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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汀芷幽兰

[经典回放]无风带小说《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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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3 13:45:0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在银行大楼下面转悠着,他走到石狮子那里,他想蹲下来歇会儿,但他忍住了。向晚的雾气重新积聚起来,从那些肮脏的、狭隘的里巷里冉冉升起。他感到一种毁灭的力量向他袭来,但他无所畏惧。他只想大笑一场。然而天性隐忍、内敛的他却发不出声来。因为毁灭的力量达到极致,就是恩宠。她让我在此时显示出我的全部弱点,而接下来,我将显示我的全部奇迹。是的,我从她对我最后的语调的冷漠里,听到了很纯粹的反应我们这个时代的虚无主义、怀疑主意和无神论思想。是啊,肯定是这样。她一直把我放在我多茧的脚和她的那条矮脚卷毛狗之间。







他拎着法国香水和拉斐尔天使,进了古色古香的七碗茶社。我需要一碗浓郁的香茗使心不再悸动。临街的窗。看着车水马龙结阵而行。雾气参合进去了,迷蒙、迷惘的平安夜的前夕。嗨,你先前那股子说笑话的劲头哪里去啦?院长助理先生?伴随着股市的涨落,或红或绿,表哥的心,对女色不感兴趣,对天使不感兴趣。正应了里尔克的话:天使个个可怕。



割礼。唉,想想脸红。我干吗当时要对傅馨蕾说得那么露骨啊,下作。我为什么就不能选择一些好听词汇来表述割包皮那桩事呢?嗨,还是受了她“直截了当”的影响。想把事情简单化。直接化。真不该用“捅进去往后翻卷”这种下流污秽的词,最起码也要换成,换成……总之我不该说割包皮,应该说割礼。用词规范雅正。不管她自己怎么个直截了当法,我应该保持自己应有的儒雅风范,把握住说话的准则分寸,否则让人家看不起,背后说,哎呀,其实林惟楚那人也是个粗胚子。我应该以学究的方式告诉她说:



傅院长啊,这割礼之事其实是神圣的。根据亚历山大的克雷芒记载,毕达哥拉斯在埃及旅行时接受了割礼,尽管是被迫的,因为埃及人希望他学会他们神秘的宗教仪式;《约书亚》中记载,犹太人在沙漠中接受割礼:



今天,我把埃及的谴责从你身上卷走了。



你看,接受了割礼,谴责就被卷走了,多轻松啊,身体上的,精神上的,双重解脱。和施洗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类似于佛教的剃度,把头发都剪了,用剃刀刮干净。一时五蕴非有,四大皆空。那是更大的解脱。涅盘妙境,非有非非有,非无非非无,非有非无是为空;不真故空,是空非有,亦非无。



我这样说尽管她可能不太听得明白,但至少她觉得我儒雅,有学问,像个大知识分子的样子,配得上博士、院长助理这类头衔。否则啊,就像吴百年大学时那位上身长、两腿短,屁股崛起老高的法医学女讲师一样,沦落为学生们的笑柄。当她说到生殖器官的种种变异时,下面的学生开始笑。于是,她寒肃着脸,气急败坏地目光从密密匝匝一圈一圈纹理的镜片后面射出,用重庆话喊道:



同学们,这是科学,有啥子好笑的吗?



于是,下面的笑声更大。



她气死了,肚子被气得鼓鼓的,像怀孕时。



所以,羞辱是自己找来的。孔子曾怎么说来着?啊,想不起来了。反正意思是说,你一本正经的,别人就没法用语言羞辱你。



算啦,不想这些啦。割包皮。傅院长也真是的,把这么件小事弄得天下人皆知。就算我为她保密,那有名的快嘴快刀俞力生也不会为她住嘴。亏得没有狗崽队,否则也来个名人隐私大曝光。看那个开口闭口都是“我们西方”的米铁兰怎么在镇江抬头!



手机在兜里欢唱起来。是她发来的消息。看看什么内容。



林教授有事啊?真不巧啊。不能得到您的当面指教真遗憾啊。不过还是要谢谢您。再见。阑珊。



再见?您?真遗憾?我看是真幸运吧?她一定没想到那个胆大妄为的登徒子会突然出现,都没来得及告诉我,让我有回避的准备。且慢。依我看,她是故意想让我和吴怀柔撞车的,她要让我们俩为她而撞车,撞得头破血流,为她而竞争、而吃醋、而斗法、而想方设法讨她的好。小妖女。真是妖女。差点被忽悠。那种气质,现在想想就是个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比差得太远了。难怪人家说:宁娶大户人家的丫鬟,也不要小家碧玉呢。确实有道理。气质、修养就是不在一个档次里。比别人多读几年书,有个漂亮脸蛋,会穿会打扮,真是这个时代的变形尤物。想戏弄我,忽悠我。亏得被我发现,及早抽身。要不还不被她看贬啦?到处跟人说,林惟楚,嘻嘻……那个嘻嘻太容易让人产生不良联想了。她的轻浮,使我的良知感冒了。用天真无知的形式表现自己的不忠不诚,多么艺术,多么巧妙。



喝一口,喝一口吧。让嗓子不再冒烟。戴晨病了,多么使人消沉的坏消息。香销玉殒,还没到那个时候吧。缠绵病榻,鸡骨支床,香减玉损。嗯,这个词贴切。但我要是把它写进作文里,人家就说我用错了词,因为字典里没有,有的是香销玉殒。为什么现成的词汇总是不足以表达人生的形形色色呢?你好不容易找出一个适合的好词,人家偏偏说你错了。究竟谁在犯错?这就是差距,一种辞典人生和现实人生的差距。她躺在床上,没完没了的化疗,多么伤人,杀死了癌细胞,也杀死健康细胞,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杀死。头发掉了,身子瘦弱不堪,呵出难闻的气味,不愿朋友、同事去看顾,因为不愿人们看到她不美丽的时候,看到她的惨景。女人啊,至死都不忘记自己的形象。有时她们把形象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奇怪的物种。



看看他们吧,依偎在一起,面前放着两杯清亮的好茶,龙井,也可能是碧螺春,或是金山翠芽、金坛雀舌,它们被放在那里,他们根本没去碰它们。叶形完美地舒展在里面,充满了精致的活力。他们依偎着,可以做到看也不看它们。这不需要学问,也不需要研究人生,但却拥有了人生的乐趣。茶是什么呢?一种人生的微型道具,具备了植物的吸引力。他们的眼神,淫亵而自得,谁有权力批评?谁又从谁那里可以获得权力?如果世上有这种权力,那就是一种专制的权力。对于明了自我专制的人来说,那种专制不是多余的吗?我可以专制自己,但不可以专制他人。他人是谁?是叶阑珊,是吴怀柔。而我,天生就是一个应该自我专制的人,因为没有了专制的力量,我就会迷失,或是毁灭。没有专制只是一种理想。而最理想的谎言就是关于理想的谎言。











他把拉斐尔拿在手里左看右瞧,又把加百列拿来比对,还把米迦勒拿来欣赏。



是了,这里的天使人物母本都是在我曾经参观过的厦门那家公司的产品陈列间里。竟然我还是在林惟楚的指引下才找到这里。这就是人生的曲折和奇妙。



街上的喧嚷涌进这扇门后就消声了,街上那些古里古怪的味道飘进这扇门后就没了气息。



到底买什么呢?看看都喜欢。



“那就每样买一件。”



“不可能吧,我只买一件。”



“你可以买六翼天使啊。”



“为什么呢?我的朋友可是买的拉斐尔。”



“她离上帝最近。因为她被上帝坐在屁股下面。”



“哦,知道了。”我就买她。我要接近上帝。就算她被上帝坐在屁股底下,我情愿闻到上帝放出的屁,也不愿离开她。因为屁之所以为屁,在任何时候都是有机的,温暖的,生活的温暖。那里面有大欢乐。再大的欢乐,都只能仰仗上帝的屁股。



他笑在脸上,乐在心里。他买到了他想得到的。



把她包装好,像爱护上帝那样爱护她。因为她是送给她的。她喜欢她,就喜欢我。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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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3 13:45: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第八章



区政府机要科的办事员苏君青今天真是忙坏啦。自早上九点上班进得办公室,放下卡纷牌羊皮时装包, 就一路小跑着去洗杯子、打开水、抹桌椅、拖地板、开电脑。高帮靴子的硬底啪啪哒哒,在大理石铺就的房间里、走廊上来来回回好几趟。等她把一切都忙定了,科长才匆匆忙忙走进办公室。她把皮包放在桌子上,把身上的长羽绒服脱下来,挂在身后的挂衣钩上。



“小苏来得真早啊,地都拖过啦,桌子也抹干净啦。”她满意地微笑着。“哟,我的水杯也给我洗干净了啊。”



其实,几乎每天早上都是这样的情景,她每天早上都要这样称赞一番苏君青。她喜欢这个部下。多好的姑娘啊,把这些烦人的杂活儿都干掉啦,干得好,清清爽爽的,就像她的人那么清爽。



既然她这么满意这个部下,所以,到了清闲的时候,她也就从来不去计较这个部下拿着电话不放,或是坐在电脑前不动。



苏君青微笑着去给科长倒水,科长更欢啦。可惜自己生下的也是个女儿,要不把她娶回家做儿媳妇多好。可惜啊。不过我哥哥的儿子小康倒是跟她蛮匹配,要不是嫂子那副寡妇脸和她那副公鸭嗓子里经常冒出的恶言恶语,我倒是可以牵线搭桥、穿针引线做个媒。哥哥倒是托过我好几回。



二妹,你在机关工作,认识的女孩子层次比较高,帮我家小康打听着,留意点,要是有合适的就帮着联络联络,让他们见见面,说不定就成了哩。小康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对象了。



是啊,二妹子回答,小康是个好孩子,我认识的好姑娘也不少,可谁敢给你家公子作主呢?好姑娘到了你家谁敢保证不受欺负呢?做媒婆的可是要一手托两家啊。



她每次都是这样回她的哥哥。她不想烦这桩事。因为她嫂子实在太不省事。可她内心也觉得可惜,姑娘是好姑娘,小伙是好小伙,为什么就不能结合成一对好夫妻呢?



科长是个四十刚出头的女人,是那种工作中与人为善的好同事,家庭里始终把孩子放在第一的好主妇。



“小苏啊,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还要顺便给小玲买个什么圣诞礼物。这里就交给你啦,有什么急事就打我手机吧。”科长说。



“哦,科长,你放心办事去吧。”苏君青乖巧地说,“这里就交给我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是啊,她知道该怎么应付更大的领导来过问科长的去向。她经常为科长上班时办私事打掩护。机要科嘛,干这项工作的人要会保密,要有保密的意识,这根弦要始终紧绷着,不能松懈。她懂,她可是个冰雪聪明的好姑娘。



科长出门了,她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她知道,只要科长不回来,这个门说不定一天到晚都不会有人来敲。这就是在政府机关中清水衙门里工作的好处,没有什么灰色进项,没有人隔三岔五请你赴宴,但工作轻松,上班时做自己爱做的事却是其他地方做梦都求不来的。



她给自己的杯子里倒入咖啡,再冲入开水,用一把小巧的汤匙进去轻轻搅拌。婀娜多姿的少女,一颗小巧玲珑的心搏动着。多么优雅的人生。粉红色的舌头伸出,舔着嘴唇上那浅酱色的咖啡乳沫,轻轻地舔。优雅着。生活着。



嗨,真有运气啊。今天有好多电话要打,有好多话要说,她就正好要出门办私事。真是巧啦,真是好运气。虽说她不过问我打电话、玩电脑,可当着她的面总是不太畅快啊。有些不好意思嘛。她从小巧的羊皮时装包里拿出小巧的镜子,照了照那张年轻的脸,伸出舌头,看看,自家看自家的。舌头上总有些微细的颗粒,烦死人啦。总是不见消退。不过呢,不疼不痒。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不太好看,不过呢,谁会看我的舌头啊?我又不当众伸出来。她用手掌轻轻抚摸头发,捋弄着鬓影。我是短发,应该留个长发的。可满街都是长发女人,我可不想和她们一样。短发也好,清爽,精干,洗头也方便。宁芙真是个傻姑娘,本来一头精致的短发,说是他喜欢长发,就把头发留起来,拢到脑后,用一根漂亮的彩布条子扎成扫把状。当初看贯了她的短发,还以为长发不适合她呢。其实倒是蛮好看。他给她梳头,给她买过好几把梳子。谭木匠梳子。唉,真是的,两个人都那样好了,为什么还要分手呢?多变的人、多变的恋爱、多变的婚姻、多变的人生。可究竟谁在变呢?或许都在变吧。我可不愿这样,我……宁愿不结婚也不做婚姻的牺牲品。要找就要志同道合的,永不变心的,永不分手的。爱情就像一株花草,不停的浇灌,等到它开花了,就疏与浇灌伺候,于是花草枯萎了。这就是多数人的爱情生活。可悲的结局。我了解个中道理,我不会停止浇灌的。端出去,给它见见阳光;端回来,别让它冻着;端出去,让它接点大自然的雨水;端回来,让它避避三伏天热辣的太阳;端出去,让它喝点春宵秋夜的玉露……我知道怎么伺候她。她和花一样金贵而娇嫩。



她永远是一朵娇嫩的小花……大卫?考伯非尔,可怕的老婆子,但她知道护着她。



她是一个有见识的好姑娘。平日里没少看书,什么流行看什么。躲在闺房里。看到深夜,推开窗子出去数天上的星星。



哪一颗是牛郎星呢?那一定是织女星。露水湿了她的头发。银河仙浪,在深夜鼓荡着。鹊桥相会,多么美妙啊。她的心深受古老传说的感染,总是对甜蜜的东西充满向往。于是她就喜欢吃甜食。喜欢甜食的她有一颗玲珑多感的心。平日里目之所见、身之所触,都能引发她做一番思考。事后写一篇隽永美文。甫一发表,总能引起很多年轻女子、中年男子、少年残疾人的共鸣。一时好评如潮。但面对荣誉她总是坦然得很,表现出宠辱不惊的优雅素养。渴慕。有多少男子渴慕她呢?她也不知道。因为她向来懒得做这方面的统计。她总是噘起小嘴吧,冷哼一声,把他们友好的、奉承的、赞美的、激励的、求爱的、肉麻的网上的和手机上的短信删除。偶尔也会有人用古老的方式向她示好。比方说,她就收到过一位在市政府秘书处工作的陈绍山的求爱信。她对陈秘书早有耳闻。其实,她觉得陈秘书若不是个子短了点、鼻子贬了点、酒肉多了点,她是能够接受他的。不过,面对上级部门有关人士的来信,她拿出了慎重的态度。她给他回信了。她在信中说,她喜欢这种古老的传递信息的方式,她说写信本身就很美,是一件优雅的事,她喜欢电脑,但更喜欢纸质的东西。她说,想必陈秘书是一个优雅的人,有修养的人,这样的人不愁找不到好姑娘。她最后说,她喜欢这封信胜过喜欢这封信的作者。陈秘书得到这封信,心里十分高兴。他逢人便说,小苏真是这个世道少有的好女孩。之前他不曾佩服过任何镇江籍的喜欢在闲得发慌时舞文弄墨的人,他说洪春是淫秽小说的业余作家,说吴百年是乡土文学的边缘爱好者,说常晓春是眼高手低的唯一具有后现代意识的颓废文学的试验者。他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曾经给一名目前已被劳改的副市长写过一篇讲话稿。他认为无论小说和散文,都不能脱离现实环境,要体现大局意识和服务意识。而上面这几个人的所谓写作显然都偏离了文学的正确方向。这是硬伤,他说。不过现在,他开始对她的文字情有独钟,对她字迹娟秀的信爱不释手了。真是难得啊。他说。他心里暗自同意了她的说法:喜欢这封信胜过她的作者。



不过,男人并非都像陈绍山那么好对付,也不像那些向未谋面的通过短信交流的男子们那么好对付。有一次,她在市政府大院里遇到了当时还在法院工作的好汉杨建军。他们曾经碰过面,彼此也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就是不曾单独在一起过。



杨建军一直跟着她上了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杨建军对她说:我爱你,苏君青。



她不奇怪他会这么冒失地说话,因为她老早就听人说起过,他当着好几个人的面对戴晨说,晨,我想和你做爱。既然他能那样说,这样说也就是小意思了。



他说的是苏格兰口音的英语。他说他还会说美国新泽西乡下的英语。他当时用的是好莱坞男影星的腔调说的。她觉得他倒真有几分好莱坞男影星的气质,大大咧咧的,从容不迫的。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他的气质、风度,还有英语国度的乡音,都是那么吸引人。于是,她接受了他的约请。他们一起在健康路一家临街的西餐馆里用晚餐。点着红蜡烛,喝着红葡萄酒。她很开心,因为健谈的他说出很多她不曾知闻的掌故。他告诉她,他从小习武,会大洪拳、会小洪拳、会猴拳、会鹰爪拳、会谭腿、会游身八卦、会八极拳,并且是八极拳的传人。他边说,边伸出手来,把手掌的老茧和手背五指最后一道关节上的疤痕给她看。他说,这都是炼铁砂掌和伏虎拳时留下的记号。他说他十年前能一拳打死一头二百斤重的肥猪,一个箭步能登上邻居家的院墙。她睁大眼睛,以敬仰之神审视他。她的眼前幻现出杨过的侠影,张丹枫的萍踪。当然还有小龙女,她依偎在杨过的怀里。他喊她姑姑。



她问:你现在还能飞檐走壁、挥拳打死肥猪吗?



他用好莱坞明星的优雅神情微笑着,说,当然。不过,我的体重比当年增加的了三分之一,所以,关于飞檐走壁吗,应当适当降低高度。邻居家的院墙吗,一个箭步肯定上不了了,但两个箭步一定能上,而且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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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3 13:45:53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也够厉害啊,她说,我连板凳这么高的障碍物也没法一个箭步跃过去的。



当然。他说,你是女孩子,懂吗?女孩子以娴静为佳。拽拳飞脚、飞檐走壁那是咱爷儿们的事,那是用来防身和保护淑女们的。



她听了很开心,就像吃了蜂蜜。那么,你还能一拳打死肥猪吗?她接着问。



这个吗,应该是可以的。问题是,谁家的猪会给我当拳靶子呢?



就是,就是。



不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他说。我去年在江滨医院开刀切除了胆囊。



啊?开刀?她吃惊地看着他。不过,听妈妈说切除胆囊的手术是小手术啊?



的确。胆囊切除是小手术。可问题是,那个三脚猫的医生却一刀把我的胆囊外加三分之一的肾脏一同切下来了。



啊?这下她可真是吃惊非小。怎么会这样呢?这个医生也太大意了吧?



后来,事实证明也不能全怪医生。他边说边用优雅的动作给她捡菜。



为什么呢?我认为责任全在医生。她气鼓鼓地说,她为他而生医生的气。



晓得吧。他说,后来主任医师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俞力生跟我打招呼说,建军,对不起啊,实在对不起,可你的腰子长得也太大了些啊,都占去了胆囊一小半的位置,所以医生开刀时不小心就把那占位腰子切除了。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的腰子要比常人大很多。哈哈,这既是福气也是厄运,对吧?



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知道他说的腰子大的福气指的是什么。所以她就及时把话题转移到音乐方面。



她说,听人家说你会拉二胡?拉《良宵》、《江河水》?



二胡?会拉。但不仅是二胡。他得意洋洋地说。然后他列举了他曾经碰过、看过、摸过、练过、会过的一系列乐器:



他说他练过长笛、短笛、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钢琴、小号、单簧管、唢呐、二胡、板胡、三弦、快板、扬琴、口琴还有吉他等很多乐器。最后他说他什么乐器都不用也能演奏曲目。



她惊讶无比。有这么神吗?她问。



当然。他答。



那你就快点演奏给我听听啊。



慌什么!他说。



于是他就开始吹口哨。他用红葡萄酒漱口,漱过了,他就开始吹口哨。他吹的是《女人花》。尽管他只吹了一小节就被服务员制止了,被迫中断口技表演,但他吹得实在神了。



真幽默啊。她内心不由得赞叹道。



太好听啦。她当时就是这种感觉。神了。她心里就是这样赞叹的。



他们吃饱了,喝足了,她又被他请到金童玉女去唱歌。他又要了许多啤酒。他唱着《窗前》,用手势表演着,眼角眉梢都是情,像个民歌歌手。他在她的请求下唱了《女人花》。她感动地差点流泪啦。他请她跳舞,跳了一曲又一曲。他喝了很多啤酒,肚子鼓起来啦,走路有点摇晃啦。



她着急了,可从来没有这样和一个醉酒的男人单独相处过。他要是醉了,吐了,睡到了,可怎么办?



爱吃甜食的她尽管有一颗玲珑之心,可对付这种局面却显得经验不足。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他摇晃着,等她去扶他时,一把抱住了她。



他的力气好大啊,他要亲吻她,双手到处乱摸。



她吓坏了,她要挣脱他,他却喷着酒气说,多大事啊,现代女孩子,还那么保守。我爱你。他情急之下用的是汉语。



她要叫,他就用他的嘴去堵。她挣脱啦,跑出小包间啦。冲出来,冲到灯光朦胧的走廊里,撞在了虞迁的身上。



虞迁上厕所出来,用清水洗过的双手还是湿的。虞迁用带水的双手扶住了她。好汉没有出来。他醉倒在沙发上。她用娇弱的哭腔说,我的包还在里面,可我不敢进去。虞迁进去了,他帮她拿到那个时尚的大挎包。



后来,她听曹寻想说好汉其实不曾喝醉,那么一点啤酒算得了什么?好汉就是这样对曹寻想等人说的。于是,她就明白了好汉的心,并且知道她其实不完全是一个好汉。于是,她就再也不肯赴好汉之约了。但她却赴了虞迁之约。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兴奋地告诉宁芙。他很腼腆,简直像个女孩子。但他的心却像磐石一般坚硬。



简直是西方名著里才有的男子。她赞道。于是,她和他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形式迥异于和好汉杨建军的约会。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接下来是第三个月。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接下来是第三年。第三年刚开始不久,他们就分手了。



我再也忍受不了他了。她平静地说。太自以为是,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自大狂。没办法一起生活的,这种男人,我把他蹬啦。她告诉她那些可爱的女伴们。



你难过吗?伤感吗?毕竟三年啊?她的女伴问她。



才不呢。我为自己而活,犯得着为别人难过?除非别人是为了我的快乐而走过来和我握手,否则我就拒绝他。她就是这么洒脱的女子,一个有见识、重情却不为情所伤的好姑娘。



喜欢甜食的她也喜欢闲时在厨房帮助妈妈做些活儿,当当小厨娘。她在书上学来的厨艺很快在厨房那块不足七平方米的小天地里征服了妈妈。



我的女儿真了不起。她妈妈就是这样夸她的。妈妈掌灶几十年,也做不出她做的那个味道。真是色香味俱全啊。特别是她的糖醋排骨,那个火候的掌握啊,真是神了。糖色浓而清亮,香老肉嫩,简直是神了。她的妈妈喜欢用“神了”这个词来描述女儿的厨艺。



嗯,不知道以后谁能享到我的女儿的福。妈妈嘴里的“谁”指的是谁,她心里清楚。妈妈可没少为她的婚事烦心。都二十五六了,这年纪说大不大,可一晃啊,就到三十了。妈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妈妈还担心女儿在外面受人欺负。现在的男人呐,对他们可要多长个心眼。当妈妈知道女儿在外面对各色男人应付裕如后,妈妈就笑了。



真是神了。妈妈说,我这女儿啊,简直比我年轻时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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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3 13:46: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着一颗玲珑之心的神气的她今天可是有很多事要做的。



圣诞节到啦。一年有几个圣诞?就一个,绝对不会记错。释迦牟尼的出生不算圣诞,孔老二的生日不是圣诞,太上老君的生日就更不是圣诞喽。为什么不多弄几个圣诞呢?过几个月过一次圣诞,那多爽快啊。至少,上半年过一次,下半年过一次。一年两次,不能算多的。玲珑奇巧的心啊,就是这样对生活的细节进行期待的。多么富有想像力,多么年轻而富有神韵的想像力。



平安夜,一定要约几个好伙伴一起雅聚。雅集,古人叫雅集。不过都是些男人相聚,有女的参加也不过是在一边弹琴吹笙以助他们之兴。



“才不要和他们在一起呢,干吗要当他们的陪衬?”在她接到谢秋水关于平安夜龙吟坊酒肆雅集之请并婉拒后,她打电话跟好友李翠珍说。特别是想到要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说话,眼光时不时碰到一起,那才叫难受呢。



“是啊,他们也通知我了。”李翠珍说。



“那么,你答应参加他们的聚会啦?”她问李翠珍。



“我既没说不去,也没说去。”李翠珍说,“我告诉他们,如果我能乘到上城里去的便车我就去参加。”



“那么,有便车吗?”苏君青问。



“有的,他们打来电话时我就知道有了。”李翠珍说。



“那你还那样那个跟他们说话?”苏君青说。



“还不是怕万一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不把话说死吗?”李翠珍说。



“嗯,不错。”苏君青格格笑着,“聪明的珍珍。那么,现在有没有比赴他们之约请更重要的事情呢?”



“当然有啊。”李翠珍说,“听你通知去哪里啊。”平生不会拐弯抹角说话的她回答。



“哦,那好啊,”苏君青说,“那就等我通知吧。我把地点敲定了,就通知你。”



“好的,我等你通知。”李翠珍说。“就我们两个人吗?”



“当然不会喽。”她说,“我上午一上班就通知了刘侠、曹寻想、宁芙她们。”



“那地点怎么还没敲定呢?”李翠珍问。



“嗨,还不是人多主意多吗,为了选个地方,都跟她们把嘴皮磨薄啦。”她噘起李翠珍看不到的小嘴吧说。“一群喳喳鸟,晓得吧。”



“喳喳鸟?”李翠珍说,“吴百年最喜还用这个词了。”



“你就记得那个老东西。哼。”她的小嘴把噘得更高了。“开口吴百年,闭口吴庭长。也不怕人家有想法。”



“想法,什么想法啊?”李翠珍脸可有点红啦。“看你们这些人哦,都想到哪里去啦?他都半截身子埋在黄泥巴里了,我 还能对他有什么想法啊?真是的。”



“那不见得哦,你没见现在很多女孩子都喜欢……”



“去死吧,你。”她打断她的话,“不准再说这些了。”她心想,这些人的眼睛都怎么长的?以前我倒是真对余蔚蓝有点想法的,她们竟然一点没看出来,却整天把嘴巴放在我和吴百年身上说。真是的。



“好吧,美女。”她收敛笑容说。“不说就不说喽。”



“说说看,你们几个都曾选择过哪几个地点?”李翠珍问。



“喏,曹寻想说要去大西路吃哈根达斯,她说她喜欢吃哈根达斯冰激凌。我说啦,美女啊,你也不看看自己的牙口,还能吃那又冷又甜的东西吗?刘侠说她要去吃解放北路的沸腾鱼,宁芙倒是赞同她的选择,因为她们简直就是个喜欢吃辣的川妹子。而我呢,却一心一意想去国际饭店的旋转餐厅吃个自助餐,顺便看看镇江的夜景,吃饭、观景两不误多好。”



“是啊,不是蛮好的选择吗?”李翠珍在那头说。



“嗨,你猜她们几个怎么说呢?都把我肚子气破啦。”苏君青说。



“她们都怎么说的?”李翠珍问。



“她们几个居然异口同声的说,太贵了。”她圆睁媚眼,瞪着面前的电话机。“居然怕花钱。你说说,这帮丫头还有一点出息不?”



“其实,哈根达斯可能比上旋转餐厅吃还要贵哩。”李翠珍说。



“可不是吗,居然她们就一起反对我的倡仪。”苏君青说。



“嗯,是没道理。我支持去国际饭店旋转餐厅。”李翠珍说。“不跟你聊啦,都四点多钟了,我要乘便车去了。定好地方发信息给我吧。”



“好的,我最后跟她们商量一下。白白。”



“白白。”



她放下话筒,停顿了那么一会儿。她侧身往窗外望去,不远处平林漠漠,雾气簇拥着夜色慢慢爬上高楼的窗台。她的眼睛渐渐迷蒙,迷蒙中上帝的使者驾着马车自天际驶来,拖着长长的亮晶晶的尾巴,像美丽的彗星往平林深处坠落。星云锁链的舞动,记忆中圣斗士星矢的年代。那时我还小,还是个小毛孩子,吃着零食,坐在电视前,眼睛瞪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精彩镜头。没有不精彩,所有镜头都精彩。后来我们开始谈起圣斗士。开始他饶有兴致,说起黄金战士,后来他就把黄金战士和动漫产业挂钩了。他开始表现出对动漫艺术的不满,甚至鄙视。那不过是哄三岁娃娃的把戏,一种营利的产业而已。那说话的派头,简直像个老八代。他开始滔滔不绝谈什么刘小枫,什么拯救与逍遥。哼,在我看来,圣斗士的拯救比什么都来得实在可感。没话好说了,不谈了。分手吧。不必期期艾艾。说我有小资情调?一副轻视的口吻。哼!小资怎么啦?我就是要做个小资,过小资的优雅生活。



办公室好静啊,她会不会在下班前还来一趟办公室呢?都出去一天了,八成不会来了。只有空调往外吹着风,呼呼直响。绿如碧草的羽绒服外套挂在墙上的挂衣钩上,一行行针线清晰可见,把衣服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往外微微鼓起,充满气体。用手一压就瘪下去了,手一松又缓缓鼓起。一种奇怪的面料,防止羽绒跑动,用手背轻轻和它摩擦发出奇怪的响声。就像手指快速轻轻滑过琴弦。那么艳丽,充满活力。听说真正爱女生的男生连这种衣服都爱,抱着它就像抱着它的主人。那么柔软,带着淑女味儿。尽管它很轻,但那么鼓鼓囊囊的,显得臃肿。开着暖气,脱下它,穿着紧身的羊毛衫,坐着和朋友通通电话,上上网,啊,多幸福啊。电脑循环播放着轻柔动听的背景音乐,如同按摩师轻揉我的躯体、我的灵魂。在我看来,只有不称心的事,没有不快乐的时候。拯救?那是自己的事,耶稣和圣斗士不过是为了增添点诗意的气氛而拿来点缀点缀的。只有他把十字架上的人说的话当回事。累不累啊?像个传教士一般。磐石的意志。去做和尚吧。一辈子也不要和女人接近。宁可选择好汉那样的男人,作为男人他是健康的。毕竟有男人味儿。动手动脚,进攻型的。嗯,不早了,该打电话和她们敲定地方了。坚持定在旋转餐厅。就说李翠珍也喜欢那里。



打吧,打吧。好的,说通了刘侠,说通了曹寻想。要我补偿一顿哈根达斯?没问题啊。馋嘴的死丫头,看来是准备彻底牺牲牙口了。她才是真正的小资呢,先生拿着高薪,养活她和他自己。都三十出头了,还不想生孩子。双方一致同意,再过五年。想得开的一双夫妻。过着神仙般的生活。神仙伴侣,武侠小说中的夫妻。夤夜独坐,喝着两千块钱一斤的铁观音,看看韩剧,写写张爱玲式的文字,精致绝伦的文字源于精致绝伦的生活。微微发福的体态,简直和大长今有几分神似。而她还嫌不够,嫌这种生活不够充实丰腴,杜撰生活、杜撰情感,用精致绝伦的文字杜撰。杜撰到一定程度,那份杜撰的小说中的情感把自己感动了。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推窗望月,想起在外地的先生。于是拨通他的电话。已经是午夜了。他懵懵懂懂地接听她的电话,听她在那头诉说相思之情。先生也被感动了,被那份原本属于杜撰出来的感情感动了,因为此时那份感情已经变成真实的了。有一回,先生竟在放下电话后,连夜开车回来看她。到家时天都麻麻亮了。两个人抱在一起,一番疯狂而又缠绵的亲热之后,她草草为他做了早餐,然后在晨曦中送他上路。发动机轻轻轰鸣着,她披着外套站在熹微中向他挥手,看着他的汽车尾灯闪烁着耀眼的红,消失在高楼的的拐弯处。她说她独自站在那里,背诵了这样几句诗才缓步上楼的:



挥手,已不再是向我挥手,



轻轻地再一挥手??,简直已不



再是可解释的;也许是一只杜鹃



从上面匆匆飞走的李树吧。



她说,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诗人描写的那种。



难道她们就没有闹过别扭吗?我怎么总觉得她的话有些不实呢?把自己的婚姻叙说得那么令人着迷,似乎是幸福得不能自己,非得说出来和朋友分享不行。太完美了,就令人生疑了。可我只是听着,听她把睡在床上编排好的故事说完,不去打断她,更不去提问她。有什么好问的?各人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说出来的,特别是在公开场合下说出来的多少都添加了些酱醋佐料,作不得数。她有心言之,我姑妄听之。假如生活欺骗了我,那就是因为我欺骗了生活。然而,欺骗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他就曾这样说过。尽管他对的地方不多,但这句话却正确无误。他是指他,不是好汉。好汉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慌什么?他只会说这些无聊的话。但听起来又蛮好玩的。矛盾啊,可惜啊。要是把他和好汉加在一起就好了。奇怪啊,无聊有时却很有意思,而所谓的有聊却令人生厌。



好啦,还有最后一个电话没有打了。咦,奇怪啊,宁芙的电话怎么总是打不通呢?办公室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听,打她手机一会儿说无法接通,一会儿又说已关机。到底怎么回事啊?真是急死人啊。



算了,不如问问王晓辉吧,他应该知道她的去向的。



她拿起电话,却迟疑起来。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应该是真的吧?她亲口……都两个月没见着她人了,或许真的分手了,她都另有所爱了。嗯,看来这个电话还不能冒昧就打。本来她和他的事都是保密的,可以说除了我没人知道,我就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做错事,说错话。算啦,还是请叶阑珊帮忙看看吧,她们两个人离得很近,请她去那里看看,见不到她人,也好顺便问问她的同事啊。



“苏君青啊?哎哟,真是稀客啊,都半年没听见你的声音了。”叶阑珊热情地说着,一只手摆弄着已经被她摔碎的圣诞礼物。那是登徒子吴怀柔送给她的。她不稀罕他的。要是林老师送的多好的。当时她心里想,现在她心里仍然这样想。不过呢,总算是有所收获,那个登徒子巴巴结结地帮着修改领导的讲话稿了。谁让他送上门来的?哼,小个子登徒子,好色的登徒子,油嘴滑舌的登徒子,胆大妄为的登徒子。让他忙去吧。白忙一场。



“好的,好的,我马上帮你去看看。你等我电话吧。”叶阑珊放下电话,从柜子里拿出外套穿上就下楼去了。



她终于可以闲下来了,坐等叶阑珊那边传来消息。



也好,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把那篇稿子完成了吧。她打开我的文档,找到那篇已经写好五百多字的小文。不能超过一千字。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不论写什么文章都不能超过一千字,要精练、隽永,尽量含蓄,就像用相机到野外写生一样,拍一朵即将开放的花蕾,比拍一片盛开的花朵更有意境、更耐人寻味。以少胜多吗。谁有耐性去看吴百年那又臭又长的东西?比老太婆的裹脚布还长。快餐文化时代,跟不上时代的节拍,吃力不讨好。还自以为是的很呢,沾沾自喜,自得其乐,和他有那么几分相象。男人为什么都这德性啊?



人生有无数的瞬间需要留意和珍惜,有无数个达芬奇密码需要破解。可是我又觉得呢,有些密码还是不要破解开来,留点神秘的好,留点悬疑的好,留点诗意的好。我认为,人生的神秘和悬疑总是构成诗意人生的重要篇章。



接下来写什么呢?要弄出点玄乎,弄出点韵味,弄出点小资的情调来。啊,不行,心静不下来啊,写不下去。算了,不写了,这种状态下写出的东西也不会满意。不要强迫自己写。唉,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写作?我怎么才能不进行写作?写作时需要安静的孤独,可不写作我会更加孤独,而且不是安静的那种孤独。像杜拉斯那样写作吗?我想都没敢想。但我和她也有相同的地方,她用小说的形式写自己,我用散文的形式写自己。她那么多的情人,她那么喜欢情人,我连想都没敢想哩。可那样一定很有意思的,真正丰富多彩的人生,值得永久珍藏的回忆。拥有情人可以刺激写作的吧?离开情人也可以丰富写作的吧?嗯,一定是这样哩,看看杜拉斯的写作,看看她写的好作品,一定是这样的。我是不是也该像她那样拥有……天哪,不去想啦,想想都心跳、都脸红啦。



她的青春的脸绯红啦,爱吃甜食的她的脸飞起一阵红晕。那颗玲珑奇巧之心也跳得好欢啊。哦,不去想啦,我不去想啦,你不要跳啦,都跳到嗓子眼里啦……她用白皙柔嫩手掌轻轻按住酥胸,把眼睛闭上,闭上的是一双美丽而发烫的眼睛。



叮铃铃……一定是叶阑珊的电话来了。



“阑珊吗?啊?你找谁?你打错了。”她气鼓鼓放下电话。“神经病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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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3 13:46:39 | 显示全部楼层
叶阑珊下了搂,拐弯抹角走到后面的那座新建筑里。哦,好亮堂啊,到底是新建筑。就是装潢材料的气味太重了些。在这里上班一定很开心吧。她搭乘电梯,上到五楼,走到最里面那扇门前,举手敲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开门。倒是对面那扇门开了。走出来一位三十五六的男人,戴着眼镜。



“请问你要找谁?”他问。



“啊,请问一下,宁芙在吗?”她用反问的方式回答。



“她啊?”那人朝两边看看,然后把叶阑珊请进办公室里,轻声对她说:“你是她好朋友吧,曾经看到你来找过她的。”



“是啊,我是前边民政局的。”



“哦,那就是了。跟你说,小宁今早一来上班,就被我们处长无缘无故说了一通。小宁这人的脾气你可能多少知道一些,有点吃软不吃硬,有点犟,你懂我的意思吧?后来我就没再看见她的影子。开始打她电话她不接,后来她就干脆关机了。所以啊,我估计她是生气了,躲到哪里找乐子自我排解去了。”



“哦,是这样啊。”叶阑珊说,“八成是这样了。她的脾气可就是受不得怨气。这个我多少知道一些。请问,她还有其他联系办法吗?”



“没有,除了手机,没其他方法可以呼叫她。”那人说。



“哦,那就谢谢你了。再见。”叶阑珊客气地离去。



她在民政局楼下遇到了余蔚蓝。



“蔚蓝,你好啊,忙什么呐?走路急匆匆的样子。”她打着招呼。



“嗨,没能免俗,也去驾校报了名,这不,刚从训练场地赶回来。近来都好吧?”余蔚蓝说。



“好的。挺好。”叶阑珊说。“看来你是要买车喽?很快要成为有车一族喽?”



“鬼哦,”余蔚蓝说,“不是说啦,是没能免俗,赶个时髦吧。”



“你这人的性格我是了解的,你不会赶时髦的。”叶阑珊说,“一定是要买车了。再说,到你这份上,有钱有房有儿有女,就缺台车了。”



“怎么说呢?”余蔚蓝一对不大的小眼睛闪烁着蔚蓝的光焰,“男人拿个驾照吗,也就等于你们女同志没事往罗马婚纱摄影广场跑,绝对有必要的。”



“看来你挺有研究啊。”叶阑珊说。“对了,我想问问你今天有没有看到小宁啊?”



“宁芙?”余蔚蓝说,“下午一点半我坐在教练车上好像看到她在人才市场门口停放电动车。”



“哦?她去那儿做什么呢?”叶阑珊说。



“不知道。”余蔚蓝说。“不过听说她弟弟大学毕业都一年了,没有工作,也不主动找工作,整天泡在网吧里玩游戏。会不会她是去帮助弟弟找工作的呢?”



“有可能,这样说太有可能了。”叶阑珊说,“她很惯她的那个弟弟的。我见过他两回,很不错的小伙子,就是不太懂事。”



“嗯,可能是吧。”余蔚蓝说,“没事啦?没事我走了。”



“没事了,谢谢你。再见。”叶阑珊说。



余蔚蓝走出去三五步,突然回头叫住叶阑珊,问道:“喂,刚才你说我有儿有女,什么意思啊?”



叶阑珊笑着,抿着嘴笑着,跑回民政局一楼的电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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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3 13:46:53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写了《情人》、《英国情人》、《副领事》,还有好多呢,都是与情人有关的。她这个人可真是开放的女人,嗯,我要是小资,那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大资了。没事弄点有颜色的酒,用嘴唇沾那么一点点,品一品,把指甲染成淡粉的透明色。唉,他,他,他要是仅仅做个情人呢?也许蛮好的。他也蛮好的,我是说好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男人。可他们总是笑话他,拿他开心。也怪他自己,说话不注意,上次谢秋水在酒桌上就模仿他的样子说话,听着气死我了。



他说有两件事能令杨建军从上班唱到下班,一件是早上大肠里的宿屎顺利排泄在五谷轮回之所,第二件是当天晚上有饭局,有酒喝。大家听了就笑,笑得好开心。我气死了,我的气还没销,谢秋水又用所罗门王的雅歌句式说到:



有两件事,是令我们的好汉杨建军能从早唱到晚的:



宿屎被顺利排泄在五谷轮回之所,



晚上的酒饭有着落。



还有你们不知道的第三件事,



能令他吹起嘹亮的口哨,



关于夜里上床的事,贤惠多情的妻子答应了他。



缆车、缆车,桑塔?露琪亚。



大伙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谢秋水还生怕人家不懂,解释说,汉好用口哨吹帕瓦罗蒂演唱的意大利民歌《缆车,缆车》和《桑塔?露琪亚》。因为他内心的狂喜非那种节奏不能表达。



该死的谢秋水,说话才损哩。不得好死的家伙。



他又完全是另一种性格的人了,谈起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来振振有辞、头头是道,一旦谈起儿女私情,他就往后缩,恨死了。羞涩的他、腼腆的他,亏得他还整天在一些小范围的地方大谈性、大谈女人,以为我不知道啊?哼。我都知道。我倒是真希望他能说到做到。那天晚上,酒店。灯光好温馨,好柔和。鸡……海绵体的……巴,嘻嘻,多怪的词儿,真是个奇怪的词儿,一点也不具备形象化特质,可十三亿人都认可这个词儿,不,不止十三亿,自古及今,几千年了,都是认可这个词儿的。奇怪啊,不知是谁最先使用这个词儿的?怪怪的。那天晚上,他的那个,怪怪的小东西,怪怪的。羞涩的他、腼腆的他,还要我用手去引导他,笨死了。他颤抖着,颤抖……第一次啊,真的第一次人生第一次,颤抖……他简直都不知道女人家需要什么,需要他说好听的,哄着我,哪怕是肉麻的话。可怜的他,羞涩的他,腼腆的的他。什么也说不出口,憋得脸红脖子粗。可也别有情趣。要是好汉,那又是一番生活的天地。好汉的那个……一定很……夯货,莽撞的夯货,说些肉麻无比的话,他会主动的,主动来……和他正相反。良宵。青灯簇如豆,灭灯来相就。啊,看我都想些什么啦?不要脸的东西,真该打自己一个耳光。嗯。红了,我的脸绯红了,好烫啊。该死,真该死。不要脸。我不要脸。算什么淑女吗?想得这么下流,真是该死。算我运气,他那粘糊糊的东西都射在外面了,要是不小心怀上了,我就惨了……尽管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阴阳之交,可也不能这样……廉耻之心,女孩子要有,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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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3 13:47: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宁芙骑着新买的电动助力车,冲锋在暖冬的雾气里。比自行车快多了,而且轻巧得很。



这是他买来送她的,她感到愉快。在解放桥坑坑洼洼的桥面的颠簸中,她和一个同样骑着电动车的黑大个子擦肩而过。她分明听到那个人的电动车后备箱里有东西噼里啪啦跳跃着。她凭着女孩子丰富而带有诗意的联想,猜度那噼里啪啦的东西:



可能是一只青蛙,也可能是一只蟋蟀,还可能是只小白鼠,更可能是一只蟑螂。



当她想到蟑螂时,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把电动车停在了金桥装饰城的门口。她想,她该得空去看看装饰材料了。因为他们已经好几次谈到了结婚。结婚这个词她曾经听得烦腻,因为那从来都是与己无关的别人的事。即便在她为好朋友做伴娘时,她也是无动于衷的。可如今,她突然觉得这个词竟然和自己靠得这么近,变得这般亲切。



要不说她是个女人呢,双方只不过有几次谈起过结婚这个词汇,她便去过了商业城六楼的床上用品专柜,去过斜桥街汇众布艺家居坊。看看那些选料和做工都很考究的床单、床罩、枕头、枕芯,把放在床上的小布娃娃拿在手中反复摆弄着。什么都觉得好看,什么都想买一套回家。她内心使用数量词时,不自觉地选择了套、对、双。嗯,这个一定买一对回家,放在靠墙的地方;这个也不错,要买一套放在床头;啊,还有金元宝状的小凳子,内芯是卷紧的海绵,外面蒙了层考究的彩色羊皮,用来翘脚休息的,应该买一对放在沙发前面,看电视时用得上哩;还有梳子,也应该买两把,一把细巧的留着自用,一把质朴大方的给他用;还有黑人牙刷,也要买两支,他一支,我一支。对了,光有牙刷不行,还得有漱口杯……她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欣赏的神情举止引得营业员前来问这问那。



小姐,这里的床上用品都是堂皇公司生产的,堂皇是驰名商标。很不错的。营业员从她手中接过布娃娃,继续说,好可爱哦。她想,这位小姐一定肚子里有了,所以才对布娃娃这么感兴趣。



她想,这位营业员真讨厌,看她那神情,肯定以为我已经怀孕了。她笑笑,走开了。她想,怀孕吗,生孩子吗,那是迟早的事。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只枕头。她想起了去年冬天他陪她去农工商超市为她买枕头的事。他开着银行的车,撞在了路牙上。不过记起往事的她并没有什么不快的感觉,比方说正常人的那种些许失落和伤感。她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快。又是隆冬季节了,不过这个冬天不太冷。或许,温暖首先来自她的内心。内心热乎的人通常对外界的气温不会太敏感。



“真讨厌,又打电话来催了,催他的魂呐!”她本想利用上班经过这里的机会去金桥装饰城看看,可车子还没停稳,处长的电话就来了。



“快点来,小宁,这里有几分材料等着打印。”处长说。



“来了,来了,马上就到。”她很不情愿地骑上电动车,从人才交流中心门前驶过,“办好周末人才市场,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的标语被甩在了后面。她驶过解放桥,往市政府大院冲去。



仪态威猛的法警队长赵松林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解放路和正东路交汇的路口。他站在路边同熟人点着头,打着招呼。他面带愚蠢的微笑,咧开着河马的巨嘴,狮子鼻里喷涌着大量的热气,在冬季的早晨,看似两条白龙。绿灯亮了,他正准备横过解放路去到对面的法院上班。一辆绿源牌蓝色电动助力车停在了他首先挺过来的大肚子前。车前轮与他粗大的裤管相擦。电动车上的姑娘听到他的大肚子里有温水晃荡的声音。他阔大的河马嘴里呼出浓重的肉包子味儿。因为他刚刚吃了十一只才出笼的肉包子,五只昨天早晨做好,今早回笼的五丁包子。他喝了一海碗热水,用坚硬的制服袖子抹了一把嘴唇。他本想就此结束单调的早餐,但他贤惠细心的妻子却认为早餐不能吃得如此之油腻,故又劝说他吃下了五只青菜包子。这些被他吃下的包子特别可口,因为都是他亲自剁的馅、和的面、捏的团。他的妻子因为早年轻视上学读书,故而没有找到工作。在赵队长的鼎力支持下,妻子在离家不到一百米的贺家弄出口处租了二十平米的门面房卖包子。不过没有文化的妻子只会卖包子和蒸包子,做包子的任务被赵队长一人承担下来。这倒不是妻子懒或者笨,实在是因为赵队长看不下去:太慢了,简直慢的出奇。他推开妻子,左右手各执猪耳朵状切肉刀一把,上下抡动,肉糜翻飞。五斤重的猪肋条,他只用时六分钟就剁成了做包子的麋馅。接下来开始和面。一盆干面掺上适量的水稍微搅拌,倒在桌子上。双手先把散面拢在一起,轻轻拍打拍打,待其凝聚不散,然后猛一发力,长条桌子的四条腿嘎吱吱直响。三下五去二,左揉右捏,不肖三五分钟他就和好了一堆远看似雪山丘的熟面团。他经常说,亏得每天早上起得早,做一番有益的运动,否则血压一定高过二百,低越一百三。和完面,他又开始做包子,他总是喜欢把肉馅揣得满满的,把包子皮捏得薄薄的。为此他可没少受妻子的气。



都像你这样做包子,不把家做穷了才怪。妻子抱怨道。



我自己喜欢吃饱子,但我不喜欢吃皮厚肉少的包子。他说。将心比心,怎么可以偷工减料呢?



面对妻子的抱怨,他总是咧嘴一笑。说,你这叫捡得芝麻,丢了西瓜,女人之见。你就看着瞧吧,我们家的包子铺一定回头客多。



果不其然,吃过他家的包子的人都说实在,味道好,肉馅剁得细,揣得实。所以,百分之七十都是回头客来买,另外百分之三十的人都是听了那些回头客的介绍来买他家的包子的。而他们原先都是马路斜对过梦溪路口的飞泉包子店的老顾客。



所以,可以说百分之百都是回头客。赵松林咧开着河马嘴笑道。我说的没错吧?



嗯,看你一副蠢相,倒有几分经营头脑。妻子开心地说。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赵胖子说,我说的话都有兑现的时候。



妻子很开心,因为生意好,赚了不少钱。为了表彰他,同时也是因为心疼他太胖,走路累,妻子给他买了一辆光阳豪迈125摩托车。但没骑三天他就把车卖了。因为他骑了三天摩托,竟有两次在路口等绿灯亮的几十秒里趴在车龙头上睡着了,弄得身后喇叭响成一串。严重影响了本来就拥堵非常的城市交通。



但交警一看是大名鼎鼎的赵队长,小心翼翼上前呼醒他,还要给他敬个礼。赵队长,这个路口的红灯只有三十妙,你怎么就睡着了呢?昨晚打牌熬夜了吧?



我从来不打牌。他打着哈欠说。然后把扑扇般的大手握成拳状揉揉眼睛,鼓起的指关节上沾了些半透明的眼屎。



交警摇摇头,请他赶紧把车开走。



而他自己呢,也颇觉过意不去。而且他还颇为上车烦恼。因为每次上车,都要请妻子帮他扶着车,等他把肚子搬运到车龙头上,安顿好了,才能点火走人。



我骑车特别耗油。他撇着河马般的大嘴说。



为什么呢?听者问。



因为我体重超过二百八十斤。他不无得意地说。



没想过减肥?人问。



减过。我曾经连续喝过一个星期的醋,同时停止食肉,结果,上楼时晕倒在楼梯上。他说,脸上同时露出痛苦之色。走不动路,一点劲都没有。然后他抬起眼睛,撇开大嘴吧,傻笑一番。所以说,减肥不是可以随便减的。这是我的经验教训,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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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3 13:47:31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执行枪决任务由武警交还给法警的第一次,精心挑选出来的几名胆大的法警端着枪却始终无法瞄准死刑犯人的后脑,因为他们的整个身体都在抖动。赵松林系着特别加长的武装带,从腰间拔出五六式手枪,他趋前一步,用枪口顶住一名死刑犯的后脑,扣动了扳机。脑浆飞溅,脑壳被掀开。他的制服上、铜纽扣上、徽章上、鼻尖上、胡子上、嘴唇上都被飞溅的脑浆沾上了。他伸出足有无寸来宽、六寸来长的大舌头,灵活地往上、往下、往左、往右,把嘴唇、胡须上的脑浆都舔得干净。那些发抖的法警为队长大无畏的精神所深深震撼,他们同时恢复了勇决的武士精神,端起枪,瞄准,叭叭叭。



一场漂亮的死刑执行会战。分管法警队的院长在表彰大会上说了这句话。



红灯还有二十一秒。她看到胖乎乎的市法院法警队长赵松林从面前横过马路,大地微微震颤。娇弱的她感到有一种瞬间的窒息,因为她看到一座山的影子在她眼前缓慢移动。他粗大的裤管如同大象的耳朵呼扇着她的前轮。她顿觉难以把持电动车的车龙头。好在她及时用两条修长好看的腿勉强撑住地面,才免于扑地摔倒。尽管如此,她还是花容失色,惊惧地半晌不能言语。她目送着他伟岸的身躯横过马路,走进法律之门前面的电动铁栅栏,她才长长地嘘了口气。



绿灯亮了,她往右拐。她骑在车上想:像他那么伟岸沉重的身体,要有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托起他、支撑他作为一家之主呢?因此她下结论说:他的女人一定是个比他更伟大更值得称颂的女性。



他在铁栅栏门口看到黑汉子停放电动车,他想不通黑汉子停车的动作为什么那么缓慢。当他看到他的目光迎讶着远远走来的手上捧着《中国日报》的乔润生庭长的秃头时,他会意地微笑了一下。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就像大象一般走进法律之门。脑满肠肥的他除了和面、做包子,其实还是个爱动脑筋并且充满纯真幻想的男人。他一直因为自己没能出生在旧社会,做一名上身赤裸、头裹红巾、手执鬼头刀的刽子手而郁闷不乐,他跟人说,那才是真正的好汉形象,代表国家和人民的意志斩去敌人的头颅。那种快意,他说,行刑前喝一口烈酒,猛地往刀上那么一喷,然后双臂抡刀,自上而下,喀嚓……那种快意,那是在用枪械执行死刑时绝对无法体会到的。而当人们谈起女人,并问他是如何保证不把妻子压扁在身下时,他就发出憨厚地嘿嘿一笑。



他说,其实最难对付的是我的胡子,因为我的胡子可以把二十五岁以下和我亲嘴的女孩子的嫩脸戳上几十个透明的窟窿。他嘿嘿一笑,是那种憨厚的笑。然后他的口水就不知不觉滴落在他用宽厚无比的胸部顶着的桌面上。



他挤进电梯,电梯启动上行的速度受到了很好的压制。大家都称赞他,说由于他在电梯上,电梯启动平稳多了,而且头也不晕、失重感也没有了。



他嘿嘿一笑,憨厚的那种笑。他说,“要是有瞎胡闹的当事人,我就这么一拎把他拎起来。”



“像拎小鸡一样。”丁?媚笑着说。



“就是。”赵松林说。“法院还是需要像我这样的胖子、这样的大力士的。对那些闹事的人多少有些威慑作用。”



“听说你在2002年深秋全市政法系统扳手腕单项比赛中,坚持了六个半小时,挫败了来自公安、检察、司法以及法院系统所有的大力士啊?”丁?用娇柔的声音问他。“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啊?我一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哩。”



那是一张异常结实的桌子,桌子两边摆放着两张异常结实的凳子。他就坐在其中一张凳子上,像一座山。比赛结束之前,不准喝水,不准上厕所;可以中场休息,但不得离开比赛地点。他屁股下面的凳子被汗水浸透了,他的右臂肘上的衣服磨破了,接下来是肘上的那层皮也磨破了,血出来了。坐在他对面的人像走马灯一样,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的牛皮裤腰带断了三根,一根老水牛皮的,一根壮黄牛皮的,一根小奶牛皮的。最后,还是巾帼英雄女法官方雨飞把她那根足有三米长的丝巾贡献给了他。他把丝巾当作丝绦系在腰间,想象着方雨飞用那双柔韧的玉臂紧紧抱住自己。如此,赵松林又凭添了些来自异性刺激的气力。



前来与赵松林较力的好汉依次是:



来自公安系统的大力士丁小勇、王晓华、罗纯钢、赵立源、张南军、顾其枫、顾彬、张龙虎、黎懋川、秦镇生、方明、乔俊、沙友飞、谢钢,还有不少名不见经传的小字辈;



来自检察系统的汪鹏、庄虎、高瑞亮、李小华、徐月平、李立耘、周胜利、朱青、张南生、岳宏雷、束玉薪、刘国庆、陈东、金庆华,还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后生辈;



来自司法系统的黄油定、章骑、石云马、李小旺、许是可、刘明、刘邦和、司马红英、戴闻喜、徐祥、任天生、王东海、汪洋、毛一峰,还有许多未曾闻名的刚出道的新人;



来自法院系统的林海宝、陈震、唐诗民、周强、武猛、于竞、陈开亮、汪智超、陈大伟、高志龙、魏利亚、柳建安、黄亚非、吴刚、雷新勇、刘建功,还有一些临时聘用人员,虽亦孔武有力,但大名尚不为多数人所知。



上述人等凡七十二名,轮番上阵与赵松林较力。赵松林的脸上始终浮现出由于过分威猛而显现出的愚蠢微笑。高大威猛的赵队长有备而来,早上总共吃了二十七只纯牛肉馅包子、十只萝卜丝包子、十只豆沙包子,外加五个油煎鸡蛋。比赛从上午九点整准时开始,到了下午三点钟时,赵松林队长才有饥饿感。也好,少许的饥饿感反倒使他本来有些昏沉的头脑趋于清醒。他知道前来应战的好汉已经为数不多了,他只要坚持一下,硬挺一挺,就能取得胜利。最令他满意的是他没有力衰的感觉,所以他取胜的信心更加坚决。他把那些曾经称霸一方的好汉们坚硬粗壮的手臂一一放倒。不过,到了最后二十分钟时,受人尊敬的市法院法警支队支队长赵松林还是受到了来自自身的极限挑战。当他把法院大力士雷新勇的小臂压在桌子上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来自下腹。他暗呼苦也。因为他太清楚这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意味着什么。他每次要大解之前三分钟,必有一阵剧痛从下腹骤然升起。那是在自由放松状态下,他可以坚持到三分钟时才在把大便屙在马桶里。但今天的情形完全不一样,他要一边忍受随时都想挣脱大肠的束缚喷涌而出的大便,一边还要使出全身力气去对付对面的大力士。而每一发力,都意味着在把肛门里的大便往外排挤。他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放了一连串的响屁,太阳穴上的青筋暴凸出来老高。



这场竞赛的组织者纪荣镇、侯见慰、杨再春等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着实为他捏着把汗,因为他们不知道他到底突然间出了什么状况,怕他倒在竞技台上起不来。不过赵松林不愧为镇江政法系统第一条好汉,他用分散注意力的科学方法,巧妙躲开了大便对他致命地逼迫。他精力高度集中,在手腕力量源源不断地冲压对方的同时,他用单纯的想象力把自己置身于以下危急但目前却是最佳状态之中:



一,         他的屁股下面有一条昂首挺胸的眼镜蛇,只要的他的屁股再压低一寸,眼镜蛇就会往他肛门里喷射毒液;



二,         他的屁股下面有一株约二尺来高的老虎刺,只要他的屁股往下再压低半寸,就被尖硬而锐利的老虎刺刺伤柔嫩、光滑的屁股;



三,         他的屁股下面是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只要他的屁股不保持往上翘起的姿势,屁股就会被火烤焦。



他挺过来了,他胜利了。他扳倒了最后一位前来应战的好汉吴刚。



他缓慢站起来。缓慢挪动步伐,用时五分三十六秒走进只有二十米远的卫生间。他坐在马桶上痛痛快快地把一肚子的大便排泄出来。最后,他哭了。坐在马桶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他用卫生纸揩眼泪,用了整整一卷柔软的带有茉莉香味的卫生纸。



“有这回事的。”他咧开河马巨嘴笑着说。“我今天就亲自告诉你。不过有一个地方我需要纠正一下。”



“什么需要纠正?”丁?问,“我表述有问题吗?”



“不错,时间不准确。”他的楼层到了,但他站在裂开的电梯中间,一只腿跨在电梯外面,一只脚站在里面。“是六个小时四十三分钟,不是六个半小时。我身上的夹克衫都汗湿透了。”他坚持着把话说完才把那只站在电梯里的大脚拿出电梯。



电梯门重新关上。丁?快速地吐了一下她那条软香迷人的舌头。“真厉害。”她赞道。“他说得到底真假啊?”她问电梯里的其他人。



所有的人都笑笑,但不说话。于是,她对大力士比腕力的事的认识又重新回到了他做出回答的两分钟前。



谏壁女人已经到了大门口。但她被保安拦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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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3 13:47:47 | 显示全部楼层
赵松林进得办公室,给自己倒一杯白开水,舒舒坦坦坐下。然后,他开始把昨天下班前的报纸再仔仔细细看一遍。看完了,喝一口温开水。然后坐到电脑前,把已经联网的全省各家法院的最新信息浏览一遍。然后,他就开始玩排雷、斗地主等游戏。这是他多年的工作习惯了。当然,如果法警队有任务,他会首先安排警务人员保障任务完成。



不过,今天他的目光却被无锡法院的一则信息吸引住了:



市中级法院民三庭审判员林山泉因病医治无效,不幸亡故……



林山泉?不是那个白净的书生吗?赵松林拿起电话拨通了柳建安的电话。



“喂,小柳?我是赵松林。”



“你好,什么事?”



“你看一下无锡法院网站上的一则最新信息。”



“好的。”



赵松林点燃一支香烟,静静地吸呐着。他本不怎么抽烟,只有心情处于特殊状态下才会点燃一支香烟。



没多大一会儿,他的办公室门被柳建安推开了。



“看到啦?”赵松林有气无力地说。



“看到了。”柳建安脸色凝重,一改往日的嬉闹。“其实我今天凌晨四点半就知道了。半夜三更的,他妻子打来电话,告诉我噩耗。”他叹口气,声音略带哽咽。“真没想到。小孩才六个月。唉!”他复叹息着。



“你什么时候去?”赵松林问。“参加葬礼?”



“今天晚上去吧。”柳建安说。



“那还是算今天去世的。”赵松林说。



“是的。”柳建安回答。



两个人都不做声。他在用力吸烟,香烟燃烧时发出的吱吱声清晰可闻。



“那回他来我们院时是2003年吧?多年轻的小伙子啊。”赵松林掐灭烟蒂,迷蒙着一双牛蛋大的眼睛。



“对,是2003年春天。他来找我,要我请法警协助执行查封一套设备。”柳建安又递一支香烟给他。“所以我就找到赵支队长了。”



“我对他印象特别深。知道吧。”赵松林口气中充满回忆,“白白净净,一表人才,待人接物礼数周全。没想到这么年轻就……唉。”



“他是个才子,曾借调到省法院民三庭工作过一段时间,大家对他评价都很高。”柳建安说,“他特别爱钻研、学习,工作起来也是特别认真负责。”



“怎么办呢?小孩才六个月?”赵松林叹息说,“做妻子的可苦了。”



“那可不是。”柳建安说。“不过,总算好,还年轻……”



“那是不成问题的,可她得带着孩子啊,这孩子一带上,就不那么好处了。”赵松林说。



“是的。”柳建安说。



“真是应了中国那句古话。”赵松林用几乎病态的目光无力地扫了一下柳建安的脸,“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没有人知道,这个粗心鲁莽贪吃的巨人怎么会对林山泉之死这么上心,在此时此刻。仅仅因为司法协助彼此认识了,在一起吃过两餐饭,林山泉特地为他点了一个红烧蹄膀?当然,言谈中,他对他尊敬有加。这也算不得什么,请人帮忙,专捡些好听的说太正常不过了。可他就是上心,默默地坐在那里,又点了一根烟。



健康年轻,脸上有红是白,怎么也会死呢?那本与死亡没有关系的肉体却也以他的主人和别人都想不到的方式投入死亡的怀抱。



他感到所谓健康其实只是暂时的一个符号。死亡才是永恒真切的。



柳建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默默地凝视着电脑屏幕。没有表情,也没有声息。他点燃一支香烟,抽了几口就掐灭在烟缸里。从上班到现在不过才四十分钟,他已经抽了半包烟了。多是抽几口就掐灭。然而,他脑子里一篇《悼念同学林山泉》的文字却已经拟就。他坐直身体,收拾精神,拉出键盘,噼里啪啦敲击出如下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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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3 13:48:14 | 显示全部楼层
约莫二、三个月前,听说同学林山泉生病住院了,一直想去看看他。上周五中午,我从太仓开会结束返回镇江前,打电话给他,说我去看看他和他6个月的儿子。他可能是怕我破费,坚持婉拒道:他的身体就要好了,等好了他到镇江来或我到无锡去玩。我也怕影响他治疗和休息,约好改日再聚后便径直回家了。前天上午,妻子告诉我:小林病危了。我呀了一声,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我错过了本可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我脑海倏忽了那么一下就被我赶紧甩掉了----我怕一语成谶。昨天上午,不放心便又打电话给在无锡的另一位同学问:小林情况怎么样了。他说没有什么,情况还好。我说你骗谁呢,医院都下病危通知书了,你还说没事。他只得说,我认为他肯定会挺过去的,才三十岁出头,肯定会没事的。我知道他也是怕说不吉利的话,影响小林的康复。但今天清晨无锡的噩耗依然传来了。
来到办公室,我怔怔地坐在那里,心中酸酸的,脑中空空的,只剩莫名的滋味不知从何说起。随着飘去的烟圈,想起了我和小林在苏州大学中零零星星的琐事。我们曾一起在体育系的健身房中练健美,为怕人看见,一起躲到体育馆大楼后的草丛空地中练拳击。在一个体育系朋友的指导下,每天站马步练出空拳1万次。尽管相互鼓励要坚持,结果我们都没能坚持多久,在腰酸背痛的折磨下,二、三周便偃旗息鼓了。有的周末晚上,我们一起到学校的大小舞厅瞎转悠,畏畏缩缩地请女生去跳舞,去之前总要用洗发水把头发搞搞柔顺,用梳子把头发梳梳整齐。由于我们经常只能借到一辆自行车,他带我或我带他。不知为什么,他总喜欢从车的右边跃上书包架,且面朝右侧坐着,我带他时总感到很别扭。但这从未影响我们共享一辆自行车,他还觉得我朝左坐别扭呢。回宿舍的路上,我们有时会停到娄葑桥头的地摊上吃些小馄饨或其他的一些小吃。现在估计不会吃了,吃也吃不出那种美妙滋味了。那时,他的字写得比我的好看,我向他请教,他送我一本他用过的字帖,一练果然有效。后来上班我又买了好几本送给家中的侄儿侄女们。我们在有的课上无聊时,会撕下一张笔记本纸,划上格子,一个用空心圈一个用实心圈下下五子棋,或互相出出生僻字考考对方。记得一次我出的是刚学来的“饕餮”,居然被他疑疑惑惑地认出来了。班上曾有一个女生公开地追求他,他始终不置可否。每逢我们怂恿他就范时,他总是呵呵地笑笑,不时地用手掸掸他梳成分头的头发。
      97年毕业后,他在无锡中院,我在镇江中院。他经常到镇江来。我的招待很简朴,骑着摩托车满大街地乱转,记得最多的一次,计数器上显示开了50多公里,城东到城西转了二、三遍。我也经常到无锡去,晚上没舍得住宾馆,就住在他刚装修好还未启用入住的新房中。其实,说经常也不经常,每次都是分别二、三个月,觉得时间久了开始约,往往还要再约上三、五个月才见面一次。时间就这么一晃一晃地过,一晃又是近十年了。
    他结婚时,正逢“非典”刚开始之时,还没后来那么严重。我和妻子一起去了,随礼的还有一份“生男育女计算周期表”。不知他是否参照适用了,反正生了个儿子。他是独子,总算是有后之后才撒手人寰,至少也是他一向和善待人的宽慰吧。只是,这要苦了他年轻的爱人和懵懂的婴儿。唉,作为初为人父母的我们,知道这将是怎么一种艰辛。
带着错过最后见面机会的遗憾,我只能回溯上一次见面。那是今年夏天,他带给我儿子一套日本的连体衫,并约我们全家去无锡。我们全家到无锡是肯定的,只是见到的故人将永远地少了一个。







他觉得还有话要说,要写出来。可一时又找不到很好的表述方式。因此,他就此打住,结束全文。他又读了一遍,修改了一些讹错别字。



结束了,一个时期结束了,一段历史结束了。他有这种感觉。今后的历史里将不再有他活生生的影子和温暖的话语。



常晓春也该知道这件事吧?要不要去问问他?他也是同学啊,尽管不是一个班级的,但见面都认得的。在学校时也没少打招呼,没少一同去爬天平、东西洞庭山的……隔壁的笑声,多么快活。纵情之笑,银铃般的。谁呢?隔壁是汤仁愿的办公室。谁会有这么纵情而又好听的笑声?仿佛这个世界上一半的便宜都被她占去了?嗯,一定是丁?,或者是刘侠。一对快活的女人。聪明糊涂心。世上唯聪明糊涂心之女人才能持久保持快活状态。今年夏天。拉着他满街跑。唉,真是啊,是那句古话,不是先头胖子说的那句,那句话没什么道理,长寿的好人多得是呢。亲戚或余悲,他人已亦歌。余悲?到底作何解?以前一直以为是“悲未央”的意思,看来是错的。这里的余应该指“我”,代指死者。应该去看看他的,失去了。唉,那是最后的机会。今晚去看到的只是一具不认得我的尸体。躺在那里,直挺挺的,脸上盖着一张黄色的纸。亲戚还在为我的死而悲伤着,可那些不沾亲不带故的邻人们已经开始唱歌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的对峙?悲与乐。在同一个场合,同一片蓝天下。对于人类的命运来说,是悲情的对峙。邻人之乐加重了亡灵的孤独感,加重了亡灵家属、亲戚的悲切感。以此来看,邻人实在可恶。可久而久之,又是邻人的欢乐把悲伤中的亲戚重新带回快乐的境地。如果他们原本是快乐的。所以,也就没有人去责备那些快乐的邻人。一种相互理解的共识,成为人类处理死亡事件的理性选择。心中酸酸的,脑中空空的。晃一晃,时间晃一晃。将近十年。十年。陈奕迅唱的。也曾听证券交易所的刘蒙营唱过,很有磁性的声音。充满怀念。那些零零星星的琐事。苏州大学。那些琐事将成为回忆的种子。唉,谶语,恶谶。



楼上好吵嚷啊?一个女人的声音?极强的穿透力,比中央C还高三个八度的尖锐嘶鸣中带着谏壁一带的乡音。一定又是那些寻死觅活的无知妇女,她们有的是有理取闹,但多数是无理取闹。看来得请赵松林出场了。他居然也为林山泉难过,一直以为他没有常人的情感哩。动物特征那么强烈而明显。一座山,一个巨人。独子,生了一个儿子,也是宽慰,确实是宽慰,对于他自己特别是他父母来说。才刚刚住进新房子。劳累。劳累过度所致。他正憋着一肚子的无名伤感呢,他会像拎小鸡那样把闹事女人拎起来的。千万别做出过激的行为,惹出事端来。我得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什么人那里喧闹。算了,不去了,看热闹干吗?看人家的笑话?算了。把那篇文章再修改修改,找个地方发掉吧。也算是对故人的追缅吧。6个月的儿子,可怜的小生命,知道从此没有爸爸了吗?找一下《金山杂志》的唐金波吧,或者找晚报的陆渭南也行。爸爸到哪里去啦?用稚嫩的声音问妈妈。出差去了,好远好远的差,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他们的电话在哪里?手机里记得储存的。妈妈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年轻的寡妇和懵懵懂懂的婴儿。有了,找到了。撒手人寰,去吧,朋友。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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