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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倚槐卧雪

漫天雪2005年度优秀散文集(由掌心的秘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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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4 23:00: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丈量春天
         文 / 洛水卿卿
        春天来了,这个时节的江南早已是草长莺飞、桃李盛开了吧.记得儿时每次渡过漫长的寒假,开学时新发的语文课本上第一课总是有关于春天的文字,课文里说春天来了,草绿了,树木发芽了,花也开了.只是感觉春天好象还在山长水远处似的,隔着段距离.
        天依旧的寒冷,尽管气温没有腊月里的低,可春风透骨寒,寒得令人心发颤.韩愈的那首天街小雨润如酥的关于早春诗句并不适合这里.春天正是冻骨不冻肉的时候,这一句倒是常常挂在老人们的嘴边的话.北方的春天就是这样,来得迟些,走得缓慢些.这一段距离,也是一段舍不得虚掷的光阴,要用寸来丈量.
        身上的棉衣一层层地减少,人也似乎变得清爽了许多.旧年的积雪在阳光的鉴照下一点点缩小它占据的面积,午间时尚可见有清晰的水渍洇透地面,温润的感觉.到了夜间便又会凝结成坚滑的冰雪.这样反复着,慢慢消融着自己的冰冷.人家屋顶上的积雪也渐渐融化,白日里会在檐下挂出一道水帘,象是传说中的水帘洞;夜间便成了一条条细长的冰柱.偶尔开关门时的振荡还会有咯嚓咯嚓断裂下来的砸在头上、身上.尽管天仍然冷,但阳光里的些微暖意却透得过初换上的仍然泛着旧香的衣履,更有春天的真实感.一群群白鸽从蓝天上悠忽飘过,没有哨音,扑噜噜间却有着天空一样明丽的感伤.所有的春怨、春缠、春伤、春恼、春恨都这般腾空而起,在空气里漫漶着,氤氲着,慢慢地融蚀着冬季残存下来的积雪.
        阳光一日赛一日地温暖起来,明媚而亮丽,呼唤着,盅惑着.蛰伏了一个冬日的心一下子便活跃起来,有了出去走走的欲望.经过整个寒冷的冬季,好象是曾经与世隔绝,复出时一切都变得如此新鲜,仿佛都是记忆里不曾有过的.积雪不知何时已经融化殆尽,田野里裸露出的土地黑润润,疏松的感觉,用肥腴一词形容恰好.农人来到他们的土地上,一垅一垅地走过去.松软的泥土覆过鞋面,后面留下成串清晰的脚印.不管上一年的收成如何,春天来了,土地总还要播种,辛劳总是要付出,希望总还要孕育.于是他走着,迈着步子丈量着属于自己的每一寸土地,心里也在默默盘算着.或许他记不清自己的年龄,也或许记不清自家老伴儿女的生日,但他一定清楚地记得自己这块地有多少垅,每一垅要种什么.也还记得自家的地左面是谁家的,右面是谁家的.
        开江了,江冰在阔大的江面上苦闷而又欣悦地流动着,相互撞击着.一定会有人拎着鱼网网冲到江边的小鱼.开江时的鱼最是新鲜,价钱也格外的好.网出来的鱼,饱了一些人的食腹,也活络了另一些人的手头.偶尔网里还能捞上一点小的虾子,鲜蹦活跃的,便是渔人们的意外之得了.乌鸦绕着江边的树丛呱呱呱地鸣叫着,也会飞到江面上捡些被江冰撞死的小鱼吃.那些搁浅在岸边一个冬天的游船也重新打扮起来,妆饰得花花绿绿,新嫁娘一样,期待着这一季在江上的寻游.
         等到犁耙把土地一垅垅平整好时,田野里的草早已经绿了,漫山遍野的.旷野上的风很大,那些草儿几天前还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几天以后再去看时,它们都变得强韧起来,混合着初放的野花,散发着强烈的气息.杨柳吐出嫩芽,孩子们按着他们的时节折了树枝来,抽去中间甜丝丝的硬芯,拧成哨子满大街小巷吹着.因了枝条粗细的不同,声音有高有低.一声声,好象在召唤着迟来的春天.禁不住这声音的诱惑,春天也加快了步伐.没几天的工夫便听不到哨声了,而扬花却已飞满天,在行人的头上,身上,榆钱也落了.倒合了韩愈另一首晚春里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的诗句.几日不见土地里埋下的种子不知何时已拱出地面,上面还顶着胀破了种粒的壳,略有些孱弱,不过不要紧,它一节一节生长着,也一点点强壮着,慢慢地圆着农人们关于收获的梦想.
        楼下的藤萝绿了,顺着墙垣舒展着细嫩的枝蔓懒懒地牵攀着,一夜不见时便爬高了许多.丁香花开了,一树一树淡紫色的花朵,空气里都弥漫着它浓郁的香气.倘或下雨,香气就会变得细细淡淡,涵着若有若无的忧伤,幽雅并美丽着.天气渐渐热起来,阳光下晒得久了便会有细密的汗珠沁出.好天气带来好的心情,也诱惑着人去和大自然做最亲密的接触.隔壁的妞妞嚷着要到外面玩.去年秋天时她还在妈妈怀里腻着,咿咿呀呀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歌谣,这时候却已能在地上跑来跑去,还能流利地背上一首春眠不觉晓.尽管步履蹒跚,口齿不清,却给年轻的妈妈带来无限的喜悦和骄傲.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斑白了鬓角,对着一个冬天不曾看到的老友感慨地说:我又活过了一年.正当人们正说着春天真的来到了的时候,它却轻轻打了个转,带来一树青叶,满地落花,匆匆地就要离去了,仿佛去得迟了就会误了不少的生命.
        北方的春天,总是这样来得迟,来得晚,去得却匆急.踏着它来去的脚印一寸寸地丈量时,天气一天天地变暖,大地一片片地染绿,庄稼一节节地生长,日子也一天天地有意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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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4 23:0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童年的小山坳
        文 / 弱妍若素
      远山如黛,几丝浮云轻轻掠过。望着夕阳下的小山坳,脑海里封尘已久的记忆逐渐清晰地漫溯开来……
       还是那片山坳,还是记忆中的小村庄,当年的草房如今大多已经变成了红砖绿瓦,偶尔的几间让我倍觉亲切。还是那个河套,河套里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干涸了,只剩下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头躺在那里。
       在童年里,河套中的每块石头上都刻着故事,藏着童趣。长的作刀,圆的是蛋,扁扁的当盘子,而宽宽厚厚的就是休息的小床,夏日里玩累了就躺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大石板上,望着清透的蓝天,数着天上的朵朵白云,象是躺在摇篮里,摇啊摇啊摇着童年的梦。那时候河套的水很清,可以清楚地看到水里面来回游动的小鱼。搬开石头,说不定下面就会有汩汩的泉水冒出来,一定要用手捧起来喝,那种冰冰凉凉的甘甜会浸透五脏六腑,让人从头一下子爽到脚底。
       我小时候很淘气,是山坳中孩子们的首领。总是趁大人去地里干活的时候,领着一群小不点儿去树上偷没熟透的杏子吃。我当然是先上树摘杏,远远看见有人来了就赶快从树上往下滑,不顾自己身上的划痕,把大人的嗔骂声远远地抛在脑后,只剩下孩子们的欢笑声久久地回荡在山坳中。有时几个小伙伴卷起裤脚去河套里筛鱼,用筛子将水草罩住,用小脚丫使劲地去踩,筛出一些小白漂儿、泥鳅、小河虾、还有几条叫不上来名字的小鱼,这种捕鱼方法只有山坳里的孩子们才能发明出来。另一个孩子们常去而又让大人们头痛的场所是晒烟楼,高高大大的晒烟楼里有很多晒烟用的木头架子,捉迷藏最好不过了。由于架子很高,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孩子们去玩,孩子们却乐此不疲,总是玩得忘了回家。
       冬天来了,河套里结成厚厚的冰,和小伙伴们约好了拿着冰车、陀螺、冰刀来到河套,抓一把已经干枯的蒿草放在随手捡到的破铁盆里点燃,在火光中大家兴奋得像看见了天堂。滑冰、抽陀螺,任凭寒风把每个人的小脸打得红扑扑的,谁都感觉不到疼痛,谁都不会说天冷,经常是被大人赶来骂了几遍才想起回家吃饭。大雪过后,白雪笼罩下的小山坳变成了银色的世界,矮矮的草房屋顶上盖着厚厚的雪被,连同被涂成白色的外墙,整个房子看起来就像是童话中的雪房子,我也希望有一天自己会真的变成白雪公主。
       每年的寒暑假我基本上都是在小山坳里度过,那里的一草一木对我来说都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常常快到开学了才想起来做因为贪玩落下的作业。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小山坳还在,儿时的玩伴大多也和他们自己的父辈一样在家务农,早已是柳树成荫子满枝头,不再是当年的顽皮模样,我再见到时也已经认不大出来了,只是声音依旧还是那样的纯朴。
      不禁想起那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说的就是这种心境吧。眼中还是那一片斜阳,还是那一片小山岗,而面对的却不再是昨天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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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4 23:05: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阳   台
        文 / 金风细雨楼
       一直没有想过为什么会眷恋阳台,这个问题是早晨在微凉的窗花上写字时突然想起的。然后开始对过去和现在的事留心起来,细细回忆,生怕错过一些什么原因。
        20年前我们家终于有了搬进楼房的机会。是一楼,两室一厅,还有一处朝南的阳台。全家人一起去看新房子,他们忙着盘算大屋可以放哪些家具,小屋应该谁去住,而我已经几大步窜进了阳台,然后在那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
       惊叫的原因不只是出于我的满意,还因为阳台是新铺好的水泥面,没有干透,幸好我及时止住另一只脚,以后的阳台地面上就只有一只浅但很清晰的小鞋印,在我每次擦地后都会汪一点儿水,和着阳光一闪一闪。
        每次站在那阳台上,隔着玻璃窗看外面,觉得自己坐在一艘大船的船头,或者是火车的车头,最好的幻想就是身在那电影大阅兵时的吉普车上,骄傲地环视着过往的人群。但是无论我想得多高兴都不能叫出声来,因为那样就会被姐赶走。
         阳台是姐的卧室和书房。一家七口人都挤在这小屋子里,只有准备高考的姐有自己独占的空间。她以绝对主人的态度对待我这个来观光的客人,在偶尔看不进书的时候,就会埋怨我拉开了窗帘使阳光刺了她的眼,或者根本不出声的我影响了她学习。可我还是喜欢在阳台上,经常老着脸皮低着头尽可能轻的走进去,装做看不到她抗议的脸色,终于爬在窗户边了,才松口气,继续沉浸于美好的幻想。在这段岁月中,我诚心诚意地祝愿姐考一次就可以金榜题名。
        姐没让我失望,去省外读大学了。我终于成了阳台的第二任主人。我可以自由地在这里躺下,起来,再躺下。可惜的是,我们这座楼地理位置实在是好,开始被许多进城卖菜的人默认为交易市场,他们的驴车就栓在我阳台的柱子上,在白天,许多百无聊赖的驴会爬在窗户外向里张望,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对我大叫一声。它们封锁了我的阳台,我不屈服,我躺在床上看阳台的斜上方,让阳光晒得身上发暖,刺得眼睛发痛。
        后来我们搬了几次家,楼层高了屋子宽敞了,阳台不再住人。可我还是喜欢在这里做事,似乎阳台与屋子里是两处截然不同的世界,又似乎在阳台上一直有一个我,那个我聪明,平和,充满阳光。那个我只在阳台上,想见他我就要去阳台上才成。我很喜欢阳台上的“那个我”,恬静地看着楼下流动的人,如同浮在半空。依然与这个世界有紧密的联系,却又用一种永恒的微笑从俗世的烦恼中飞升。当尘埃逐渐沉淀于脚下,头上的阳光更为纯净。于是我去阳台上思考问题,批改作业,构思文字,甚至看书,吸烟和接电话。
        我把我区分成阳台和屋子里的两个是有道理的,因为我在屋子里的表现真的不好。尤其在我专注上网的时候,会把家人的话语当作喧闹,无论问我什么,常常是皱眉头“嗯”几声或者有时微笑着“嗯”。妻子和我说上几句就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转身跑到阳台上赌气,在玻璃上用手指胡乱写字。我蓦然惊觉,赶紧到阳台换了个人儿,微笑着把她的手指拿下来。
        后来妈和姐也都掌握了我的习惯,在屋子里说上两句一看效果不好也不生气,就会抓我胳膊或耳朵把我拽到阳台上去,然后关上我可能跑回去的拉门,絮絮叨叨说上半小时。连姐家的小孩子都知道了,她很怕我,在屋子里尽量躲着我,当我去阳台吸烟时她却可以放心地跑过来和我搭话,或者当着我面疯玩。这阳台的好处爸也开始享受,我们爷俩平时话不多,他发给我的往往是指令性的一句“吃饭了”“水开了”“去刷碗”“早点睡”,而我答应一声就去做。只有在阳台上,我们爷俩各把一扇窗户吸烟,可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吸烟后回屋里各忙各的。
        这阳台给了我无数阳光般的心情,今天我一直往窗户上写字,构思着快要出生了的小宝宝的名字。想象着我站在这里,她张着小手奔过来,要那阳光把她抱住。
                                                                                     2005.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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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4 23:05:45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城中的文化人
        文 / 薛庆余
        小城,是一个文化意义上的地域概念。在文化这个庞大的世界中,它位于低处的层面。用小城中的小酒肆来形容小城的文化局面,再恰切不过。生意冷清,门面寂寥,几个脸颊黑瘦的小城文化人,隐在铺面深处的昏暗中,做着苦苦的撑持,惨淡经营。
        我很想用沙埂上的马莲花来形容这样一群人。举目远望,泱泱中国,有难以计数的星星点点的这样的小城,他们一律浸淫在早春二月之晨的紫雾之中,冰凉凄冷。一道倾颓古城墙横亘在风中,城墙下的沙坡上,随处就是这些文化的马莲之花。
        喻之马莲,是说这些生命之花开得细碎,谈不上盛开,开是开了,却一直很拘谨,一点儿也不张扬。所以,他们当中,没有长发披肩的,没有秀发成束的,没有打补丁的牛仔裤,总之,他们没有标志性的形象,这是因为它们除了自卑之外,还有道德??他们世世代代认为的道德。这样一条忠实的狗,死死看守着他们灵魂的门槛。
        喻之马莲,是说他们有一种共同的颜色,这是一种幽灵的颜色,这就是蓝。这是一种直击心灵的颜色,它会让你震颤不已,如入恶梦之境。在最贫瘠的土地上,最泛滥的就是这样一种颜色,你看那遍地胡麻花开!这真是一种空洞后面的深刻,真是难以尽言。
        他们执着但却懒惰,他们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负着重过身躯的石块,像一群雨前的蚁阵,在时代的皮鞋下面,匆匆奔走,筑着自己精神的蚁巢,直至死不瞑目。而他们的巢穴仍是永远的未完成式;他们又可以随时放弃钢笔、纸张、砚台、颜色和二胡,去喝酒,去骂老婆,去神侃,去一天接一天地干最无聊的事,并且乐此不疲。
         他们心仪世外却又极其短视。他们每时每刻都深知自己不是什么真正的瓷器,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能看到真正的瓷器什么样子。而他们却以自己小小的成功抵抗着外面的世界。一首歪诗在县城的广播上吟哦,一副挽联在亲友的丧事上被人们品读,一幅条幅的字被人们求去并因之换回了两瓶酒……所有这一切,都可以让他们完全陶醉,并且迅疾膨胀,但过一阵子,感觉肚子饿了,他们顷刻又会像气球一样瘪成一团,皱折折,湿几几,难看极了。
        他们渴望声名远播却又远离着传媒。他们风风火火参加着这样那样稀奇古怪的大赛,参加着这名人录那名人录的入编,急急忙忙给人家上铜,再上铜,而都市中蓬勃生长的文化的骗子们在一边蘸着唾沫数钱的同时,一边自语着:有这样没完没了的傻货,何愁我等吃喝!然后他们就把这奖状那证书复印了又复印,到处去宣扬,可他们却永远远离着真正意义上的文化的天空,在今天这样一个被称之为信息的时代,他们远离着传媒。
        那些民歌,那些民俗,那些民情,那些真文化真艺术,就在他们身边,仅距数步之遥,他们却永远难以抵达,因为他们正在忙着做他们最擅长的藏头诗,并以此去奉承时政,而时政却不屑一顾。需知,这个时代,政治,也是文明的,文明是什么?是一种层次!
        为了让大家有更具体的印象,我想向大家描述一下我在我的散文《黑灯》中描述过的一个人的一件事。
       小城中,一个人,失明二十余年,失明后,以口述人记方式完成了一本书,人们称之为“信天游歌行体”,八年时间,四易其稿,十六万字,计耗资数千元,而他家中,家徒四壁,两个儿子均已下岗,生计维艰,仅此。
       我居住在这样的小城,且以写字找乐,自然,我也是这样一朵马莲。
       我开放,故我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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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4 23: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按:在老家,孝子棒有个很诗意的名字:雪柳
    雪   
      文 / 雨里烟村
      眼中的黄土,隆成一袭温暖的棉被。
      姑母去了。
      新鲜的黄土上,枯叶点缀如补丁,湿湿的,飘不起来。
      姑母的棉被好大、好厚、好重,蓝色的被面干净得发白。原先的布料真好,十多年了还没烂。姑母在被面上打着补丁时,我竟觉得被面上那大大小小的补丁,好象姑母脸上的老人斑。
      天天那时侯你还四岁呢,尿床了,我抱你起来,在小屁股上扇了一巴掌,好脆、好响,是冬天,你竟没哭,说,姑,明天会天晴了!故父笑得在你屁股上又来了一掌,你大哭起来。第二天太阳好大,半个上午被子就干了。姑母绽着嘴巴,听到母鸡“咯、咯、咯”地就踮着脚去捡蛋。
      姑母只有个养女珍珍,大我一岁,鸡蛋炒了只给我下饭。珍珍眼馋,姑母说女孩字家吃了鸡蛋会肚子疼的。后来我偷偷的夹了一小块给珍珍,她含在嘴里不敢下咽,见姑母来了吓得满脸涨红。吃完饭她悄悄的对我说:“鸡蛋我吞下去了!”大概她很庆幸自己肚子没疼。
      妈妈说,你干脆去做姑母的儿子好了。
      小时候,我常在姑母家打滚,上学后,便只有星期天、寒暑假才能去了。暑假,白辣辣的太阳真是穷凶极恶啊,更何况中午呢。小伙伴们偷偷的嘟着嘴对我说:“划水。”我瞅了一眼姑母,她正不紧不慢地纳着鞋底,赶忙飞快的溜出来。河边的柳树上,蝉在汗巴巴地叫。“扑通”一声跳下水,我是旱鸭子,只会在浅水处刨。那几个小伙伴水性很好,钻上钻下嘻哈一片,他们就问我,你不会划水么?怎么不会!我一边象模象样地扑腾着,一边用脚往河心探,徒地,心一沉:没顶了!我绝望地在水里一蹿一蹿地挣扎,连“啊”声也被水淹没了。伙伴们以为我乐呢!终于有人看出我不对头了......躺在岸上,我正白着脸鼓着肚子喘粗气,就听到姑母大呼小叫地赶来了。一见我这模样,搂住我就骂是谁喊我来的,几个小伙伴吓得直往水里钻。我说,姑,我想学划水,姑母愣了愣神,说我只能在浅水处学,他在岸上看着。于是,伙伴们便围着教我,姑母眯着眼睛蹲在岸边,闪着汗水的脸上不时被溅了一串串水珠。以后我出来游泳,姑母就拿着鞋底跟到岸边。柳荫下,姑母坐成一只合翅的母鸡。见我玩得开心,她就停住针,叫我别游远了。打水仗时,她会站起身拍着鞋底叫我冲,于是我猛打猛冲把伙伴们逼得手忙脚乱,这时的姑母笑得那个得意,浑不象大人。后来我考上大学,临行的前一天她还特地赶来,叫我到学校后别去河里划水,大地方水深河阔不比这小地方,河里有几个卵石都数得到。
      大学第一个暑假,回到家就听说姑父死了。
      母亲叹了口气,你姑母真可怜。
      我就想起姑父的暴戾。姑父是个木匠,那回我还很小,也不知为了什么,姑父大喝一声,举起斧子柄就朝姑母当头劈下,姑母那么瘦弱的手怎么经得住斧子柄啊,我当时是吓哑了,接着又是几下。我稚嫩的耳朵实在受不了那么凄厉的响声和惨叫,那是亲我爱我的姑母呀!我逃进幽暗的柴房,趴在柴草上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等姑母找到我时,天已经黑了,在姑母怀里,我挣开眼睛。姑母说去吃饭。我摸着姑母肿起的手腕又哭起来,姑母替我抹着眼泪叫我不哭,抹了两下她自己却抽泣了,我忙止住哭,伸出小手为姑母抹泪,我哽咽说,姑,我不哭,去吃饭。
      饭桌上,姑父夹菜给我问我到哪里玩去了,我瞪圆了小眼珠低着头绞着筷子一声也不吭。于是姑父又问。姑母说,天天,答姑父话呀!我哇地就哭了。那顿晚饭,我终于没吃。
      后来,当着我的面,姑父再也不打骂姑母,只是他瞪视姑母时,凸起的眼珠绷紧的横肉让我一直不亲近他。珍珍对他更是怕得不行,常因他那阴沉的脸吃不饱饭。等我们吃完了饭,姑母才喂完猪,收拾停当。她吃饭时,就剩些冷菜残汤了,有好菜还得留到下餐,姑父常因菜不可口拍桌子砸碗。
      第二年正月,珍珍也出嫁了,空荡荡的几间屋子,姑母进进出出,花白的头发步子也有些蹒跚。客人都走了,晚上我陪姑母坐了好久,姑母呆呆的望着窗外,窗外满天星斗。小时候的夏夜,姑母摇着大蒲扇,我在她怀里扬起头,指着萤火虫问,它的手电怎么往后面照呀?它给别人照路呢,那样别人就不会撞到它了。姑母说它飞去找它爷爷,它爷爷就是星星。我便为萤火虫担心了,那么多星星都闪着眼睛,它们能找得到吗?它们叫月亮又该叫什么呢?
      姑母唉了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去了。然后说,你也累了,睡吧。那晚,我听见隔壁,床翻来覆去在响。
      这三年,姑母就一人守着那几间空房子。寒暑假,我便去住些天,他颤巍巍的连水也不让我挑。你正长身子呢!姑母拉开抽屉,白花花的全是鸡蛋。她说留给我吃的,她不缺钱花,前些天卖了一头猪,三百多斤,圈里还有两头,每头一百来斤是有的。
      妈妈抹了抹眼睛,抽屉里的那些蛋就是姑母前些天提下来的,她自己一碗白菜吃两天。这些年不知得老人家几多鸡蛋。
      两天的邮路,耽搁了我见姑母最后一面的机会。接到信时,我正率领学生植树。沉沉的天空承受着雨的重负,仿佛一抹脸雨就倾盆。几天春雨使泥土丰润如膏,这时候理所当然应该种树了。打开信,“姑母去世”几个字跃然入眼。学生大喊,坑挖好了,可以埋树下去吗?新鲜的黄土坑张成一张大嘴,姑母蹒跚地在坑中消失了。不会的。姑母才六十来岁,身体还硬朗呀!
     上车,下车;再上车,再下车。赶到家中,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母亲抹了抹眼睛,说,珍珍晓得老人家孤单难过,年纪也大了,没个照应怎么成。就和男人商量接她下来,也好帮着照看孩子,老人家也乐意。前些天卖了那几间空房子,大前天就搬了下来。当日上午我到帮她收拾,还一起洗了床。中午在我们这边吃饭时,老人家特别高兴。我说,现在好了,天天一回来就可以到你。她眯眯地笑着说是。晚上她还抱着外孙看电视,人竟象年轻了二十岁呢。
      我就想起姑母拍着鞋底站在岸边叫我冲,我便逼得伙伴们手忙脚乱,姑母就笑得浑不象大人。
      第二天早上,珍珍以为老人家早一天累了,所以八点多钟了也没去惊动她。饭熟了,已经快九点,才推开门来叫她,一走到床边,珍珍就吓哭了,你姑母半边脸红半边脸白已是没了气。身子却还是热的,大家闻声赶去时,有人发现她那瘦爪爪的右手还握有钱呢。把钱取出来,她才冷去。五十块钱,她可能怕人家把钱和身上的衣服一起化了,临死还挣扎了拿出来。她走倒是走得利索。昨天下午葬的。
      我拿起扎好的雪柳,母亲说,明天再去吧。我没有吱声,母亲便说要陪我去,我摇了摇头,出了家门。
      天在下着迷迷的雨,我撑了黑伞,泥泞的路使我只能彳亍。走近那山,见一?新鲜的黄土,没有幡然舞动的雪柳。
      坟茔边,一棵小枫树,扬着两片枯叶,象招幡的小旗。跪落坟头,我轻轻插下那支雪柳,我是您的儿子,姑母,我看您来了,没带爆竹,我只想和您说会儿话......
      去冬的枯叶,在枝头上一个闪失,如焚飞的纸钱,安然地停泊在雪柳上,雪柳舞成数十双回抱的手。
     雨在伞上,再次响得焦急,黄昏的灯火亮如昏黄的眼睛、苍老的召唤。
     我再次回头,冥冥的黄土中,雪柳白得很惨然,惨然如逝去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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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4 23:09:03 | 显示全部楼层
    春天的怀念
        文 / 呵手试梅妆
       记忆老是绕在四五岁时一个又一个的清晨,我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春天,满院的桃花和柳树,狗儿追着猫儿打架……这样的时候,奶奶总是轻轻地抱起我,把我放在一个很古老的箱子上给我梳头。
        在我年幼的记忆里,我长长的发间常会绕着几点桃花和柳叶。奶奶总是在这样一个清晨,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织一个美丽的蝴蝶结别在我的发间。梳好之后,奶奶会捧着我的小脸瞧个不够。我常就势趴在奶奶的怀里说:“奶奶累,宝宝不要长头发了。”奶奶笑弯了眉毛。那时候,阳光透过窗子,暧暧地落在我的身上,像奶奶的手。
        说不清为什么,每一次春来,这些小小的,甚至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细节总在不经意间闯来。就像一个童话悄悄地降临,美丽得让我停下来不忍触摸。
        一个春日的午后,爸领我去郊外栽树,我和一群陌生的孩子玩了一下午。天快黑了,爸还不停,我困恹恹地坐在一个小凳子上。不知过了多久,爸才用大衣裹着我回家。奶奶远远的迎来抱住了我,当她摸到我发凉的胳膊和小手时,一下子掉了眼泪。那天晚上,奶奶心疼得不肯吃饭,只是抱着我,给我焐着胳膊和小手,一直不肯松开。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我还在奶奶的怀抱里。
        此后的很多年,每到天寒,我的手都会有点儿凉。我每次都对奶奶说,都是那次冻的。所以只要我觉得冷,即使在我长大之后,我一样把胳膊伸出来说,“奶奶焐。”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的就长大了。奶奶常说,乖孙女不用奶奶梳头了,乖孙女离家上学了,乖孙女要工作了……奶奶说时总是拉着我的手笑着,可眼里却分明有了泪。
        二十一岁那年,我工作了。奶奶却突然失明了。失明之后的那个春天,她执意要家人护送,来到我工作的这个城市。那天,奶奶穿了一件极美的风衣,在摇曳的风中美得炫目。可是奶奶看不到她自己的样子,我的样子,还有我未来夫君的样子。
        她还是那样笑着,弯弯的眉毛里滑出温暧的笑意。奶奶细细地摸着我的手,她笑殷殷的样子让我舍不得眨一下眼睛。“乖孙女有人疼了,小手不会冷了……”我哽在那里,眼泪像春天的雨水,落在我们的手上。奶奶又牵了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一遍一遍重复着:“乖孙女有人疼了……”
        那个春天就那样去了,在我匆匆赶路的日子里。我不知道此后在一个怎样的清晨,奶奶也去了。我没有在她身边。但我知道,奶奶一定给我留下了那个春天所有缤纷的色彩,还有她那弯弯的眉毛温温的一笑......
        春天又一次来了,那些日子又花开般闯进心灵。我仿佛还是旧日中那个梳着长发的小小的姑娘,像个温馨的春天,就站在奶奶的栅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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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4 23: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外公外婆
        文/洛水卿卿
        一
        越来越感觉到,外婆真的老了,素日里红润的面庞变得干瘪,向里塌陷着,头发也脱落了大半。四月的天,还常戴着顶线编的帽子。身上已瘦得没一丝重量,象是来阵风就会被吹倒。
        外婆的家住在海滨,一幢古老的仿欧式二层小洋楼,近百年的建筑历经风雨写满沧桑却屹立不倒。小楼四周是一道漆成暗红色的矮栅栏,栅栏里种满了花草,春天来时便热热闹闹地开起来。楼后头的空地是外公的领地,有一畦菜蔬蓬勃勃地生长着。菜地的一头外公移了一大丛翠竹来,冬夏常绿,竹上常有鸟鸣,悦人耳目。竹丛正对着外公的书房,其时算是画室,窗上长年挂着黑红两层的丝绒窗帘,窗下正盛开着几树火红的杜鹃,秋天时便会有金丝菊盛开。外公就住在画室,偶尔他也会打开窗子掀起窗帘一角,对着那丛翠竹发愣,而外婆是不屑看一眼的。外婆一直住在楼上,很大一间卧室,铺着腥红的纯毛地毯,室内妆台壁橱一应俱全,一张大大的欧式铜床,还有一个久不曾用的镂花壁炉。不知道外公外婆是从什么时候开分居的,妈妈说从她记事起就没见外公外婆在一起住过。外公外婆大舅舅再加上妈妈,一家人就这么客客气气地过日子。
        外婆的先祖是清朝的举人,曾到大不列颠留过学,做过一任知府,政绩颇佳,官声也颇好,给这个海滨小城做了几件荫福子孙的好事。若查起来我们这的地方志还可见有先祖遗踪。外婆就出生在这样的人家里,算得上是大家闺秀,兼且又读过很多书,这在她们那个年代里很不容易的事,偏偏外婆的父亲又是个极开明的人,送外婆去上海读了大学,外公和外婆就是一起从这个海滨小城出去读书的,只不过外婆读的是国语,外公学的是美术。外公的祖上在小城里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只是父亲早死家道中落,和寡母守着城外几亩薄产渡日。外公外婆两人一起出去读书再一起回到小城,没出意外地外婆就嫁了外公。因为外婆是独女,外公的母亲后来也去逝了,外公外婆便一直住在外婆家这幢小洋楼里。再后来有了大舅舅和妈妈。
        看过外公的画和外婆学生时代的照片就知道,外婆年青时很漂亮。其时打我有记忆时起就觉得外婆好看,也一直艳羡着外婆的美丽,哪怕她年纪大了,身上却总有一股学不来的风韵。如今,她真的老了,丰腴的身子变得越来越羸弱。前年外婆做身体检查时查出患了胃癌,曾做过手术,术后一直做着化疗,但病情仍旧一点点恶化着。生命就是这样,要去时无论怎样挽留都留不住。即便这样,每个礼拜天外婆都一定要去附近的那个小教堂做祷告。
        那附近有个小教堂,建起的时间和外婆家的小洋楼稍早一点。也是仿欧风格,由各种几何形状拼组在一起,在一群现代派十足的楼群里显得很突兀,也挺另类。教堂的顶部有个小小的钟楼,据说那里面曾有过一口大铁钟,只是破四旧时被拉去大炼钢铁。教堂一直没有人修护,破败得很多处墙皮脱落,落出里面的青砖,偶尔上面还会有小孩子乱画的粉笔印迹。教堂周围用高高的铁栅围起来,新近漆成的黑色油光锃亮。铁栅里大片的荒草,门口处还有两三树白玉兰,四月时白玉兰盛开,粉白色的略带点暗紫,孤独寂寞地开放,旁边除了杂草,只有一树同时开放的迎春伴着岑寂的它。教堂里的神甫许多年前就已经回国,这里荒废了很多年。倒是近年来城里多了很多信奉天主的人,大家常聚到这里来做礼拜,也常有人来打扫,废弃了许久的小教堂又热闹起来,但也只限于礼拜天,平常的日子里依旧如那几树玉兰一样静静地开放。
        外婆每个礼拜天都要来小教堂作祷告,这成了家里的惯例。只是以前从来都是她一个人来,这两年因为身体的缘故,每次都要由我陪着外婆来。她穿好衣服,颤抖地拿起圣经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絮叨着:“我去做礼拜,你别走啊。”外公依旧低着头看他的报纸,嘴里只“噢”地回了一声。好象外婆每回走时都会这么嘱付外公一句,象是怕外公会趁她不在家时偷偷离开一样。而每次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也是找外公,直到看见外公好好地呆在家里才放下一颗心。原来一直不懂既然外婆这么在乎外公,为什么不象爸爸妈妈一样住在一处,还要和外公分居,甚至一分就是几十年,后来年龄大了,渐渐地知道了许多年前的旧事。
        就在大舅舅八岁的时候,外婆又怀上了妈妈,这时候外公去外省一个山区采集素材,这是外公的工作。每年外公都要走上几个月甚至是一年,外公和外婆也都习惯了分别的日子。只是这一次不同,外公一去竟有两年多不回来,给家里的信也越来越少。妈妈一岁半时会叫爸爸了却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见过。初时外婆倒没着急,她不相信别人所说的外公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人的话,只是后来,离开的时间越来越久,外公的画倒是给单位寄回来不少,人却一直不见回。外婆每次催他回家时他都回信说快了快了,再画阵子就回。再后来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外婆等得急了便把妈妈和小舅舅托给城里的亲戚,一个人去那个山区找外公。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外公外婆一起回来了,谁都不晓得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此外公外婆就开始分居直到现在。后来恍忽听大舅舅和妈妈说,外公在外面又找了个女人,从此外公的行踪也被外婆看得紧紧的。
        二
         外婆虔诚地唱着赞美诗,身边是她那些信教的兄弟姐妹。听不清他们唱的都是什么,但是我很喜欢听,幻想着有一队穿着白衣的天使手捧着点燃的蜡烛缓缓走过。他们并不排斥我看他们做祷告,只要我能安静下来不吵不闹就行。好象外婆年青时候并不信教,那里海边的人多半信奉的是玛祖娘娘。妈妈说外婆是在她出嫁以后才开始信教的,我想可能也是因为孤独吧。
        她干枯的手抚在我头上,涩涩的。这时候的外婆和我见到的挂在二楼楼梯口的她年青时的画像相差极大,那里的少女还梳着齐耳短发竹布衣裙,背着黑色的布书包,怀里抱着一大束盛开的白玉兰。阳光打在她的脸上,那样的明媚健康。而现在,却已垂垂老矣,生的气息一点一点从她身上散去。岁月真是一把无情的利剑,一道一道的剑痕划下,人的脸上便出了皱纹,心里也留下无限的伤痛。
        “外婆老了,外婆真的不行了。”外婆抖抖地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走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沿着这条小路,再向前不远处就到了海边,各种各样的礁石被海水冲涮得干干净净,海水激起的泡沫就淤在石下。偶尔在哪块礁石下面还可捉到一两只小蟹子,张牙舞爪的很是逗人喜爱。
         外婆就坐在一块突起的礁石上,看着我在海边跑来跑去,捉蟹子捡贝壳。每次外婆做完礼拜后都会来海边坐一会,说一句:“囡囡,捡点贝壳回来。”然后就开始念叨着那些褪了色的往事,自言自语一些没人听得懂的话。不知为什么,她这个年纪,也许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转身就会忘掉,可多年以前的旧事说起来却头头是道,那么的清晰,仿佛一切正在眼前发生。她常说起她和外公读书的那座城市,说起她站在法国梧下做外公的模特被美院的学生们围观时的场面,说起外公第一次的画展,里面竟有大半的画是以外婆为模特画出的。说起她最喜欢的一张画,就是在这海边画的。她穿着竹布裙光着脚在浅滩里跑来跑去,和我一样,捡石子,拾贝壳。外公就在那边平地上对着她画画。外婆手很巧,常把捡来的贝壳粘在一起做成各种形状的小鸟,手工细致,有些甚至比商场里卖的工艺品还要好看。外婆做好的小玩意就摆在家里客厅那个红木阁子上,妈妈说那只红木阁子比她的年龄还要大。但这些,外公从来都是不看一眼。外公整天要么呆在画室里不出来,要么就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仿佛家里的一切事都与他无关。
        没多久,外婆终于倒下了,不是在家里,而是医院那张洁白的病床上。她也再不能去做礼拜做祷告,清醒时就躺在床上哼两句赞美诗。外公偶尔来医院看她她也不理,自顾自地说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话。
        外婆去的那天,外公大舅舅妈妈爸爸和我都在身边,外婆只朝着外公说了一句:“这回可遂了你们的心了。”笑笑便去了。外公给外婆的坟前立了块小小的石碑,亲自刻下外婆的名字:杜兰若之墓。这时候我才知道外婆原来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想想人的一生是如此的短暂,短得只这么一句话一切就都结束,画上了个句号。
        办完外婆的后事大舅舅就回上海了,妈妈和爸爸也回去了,外公家只有我和外公一老一小。外婆活着的时候我很少和外公在一起,对他一直有点惧怕,也常常躲着他。外公依旧每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不出来。外公的画室以前是时常上着锁,平时都是外婆喊他出来吃饭,现在外婆去了,每天换由我喊外公出来吃饭。一次我进去叫外公吃饭时,发现外公正对着的画室对面墙上一幅中国画发呆。那幅画装裱得极精致,大概是外公亲手裱制的,我就亲眼看见过外公裱画。画上一丛青青翠竹为背景,竹旁立着一个手把书卷的古代仕女,细眉细眼,体态婉约,别有一番韵致,后面是一带远山。不知为什么,只一眼我便喜欢上了她。当时外公正仰坐在红木摇椅上,一本书滑落在脚旁。画室里很凌乱,一点都不象别的地方那样纤尘不染。外婆一直是很爱干净的人,甚至有点洁癖。但这里却是外婆在世时唯一不曾踏足的地方,也是家里唯一属于外公的领地。现在想来外婆不进这里大约也是因为这幅画吧。外公呆看了会,发现我立在他身旁便抚了抚我的头发,叹了口气,说声走吧,吃饭去,然后就用一块软布帘把那幅画遮上。
         画室的门被外公紧紧锁上,他出门了,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再回来时外公带回来一个女人,瘦瘦的,白晰的面庞,眉眼淡淡,精明干练的样子。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个髻,脸上有一点细碎的皱纹。
        “这是你新外婆,记得以后叫外婆。”外公喜滋滋地说,一件蓝色的T恤,纯白的长裤,新剪的头发,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偷眼看去,总觉得这新外婆很眼熟,却说不清在哪里见过。新外婆很严肃,人也挑剔,一整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她和外公住在楼下客房里,里面收拾得清爽干净。家里所有属于外婆的东西,包括以前外公为外婆画的那些画都放在外婆原来住的二楼上,平时只打发吴嫂上去打扫。而外公的私人领地也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新外婆常进去收拾里面凌乱的东西。
        妈妈来看过外公和新外婆后,叹了口气,对我说:“囡囡,和我们回家上学去吧,下学期你就应该上一年级了。”这样我和妈妈一起回到家里,不久便成为一所小学校的学生。
        三
        再去外公家时已经放暑假了,因为爸爸出差妈妈要学习,没时间照顾我。
        外公家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那样干净清爽,庭前开满鲜花,墙角边还有一架木香,那是外婆去世那年移来的,如今已爬满一面墙,香气细细淡淡。只是院子后面外公的小菜园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一丛不知何时移来的幼细的翠竹。
        对于我的到来,新外婆并没表示有什么不满,安排好我的住处后,就吩咐吴嫂做些我爱吃的饭菜。只是我倒有点不习惯她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那是一种亲近里的疏离,热情里的冷淡。我更加想念外婆。每次想她时就悄悄去她原来住的房间静静地呆上一会,看看外婆的那些画,听听她留下的唱盘,好象又听得到她又在耳边不停地唠叨。
         外公画室的丝绒窗帘一直挂着,从不打开。他又象以前外婆活着时一样,常常闷在屋子里不出来。记得新外婆初来时每天傍晚外公都会拉新外婆去海边走走,可自从我来外公家就没见过他们两人一起出去过。外公的饭菜也多半在画室里吃,而且我还发现一个秘密,画室里多了一张床,外公的被褥就铺在那张床上。不知道外公和新外婆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之间很少说话,甚至一句完整的话都少有。我来后,外公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多些。他时常把我叫到他的画室里,让我在这里写作业,他就静静地坐在那一直看着我写。这在外婆活着的时候是没有过的。外公说他很久没动笔了,我也看到他案头并没有什么新画,只有一幅渲染了一半的山水。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从不信奉上帝的外公居然也常捧起外婆留下的那本圣经读,只是从没见过外公去那家小教堂。我常想,如果外公要去那家小教堂,也一定会叫上我。
        外公墙上那幅画一直用软帘遮着,偶尔见他打开看上一眼,再叹口气,拉上。
        一次我好奇地问外公:“这画上的人是谁呀?”外公笑了笑,说:“你看呢?”我凝视着那仕女的脸,娟秀如月,眉眼细细,便福至心灵地说:“是不是新外婆啊?”外公看着那幅画,说:“曾经是。”我说:“这张画像象是天上的仙子,比外婆的那张好看。”外公笑着说:“那外婆呢?”我想了想,回答道:“外婆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外公问:“为什么这样说呢?”我说:“仙子是画里面的,只能远远地看着,而上帝赐予我们的,却能天天陪着我,给我唱赞美诗。”外公念着这两句话,默然无语。
         海边的暑天不很热,却总是湿漉漉的,衣服总象是晒不干,弄得人身上心里都是潮乎乎的。中午家里的人都在午睡,我偷偷溜到后院外公画室的窗下花丛里捉蚱蜢,忽然听到新外婆和外公在画室里说话,新外婆说:“把这幢房子卖了,我们回山城去住。”外公低低地说:“不,这是兰若的嫁妆,我不能卖。”“那把房子交给你的孩子们,我们俩个回。”外公不再说话。我想外公真的要走了,是要去那个叫山城的地方,心里很难过。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外婆那句话:“你别走啊,我一会就回。”外公再低低地回一句“知道了。”要是外婆能回来就好了,那外公再也不会离开。
        爸爸出差回来就把我接回家,我偷偷和妈妈说外公好象要走,妈妈只是叹了口气,要我去睡。那天晚上我听到妈妈在客厅里和在上海的舅舅打了很久的电话,然后妈妈哭了。
        日子就这样悄悄流逝着,我依旧上学,就是妈妈常让我给外公打电话。电话里外公从来没说过他要走,我想他肯定是舍不得离开,因为这座城市里有我,有妈妈,我也相信天堂里的外婆会时常回来提醒他不要离开。
         一天我正在上课时爸爸来接我,他说外公去逝了。明明昨天晚上我还和外公通过电话,他说他正在画一幅画。我问他画的是什么,他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说:“是仙子。”
        我和爸爸来到外公家,外公已经换好了衣服静静地躺在床上安详地睡着。妈妈已经哭红了眼睛,新外婆呆坐在床前矮凳上,也是泪流满面。听说外公是掉进海里淹死的,可是我很奇怪,据我所知,外公的水性是极好的,虽然年纪大一些,但却常去海边游泳。大舅舅也从上海忽匆匆地赶回来,家里还来了一个陌生男人,山城来的,是新外婆的儿子。妈妈让我喊他舅舅,觉得他长得是和大舅舅有一点象。
        外公安葬后新外婆不顾大舅舅和妈妈的挽留就要和她的儿子回山城了,临走前她去外公的画室里收拾着外公旧作,最重要的当然是那幅装裱得极好的仕女图。我悄悄来到画室想再看一眼外公的画,却发现外公的案上有一幅刚刚完成的画,墨迹新鲜,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香气。画上果然是个古装仕女,窈窕多姿,立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细看眉眼时却不似旧幅上的那个人。新外婆看我一直盯着这幅画,她强笑着说:“这画画的是你外婆,画完这幅画后你外公就去了。”我忽然想起外公那晚电话里说过在画仙子,却没想到画出来的却是外婆。
        新外婆走时只带走了外公一幅画,那幅挂在外公画室墙上的画。我想那一幅肯定是当年外公在山城里给她画的,因为我知道那时候外公家还没有竹子。
        我听到大舅舅悄悄地和妈妈说,有人看见是外公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海里的。我并不难过,因为我看到了外公在外婆那本圣经上留下的一句赞美诗:全因为你,令我一生都佳美,你令我生命从空虚化做传奇;唯独你是我拯救,我总不至死,直到永远,从心底赞美!
        我知道,外公一定是去找外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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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4 23:15:59 | 显示全部楼层
    春天有多远?
        文/眉妩
  写下这个题目,心中有许多的茫然,记得有本小说叫做《永远有多远》,我没有看过,但我记下了这个名字,因为我知道不管那本书的内容是什么,不管人们怎样回答,这都是一个永远也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正如我现在的迷惑一样,春天它还有多远呢?
        一般的解释应该是时间上的,生长在北方,习惯了春节过后再过一长段冬雪飘飘,北风萧萧的日子才会在逐渐明丽起来的阳光下找到一丝风的温柔、绿的萌芽,等到柳丝长桃花红梨花白的时候已是四月暮,那时才会从心底里轻呼:春天它终于来了。
        而现在,我站在三月初的北方,在料峭的风里,瑟缩地从袖口里伸出手,看着手机上那一行字:马蹄初扬春已晓,日明风暖草含羞。翻得旧词寻旧梦,新茗烹就伴墨香。这是我去年春季帖在网上的,爱人说春天来了,南方现在已是芳草青青、野花遍地,桃花如浮云了,于是就把这首诗翻出来想让我提前感受一下南方的春天。
        忽然就想起一句古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当然用在此时此刻,需要改动一下,但这其中的意义应该是一样的,而我此刻心中正在想着的是: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北方也会是这个样子了。
      这个问题让我想到另一个答案,其实也许还有另外一种算法,就象一道数学题可以有好几种解法一样,计算春天的远近或许也不必拘泥于季节,如果加进现代化的因素,从北方到南方乘坐汽车或火车只需一两天的时间,就可到达春天了。再快一些,在空中飞行一两个小时,春天就会扑面而来:天朗朗的,风柔柔的,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春天是永远只能用美好来形容的啊。
       忽然之间,我发觉已经没有必要去计算春天的远近了,它其实一直就在我们的心里,它没有一二个月那样遥远,也没有一二个小时那样倏忽,它是永恒的零距离,就像此刻,我站在北方的早春却发现春天的意象像开了闸的春水一样涌来: 听风听雨听花开,芳草斜阳雁徘徊,柳丝漫舞小窗喧,意长笺短梦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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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4 23: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谒
        文/海风吹

      “墓古千年在,林深五月寒。恩沾周雨露,仪识汉衣冠。驻跸亭犹峙,巢枝鸟未安。断碑深树里,无路可寻看。”明代诗人李东阳写的这首诗相信大多人都读过。这首诗,就是作者在游览孔林后留下的《谒孔林》,孔林中留有的碑帖可为证。
     孔林是我国时间最久、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孔子及其家族的专用墓地,也是我国唯一一处木石合一的大型陵园。相传孔子死后,“弟子各以四方奇木来植,故多异树,鲁人世世代代无能名者”,已延续2400余年,如今墓园内有品种各异的乔木10万余株,总面积183.33公顷,形成了这一人造大园林。
     虽然才是三月下旬,我却没有“林深五月寒”的感觉。清明将至,草木复苏,阳光很温暖,是适宜踏青的好天气。漫步在林间甬道上,沐浴着春风,脱离了红尘的喧嚣污秽及烦琐,整个身心都宁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看路两边遍布着一个个突起的坟冢,就像一个个圆圆的脑袋,顶着一头绒绒的绿色短发。林深处,到处都是枯黄的衰草,细细看去,也已经有鲜嫩的野草隐藏在其中。松柏苍郁,古木参天,碑碣如林,石仪成群,默默地护卫着那些安睡的灵魂。
     过了洙水桥石坊,便是洙水河。踏上石桥,我的注意力被那些精美石雕桥墩桥栏所吸引,不由得紧贴桥边走,欣赏着抚摸着那些雕刻。热情的导游却让我退回去重新从桥的中间走,说这样吉祥,意味着步步高升。我照办了,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记得读过的《论语》中有这样一段:孔子与学生们谈论志向。曾皙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泳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孔子慨然长叹:我的理想也是这样啊!)这也是孔子的人生最高境界了,多么潇洒飘逸。可见“步步高升”也不是孔子所推崇的。
     在孔子的墓碑前我双手相合三鞠躬,谒拜离世二千余年,蕴育了齐鲁文化,思想的光芒仍旧覆盖着整个华夏大地的先圣孔老夫子。一些熟悉的旋律在心底缓缓跳跃,孔子说:“居上不宽,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这是多么豁达的胸怀;看孔子墓上的坟草枯了又绿,观坟侧孔子弟子植下的柏树经历数千年,而在此拜谒孔子的人们,有的贵为皇帝,更有平民百姓,二千五百多年过去了,生命在生生不息地延续,孔子的博大精深的思想,也在随岁月的消失而流传。回望来时的路,更惦量出岁月倾倒四季的厚重,感叹老夫子话的精妙深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离开了孔子墓,继续缓缓地走在孔林中,看着那些高大、形状各异的树木,感觉先哲们的精神和思想的光辉也如同这些树一样高高耸立着,令人不能平视。导游在一旁指着满地的荒草和树木对我说:
到了夏季荒草都有一人高,可是自古以来这地方就从来没有出现过鼠。不知道导游的话有无考究,我抬起头来看林中那些高大的树木,许多鸟儿在枝头起起落落,发现它们竟然是如此安静,全然没有进一般的树林中鸟儿合唱喧哗的感觉。一大群在无污染的湖畔才能看到的白鹭,在松柏枝头优雅地飞舞栖落,我惊喜地发现,这是一幅多么和谐的吉祥图画啊。我默默地走近一株古柏,凝望着抚摸着,用心仔细去看,去聆听。面对它那苍老却英姿不减的容颜,我突然感到,我的眼前并不仅仅是一株树,而是一种思索,是几千年蕴积的中华传统文化以及这些传统文化所正经受的前所未有的冲击,逐渐被西方文明所同化的忧虑……
     微风以若无若有的寂静之音从耳边掠过,我抬头从树枝的间隙看辽阔的天空,透明的蔚蓝,无边无际地笼罩着孔林。我伸出双手,风从指间无声地滑过,握紧自己的掌心,似乎把一种信念握在了手中。
     来而又去,我只是孔林的匆匆过客。但想到有这样一个绝无仅有的先人,在离世2千多年后仍然能够把他的光芒渗透进每一个角落,包括我这样微不足道人的内心,真是一件让这个世界都为之欣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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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4 23: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异乡的春天
        文/月下听松
  近来由于在异乡俗务缠身,别说是静下心来写点东西,就是早晨散步的心思也没有了,经常是一觉睡到八点才起床,人虽没有懒下来,但心确是懒了的。
  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很亮了,以为又睡过头了呢,就赶紧的穿衣下床,洗漱完毕后一看表才六点半多一点,继续睡已然是不可能了,索性下楼到附近的公园里转转。
  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公园,一边靠近马路,另一边则是一条很宽的河,说是河,其实就是一个名字叫做骆马湖的延伸部分,由于这一部分狭长且一直绵延下去,所以有些河的味道,公园就是沿着河边修建的。公园里的树不是很多,最具风情的当属沿河的垂柳了,垂柳沿河而立,且很具规模,逶逶迤迤的望不到头,垂柳应该是最早发芽的树种之一,当棕榈树还在厚实的树皮里耐心地做着绿色的梦的时候,它却早早地领受了春风的恩赐,率先吐出了嫩嫩的芽苞,现在则是绿叶满枝了。这时的绿不似夏季里那种浓绿,是略带些浅黄的绿,远远的望去,似一抹绿色的轻雾在流淌着,远远近近的楼宇和房屋也就在这流淌的轻雾里荡漾起来,走近了看,却是柔软的枝条在风中摆动着,摆动的幅度不很大,就像绰约的少女的腰肢,风情万种里还有些羞涩的影子。仔细地看,摆动的枝条又好像是匠心独具用绿色编织成的一张低垂的帘子,人在这帘子后面看外面的世界,眼睛便也被这绿色映照的朦胧起来,外面的景物却是极具盎然的色彩。如果把此时的枝条看成一把梳子我想也是很贴切的,赏春的人们用这绿色的梳子梳理自己蛰伏了一冬的纷乱的思绪和过往,思想忽然也就清朗起来,思路便也如柳条般清晰起来,也在这绿色里找到自己的去处,应该是一个很有生命力的好去处呢,此时就想到了“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句子,是否和我的想象有关联呢?
  心在这绿色里徜徉着,眼睛也就闲不住了,如果说垂柳的绿色是一种不甚张扬的个性的话,那最夺人眼目的应该是公园里为数不多的迎春花了,记得我的家乡是把这种植物叫做迎春柳的,因为它的枝条和柳树的差不了多少。春天到来的时候,它不是先发芽,而是先把孕育了一冬的花蕊吐出来,然后便在春风里悄然绽开,花一律是黄色的,是那种很浓烈的黄,枝条很多但不是很杂乱,有的在地上延伸着,有的直指青天,但纠缠在一起的很少,一簇簇,一团团,散落在公园的四周,最早以花的色彩带给人们春天的讯息。在乍暖还寒的初春,一般是没有什么花敢冒这样的风险的,但迎春花却依然故我的开了,开在人们渴盼的眼神里,我想没有一付耐寒的风骨是绝对不敢如此的,在料峭的春寒里,它不是张扬自己,而是勇敢的尝试,去挑战自己的极限,竟不顾冒着被寒冷扼杀的危险,这就是迎春花的可贵之处,看着想着,对身边的这些迎春花儿不免生出些敬意来。
  在蜿蜒的走道两边,是一色的冬青树,此刻也卸却了凝重的色彩,粗壮的枝条上满是新出的嫩芽,油光发亮,很是惹人爱恋。公园里最高的树是棕榈树,此时怕是还在畏惧着冬天的寒冷吧,看不出一丝的新意,还是去年秋天的样子,厚重的树皮严严实实的包裹着身体,像是冬天里人们身上臃肿的棉衣,树顶上只有几片叶子在风里飘摇着,很少吸引到人们的目光,多少有些孤零零的感觉。
  就这样的在公园里走着,胡乱的想着,竟然忘记了是在异乡,原来异乡的春色也一样的让人陶醉。只是晚上入梦的却还是家乡清澈的小河,一望无际的平原,恬静朴实的人们和血液般流淌在身上的温热的乡音,忽然想起前几天刚读过的一篇文章,名字是《别人的城市我的家》,不仅感慨良多。作者在结尾处是这样写的:城市是别人的城市吗?故乡是自己的故乡吗?我不知道,也不想分得那么清楚。只知道就算是在别人的城市里生活和在梦里的故乡中穿梭,仍有一种感觉有点甜,有点酸,有点惆怅,仍有一些暖暖的东西在内心深处像老家门前的小溪悄悄的流着,冲刷和温暖着被生活磨砺得有些麻木的或受伤了的心灵,让人舒服,让人感动。
  异乡的春天,别人的城市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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