟着,事后她说道:“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怎么直耳鸣呀,跟刮大风似的。”





    “嗯,您这风会一直刮下去的,而且会越刮越大。”





    “你讨厌??”





    她温柔地靠在我怀里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悄悄话,一会就渐入梦乡,今天她真累了。





    这一夜我无法入睡,我想的很多,从前的战场硝烟,死去的战友,眼前的妻子,人生真是奇怪,这一切怎么全能牵连在一起?今天的事业,三舅他们第一次去延庆的路上讲过的那此堂而皇之的话,昨天延庆工厂的废品,一桌桌的酒席……不行,我有责任要把问题讲清楚。





    台灯下,我奋而疾书,没那么多忌讳,因为这个厂子就是我的生命。





    三舅:最近我回厂的这一趟,虽然说,厂子里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但我看到了许多问题。今天简单扼要地谈一谈,仅供参考。我们这个厂自四五月份开办以来,效益一直不错,大家干得都很买力气,客户反映也不错,可以肯定的说,我们这碗饭算是吃住了。虽然说这个事儿是我前后跑的,但和大家的努力分不开,和舅舅的组织管理也分不开,这大家心里都很明白。但是,自有效益以来,也反映出一些不应当发生的事件。如:工伤两起,失火一起,废品五次等等。这些我本不想说,您心比我更清楚,也更比我着急。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只这几项的损失就不下五万元,加上吃喝费用,其它一些不合理的开支,预计到年底时,我们厂子非正常开支将超过十万元!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家都很关心厂子的发展,就连给咱们活儿的厂子都非常关心咱们的生产情况。我感觉在管理上有许多漏洞,就连一个小小的食堂问题也处理不好,工人们现在很有意见,觉得这样发展下去,效益再好,非正常开支还会增大,没有什么前途。我对当地一些有关人员有看法,一是配合不力,二是工人素质太低,三是劳动保护观念太差,如此等等。另外还要提出的是,吃喝的次数太多,据说每日中午喝酒,然后一觉睡到晚上五六点,我们这是工厂,不是干休所!这样下去危机会不会出现?!工人与干部们的矛盾如果激化,常常出废品,是否会出现树倒猢狲散的局面?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我相信,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也包括那些吃喝成性的干部。怎么办?我建议立刻开会,清查库存支出,建立一套完善的管理体制和消费制度,少招引闲杂无用之人。虽说我们是个小厂,一时还没有自己的、使自身立足的项目,可眼前连这点只能维持温饱的外加工活都干不好,说明了我们的无能,落后和无知。我们这些人不适合聚在一起搞企业,还是当初聚在四合院里整吹大牛无风险,而且比这过瘾……





   





    这封信我写得很长,口无遮拦,当时也没想得那么多,一心希望自家人把厂子办得好起来,谁知这一封信为家庭的严重纠纷打下的伏笔,好日子刚刚开始,各种危机却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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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2 07:3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北京站出站口,“屁股盆”猛地和我拥抱在一起。





    “喝!家伙,这么多年身上还跟头牛似的,一点没变!”





    “哥,你也没变,还那样!”





    “走吧,咱们到家住去,今儿你嫂子请一天假,在家为你忙活饭呢。”





    张新鞍:“哟,多不合适,还叫嫂子费心。”





    “你这大包小包儿的带的全是什么呀?”





    张新鞍:“没啥玩意儿,给你带点蘑,都是我自己个儿在林子里挖的。这是给二老带了两棵老山参。”





    “你呀??到我这儿就是到自己家里一样,怎么还跟没过门的女婿似的,你也忒客气啦。”





    张新鞍:“哎呀??这有啥呀?!”





    ……  ……





    老父亲张着嘴在大笑。





    张新鞍把两棵老山参打开叫老父亲瞧。





    张新鞍:“大伯,这两棵老山参,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到我这儿已经是第四代了,一直用黄蜡封着,不瞒您二老说,我都没打开过。祖上传下话儿说,性命不到肯节儿的时候不要动它。咳,那是对从前,现在生活好了,我们年青人用不上这个,不如孝敬二老。”





    老父亲:“哈哈哈??真不合适,真不合适,哎呀,叫我说什么好呢!”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打开了蜡封包装:“谢谢,谢谢,哎呀,这么好的参呀,真大!搞了这么多年的医,这么好的人参我还是头回见,不行,这礼物也太贵重了,这得值多少钱呢?”





    我马上接住话:“多少钱?!三两为参,七两为宝,说的还是过去的小两儿,这宝贝怎么也得三百年以上,无价!”





    老父亲:“哎呀,要是这样那我可就更不敢接啦!”   





    母亲:“怎么也得给钱,要不然我们的心里踏实不了。”





    张新鞍:“伯母,您要是跟我提钱,那这参我就收回去了。听人说,我这棵参要卖到北京同仁堂,怎么也收个万八千的。我和我大哥过的着这个,要是提钱,那我就拿回去。”





    老父亲:“嘿嘿嘿,这孩子,还这么讲义气。”





    母亲:“得,那就收下,多谢多谢,嗳,真不合适。你救了我们跃进一条性命,我们还来不及感谢,这到好,反到收起你的礼物来了,这怎么话说的呢。”





    王文琳推门而进:“来来来,入席入席,今儿叫大家尝尝我的手艺,老北京特色,春饼来喽??”





    ……  ……





    我领着女儿丽丽,陪同张新鞍走在故宫内的太和殿旁。





    张新鞍:“哎呀我地妈呀,这老大幢房子,这,这皇上就搞这坐噢?真气派!”





    “哎??皇帝的宝座,瞧瞧咱们大中华的皇帝,坐的地方都和别国的皇上不一样。”





    张新鞍:“那咋地呢?”





    “你看,从永定门到前门,从前门到天安门,再从天安门到午门,到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景山,一直通下去,通到鼓楼,全在一条直线上,十几公里呀,这条线吊得直极了,准极了。咱这中国的皇帝就坐在这条直线上,只有他一人可以坐,别人门儿也没有。”





    张新鞍:“我地妈呀!也忒邪呼了??”





    “北京这地方,人杰地灵,皇家气象。这回开眼了吧?当兵时还腆着脸跟我争竞,你北京有啥呀??不就首都,有啥呀?!有啥?看见没有,就这殿上的黄琉璃瓦,您那鞍山市一块也不趁!”





    张新鞍:“我地妈呀!”





    小丽丽不知为什么特别喜欢这位满口大碴子味儿的张新鞍,嘴中不停地叫着:“盆叔叔,抱抱,盆叔叔,抱抱??”





    新鞍二话不说,抱起小丽丽往自己脖子一放,丽丽高兴得惊声东尖叫着,小手死命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都扯走了型。





    “咱们往后走着,还有好看的呢。”





    张新鞍:“咋还有呢?”





“您这刚看了三分之一,还早着呢!”





    张新鞍:“我地妈呀??”





    “哎,新鞍,咱闲聊天啊,你这么总呆着也不是个事,想没想干点什么?”





    张新鞍:“我能干啥呀,我这脑筋不好使,开个小买卖怕赔光了。”





    “你呀,越是这么想你是越干不成事。你嫂子头几天还跟我说呢,将来我们要是好起来,把新鞍也叫过来,说咱哥儿俩在一块儿混,准错不了。”





    张新鞍:“谁说不是呢!”





    “你看吧,你要是想在当地干个小买卖呢,你就先干着,办个小饭店什么的都行,总比这么呆着强。你又在部队当过几年上士,食堂这块的供需你全懂,根本不用再学什么新东西。”





    张新鞍:“哎??对!开个小饭店,这我没准还行,能吃呀!”





    “你他妈就知道吃!你看你家那儿又是个风景区,开个小饭店多好。”





    张新鞍:“妥了!我家有人能托上关系呢,还是在那管点事儿的,办个照,批块地啥的一准没得说,一句话地事儿。”





    “那你还傻等什么呀?!还不说干起来。”





    张新鞍:“等我回去寻思寻思。”





    “哎呀??你还寻思个什么呀,都什么年代了,还看不出来呀?往后这个体大有前途,别跟国营干了,就他们那个管理体制,好不了,你这狗脾气也没你什么戏,你看我这不都跟着我舅舅他们干呢吗?有什么呀,不一样挣钱?”





    张新鞍:“哎呀你不知道俺那嘎瘩吧,人挺干哈,要在街上摆个小买卖啥的,挺受气,遭人白眼,那国营摊商可牛气了,处处得显摆他是国营的。”





    “其实全他妈瞎掰,谁还这么想谁就是大傻子。”





    “哥,你这话对,回去我就寻思寻思,闹不好还真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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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2 07:39:55 | 显示全部楼层
张新鞍顿顿饭都会将饭碗吃得底朝天,最后必有七八下刮碗的声响,从没落过。





    小丽丽总是惊奇地瞪着大眼睛:“哇??” 小手鼓起掌来。





    正吃着饭,国良来了:“你就是张新鞍?你好,听跃进老提你。”





    张新鞍:“噢??国良,和我大哥在一块儿干哪?”





    国良:“嗯,快不在一块干了。”





    张新鞍:“咋地啦?”





    “怎么啦?国良,又出什么事儿了?”





    国良:“南京的小刘来了长途,又给人家的活儿干坏了。这哥儿们叨唠起来没完没了,我这火一个劲儿的奔脑门儿上顶,要是国营的买卖我早把电话给扔了,我听你那个。”





“啧,怎么搞的?”





国良:“哥哥,这买卖要是干到这个份儿上,干着也没多大意思了。我不知你怎么想的,你早点拿主意吧。”





    “国良,我头两天已经给那边去信了,这两天可能就得给我回信,厂里失了一次火,烧了一部分活儿,有的成了残次品,他们竟敢当好的正品给用户们发过去了,问题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我提了很多意见,不会再有问题了,你放心吧。”





    国良:“你提意见他们听吗?!刚吃上两顿饱饭,我看这帮人又不知道姓什么了!哥哥,咱们可是事不过三,要是老是这么样儿,我可不跟着你舅舅干了,咱哥儿俩另起锅灶,也比这么样听人叨唠强。”





    “你这人怎么一受点挫折就打退堂鼓,要是你另起锅灶又出问题了呢?!你怎么办呀?!你能保证你手下的工人不出问题吗?你横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错眼珠儿的盯着他,你稍有松懈,就有人钻你的空子,这也情有可原。”





    国良:“我是真急呀。”





    “你再急也得有一个过程,什么事不是一晚上就办成了的。”





    国良:“哥,你这么一说,我也没什么说的了。”





    “人给两句就给两句,一个业务员得学会吃得住这个,没这两下子你也别干这行儿了,得学会抹稀泥,那才叫好手呢。当然,也不是叫你把次品糊弄出去,这边的问题我已经非常严肃地提出来了,如果再不见动静的话,咱也不是没有办法。”





    国良:“行!哥,我听的就是你这句话,那我走了。”





    张新鞍:“哎??这说了大半天,我一句也没听懂咋就走了?”





    国良:“我还有点事,新交着一个女朋友,去晚了她又该不高兴了。”





    “嘿好??赶情有人管着你。”





    国良:“我这是自找的,哪儿象我嫂子,处处听你的。”





    “得,那我就不送了。”





我回身对新鞍说:“我这哥们是个急性子,一有点什么事早早的就来找你了,他自己两三天都睡不着觉。”





    张新鞍:“看得出这哥们是个讲义气的人,我就好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跟咱们对脾气,将来能在一块儿干点大事情,都是信得过的人。”





    张新鞍:“嗯,是这么回事。大哥,嫂子还不回来呀?”





    “回她娘家也该回来了。”





    张新鞍:“我说跟嫂子道个别,明一早我就打算回去了,咱们说的那个事儿,我还真往心里去了,这事儿赶早不赶晚,别走在别人后头。”





    “嗯,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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