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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耿于天

[原创] 长篇小说《耍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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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 15:48:59 | 显示全部楼层
2.凤凰浴火

    《火凤》这部戏讲的是一个叫“凤”的姑娘的故事,就以天朝为背景,起始的时间定在上世纪30年代中期。
    和古今中外几乎所有同龄的女孩一样,“杨家有女初长成”的“凤”是个天真烂漫又略带羞赧的姑娘,不事雕琢却得天独厚的茂盛青春,心中梦里若有若无的初开情窦,一切都是那样美好,一切都是那样纯净……
    孟怡的眼中闪出迷人的光泽……
    “渔阳鼙鼓动地来”,音乐节奏陡然间从先前的舒缓变得紧张不安。日本侵略者的铁蹄无情地击碎了天朝人民安逸的生活,也打破了“凤”宁静的闺中时光……
    想当年,陈博还在上河县某乡当副乡长时,有一次被安排撰写一篇抗战内容的理论文章,左右无事,索性查阅了他能找到的所有关于天朝抗战历史的第一手资料。陈博发现,当年侵华时,占领天朝的主力,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日本鬼子,而是某师团的“高丽联队”,由当时已为日本领土的朝鲜半岛士兵组成……
    穷凶极恶的鬼子士兵闯进“凤”的家园,撞见慌不择路的她和乡亲,刺刀挥舞,怪叫连连,女孩被侮辱了……
    根据资料,被“高丽联队”占领后,天朝的确曾发生过多次兽兵祸害当地妇女的事件。这不奇怪,战后审判日本战犯时,松井石根曾作证,日军进入南京城后,起初的秩序还勉强可以,后来某由朝鲜士兵组成的部队带头破坏禁令,烧杀抢掠,引起其它部队群起效法,终至不可收拾,酿成举世震惊的“南京大屠杀”……
    不知何时,孟怡握住了陈博的手……
    被侮辱的“凤”,失魂落魄,颓然失神,生不如死……
    “高丽联队”鱼肉天朝,几度激起民变,弄得日本人十分挠头。为整肃军纪,不使后院起火,侵华日军当局从朝鲜半岛专门调来了几家慰安所,专款专用,这才逐渐稳住局面。
    这的确是下策,但换个角度想想,若不是日本人出此下策,天朝百姓更不知要遭多少罪,而陈博查到的这些资料,后来都成为指控日本军国主义奴役中朝两国人民的证据……
    孟怡握住陈博的力量越来越大……
    其实,当年在“太平洋战争”中遭受过日本“侵略”的国家或地区,至少有十几二十个,可不知为什么,如今真正能和中国人民站在一起对日本侵略者咬牙切齿的只剩下朝韩。稍懂历史的都知道,朝鲜半岛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就被日本吞并,二战期间,非但不是受害者,还有帮凶之嫌。
    和朝韩一起同仇日本之敌忾,看似敌友不分,实则无奈,其它的同命相连都已经早早和解。是日本人太狡猾,还是其它被侵略民族没出息,是中国人对那场战争的理解本就有问题,还是别的什么,陈博一直没有想通……
    音乐节奏稍稍变得舒缓,木管组奏出轻柔却充满希望的旋律,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来到的“凤”的家乡,建立起根据地……
    孟怡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
    国恨家仇,切肤之痛,“凤”擦干眼泪,拿起武器,成为一名光荣的游击战士……
    陈博有些意外,真没想到,孟怡这样一个看似涉世极深的女人,居然似小姑娘一样“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游击队纵横于天朝广阔的山野田间,来去纵横,“我们都是神枪手,我们都是飞行军”,时而神兵天降,时而见首不见尾(更多时候),打得侵略者闻风丧胆,心惊胆战……
    雷同的情节让人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剧场不似先前安静,窸窸窣窣,有人咳嗽,有人交头接耳。
    孟怡同样出戏了,喝了口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长期战斗生活中,“凤”结识了一位老练的革命者,好像是党代表一流人物,沉着机制,成熟坚定……
    孟怡重新被剧情吸引过去……
    起初,对于这位指引自己走上革命道路的领路人,“凤”只是仰望,只是崇拜。
    可渐渐地,“凤”不经意间察觉到自己对党代表的感情开始发生变化,尘封的少女心愫砰然开启,那样甜蜜,那样欣喜……
    孟怡眼中闪出明媚的光……
    原以为是单相思,虽然压抑却也安详,可突然,“凤”意识到,他对自己也与别人不同……
    孟怡轻轻靠在陈博肩头……
    短暂的惊喜过后,“凤”再次变得忧郁,他是那样伟岸,那样不同凡响,是无数少女梦中理想的骑士,可自己呢?
    遭受侮辱的记忆重又浮现上来,自惭形秽,高下立判,自怨自艾……
    陈博感到孟怡的身体在微微抖动……
    “凤”没有了先前的快乐,魂不守舍,最终在一次惨烈的战斗中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倒在他怀中……
    《火凤》最终给出了一个开放的结尾,舞台一侧是无边的黑暗,“凤”用最后的力气望着自己的心上人,或许,只有在这一刻,她才能忘情,才能任性。
    而与此同时,一缕光明正从舞台的另一侧升起,就在“凤”带着一切的解脱和不舍合上眼睛的那一刻……
    陈博一阵眩晕,因为孟怡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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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 15:49:11 | 显示全部楼层
3.隔山打牛

    一个月以前,天朝市原市委常委、统战部部长颜东调到省内另一地市任政协主席,腾出了一个常委位置。
    按照惯例,天朝市委常委应取单数,自上世纪90年代起,一直保持在十一人左右,同联合国安理会类似,又可分为“常任”与“非常任”两种情形。市委书记、市长、专职副书记、常务副市长、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军分区党委书记(司令或政委),再加上后来升格为省级新区的海天新区工委书记,这九个人,除非极特殊情况,否则铁定会成为市委常委。剩下那两个名额就不一定了,市委秘书长、排名第二的副市长、统战部长、政法委书记、政协主席,甚至资历较高的区委书记、市工会主席等,都有可能出任。选谁不选谁,不取决于所任职务,而要看“个人表现”,具体说就是论资排辈……
    颜东去职后,新常委可能的候选人中,马道成与市委秘书长纪华的希望最大。
    自从在市府副秘书长任上调整为副市级后,马道成担任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已堪近十年时间,算来倒比某些常委还要长,比如李望郊。新一届市府班子建立后,马道成排名净升两位,成为仅次于市长冯阳、常务副市长章嵩的三号人物,既分管最重要的经贸工作,又可协助两位“班长”抓总,连市府党组开会时的座椅,也不知被哪个马屁精悄悄挪到了和章嵩平行的位置上。
    在同纪华的竞争中,马道成似乎也稍靠前半个身位,他不仅资历更深,年龄上亦具有明显的优势。纵观现市委众常委,除李望郊年齿稍轻外,其他人基本都是本任期结束后就要退下来的元老,充其量能再干一届,好不容易有个颜东,还被调走了。至于白书记和冯市长,都是省里挂了号的重点培养对象,不会久在屋檐下。按照干部梯队建设的原则,新常委理应选择一位年轻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马道成似乎都是最佳人选。
    事实的发展也不出其所料,正所谓有福之人不用忙,没等马道成出手运作,省委组织部已经派人同他接触,谈话直入主题。以白书记为首的众常委也纷纷打来电话,虽然都是东拉西扯,看似不着边际,但明眼人一望而知,这是在表态,也是在预热,同未来的同僚先入为主一下,几乎可以等同于道贺。要知道,这些人平时可是很少主动开启尊口的。
    一切的一切似乎已经板上钉钉,可突然之间,意外出现了,一个人的出现,将马道成的“入常”梦瞬间搅黄……
    这个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丁心一。
    就在不久之前,市委高层忽然有人提出,作为省级新区的一把手,又是市委常委,丁心一应“按惯例”增补为副市长。这个动议很快得到相当部分常委的支持,说这样可以理顺关系,便于协调海天新区与全市的工作,也同丁心一身份相称。没过多久,省里的委任状便发将下来,丁心一成为天朝市代理副市长,排在常务副市长章嵩之后、马道成之前,人大常委会随即召开,去掉“代理”二字。
    事发突然,没等马道成等人醒过味来,木已成舟,米已成饭。按理说,丁心一增选副市长并不与马道成十分相干,虽然被夹了塞,排名顺降一位,但由于前者是兼任,对市府内格局构不成太大改变,何况他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分管,只是挂个名。同市委副书记不同,副市长(包括市长助理)在制度上本就没有定数,副书记专职化以前,相当部分都同时挂副市长衔,再加上某些重要区县和部委局办负责人,动不动十几位副市长,近年屡次精简清退后才稍有收敛。
    可问题在于,丁心一的突然增补,刚好发生在马道成竞争“入常”的敏感时刻。
    同某些同级别地市相比,天朝的常委名额本就偏少,属于“紧俏物资”,因此进行分配时所需考虑的因素也就格外多。按照常规,十一名常委中来自市府方面的人选,最多不会超过三人,市长、常务副市长之外,充其量再有一个名额,否则占比便嫌过高,党政之间就有些摆不平了。
    最初讨论马道成“入常”事宜时,反对意见也正来源于此,认为离职的统战部长颜东属市委系统,即使换人,名额也不应“肥水流外人田”。后来,还是马道成在省里的靠山宋副省长发了话,市委书记白羽也倾向于拉开年龄差距,加之市长冯阳、常务副市长章嵩的据理力争,自上届开始,天朝市常委班子中来自政府这边的成员就只有两人,也该换换风头了。这才说服省委组织部以及大部分市委常委,初步确定马道成候选。
    可如今,丁心一增补成为副市长,原有的平衡便瞬间被打破了。如此一来,市长、常务副市长,再加上丁心一,名义上来自市府的常委已有三人,若马道成也占一个名额,常委会岂不成了政府的天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形势急转直下,原本支持马道成的几位常委纷纷动摇,反对者则乘胜追击,经过激烈交锋,马道成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市委秘书长纪华完成大逆转,成功“入常”……
    几乎已经到手的鸭子飞了,尽管马道成素来以少年老成著称,这回也坐不住了。
    他和陈博反复分析过,放眼全国,省级新区一把手在所在地市“入常”的确是“惯例”,但同时挂副市长衔的比例并不高,即使要挂,通常也要到第二任期,丁心一刚刚当上海天新区工委书记没两年,椅子还没坐热,就心急火燎地往市政府凑,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更何况也不急于一时,等马道成“入常”的事情尘埃落定就那么难么?
    马道成头上的伤疤,也就是中学时遭暗算留下的那块,原本早就好了,可最近,不知为何又疼了起来。损人不利己,丁心一这么干完全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好一招隔山打牛,使得漂亮,羚羊挂角不着痕迹,但效果却是致命的。害人之心不可有,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小看了这头中山狼。想当初,你丁心一竞争海天新区工委书记时,我马道成可没使过绊,留着你却养虎为患,背后打黑枪。
    看起来,冤家就是冤家,躲是躲不开的,自古华山一条路,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这可不是马某人故意找茬,是姓丁的先下的战书。
    马道成决定展开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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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 15:49:26 | 显示全部楼层
4.山寨天安门

    这一天,马道成将陈博约到了“瘦金园”。
    虽然和马道成相识已久,来到他身边工作算起来已有几年时间,但到“瘦金园”的后园,对陈博来说,还真是头一次。
    马道成在市府大院还有一处住所,不大,只两室一厅,还是在商业局工作时分的,后来级别虽芝麻开花节节高,但他不愿意在这些“小节”上多吃多占,几次拒绝了机关工委调整住所的好意。
    一般来讲,马道成找人谈话,要么在办公室,要么在市府大院的两室一厅,就算到“瘦金园”,也是在刚进门的那栋二层小楼,再往后就闲人免进了……
    然而今天,马道成破天荒地将陈博约到后园,且一反常态地亲自来到门口迎接。陈博有些受宠若惊,随着马道成绕过小楼,穿过一道月亮门,第一次走进真正的“瘦金园”。
    同大多数讲究景深含蓄的中国园林一样,入园后首先遇到的是一座照壁,早前的祥云瑞兽图案已不知所终,换成烫金镶嵌的毛主席语录。陈博简单端详了一番,怀素体飞龙走凤,但结合上下文倒也不十分难于辨认:“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转过照壁墙,“瘦金园”的庐山真面目闯入眼帘,难怪石求真会念念不忘,的确是处难得的好所在。
    与穿红戴绿的偏远地区不同,似天朝这种中心城市,最奢侈的事情不是富丽堂皇,而是面积。在市中心有这样一块开阔地,疏朗错落,只略点缀几间“结庐在人境”,绝不是一般的土财主、暴发户所能消受。富贵富贵,显然,“一口田不点”的富,是永远无法和真正的“贵”相提并论的,至少在中国是这样……
    随马道成穿过一塘锦鲤池,在迷宫一样的太湖石丛中转了几个弯,一座颇为高大的建筑毫无征兆地突兀而现。
    “怎么样,还算气派吧?”马道成含笑。
    何止气派。
    这是一座高约十米的门楼,可分为上下两层。下层砖石结构,朱红色长方楼台,中开一券门,两侧马道,拾阶而上。上层土木结构,十余根朱漆圆柱,汉白玉栏杆,歇山顶,上铺金色琉璃瓦,五脊六兽,斗拱椽梁无算。
    “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马道成看看有些发呆的陈博。
    的确,刚一上眼陈博就觉得这个建筑十分眼熟,经马道成指点不禁失笑:“这不就是天安门么,没想到,咱天朝还有座山寨般的天安门城楼。”
    马道成摇头:“你说反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这个‘天安门’才是正宗,北京那个反倒是山寨的。”
    虽说中国人一贯善于反客为主,明明是自己抄袭了别人,反倒大言不惭“自主知识产权”,甚至还能“考证”出“儿子打老子”,可如此“后来居上”,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见陈博不信,马道成变疑问为设问:“你大概不知道吧,北京的天安门城楼曾经原址秘密重建过…… ”
    始建于明永乐年间的天安门(承天门),历五百余年沧桑变迁,数遭天灾人祸,雷电,兵火,早已朽败不堪,而1966年的邢台大地震,更是雪上加霜,城楼严重变形,中心线偏移,甚至有垮塌的危险。因而,至1969年底,中央终于下定最后决心,原址推倒重建具有独特象征意义的天安门城楼。
    由于事关重大,整个工程完全秘密进行,将城楼用苇席密密匝匝地围了个结结实实,对外只称“修缮”,连近在咫尺的北京市民都蒙在鼓里。工程进行了一百一十余天,集中精兵强将打歼灭战。跟当年造第一辆国产汽车一样,将所有零件拆除复制,再原样安装,焕然一新……
    “拆除下来的建筑材料,大都分批封存在某军用仓库中,也有少部分渐次流失在外,大约二十年前,我父亲辗转托关系搞到手一批,与新材料混在一起,这才有了这座虽然微缩但绝不山寨的‘天安门’,”马道成笑得有些得意:“明白了吧,北京那个早已偷梁换柱,至少不是当年毛主席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天安门城楼,我这个才是,如假包换。”
    这可能是陈博听过的最毁三观的故事,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不知是该表示心悦诚服,还是该坚持原则嗤之以鼻。
    “好了,咱们上去坐坐吧,”马道成带着陈博“登临出世界,磴道盘虚空”,沿着马道来到高台之上。
    凭栏远眺,烟波万顷的铅水湖尽收眼底,倒真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
    “来,坐,”马道成不知何时已在汉白玉石桌上准备好了茶点。
    陈博依言坐下,凉风习习,果然胸怀大畅。
    “感觉不赖吧,”马道成长出一口气:“1984年国庆三十五周年大阅兵时,我爷爷有幸受邀赴北京观礼,回来之后就寝食难安。先前虽不止一次登上过天安门,但都是作为游客,远不及这次一览众山小,反复念兹在兹,想在‘瘦金园’也建个类似的建筑。为此,我父亲忙和了差不多十年,终于在老人家临终之前了结此愿。”
    “物超所值,”陈博极目四望,这一次,客套之余,已有几分诚恳在其中……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茶过数巡。
    “说正事吧,”马道成敛色。
    陈博点点头:“好。”
    “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自从“入常”被搅黄,马道成便下定决心,要给丁心一点颜色看看,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HELLO KITTY了,先给他上上眼药再说。马道成秘密叮嘱陈博,暗地对丁心一展开“组织调查”,这家伙的屁股一向不干净,找个可供指摘的把柄想必不难。
    “你知道丁心一当上海天新区工委书记后督办的那个‘一号工程’吧?”
    “当然,那个水电站…… ”
    丁心一上任后,按照惯例也准备先烧它三把火,第一把就是这个“西陵水电站”。比起其它官员,丁心一的火势显然要大得多,按照规划,“西陵水电站”建成后,将成为全省头号水利及清洁能源工程,五台四十万千瓦超大型水轮发电机组,年理论发电能力近百亿千瓦时,比现在省内所有水电站的装机容量总和还要多得多……
    “这家伙的胃口倒是不小,仔细撑着。”
    “别着急,他已经快要撑着了…… ”
    预计“西陵水电站”工程土方填挖量超一千万立方米,重力坝主体消耗混凝土两百万方,各类钢材约五万吨,总投资近一百亿,比海天新区一年的财政总预算还要多……
    “劳民伤财,让别人为他的政绩买单,”马道成大摇其头:“你是想在钱上做文章么?”
    “我查过,‘西陵水电站’在工程发包上的确存在诸多问题,招投标高度不透明,表面上看轰轰烈烈,实际最终落袋为安的都是些关系户,比如…… ”
    马道成摆摆手,示意陈博不必说下去了:“你讲的这些,不说我也能猜到,这么大一块蛋糕,更没点猫腻么?可若想凭这些给他扎针,却是万万不能。”
    陈博不语。
    “‘西陵水电站’这么大的动静,区级、市级、省级甚至中央级财政一起上,虽从丁心一而起,却不会仅仅到此为止。法理上不是总讲权利义务相统一么,同样道理,几级财政都出了力,几级领导也都要分一杯羹,项目资金百分之百有问题,三七开可能都不止。可问题在于,这些钱究竟都便宜了谁?绝不可能仅仅是丁心一和他身边的人,他们没那么大能量,也没那么大野心。不信你可以去查,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都不干净,这个尾巴不能踩,踩上倒霉的是咱们。”
    陈博十分钦佩地点点头,果然,马道成在官场上要比自己老练得多。这些日子,陈博没少费心机,的确正如马道成所预料的那样,无数人在打“西陵水电站”的主意。除丁心一之外,市里主要领导都多多少少牵涉其中,省内大员也不在少数,还有的人名字说出来能吓你一溜跟头,再借陈博几个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再查下去了……
    “所以啊,还是另想办法吧,‘西陵水电站’可是动不得的,至少仅凭钱是动不得的。”
    陈博表示同意,但话风却随即一转:“若‘西陵水电站’还有其它问题呢?”
    “什么问题?”
    “几十万人的性命。”
    马道成并没有像陈博预想中大吃一惊,显得很淡定:“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陈博缓慢却很坚定地摇摇头。
    “说说看。”
    陈博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一个画筒打开,从中取出一个纸卷,在桌上展开,用茶具四角压好:“你瞧这个。”
    马道成凑过来,发现是两张地区,一张纸质带等高线的地形图,一张印在透明塑料纸上的政区图,两张叠加在一起:“这是什么?”
    “这是‘西陵水电站’库区及下游约一千平方公里的高比例地图。”
    马道成早年间曾经是个军事爱好者,专门学过读图,很快就看出了门道。
    “你看,这是‘西陵水电站’预计的选址,玉箸河上游,西陵山一带…… 这是大坝的位置…… 这是库区…… ”陈博在图上大致圈出一个区域,又顺着玉箸河的走势向下延伸:“这一带分布着杨梓、三霞等五个乡,一百多个自然村,因灌溉之利,是咱们天朝的粮食主产区之一,人口稠密,约五十万人。再往下游走就是主城区了,两百万常住,还有近百万流动。”
    马道成点头:“没错。”
    “你不觉得这很危险么?”
    “危险?”
    “一旦‘西陵水电站’溃坝,水墙奔腾而下,堪比海啸,数十万,甚至数百万人可就‘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了。”
    马道成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我向军分区和省军区的朋友了解过,库区附近有好几个重要军事基地,驻我省的陆军第XXX师主力,一个装甲团,一个机械化步兵团,驻地都在这里。还有二炮的导弹部队,一个导弹旅,机动指挥所,十几个固定阵地,也在这附近,当然,具体位置不是咱们能知道的,”陈博面色凝重:“这里距海岸线只有十几公里,一旦战争爆发,这些军事设施是最先遭受打击的,虽然有空防力量,但难免挂一漏万。到时候,搂草打兔子,大坝一旦被摧毁,后果不堪设想。”
    “是不是先请有关专家切实推演估算一下,咱们都是外行,会不会想简单了,这可不是网游。”
    “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我已经悄悄请水利、建筑、地理、军事等各路专家‘会诊’过了,担心绝非多余。你看,这是论证报告…… ”陈博又拿出一份材料:“‘西陵水电站’采用的虽然是重力坝,但机组、船闸、排沙孔、中控室等位置依旧非常脆弱,甭多了,只需百余公斤军用高爆炸药,也就是一枚常规导弹的弹头载荷,加上库区水压,肯定溃坝。‘西陵水电站’库区总面积一百平方公里,也就是一亿平方米,平均水深五十,最大落差九十,总库容数十亿,相当于一百多个铅水湖,到时候,近百米高的水墙呼啸倾泻,别说那五个乡,就连十几公里外的主城区都够呛…… ”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陈博看着马道成,等着他拿主意。
    形容一个人沉默不语时,常常会说过了一分钟甚至几分钟,可事实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不信真找只表掐个时间,看看几分钟不说话是什么概念。可这一次,马道成的沉默确实有几分钟时间,久得连陈博都有些发毛。
    几分钟后,雕塑般的马道成终于开始“夏日消溶”,缓慢而小幅度地点点头。起初,陈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马道成点头的速度的幅度都开始渐次增加,到最后,看起来竟有些歇斯底里。突然间,马道成猛一拍桌子,吓了原本就心惊的陈博一个肉跳:“好你个丁心一,这是拿老百姓几十万条命开玩笑啊。”
    “那咱们…… ”
    “就这么定了,就拿这件事做文章,大文章,头版头条的大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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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 15:50:13 | 显示全部楼层
5.受宠若惊

    这次谈话后不久,陈博与马道成便按计划分头开始行动。
    陈博的任务是发动舆论,平面、广电、网络、移动,别管它三大、四大、五大、六大还是几大媒体,宁滥勿缺,能用的都用上。除大打人民战争外,也不要忘了科教兴国战略,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陈博找来一大票各路专家学者,有经院的也有民间的,总之都是意见领袖,又是发表文章,又是开研讨会。这种热闹,当然更少不了“五毛”们的参与,正规军结合游击队,水势凶猛。
    马道成走的则是上层路线,区级、市级、省级、国家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齐上阵,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云集景从,一唱百和,攒出一份声势浩大的倡议书,仅代表委员们的签名就有十几页纸。倡议书历数“西陵水电站”之弊,将其渲染为悬在几百万天朝百姓头上的一发千钧,虽没有直接点名,但一字一句都点在丁心一的死穴上。倡议书一式若干份,凡能沾点儿关系的衙门口,悉数分送,一个也没落下。
    还嫌不过瘾的马道成赤膊上阵,亲自撰写一篇署名文章,题为“我不能沉默”,以一个普通共产党员的身份,为天朝百姓请命。文章严词恳切,声泪俱下,以理服人,以情动人。马道成将自己塑造为一个斗士,无论前面是地雷阵还是别的什么魑魅魍魉,也不管利益集团势力多大,为了不使花园口惨案重演,别说区区乌纱,就是卿卿性命又有何惜。有泪不轻弹,“不可轻言牺牲”,那是未到伤心处,那是“革命未到最后牺牲之时”。可如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打东洋,上战场,都别拦着我……
    喧天的攻势很快发挥效力,丁心一以及他的一号工程“西陵水电站”成为众矢之的。
    一时之间,天朝街头巷尾几乎人人都在议论此事,好像洪水猛兽明天就会席卷而至,不说人人自危,至少也是闻之色变。“西陵水电站”下游百余村镇的男女老少更是匹夫有责,没等坏人指使,便自发将库区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人心齐,泰山移,看这阵势,就算大坝有朝一日真垮了,也不能把咱的人海战术怎样。
    与此同时,“西陵水电站”的战略安全问题也引起了高层的注意,据可靠消息,丁心一已被紧急召到省里谈话,三天后才回来,而后一直深居简出,很长时间没再出现在公众视野内。紧接着,白书记和冯市长也去了省城,回来之后就开始频繁约见有关人员,谈话内容严格保密,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出来。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向着预想的方向发展……
    一周后的一天,马道成也接到了白羽打来的电话,约他晚上在“栗乡会馆”见面。
    “栗乡会馆”是天朝非常有名的一家私人会所,离马道成的“瘦金园”不远,原本也是“翰园”的一部分,名叫“栗乡阁”。石翰林家乡盛产板栗,晚年修建“翰园”时,择一院遍植栗树,故得此名。建国后,“栗乡阁”成为市委宣传部办公地点,新市委大院建成后,宣传部搬出,“栗乡阁”归接待处使用。“八项规定六项禁令”下发,接待处奉命精简,经营性物业或卖或租,“栗乡阁”几度转手,最终变身“栗乡会馆”。
    在天朝市的众多私人会所中,“栗乡会馆”是非常特殊的一个,因为它的后台老板不是别人,正是现任市委书记白羽的夫人袁雪竹。当然,账面上肯定是查不出来的,袁雪竹是军人,从理论上讲不能经商。
    通常,白书记是很避讳“栗乡会馆”的事情的,谁若不慎在他面前提起这四个字,那就是自找不痛快。可今天,他却主动将马道成约到这里,显然颇具深意……
    时间定在晚上八点半,可马道成不到八点就到了,这不仅是礼貌,更是心情。
    报上名来,礼仪xiaojie直接将马道成带到后院。“栗乡会馆”分前后两部分,前院对外公开营业,丰俭由人,且不分三六九等。后院可就不是谁都能来的了,这里不发年卡,也没有会员制度,只有相熟的“往来无白丁”才能一窥究竟,即使是马道成,也是头一次“贵步临贱地”。
    “栗乡会馆”后院面积不算太大,错落分布着同等规格的十来间仿古小屋,每间小屋都有前后两个门,前门是供服务员上菜用的,后门直接临车道,换句话说,客人从此进出,可直接登堂入室或扬长而去,免去了意外偶遇的麻烦和尴尬。
    礼仪xiaojie将马道成引到最里面的一间小屋,进门前,马道成抬眼看了一下屋檐下的匾额,“蓬莱轩”……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白书记居然来得比自己还早,让上司坐等,马道成不禁有些脸红,虽没做错什么却不得不连声道歉。
    “别客气,坐,”白羽笑容可掬。
    马道成刚坐稳当,菜品立即流水介地端了上来,为首的“领班”似乎着装与旁人不同,马道成向她瞥了一眼。
    这一瞥不要紧,竟发现这位“领班”居然就是袁雪竹本人,马道成这次受到的惊吓比看到白羽“更有早行人”时还大一个数量级,慌忙站起来,险些将桌子撞翻:“大…… 大姐…… ”官场当中不兴叫“嫂子”之类,再说他和白羽也没熟到那个程度,只能重新拾起建国初期惯用的旧称,既亲切,又不失尊重。
    袁雪竹笑得很灿烂:“小马是第一次来我这里吧?”
    “对,对,第一次,第一次…… ”
    “以后常来常往,都不是外人,”袁雪竹将七碟八碗调理妥当:“尝尝我的手艺,不合胃口可别见怪啊。”
    “这,这是您做的?”马道成接二连三遭遇“更高,更快,更强”的惊吓。
    “是啊,怎么,我不像会做饭的?”袁雪竹的笑声真的很好听,只跳舞有些可惜了。
    “不,不…… ”马道成忙摇头:“是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
    白羽接过话题:“你袁大姐家里可是烹饪世家,鲁菜名厨,我平时都很少有这个口福。”
    马道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通常,高级别领导是很忌讳谈家里的情况的,尤其是这种“伺候人的”服务业背景,今天究竟是怎么了,竟对自己如此一目了然。
    “好了,你们慢吃慢聊吧,有事叫我,别拘束啊,”袁雪竹拍拍马道成的后颈,转身离开。
    马道成不由自主地又朝袁雪竹款款的风摆荷叶望了一眼,说心里话,若只论外形,她似乎确比宋松月稍逊一筹,尤其是隐约少了某种撩拨心弦那羽毛般的韵味。但若说气质,或者高贵,却又是后者远不能及的,只不知究竟是后天发展先天,还是先天发展后天。
    “来,来,动筷吧,随意,”白羽给马道成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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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 15:50:34 | 显示全部楼层
6.人民是靠山

    同大多数官场中的饭局迥然不同,这一顿饭,马道成吃得很多很饱。诚如所言,果然是家学渊源,袁雪竹的手艺真不是盖的,绝不输给任何一位一级甚至特一级厨师,少了一分油滑做作,多了一分大巧不工。
    服务员呈上餐后小吃甜点,白羽擦擦嘴,用茶水漱漱口,“整顿衣裳起敛容”,看起来是要说正事了。
    马道成赶忙放下牙签,坐直身体,洗耳恭听状……
    “你大概也能猜到我今天为什么要请你来吧?”
    马道成点点头:“是‘西陵水电站’的事情吧。”
    “对。”
    马道成等着发语词后的正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冷场。
    过了好一阵,白羽才重新开口,先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马道成:“我先说结论吧,总共三条:第一,‘西陵水电站’工程按原计划进行;第二,立即肃清一切有关安全隐患的谣言,统一思想,统一认识,团结一致向前看;第三,你要做一份书面检讨,报送省里,抄送有关单位。”
    马道成目瞪口呆。
    “本来是要在常委会公开检讨的,省里的意思恐怕还要给个处分,是我和冯市长再三争取,处分暂时免了,检讨改为书面。”
    马道成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想知道为什么,对么?”
    马道成慢慢静下心来,转而冷笑:“为什么,这还用说么?”
    白羽不语,只是看着他。
    “我想到利益集团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他们的能量这么大。”
    “利益集团?”
    “难道不是么,一个“西陵水电站”,不知多少人要赚得脑满肠肥,可钱就那么重要么,比几十万人的命还重要?”
    “你觉得是为了钱?”
    马道成略显失态地一句顶一句:“不是钱还能是什么?”
    白羽继续不语。
    “我原以为省里能掂清轻重,没想到,钱的面子还真是大,推磨的人还真不少。”
    白羽摇摇头。
    马道成越说越激动,倔脾气也上来了:“我就不信还没处说理了。”
    “怎么,你还想接着往上告?”
    马道成没回答,但态度是明确的。
    “实话告诉你吧,就算告到联合国也没用。”
    马道成扭头闷气。
    “你真以为是那些在‘西陵水电站’工程中有利益纠葛的人造成这种局面的?”白羽苦笑:“小马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马道成见白羽不像是要隐瞒什么。
    “他们没那么大能量,正如你所说的,总有人能分得清轻重。”
    “那…… ”
    “这么说吧,依你看来,什么才是轻,什么才是重?”
    “这还用说,当然是几十万条命重了。”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个连你都懂的道理,上面能不懂么?我知道,你会说这是钱的威力,”白羽语气诚恳:“的确,‘西陵水电站’一百亿的盘子,是块不小的蛋糕,但这是在你我看来,这些钱能摆平市级领导,或许也能摆平省级领导,可再往上呢,人家会在乎这点钱么?”
    “所以啊,总有说理的去处。”
    “你以为上面不知道“西陵水电站”的事情么?这可不是一般的工程,是市里或者省里能拍得了板的么,你的那份倡议书,除了省委省政府,上面的衙门口不是也送了,有用么?”
    “这个项目从提议到最终立项,前后不超过半年时间,太草率了,至少得多方论证吧?”
    “草率么,我看一点也不草率,”白羽笑:“我倒问问你,你怎么知道人家没论证过?”
    “既然这样,怎么就没人想到过大坝一旦遭遇攻击怎么办?”
    白羽不变应万变:“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想到过?”
    “那…… ”
    “你以为那么多水利工程专家都是吃干饭的,连你这个外行都知道的事情,人家会忽略?”
    “既然知道,为什么工程还这么快就上马?”
    白羽沉默了几秒钟,将自己的椅子朝马道成身边挪了挪:“今天请你来,就是想把话说开。”
    马道成点点头:“愿闻其详。”
    “‘西陵水电站’库区附近有不少重要军事设施,这你知道吧?”
    “当然,正因如此,大坝才容易受到攻击。”
    白羽笑着摇头:“正因如此,才需要有这个大坝。”
    “这叫什么逻辑?”
    “所以说嘛,你还是太年轻了。”
    马道成实在不明白白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美军重返亚太后,将西太平洋地区的军力进行了重新部署,原本驻扎在第一岛链的部分陆军和海军陆战队撤至第二岛链,同时加强第一岛链的海空军力量,知道是为什么么?”
    “随着中国军力的增长,第一岛链已经不那么安全了,陆军和海军陆战队抗第一波攻击能力弱,所以要闪远点。”
    “没错,”白羽颔首:“同样道理,咱们国家的军力部署也有一二三线之分,很多战略资源都要隐蔽到内陆,不能摆在沿海等着挨打。”
    “所以啊,咱们位于一线,建‘西陵水电站’这类工程风险太大。”
    白羽没有直接回答:“可问题在于,不可能把所有武装力量都调到内陆去。”
    “那当然,一线总得有人来把守,无论从政治、还是军事因素考虑都是这样。”
    “于是问题来了,这些位于一线的部队和装备设施怎么保证安全?”
    马道成还真没想过这层。
    白羽看着他,仍在等待答案。
    马道成摇摇头。
    “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
    “什么意思?”
    白羽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远方某处:“可预见的未来,有可能与中国爆发战争的国家大体能分成两类,小国和大国。小国不足虑,他们打不到咱们这里,但大国就比较麻烦了,导弹、战机、军舰、甚至太空武器,随时能来个‘外科手术’,仅凭那点防空火力,用不着饱和打击,一个轰炸机编队都扛不住。”
    显然,白羽这个军分区第一书记不是白当的。
    “丁心一当上海天新区工委书记后,提出建设‘西陵水电站’的构想,谁都明白,这是他在捞政治资本,为将来更上层楼造势。计划同时提交到市里和省里,还报到了更高层主管规划和水利的相关部委,没过多久就都被打了回来,市里和省里是从经济角度考虑,咱们不缺电,也没什么水患,根本没必要画蛇添足,财力上也承受不了,更高层是出于安全考虑,也就是你说的那些,人家都想到了,且要周全得多。”
    “既然这样…… ”
    “你别着急,听我说完,”白羽示意马道成稍安勿躁:“我原本以为,丁心一这个项目根本搞不起来,也就没大在意。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相关报告被打回来后不久,上面突然改主意了,不仅一路绿灯,财政亦给予巨大支持,而且是急茬,工程立即上马,加班加点,争取以最快速度完成。”
    这一次马道成没有抢话。
    “不要以为就你一个人在乎百姓的安危,我当时接到文件时,也是一百个不理解,不瞒你说,还专门为此事跑了趟北京…… ”白羽笑着,指指周围环境:“当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情景,一位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军事专家接见了我,这个人还挺有名的,XX,估计你也听说过吧?”
    马道成点头:“据说是个所谓的‘鹰派’,愤青偶像,常有惊人之语,唯恐天下不乱。”
    “对,就是这个人,给我讲了‘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的道理,”白羽苦笑:“人家说了,中国最大的现实是人多,而且听话,这可以是包袱,也可以是能够利用的资源。”
    “怎么利用?”
    “刚才说过,可能同咱们开战的国家可以大体分为小国与大国两类,小国不足虑,至于那些大国,虽然咱们天天骂他们是霸权、是帝国主义,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些国家还是比较讲道理的。国际法、人道主义、国际舆论,这些东西某些人可能不在乎,但他们在乎,辩证法告诉我们,这既是优点,也是弱点。”
    马道成懵懵懂懂。
    “具体些说吧,就以‘西陵水电站’为例,”白羽端起茶杯,到嘴边却没有喝,又放了回去:“如果没有这个大坝,没有这个水库,没有下游五个乡一百多个自然村,没有几十万条人命搁在那里,一旦开战,人家打起附近那些军事设施就没有任何顾虑。你以为建个军事禁区,周边几公里除了穿制服的谁也不能进是好事,或许是吧,可在人家看来也是好事,等于你帮着清了场子,打起来方便,没有误伤。”
    马道成似乎有些明白了。
    “反之,一旦有了‘西陵水电站’,几十亿吨水枕戈待旦,整个天朝市危如累卵,表面上看咱们很被动,其实对手更被动。若真打将起来,你说动不动那些驻军和基地,不打是眼中钉,是纵深目标的屏障,打吧,大坝近在咫尺,若真是酿成你所担心的那种后果,这个政治风险实在担不起。那岂不成了人类公敌,这虽不能束缚中国人的手脚,但却能用来对付洋人…… ”
    这倒没错,中国兵家自古讲究以水为兵,动不动就水淹七军,孙子不也曾说过‘以水佐攻者强’、‘水可以夺’么?
    “这就是博弈论,纳什均衡,咱们不在乎,可有人在乎。明白了吧,有了这个‘西陵水电站’,军事设施就安全了,专家说了,这叫‘大隐于市’…… ”
    马道成彻底傻眼了,呆坐了许久,一阵呕吐感突然席卷上来,赶忙捂住嘴,拉开门往卫生间跑。
    刚好遇到捧着果盘准备进来的袁雪竹,看见马道成的样子,也愣了:“怎么了这是,吃得不合适?”
    白羽笑着摇摇头,拿起刚才端起来却没喝的那杯茶抿了一口……
    马道成这一拳显然是打空了,攻守之势随之异也,接下来,轮到丁心一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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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5:58: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不须放屁

1.女德班

    上一次在“瘦金园”商讨对付丁心一的策略时,谈完正事,陈博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马道成却突然叫住了他。
    “你先等等…… ”
    陈博重新坐下。
    马道成看看他:“我听说,最近这段时间,你和那个叫孟怡的女人,走得很勤啊。”
    陈博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马道成笑笑:“看来是真的了。”
    “其实…… ”
    “我不是纪委,你用不着跟我解释。”
    陈博低下头。
    “我只是想提醒提醒你,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货,也不是你该招惹的,最好趁着还没陷进去离她远点…… ”
    陈博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在这方面不一直挺检点的么,这次是怎么了,就算要找,也不能找这种人,否则你早晚会后悔的…… ”
    一直以来,对于马道成的话,陈博虽不能说言听计从,但还是很在意的。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听马道成的,那次谈话之后,两人还是经常见面,但有一点马道成倒是没说错,陈博在作风方面一向自律检点,这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这天下午,陈博相对比较清闲,处里的事情不到四点就基本了结,下班前想起孟怡,打了个电话想约晚上吃饭。孟怡没在家,许是手机有转接功能之类,过了几分钟,给陈博回电,说自己在国学馆这边。
    陈博左右是没事,便让处里的司机张琀顺道送了一趟。
    他前些天曾听孟怡提起过,国学馆近期办了个什么“女德班”,也是她赞助的,陈博觉得有趣,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正可借这个机会开开眼,看看传说中的女德班是个什么货色……
    孟怡在国学馆门前接到陈博,和张琀打招呼时,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陈博没来得及细想,随着她来到前番举行祭孔大典的明堂旁某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在陈博原先的想象中,来这里学什么女德的,绝大部分,要么是些非富即贵人家的闺阁xiaojie,要么就是有志于成为非富即贵人家一员的金龟钓手。可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至少在今天这个班上,来听课的基本都是成年人,有些年纪似乎还不小了,从穿戴看来,非富即贵倒是没错。一大群大妈大婶坐在一起学什么女德,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课程的内容同样大大出乎陈博的意想,他原本以为,所谓女德,且不论去其糟粕、古为今用之类,大体无非是古时女子学的《女四书》云云,什么《内训》、《女诫》、《女论语》、《列女传》不一而足。
    可今天,那位身着类似睡衣、名曰汉服的老学究讲的却是《妒记》……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封建史屈指可数的思想解放时代,这阵风亦刮到了女界,那时的女子,很有些近代妇女解放的斗争精神。同之前之后的三从四德不同,魏晋南北朝的女子颇多平等观念,最看不惯男人不专一,要求对等的忠贞,若站在男性视角就是嫉妒。上述情形发展到刘宋时代达到顶峰,史书记载曰:“宋世诸主莫不严妒”,令宋明帝十分头疼,遂嘱文学近臣虞通之结集古今妒妇行状以讽刺训诫之,这便是后来的《妒记》……
    现在讲的是其中最有名的一篇:
    东晋大司马桓温的夫人南康郡主是位极为凶悍的妒妇,藉其尊贵出身耀武扬威没人敢惹,平定成汉后,桓温纳成汉亡国之君李势之女(一说之妹)为妾,摄于南康之妒没敢接进府,而是像后来贾琏纳尤二姐那样另置别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里最终还是包不住火,事情拐弯抹角传到了南康耳中,后者勃然大怒,率领数十名婢女手持刀枪剑戟杀奔外宅,准备快意恩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连沙场老将桓温都被吓傻了,可那位李氏却很沉着,南康明火执仗闯进来时,她正端坐着小轩窗正梳妆,长发曳地,飘柔就是这样自信。
    见到拎着刀的王熙凤,李氏不慌不忙,将头发略略拢好,上前微微一福:“姐姐你来啦。”南康顿时被其天人般的国色天香震住了,手中的凶器啷当一声掉落在地,不禁感叹,连我见到你都不免动心,也真难怪那老东西被迷住。
    “我见犹怜,何况老奴”的典故就是由此而来……
    这部刘宋时代结集的《妒记》,隋唐以后逐渐散佚,今天所见,主要是从同时代史书及笔记文学中转载摘抄,经鲁迅先生搜集钩沉,计有七篇左右传世。
    老学究将这七篇一一详解,每讲完一篇,还不忘互动,请同学们逐一发言,谈谈自己的认识和感想。
    陈博虽打好了腹稿,却没有叫到他。
    这些个大妈大婶,虽衣着华丽珠饰耀眼,但似乎普遍没什么文化,乍一看上去贵妇模样,一张口却粗俗不堪,甚至脏话连篇。尽管文辞大都不通,造句常常颠三倒四,可发言倒还算诚恳,情真意切,听得老学究频频点头。除此之外,她们还都能结合自身经历,“好古文,实事求是”,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
    陈博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老学究宣布下课,又给同学们分发了一份阅读材料,这次倒未落下陈博,也给了他一本。
    走出教室,孟怡又带着陈博楼上楼下转了转,女德班的阵势似乎不小,仅视野所及,就差不多有十几个班级在同时上课,每个班讲授的内容并不相同,学员构成也大相径庭。有的班级和陈博先前的想象类似,听课的大都是些小女孩,据简单目测,大概是按年龄组分的班,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
    另一些班级则基本都是成年人,尤其是临近大门口的那间教室,给陈博留下了深刻印象,一眼望去的感觉和刚才的南康郡主差不多,满满一教室都是足够选美水准的“我见犹怜”,讲的内容好像是嫡庶尊卑之类。刚刚和陈博一起听过课的那些大妈大婶,似乎同样对这间教室很感兴趣,有不少都趴在门口朝里面张望,其中一些还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告诉同伴“就是那个”,之后品评一番……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陈博心里想着,身旁的孟怡冲他略带狡黠地眨眨眼,陈博本想多问几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破砂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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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5:58:42 | 显示全部楼层
2.楞次定律

    从国学馆出来,二人先是开车漫无目的地四处逛了逛,待华灯初上,也都感到有些饿了,这才找了家餐馆填饱肚子。陈博原以为,像孟怡这样长年在交际场混的女人,必定酒量十分了得,可却没想到,刚刚三两杯下肚,红晕便已飞上脸颊。
    好在孟怡家离此不远,两个人索性将车暂厝在停车场,从餐馆出来,先是晃晃悠悠地绕世界转了一通,觉得累了,便手挽手回到孟怡那里……
    陈博原本是个酒量极好的人,这一点还是读大学时偶然发现的,那之前他基本没碰过酒,也的确没什么机会,喝上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竟有千杯万盏穿肠过的异禀,这一手近年来在官场上帮了他和马道成不少忙。可是今天却不知是怎么了,陈博竟然有史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微醺的感觉,只不过一瓶中度酒而已,孟怡还自顾自对付了一半,此刻居然也脚步虚浮起来。
    原先见那些被自己灌倒的人一副熊样,现在才明白,酒不喝醉,等于白喝。
    有鉴于此,回家后孟怡虽然很快找出她常备的醒酒汤,但陈博却一口没喝,任凭这云里雾里的感觉围绕着自己,看什么都是暖洋洋的味道……
    换上一身家常的衣服,孟怡回到客厅,像往常一样,依偎在陈博肩头,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一句没一句地天南地北着。
    窗边架子上,挂着只孟怡养的金刚鹦鹉,此刻似乎也睡着了,陈博刚来这里时,它总是不大友好地喋喋不休,如今早已习惯了这副情景。
    这段时间以来,陈博几乎每周都会光顾孟怡家且不止一次,一般来讲,两人就是这样坐到陈博必须告辞的时间,从来没有进一步的举动。陈博偶尔也转过些念头,但很快就一笑了之了,他图的不是这个,可究竟是什么,自己似乎也说不清。
    但是今天,倒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陈博感觉到,一种既熟悉又多少有些陌生的感觉,在他的下腹部慢慢聚集……
    孟怡爬上陈博的唇,他顺势揽过了她,另一只手沿着睡袍徐徐向上,感受着睡袍下比它更为光洁顺滑的肌肤,攀上坚挺的无限风光在险峰。孟怡愣了一下,因陶醉而紧闭的双眼也睁开了,全身微震,虽然没有阻止陈博,但是唇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可陈博显然是不打算浅尝辄止的,他的手变得越来越具有攻击性,孟怡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挪,从最开始的躲闪,逐渐变成推挡。
    陈博的动作愈发剧烈。
    “咱们别这样…… ”
    陈博并未停止亦没有停止的迹象,她的回避也变得越来越明确而坚决……
    纠缠中的陈博,突然想起,马道成的司机张琀在一次酒后曾将男女之间的这一幕归纳为物理学中的“楞次定律”:
    当某磁体插入线圈时,线圈导线会因电磁感应原理产生电流,反过来,上述电流又会因同样的原理在其周围产生感应磁场,对场中的磁体产生作用。俄罗斯物理学家楞次发现,感应磁场方向与导致它的原始磁场方向,永远是相反的,原始磁体插入线圈时感应磁场将其向外推,原始磁体抽离线圈时则向回拉,中学物理将其归纳为“来拒去留”……
    那次张琀是没少喝,喝完醉醺醺地向陈博“传授经验”,女人和线圈一样,插的时候不让插,拔的时候不让拔。换句话说,攻关时坚定的态度很重要,千万不要担心吃不了兜着走,只要拿下一次,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陈博当时还嫌张琀粗鲁,这次不知哪根筋搭上了,关键时刻,突然想起这段“至理名言”,一不做二不休……
    事实证明,“楞次定律张琀第一推论”的前半部分绝对是正确的,插的时候感应磁场真的很强,至于后半部分,截至记者发稿时为止还没来得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因为孟怡情急之下用膝盖狠狠地顶了陈博的下体一下……
    此时的陈博,正一头冷汗地蜷缩在沙发上,孟怡找来暖水袋,灌满后小心翼翼地帮他在关键部位热敷上,现在感觉好多了。
    楞次不知道正在哪儿偷着乐呢。
    还有挨千刀的张琀……
    陈博慢慢从最初的剜心之痛中苏醒过来,同时醒来的当然还有本就不该对他有任何杀伤力的那半瓶酒,陈博意识到已经很长时间没听到线圈说话了,抬起头来,却发现孟怡正在一旁独自饮泣。
    陈博怪自己鲁莽,这方面他确实是没什么经验,张琀当初也没告诉自己“第一推论”的反例出现时该怎么办,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地道歉,同时自我批评,深挖被资产阶级腐化堕落生活方式毒害的思想根源。
    孟怡起初只是低头不语,后来摇摇头:“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
    陈博赶忙说自己早就不疼了,何况是罪有应得。
    “我不是…… 不是不愿意…… 不愿意和你…… 是…… 是…… ”
    陈博一边继续道歉,一边也想知道是什么。
    “是因为…… 因为我…… 脏…… ”
    陈博显然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说……
    过了一会儿,孟怡似乎平静了一些:“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么?”
    孟怡这个名字,陈博倒是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天朝商界,她在媒体上的曝光率算是比较高的,多年来一直热心于各种公益事业。其公开的身份,是某某餐饮娱乐企业的老总,只不过后者的知名度比起孟怡本身要低很多。
    和她相识之后,陈博曾经查过这家所谓餐饮娱乐公司的详情,竟发觉几乎找不到任何相关信息,他本想通过经委或者工商联朋友的关系了解一下,又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和麻烦,故而作罢……
    “听说过‘水上花夜总会’么?”
    虽然很少在风月场上混,但这个名字陈博还是如雷贯耳的,天朝市铅水湖北岸临近玉箸河口一带,是省内闻名的红灯区,水上花夜总会正是个中翘楚。
    孟怡笑笑:“这家夜总会是我开的…… ”
    陈博终于明白,马道成让自己离孟怡远点,又说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货,究竟所指何为了。难怪孟怡身上总透射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风尘气,原以为可能是天蝎座,如今看来,追本溯源在这里。
    只要是在天朝有一定身份、且无论是何种身份的人,怕是很少有没到过水上花夜总会的。陈博其实也不例外,当然都是商界的朋友请的,凭他那点工资,恐怕连碟花生米都吃不起。以陈博的性格或者胆量,肯定没干过什么,可万变不离其宗的猪跑,却是见过或不需见过的……
    见陈博似乎并没表现出十分的“友邦惊诧”,倒让孟怡有些意外。
    陈博真实的感受,是既意外又不意外,意外是人之常情,可反过来想想,孟怡这样的女人,若没点离奇曲折的身世背景,反倒是种意外了。
    果不其然,孟怡接下来告诉陈博,虽然自己并不直接冲锋陷阵,但却不见得比夜总会里那些风尘女子干净。来龙去脉她没细说,当然也不难想见,河边走的尚且会湿鞋,何况“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其实就算孟怡不说,陈博也能猜出其中的小九九,开这类买卖的女人,怎么可能是贞洁烈妇,即使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至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更何况水上花夜总会在天朝不仅独占花魁,且很少遭到执法部门的“骚扰”,没点背景能行么?而这种背景,对于女人来说,往往就是男人……
    陈博感觉小腹的疼痛不知何时已经自行消失了,撑着沙发,在孟怡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一不小心,将茶几上的什么东西碰掉在地,捡起来才发现是女德班分发的那本阅读材料,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孟怡看看他:“你大概觉得,女德班的赞助人,即使不是三八红旗手,最起码也该是个女界榜样,万万没想到,做的居然是华伦夫人的职业。”
    被孟怡看穿心思的陈博,这次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外人一定以为,那个女德班的学员都是些淑女或想成为淑女的人,可是事实又要让道学家失望了,在我看来,其中的某些人,还真不如夜总会的那些xiaojie,”孟怡冷笑。
    陈博不大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封建主义沉渣泛起,也不用说得这么咬牙切齿嘛。
    孟怡漫不经心地翻看着那本小册子,让陈博猜猜,刚才讲《妒记》那个班上的大妈大婶,还有后来讲嫡庶尊卑那个班上的我见犹怜,都是些什么人,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陈博当然猜不出来。
    莫说陈博想不到,说到后来,连孟怡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这两个班其实原本是一个班,只是分开授课,听讲《妒记》的那些个大妈大婶,其实都是些丈夫有外遇的所谓贵妇…… ”
    “那我见犹怜?”
    “就是她们丈夫在外包养的二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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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5:59:01 | 显示全部楼层
3.礼不往教

    现如今,孟怡在天朝所依附的,主要是一个叫李望郊的男人……
    李望郊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天朝本地人,但是很早就“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建国初期毕业于某铁道学院,后来改名交通大学,一个是桥涵专业、一个是岩土专业。
    那时候的铁道部还是铁老大,二人隶属于其下的铁建某局,先参与了几条国内民线的修筑,大名鼎鼎的“坦赞铁路”项目启动后,同时被派往非洲。非盟总部大楼落成前,这条铁路是中国对非援建的最大一笔,因为其特有的政治色彩,调遣的都是精兵强将,据说还创造了若干自说自话的世界第一。
    数年以后,坦赞铁路建成通车,但李望郊的父母并没像大多数同事一样立即回国,因其在项目建设中表现格外突出,应当地政府请求,被留在了非洲,参与铁路后期维护的同时。还领导了另外几条干支线的设计建设……
    苍云黄狗,转眼就是几十年光景,二人将整个青春甚至整个生命献给了非洲人民的铁建事业,同时见证着那个特殊年代中第三世界人民之间真挚的友谊。在此期间,他们几乎将当地的流行病一样不落地得了一遍,还不止一次在反政府武装的袭击中负伤。
    因长期高强度工作,加之医疗条件十分有限,还不到五十岁,李望郊的父亲便埋骨何须桑梓地,按照其遗愿,永远留在了非洲。
    丈夫去世后,部里本拟将李望郊的母亲调回国并委以要职,但她却拒绝了,直至退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片自己战斗了一辈子的热土,临行前获得东非某国总统的亲自接见,并被授予连很多国家元首都没获得过的该国最高荣誉——大骑士勋章……
    李望郊本人就是在此期间出在非洲的,天资聪慧,除通用的中法文外,还能熟练掌握十数种当地语言,有的可能可中国都找不出几个会讲的。
    按照李望郊父母的设想,本希望他能接自己的班,也学铁建相关专业,毕业后也能留在非洲工作,前仆后继地改变当地贫困落后的面貌。这两个愿望,应该说他实现了一个半,大学时读的确实是改名后的交大,后来确实也回到了非洲,可做的却已不再是援助,而是掠夺……
    父母留下的广大人脉,加之本人对东非各国的深入了解,他在当地如鱼得水,将非洲丰富的矿产资源源源不断地输往国内,同时将大批廉价工业品倾销回非洲。短短十年间,李望郊便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都不用说第一桶金,十桶甚至百桶,怕是都不在话下。
    带着在非洲积累下的财富,李望郊杀回国,什么赚钱做什么,除国际贸易外,地产、娱乐、金融、基建,无不涉猎。时至今日,他旗下的“友谊集团”,商业版图已经便及国内十几个省市,集团总部原本设在北京,几年之前因嫌那边监管太严而搬回故乡天朝,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孟怡……
    与此同时,“龙兴之地”非洲的买卖和产业,李望郊当然也不会放弃,近年来仅土地一项,他便购置有数百平方公里之巨,除农牧业开发外,还为自己建造了跨州连郡的广阔庄园。
    李望郊名下的土地,与其他若干中国商人连绵一气,俨然国中之国,当地人称之为“中属东非”,这伙人竟也笑纳。
    他还由此生发出一套理论提炼……
    李望郊常常在想,欧洲人殖民非洲数百年,为什么最终会以失败收场?英国人和荷兰人将原本蛮荒的南非变成“非洲的美国”,一夜之间却被“汉奸”德克勒克伙同曼德拉葬送殆尽。
    最后他得出结论,欧洲人的失败,归结起来,核心的原因,是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征服土地的种族替换……
    对比东西方文化,不难发现,西方人的观念和主张,有时很邪恶,但并不虚伪,用中国人的话说就是言必信行必果、言行一致。即以纳粹德国臭名昭著的种族优越论为例,二战期间,纳粹打下了几乎整个欧洲,被占领国家和民族数不胜数,可在此期间,却很少发生德军官兵奸污当地妇女的事件,其种族优越论起了很大作用。在纳粹军人的观念中,所谓的雅利安是高贵种族,既然高贵,自然不能和那些低等民族发生关系,有闻用夏变夷,未闻用夷变夏,德国人是这么说的,同时基本也是这么做的。其间甚至发生过一件非常有名的事情,党卫军某战功赫赫的高级军官,酒后了强奸一名集中营的女俘,醒后感到自己玷污了雅利安军人的荣誉,随即开枪自尽。
    相比之下,东方文化,往往不仅邪恶,而且虚伪,说一套外,做的却是另一套。同样是二战,同样感觉自己“优越”,日本兽兵又是怎样做的,一方面说自己高贵,一方面见到了“劣等”的中国花姑娘又……
    某些中国人也强不到哪里去。
    根据李望郊自己的描述,在他的“中属东非”,每年都会举行类似秀女选拔的活动,大批据说有待“启蒙”的当地妇女,都被他纳入后宫。这对李望郊来说并不是难事,在那个绝大部分人都生活在赤贫线以下的地方,以他的财富,富可敌国四个字,并非只是个言过其实的形容词,而是实实在在的客观事实。
    那里没有计划生育,只要你能养得起,生多少随便。即使李望郊自己,都说不清他究竟总共有多少现在时和将来时的“优秀基因”留在那里,总之“中属东非”到处都能看见抱着、领着各种深浅肤色混血儿的三千粉黛,现实版的甄嬛传每天都在上演……
    美国总统奥巴马的父亲,当年就是个从肯尼亚偏远部落走出来的穷学生,能去美国还是拜援非的西方教师所赐,可后来却居然娶了美国名门之女,这在中国恐怕是难以想象的。
    中国人一边拉拢非洲友人,管人家叫黑哥们儿,可是区区十来万黑哥们儿来到中国南方,打的都是最下等的工,相当部分国人却立刻如临大敌,感觉中华民族又到了最危险的时刻。那百万中国人到非洲,又是吃里扒外,又是开枝散叶,却都变成天经地义,觉得自己是现代文明的使者,历史书上讲“屈辱的近代史”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近来给马道成惹来麻烦,进而被丁心一抓住大做文章的,正是这个李望郊。
    他们两人绝对算得上是老朋友了,早在十几年前,那时李望郊还远不像现在财大气粗,马道成也还只是市外贸局的一名科级干部,二人便已熟识了。十几年来,其它地方鞭长莫及,至少李望郊能在天朝这么吃得开,马道成自然是起到不少保驾护航的作用,其间伴随着权力与财富的教学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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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5:59:16 | 显示全部楼层
4.互文见义

    一如马道成有陈博这个左膀右臂,丁心一也有自己的“小伙伴”。
    此人名叫鹿苹,是天朝有名的美女官员,时任海天新区工委办主任,丁心一兼任副市长后,鹿苹也按惯例增加了一个市府办副主任的头衔……
    二人相识于大约十年以前,那时鹿苹刚刚大学毕业,通过国考获得公务员资格,因为没什么门路,被分配到天朝郊区某县政府任文员。当时,丁心一正是该县副县长,一眼便看上了这个干练的小姑娘,很快将其网罗至帐下。
    这些年来,无论丁心一走到哪里,总都会带上鹿苹。从一名普通秘书到办公室负责人,鹿苹逐渐从青涩走向成熟,常有人说男人天生是政治动物,其实,女人若真动起这类脑筋来,绝对巾帼不让须眉。十年间,丁心一不断挪窝,各区县的正副职均有染指,鹿苹也没闲着,履历中长长一串各式委办、府办副主任、主任……
    天朝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丁心一与鹿苹这对“贤君良相”,除台面上的工作关系外,还有另一重身份……
    近年来,丁心一仕途得意,级别职务一路水涨船高,与妻子石蕊的“战略态势”也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先前,丁心一在官场打拼,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石家的背景,尤其是石未未“黄埔校长”的特殊身份,“泰山之功”助力不少。正因如此,与很多同级别官员相比,丁心一在“作风问题”上一直收敛得多,毕竟是“外戚”出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丁心一心中,这一直是块抹不去的阿基琉斯之踵。多年吃软饭,腰杆挺不直,就像前清时的汉臣一样,即使与满臣品级上平起平坐,也总觉得低人一等。好在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步步高升、尤其是坐上海天新区工委书记并“入常”后的丁心一,已经不再需要石家,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
    政治是最现实的游戏。
    建国初期,多年积贫积弱的中国急需外援,不得不选择抱大腿,而苏联则是最可行甚至唯一的选择,连“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伟大领袖毛主席都只能屈尊去给斯大林祝寿,并事实接受“父子党”的现实(1958年同陈毅谈话)。可一旦缓过劲来,立时翻脸,不到十年工夫,就从“一边倒”变成“两个拳头打人”,“一拳打美帝”,“一拳打苏修”。
    三十年后,历史再次重演。经历建国后一系列“曲折”,至“文化大革命”结束,中国经济已到崩溃边缘,只能再次伸手,这一次,正值鼎盛时期的日本成了最好选择,战争赔款虽然没要,但以今天的购买力计算至少上万亿的对华援助却毫不含糊,日本提供的资金,成为改革开放最重要的启动力之一。但没过多久,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渐渐陷入困境的日本变得不再必需,于是乎,苦难历史重新被翻了出来,日本又成了军国主义代名词……
    整个国家如此,具体到某个个人,比如丁心一,自然更没有免俗的道理。政治上慢慢摆脱石家阴影的同时,男女关系上尽快结束石蕊“一股独大”局面亦很快提上议事日程,而鹿苹,就在此时适时登堂入室了。当然,石蕊的正宫地位是不会动摇的,后院起火代价太大,既不现实,也无必要。在这个问题上,鹿苹也十分“懂事”,从不做非分之想,左右自己“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就随它去吧。
    对于同鹿苹的关系,丁心一毫不避讳,甚至曾在一次酒后公开对同僚们讲,自己得鹿苹,如同刘邦得吕雉、李治得武瞾……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古汉语有所谓“互文见义”之说,士为知己、悦己者不可能既死亦容,女却可以。“四美具,两难并”,对于丁心一的知遇,鹿苹除倾身相报外,工作当中更是加倍用心。凡丁心一交办的事情,无一不妥妥帖帖,从不让其失望。对此,连石蕊亦无话可说。丁心一对她自然愈发信任有加,可以身家性命相托,好事不背她,坏事更不背……
    这一次,抓马道成小辫子的任务毫无悬念地再一次落到了鹿苹身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鹿苹幸不辱命,没过多久,就准备好了一枚重磅炸弹……
    多年来的惯例,每周一下午,若无其它特殊安排,天朝市十一名市委常委是要碰一下头的,地点定在市委大楼五层小会议室。这也是整个大楼最清静的一层,除这间专门召开常委会的小会议室外,只有书记与专职副书记两个人的办公室,闲人免进,电梯专用,楼梯口武警站岗,连秘书长都不轻易上来。
    本周一的常委会并没有太多议程,只是按常规简单布置了一下本周重要工作,常委们互相通报行程,早已定稿的几份文件走个通过形式,不到一小时便准备散会。
    可就在大家收拾东西即将离开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丁心一忽然开口:“诸位先留一下,有个东西,想给大家看看…… ”
    自“西陵水电站”风波后,丁心一一直显得有些蔫,能推掉的活动尽量推掉,开会时也不常发言,因此,他的突然发难令众人多少有些意外。
    常委们看着白羽,白羽看看丁心一,示意大家坐下。
    丁心一将一直放在手边的一叠材料分发给众人,刚好十份,自己没留,大概是成竹在胸。
    白羽接过材料,是一份清单,上面罗列了一长串并不常用的专业术语,好像是些零部件的名称,后面注明数量和时间:“这是什么?”
    丁心一笑而不答,转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军分区许政委:“这个嘛,老许最有发言权。”
    许政委将清单反复阅读了几遍:“你从哪里搞到的?”
    丁心一还是笑而不答。
    “究竟是什么?”白羽对丁心一的故弄玄虚有些不满。
    许政委摘掉眼镜:“都是些军用物资,国产的,有的还很敏感,是生产某些杀伤性武器的关键零部件。”
    丁心一点点头:“我就说嘛,老许是权威,一说就说到点子上,省去了我很多麻烦。”
    白羽很是看不惯他的阴阳怪气,将材料丢在桌上:“你什么意思?”
    丁心一倒很镇定:“我想再麻烦一下老许,能不能告诉大家,如果有人利用非法渠道将这些物资倒卖到国外,而且是卖给某些恐怖组织,该当何罪?”
    “当然是很严重的问题,这是资敌啊。”
    “现在,就在咱们天朝市,有一位高级别领导干部,勾结不法奸商,就在做这笔勾当。”
    “谁?”
    “马道成。”
    常委们窃窃私语。
    “这可不是儿戏,讲话要有证据,”白羽正色。
    “当然有证据,现在虽不兴反坐了,但并不意味着可以随便污人清白,而且是这种事情。”
    许政委复又戴上眼镜,重新仔细阅读那份清单。
    “那你倒说说看,道成同志将这些物资卖给哪里的恐怖组织了,中间人是谁,通过什么渠道?”
    丁心一报出几个听起来很铁血的名字。
    “这是哪里的恐怖组织?”
    丁心一说是东部非洲。
    一向与马道成关系不错的市长冯阳笑着摇摇头:“非洲?这有点离谱了吧,据我所知,道成同志从来没去过非洲,也没听说和那边有任何联系,你要说是中亚或者东南亚兴许我就信了。”
    众人吃吃笑着。
    丁心一不为所动:“他当然没去过,但那个李望郊去过,不仅去过,还在那边根基深厚,他就是中间人。”
    此言一出,常委们渐渐安静下来,天朝政商两界没有人不知道马道成和李望郊的密切关系,而李望郊旗下的“友谊国贸”股份有限公司,做的恰恰就是中国与东部非洲之间的物资贸易。
    白羽低头思考了几秒钟:“你不是说有证据么,那就拿出来吧,总不能就凭这样一份清单便指认吧,美国人不是也总说遣返外逃贪官仅提供一纸名单是不够的么?”
    这次轮到丁心一笑了:“证据我当然有,不瞒大家说,我在‘友谊国贸’中有线人,掌握的都是原始单据,必要的时候,会提供给有关部门的。”
    言外之意就是,天朝市委并不是“有关部门”,对于同僚们,丁心一似乎也不完全信任。
    许政委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即使那个李望郊有渠道,但这些东西又是怎样搞到的呢?这可都是受严格管制的,产销渠道非常单一,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外流的。”
    “‘中兵北工’这个名字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是我省最大的军工企业,在全国军工版图当中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许政委年轻时好像还在那里工作过。”
    许政委点点头。
    “‘中兵北工’现任总经理叫郭柯,是马道成的老相识,大学时的校友,同为校足球队成员,毕业后也一直没断了来往。郭柯在咱们天朝市近郊有处别墅,就是马道成通过李望郊的关系,在他旗下的地产开发企业半买半送的。此外,马道成和郭柯都是高尔夫爱好者,是同一个俱乐部的会员,李望郊有时也会去。这些地下买卖,就是在打球时谈成的。至于所获暴利几何,怎么分赃,最好去问他们自己。”
    丁心一说得有板有眼,看起来不像是编的。
    一直回护马道成的冯市长不说话了,白羽若有所思。
    丁心一盯着白羽的眼睛,等着他表态。
    白羽长出一口气:“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有根据的事实,那么按程序,咱们要尽快将有关材料报给省公安厅和国家安全厅,毕竟事关重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丁心一很满意:“我还必需补充一句,注意严格保密,避免某些人狗急跳墙…… ”
    丁心一的“补充”显然是有必要的,因为常委会结束后没过多久,事情就传到了马道成耳中。
    实事求是地讲,丁心一这次的指证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大约两年以前,李望郊向马道成提出,想结识一下“中兵北工”的郭柯总经理,理由是想做一些民品贸易。马道成当然知道军工企业的纪律,因此比较谨慎,先让陈博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了相关资料。获知该企业除比较敏感的军品外,的确同时生产一般民品和通用产品,比如汽车零部件之类,这才同意。
    李望郊与郭柯结识后,倒也没有“甩中介”,见面时一般都会叫上马道成,诚如丁心一所言,通常都是去高尔夫俱乐部一起打球。二人商谈生意同样也不背着马道成,后者有意无意地留心听过,买卖标的的确都是些阳光下的普通物资,原本存留的些许担心也就逐渐打消了……
    可没想到,现在竟然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那个丁心一也真是够狠的,“西陵水电站”即使黄了,最多也就是个灰头土脸,和恐怖组织扯上关系,弄不好可是要吃牢饭的。
    得到消息的马道成不说大惊失色也差不了多少,立即拨通李望郊的电话。此时,李望郊并不在天朝,已经回了他的“中属东非”,听马道成说明来意,倒也没抵赖,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事实承认了。打着哈哈,竟反过来让马道成不必慌张,不是什么大事,丁心一想闹就由着他闹去,最后还不定是谁自食其果呢。
    马道成几乎要被他气疯了,摔掉电话,大骂无商不奸,赚钱不要命,“资本有了百分之二十的利润便活跃起来,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绞首的危险”,马克思他老人家真是一针见血。
    稍微冷静下来,马道成想起当务之急是要和郭柯取得联系,赶忙换了一部电话,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郭柯的号码居然不知何时停机了。马道成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翻出通讯录,打了一圈电话,终于找到了郭柯的秘书。但却获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上班,住所也没人,现在单位也在找他。秘书还有些警惕地问马道成是谁,是否知道郭柯去了哪里。
    马道成像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包一样,慌忙挂掉电话,与平时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副市长判若两人,颓然坐倒,半晌没说出话来……
    看来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丁心一这招正中要害,非但没有诬告,很可能还有更惊人的水下冰山。李望郊和郭柯之间的交易绝对有问题,肯定不止普通民品那么简单,光走私军火已是重罪,何况还是卖给传说中的恐怖组织。李望郊说不定就是收风后提前溜回非洲避祸的,这家伙真不仗义,只想着自保。郭柯可能也已经跑掉了,或者更糟,保不齐是被有关部门控制了,正在交代罪行。
    相比较而言,这次反倒是陈博比较镇定,闻讯后立即调动一切可供利用的渠道,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先做到知己知彼再说。
    尽管如此,陈博带来的依然都是坏消息,据情报,省公安厅和国家安全厅正着手调查此事,工作组分别进驻“友谊国贸”和“中兵北工”,封存账册及各类交易凭证。北京那边也很快递信过来,此事已经惊动了高层,军界以及军工集团主要负责人被约谈,商务、海关、外交等机构亦展开调查。天朝政坛更是一派肃杀,能取消的活动一概取消,市委大楼通宵达旦地开会。至于马道成本人,刚刚接到市里通知,近期先不要外出离开天朝,手头工作暂时交给常务副市长章嵩代管……
    无罪辩护已无可能,只能尽可能“止血”,具体说就是得想想怎么办后事了,割肉止损吧。
    马道成与陈博商议,如今之计,只能先争取个好态度,不能等着“组织”来敲自己的门,那就成俎上鱼肉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写份材料,究竟是叫检讨还是汇报暂时没想好,将该说的、能说的一五一十都说了,毕竟马道成不是主谋,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应该还能说清楚。
    马道成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亲自写过材料了,但这件事别人还真没法代笔,虽说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保密不保密,关键是这当中的很多内情外人实在不知。左右没有其它案牍劳形,马道成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连几天,好在当初起于微时亲力亲为的老底子还在,洋洋洒洒下笔千言一挥而就。
    再将陈博找来,常年刀笔小吏的他可是制作各类材料的高手,平时马道成的一应文稿都是他最后把关,只要经他过目,自己甚至敢一眼没看过就抄起讲稿上台。这次更不能例外,陈博自然也知道轻重,马道成这回真是到了存亡关头,荣辱与共,同样是连着熬了几夜,反复斟酌润色,“僧敲月下门”,“两句三年得”。
    定稿后,为表诚意,再由马道成亲自工工整整地誊抄若干份。准备交卷……
    可令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这番工夫居然白费了,不是于事无补,而是画蛇添足。
    就在马道成和陈博颤颤巍巍、诚惶诚恐地准备将材料递上去听候宽大处理时,一纸文件毫无征兆地突然下发,声称据调查,倒卖军火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与天涯海角的某某恐怖组织更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此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就当什么也从未发生过,“马照跑,舞照跳,五十年不变”。
    直到事情过去之后很久,马道成才逐渐理清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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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5:59:35 | 显示全部楼层
5.天下幸而安乐无事

    比起马道成,丁心一了解真相就要早很多,文件下发后不久,鹿苹便通过相关渠道获知原委,并第一时间向其通报……
    丁心一在天朝有若干处住所,除石蕊家位于“翰园”附近的那座四合院外,海天新区机关宿舍,市委大院,都分别分给他一套三室一厅,市内与郊区另有几套商品房,自购或接受馈赠,有的在他名下,有的在石蕊名下,有的在某张虚拟身份证名下。
    分身乏术,于是丁心一干脆哪里都不住,或空或租,各有安排。
    平常工作日时,除偶尔回石家的那个小院外,丁心一更多地是住在环城公路附近一处公寓中。名曰公寓,面积却不比任何一所别墅小,两套复式从中打通,总计四百多平米,光厕所就有五间。该公寓的业主是鹿苹,几年前买的,当时丁心一刚刚升任湖东区区委书记,鹿苹则顺势成为委办主任。为庆祝这一盛事,加之鹿苹原先一直住在机关宿舍中,与身份不合,尤其是与同丁心一的关系不合,故购置此宅。
    该公寓所处地段刚好位于主城区与海天新区之间,交通便利,虽不在市中心,地价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故居住的都是些高端人士,物业服务也十分周到。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区住户有限,不少单元常年空着,地虽不广,人却很稀,邻里间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一个楼里住了几年,连人家姓字名谁都不知道,非常适合丁心一与鹿苹,省去无数“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闻”的多管闲事……
    今天,和往常一样,丁心一下班前给石蕊打了个电话,简单问了问家里的情况,象征性地找个借口,说过一会儿还要开会,就住在单位这边了。
    石蕊也懒得多说,“嗯”了一声便挂掉电话。
    晚间,丁心一有一大一小两个饭局,大的是为市府派驻海天新区的某检查团送行,因为有位市局局长出席,管委会主任刚好又不在家,书记再不露个面不合适。小的就比较重要了,省里某厅长的夫人在海关系统工作,刚刚调来天朝任职,人家是条管单位,业务用不着也轮不着市里插手,但后勤却依赖当地,故而何鑫专门交代要照顾好,帮忙解决“实际困难”。丁心一自然不敢怠慢,让海天新区住建局想办法在口岸附近找了一套大四居,又从出租公司礼宾车队调出一辆崭新的奥迪供其使用,厅长很满意,利用来天朝视察的机会,想要当面感谢一下丁心一。
    虽然是一次比较重要的“外事活动”,但这顿饭丁心一吃得却并不舒心,席间还几次走神,前言搭不上后语。自从利用李望郊倒卖敏感军用物资的劣迹“整蛊”马道成的企图莫名其妙地竹篮打水后,丁心一一直就是这个状态。尤其是今天,因为就在刚才,在大饭局上点了个卯,赶往小饭局的路上,丁心一接到鹿苹的来电,说已经初步弄清了此次眼看已经手到擒来的计划功败垂成的原委……
    “到底怎么回事?”刚刚进门的丁心一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便忙不迭地发问。
    “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鹿苹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
    “是咱们的情报有误?”
    鹿苹摇摇头:“情报没问题…… ”
    事实上,鹿苹提供给丁心一的情报是完全准确的。李望郊确实是在伙同郭柯走私军用物资。从大约两年前开始,郭柯利用职务之便,采取虚报废品等手段,多批次将大量军品零部件从“中兵北工”转移出来,借助“友谊国贸”免检通关的优惠待遇,将这些敏感物资非法走私至非洲,在黑市出手,高价售卖给当地武装人员,其中相当部分辗转落到了某些东北非地区的恐怖组织手中……
    “保守估计,两人因此非法获利至少数千万之巨,二一添作五,郭柯今年早些时候在开普敦购置了一处物业,价值两千九百多万兰特,折合约两百四十万美元。他虽然是副师职转业干部,可每月工资也就是个万把块钱,即使加上科研经费,奖金。津贴,林林总总,撑死了一年三四十万,哪来的钱卖豪宅,一想便知。”
    丁心一对郭柯非法敛财的行为一脸鄙夷,似乎忘了自己也是副地市级,待遇不比身在企业的郭柯高,远了不说,现下这套不亚于豪宅的公寓又是从何而来呢?
    “马道成虽然不一定知道内情,但线是他牵的,难辞其咎。”
    “没错,我丁某人是捞了些钱,但利己不损人,他马道成却是勾结恐怖分子,‘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腑,所好音乐狗马田宅,蚡所爱倡优巧匠之属,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议论,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而俯画地,辟倪两宫间,幸天下有变而欲大功,臣乃不知魏其等所为…… ’”
    汉武帝时,魏其侯窦婴与武安侯田蚡党争,最终闹到在皇帝面前总摊牌。魏其指责武安贪赃,后者竟不避讳,说自己确实贪财,但仅此而已。不像魏其,钱倒是不贪,却整天勾结灌夫等将领,招募敢死之士,不知在谋划什么。最终。田蚡安然无恙,魏其侯窦婴灭族。难怪丁心一理直气壮地五十步笑百步,甚至百步笑五十步,“理论依据”原来在这里……
    鹿苹是工科女出身,子曰诗云方面不大精通,否则听丁心一将自己划作“倡优巧匠之属”,不知会作何感想:“的确,此事若真是成了,马道成恐怕很难过关,轻则丢官,重则获刑。全国人大可正审议《反恐法》呢,现在谁不是谈‘恐’色变,这是大是大非,高压线,一沾准完…… ”
    其实上,事情刚曝光时,有关部门确实是打算严肃处理,郭柯第一时间被控制起来,马道成也给停了职。只待案情调查停当,便要“秋后问斩”……
    “既然如此,怎么最后关头又改主意了呢?而是是大逆转,惊天大逆转…… ”
    近年来,随着海外利益的增加,中国渐渐改变以往固守本土的策略,频频参与国际多边安全合作,重点区域便是像李望郊一样有历史根基的非洲。这当中,有联合国框架下的维和行动,也有“独立自主”的反海盗,还包括对恐怖组织等危害地区安全的极端武装进行打击,甚至可能建立首个海外永久军事基地。
    而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在地区局势的不稳定之上,惟其如此,外国军事存在才有必要和理由,否则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望郊与郭柯的行为,若孤立地看,当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武装恐怖组织都是理应受到唾弃和惩罚的。不论是国内法,还是国际准则,以及中国的一贯对外政策,都不会允许这样。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没有这些恐怖组织,地区外势力似乎又失去了维持乃至加强军事存在的依据。因此,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此二人非但不该受到惩罚,反倒是‘国际战略’的助力者,最起码客观上如此……
    “大概是某些人最终想明白了这层道理,中国可是一贯承诺不与非国家对象实施军火贸易,想放水养鱼也没这个条件,若要想法子拉兄弟一把,只能靠这些人的地下渠道。”
    “那最终准备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装聋作哑呗,这种事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一旦捅出去,影响可就大了,”鹿苹摊摊手:“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能敲锣打鼓地支持,但也不会自断手足,反正是非政府组织的行为,就会被抓包也可以一推六二五。”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赚这种黑心钱?”丁心一本能地回到他擅长的领域。
    “黑不黑,不是咱们说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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