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性别，谎言与美金

素月清影

戏水

进入第三天，Hermle的攻势更猛了

“Randy Komisar在情人节送你一本书，你认为很不恰当？”
“对。”
“你知道作者Leonard Cohen是著名诗人，他这本书在亚马逊上的评价是5颗星里得4.1星，他还写了那首著名的歌哈利路亚？”
“我不知道。”
“你信佛教，Randy信佛教，你以前送过Randy一个小弥勒佛？”
“有。”
“Cohen也信佛教。Randy的太太才挑了这么个礼物。这本书是用他太太的亚马逊账户买的。”
【这有区别吗？家里共用一个亚马逊账户的太多了】
“既然是礼物，书里Randy写的赠言有没有任何色情或暗示的地方？”
“没有。”
“你们公司有情人节互赠礼物的习惯吗？”
“有，一般是送礼物给行政助理。”
“你有没有告诉Randy这个礼物不恰当？你有没有退回礼物？”
“没有。”
“那你把书放哪儿了？”
“在车的后备箱里。”
“这么不恰当的礼物，你放在车里带着到处跑了好几年？”
【那要放哪里？扔了就没有物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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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纽约的私人飞机上讲色情话题这件事。按你昨天的证词这个话题他们讲了10分钟。”
“20-30分钟。”
“飞纽约的航程是六个半小时。”
【有区别吗？而且好像还默认说了的事实】
“他们在那里说的时候，你有没有叫他们停止？”
“没有。”
“有没有告诉他们你被冒犯了？”
“没有。”
“有没有站起来走开？”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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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Google有一个叫Lori Park的朋友。”
“对。”
“在进Google以前，她告过上一个雇主。”
“对。”
“她给你发过一个email:  Ellen，我又想到一个主意。我自己以前有这个经验所以我在这方面很有创造性。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制定一下策略。当我在我原来那个公司碰到麻烦时，我开始把我的email保存下来......”下面是一连串怎样诱使对方在email里留下不利证据的技巧。
【这么有技巧，为什么这个email没有删掉？】
“你从2008年起就开始把公司的email转发到自己的雅虎私人账户里。”
“有。”
“这违反公司保密规定你知道吗？”
【没错，可是陪审团里每个人肯定都干过这事】
“你最后保存了70万页的公司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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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PCB解雇你的时候是谁和你谈话的？”
“Matt Murphy和Ted Schlein”
“公司给你提供的补偿是将来六个月继续付你薪水，每月$33,333;  这六个月内仍然享有各项福利；仍然可以拿2012年的年终奖金；你在公司基金里的分红继续有效；而且如果你配合公司顺利交接你在各创业公司担任的董事席位，那么公司分两次再给你总共20万补偿金。”
“这六个月里，你可以继续使用公司的电子邮件，可以用公司的电邮地址找工作，你的简历还挂在公司网上。”
“并且，接受这些条件不要求你放弃对公司的诉讼。这些条件，我念得对吗？”
【这时候是诉讼提起后的第五个月，Hermle的事务所肯定已经是代表KPCB了。这些条件一定是律师精心看过，避免任何报复的口实。】
“完全正确。”
“公司对你唯一的要求是顺利交接你在各创业公司担任的董事席位，那你干了什么？你先是在社交网quora上公开了解雇的消息。然后我们来听一下你打给自己担任董事的各创业公司的电话录音。”
“嗨，我是Ellen Pao。我被KPCB解雇了。”
“这听起来就像是公司一脚把你踢出门去了。”
“我只是在说明事实。”
“如果你和公司合作，完全不用搞成这样。”
“我只是在做正确的事情。”
“对你自己正确的事情。”
“不，是对那些创业公司正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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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wless: “让我们来把那个电话录音听完。”
“嗨，我是Ellen Pao。我被KPCB解雇了。有关KPCB的事务，请联系Ted Schlein, 电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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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mle:  “你在quora上宣布自己被解雇了。你用quora很长时间了？”
“对。”
这里有一段几年前quora上的问答，问题：“哪个VC里女合伙人的比率最高？”
答案是从你的quora帐号发的，跟你宣布解雇消息的是同一个帐号：“KPCB，8位女合伙人，占23%”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素月清影

禾雀花

冠题精准，思想丰富。每一段落俺都反复阅读了两遍以上，温文尔雅又惊心动魄的现代生活画面，生动鲜活。感谢戏水，俺送个大红包酬劳戏水的辛苦付出。

戏水

第四天。被Hermle猛攻一阵以后，现在轮到Lawless来收复失地。首先是Ellen做VC究竟够不够格的问题。

“讲一下投资RPX的经过。”
“RPX是另一个VC公司Charles River Venture的一个合伙人介绍给John的。刚听到的时候John和Randy都不是很肯定，因为RPX的业务模式就是买下很多专利，然后象卖保险一样把这些专利授权给客户公司，这样外面专门搞恶意诉讼的皮包专利公司就不敢来告它们，就像我有了核武器你就不敢对我用核武器一样。John和Randy不热心，一方面是他们不熟悉专利法，另一方面是硅谷里的人恨皮包专利公司，而RPX的业务模式很容易被人看成收保护费的皮包专利公司，而且RPX的两个创始人以前就是干皮包专利公司的，John和Randy不想让公司的名字和这个负面印象联系起来。”
“那后来怎么又投资了呢？”
“因为我在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专利法，这方面还知道一点，就自告奋勇去做尽职调查。包括征询专利法专家的意见，和他们的客户和潜在客户谈话等等，最终认为这笔投资是值得的。然后再回来用了很多时间说服其他合伙人，这才决定投资。”
“按你们这行的叫法，这是一笔早期的风险投资。”
“对。”
“三年多以后RPX就上市了，对于早期投资算是快的吗？”
“几乎是闻所未闻，哪怕是中晚期投资，从投资到上市的平均时间都是3-5年。”
“所以你认为你应该出任RPX董事？”
“对。”
“但最后是Randy Komisar。”
“确定董事人选的时候我怀孕八个半月，马上要休三个月产假，John认为这个时候我不适合当董事。”
“John说的那句Randy needs a win（Randay需要赢一次）是什么意思？”
“那是RPX快要上市的时候，决定主要功劳记在谁头上。Randy在公司的时间不短了，但他的投资没有一个能变现的。如果把RPX记在他的账下，他就会有一个变现的投资。”
“还有没有其他你推荐的投资，公司决定不投的？”
“有一个公司叫twitter。”
庭上一阵哗动。
“其实我推荐以前公司已经调查过twitter一次，当时没有投。后来我和Jack Dorsey（推他的创始人）见了几次面，回去跟公司说我们还是应该回头再看看twitter，我认为应该投，但结果还是没有投。后面一直过了好几年，到twitter快上市了，才晚期投了一笔。”
“那回报就不一样了。历史上KPCB有没有错过很好的投资机会？”
“每一个VC公司都会错过几个的。KPCB历史上错过的最大一个是eBay，到现在还在后悔。”

“那女人一来就没趣了那句话又是谁说的。”
“Chi-Hua Chien”
“什么情况下说这个话的？”
“公司组织一次去科罗拉多的滑雪活动，也邀请了部分我们投资企业的CEO，但所有被邀请的都是男士。Path公司的CEO问可不可以带女伴，他回答不行。然后就在公司内部讲了这个话。”
“还有一次在戈尔家晚宴，也是只有男士？”
“是，那次我从家里出来到楼下大堂，正好碰见Path的CEO从外面进来，他和我打个招呼，说一会儿在上面戈尔的家见，我只能非常尴尬地跟他说晚宴没有我的份。”
“那去纽约飞机上的事呢？那架飞机上除了你还有谁？”
“Ted Schlein, Matt Murphy, 还有Chegg CEO Dan Rosensweig”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色情女星，花花公子，兔女郎，某个有线电视频道的色情真人秀，维密内衣秀。他们认识的哪些老男人在追年轻女伴，还有Rosensweig让Merissa Mayer进董事会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够惹火。”


雅虎CEO Merissa Mayer

“你的历年年度评定里的缺点部分主要有：不让别人插手自己的地盘，过于咄咄逼人等。公司其他男合伙人中有没有人得到同样的评语？”
“有。Chi-Hua Chien，不让别人插手自己的地盘，过于咄咄逼人。”
“结果他升职了，你没有。”
“正确。”
“你的评定里除了过于咄咄逼人外，还有一条过于消极，只会等待指示。这两条怎么可能同时出现？”
“我完全不懂。”
【我想了一下，这两条其实是可以同时出现的。其实是八个字：内战内行，外战外行。不过就算事情真是这样的，KPCB的律师和证人从来没有能把这两条的相互关系很清楚地解释给陪审团】


Chi-Hua Chuen 斯坦福的双学士和双硕士，在Accel Partner时投资了Facebook

“你和Trae Vasallo都投诉过Nazre性骚扰。你还投诉了Chi-Hua Chien的性别歧视。”
“是的。”
“但是之后Nazre还是给Trae写年度评定。”
“是的。”
“现在来看一看你的2011年度评定。那个评定是四易其稿。”
“第一稿：祝贺RPX成功上市！你一如既往地为创业家们提供优异服务，展现了你的价值。”
“第二稿，上面那句话没有了，重点的内容是批评性质的。”
“第三稿：你在KPCB没有升高级合伙人的希望。我们强烈建议你在公司投资的某个创业公司找一个高级职位。”
“第四稿，John Doerr进来干预了，上面那句等同于炒人的话删掉了。”
“从第一稿到第三稿，Nazre参与了修改，Chi-Hua参与了修改，对吗？”

禾雀花

坐沙发里继续阅读……

淡云孤雁

　　这么多啊！

戏水

唇枪舌战第五天。
Lawless之后，Exelrod再上场，这次是盘问2012年主持炒掉Ellen Pao的Matt Murphy。

“2011年度评定时，是不是有同僚的互相评定？”
“有。”
“我念关于Ellen的同僚评定：对新事物新趋势有良好的直觉，乐于帮助同事，极其聪明，可靠而守纪律，有三个人写了富有团队精神。”
“所有担任董事的创业公司也会有反馈，对吗？”
“对。”
“这里是Flipboard CEO Mike McCue写的反馈：棒极了。我非常满意。董事会会议上互动良好。有求必应。是一个你可以信任的董事，能够直接了当地发表意见。一流的团队成员。证明了我们接受KPCB的投资是正确的。”
“他好像对Ellen评价很高？”
“是的。不过Mike的好评你得打个折。Mike是个热情的老好人。”
“其他创业公司的CEO给予Ellen同样的好评。”
“呃，这些反馈不是全部。我有其他的反馈，主要是关于她的成熟成度和交流风格的，那些反馈是最终给那份评定定调的因素。”
“Ellen和公司里其他合伙人，除了她投诉的那几位，工作关系如何？”
“应该说是职业的关系，不好不坏。但是在我们这个组织里，仅仅职业的关系是不够的。”
“那要什么？”
“某种化学反应 ---- 比如说他们真的在合作吗？他们喜欢一起工作吗？他们想要一起工作吗？”
“她的评价里面，过于咄咄逼人和过于消极，这两条怎么能放在一起？”
“这两条不矛盾，咄咄逼人是指在团队协作上，消极是指开会需要有人发表意见时。”
“所有的合伙人中，她对谁咄咄逼人？”
“呃，这个......可能是Chi-Hua吧？”
“没有别人了？”
“想不起来了。”
“Trae Vasallo是不是咄咄逼人？”
“不是。”
“她也没有升。”
陪审团也有问题要问Murphy，法官卡恩把问题读了出来：“按Hermle之前的讲法，2011年的Ellen的评定有7个评定人。28.6%打了未能达到期望，57.3%打了超出期望，剩下是达到期望。那么就是有两个人打了未能达到期望，四个打了超出期望，一个打了达到期望。是这样的吗？”
【这两个人是谁，用膝盖都可以想出来。识数党的陪审员好可怕】
“我不是很确定，我不是很确定只有两个人。”
“嗯，我数学不是太好，可我也能算出来7乘以28.6% 等于二。”
“如果上面那些数字都是对的话，确实如此。”
“所以，两个人打了未能达到期望，四个打了超出期望，一个打了达到期望。是这样的吗？”
“不不，我们做评定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一个部分。”

竭石

惊心动魄的场景。问好！

戏水

十。Internet的女王


为了证明在KPCB不存在系统性的性别歧视，KPCB搬出了女合伙人Mary Meeker。
其实Mary Meeker加入公司比Ellen Pao还要晚，一直到2010年底才加入。而且刚加入就是圣诞和新年的长假，真正要开始工作要到2011的年初。然而为了让Meeker加盟，KPCB从2001年开始整整努力了十年。 因为在此之前，Meeker就是Internet的女王。
1995年，Morgan Stanley做Netscape的上市工作时，Mary Meeker作为Netscape的股票分析师，发表了一篇“互联网报告”。这篇报告在第一次互联网企业狂潮中被奉为投资圣经。在随后五年的dot com牛市中，最著名的唱好的分析师有两位：左护法"亚马逊400块" Henry Blodget ，右护法就是"互联网女王" Mary Meeker。





2000年dot com变成了dot bomb，中间投资银行的各种违规手段曝光，Henry Blodget首当其冲，证券市场终身禁入；而Morgan Stanley虽然也备受指责，最后以赔了一大笔钱了事，Mary Meeker本人却没事。随着2004年大摩参与Google的上市，Mary Meeker的事业也再上巅峰，成了大摩的执行董事。
KPCB为什么要找Meeker来加盟？讲到底是John Doerr自己的战略失误。Doerr和戈尔的关系很近，因此对环保事业非常关心。但2001年后他错误地判断下一个新技术增长点在环保，在公司成立了绿色科技组(就是Ellen, Trae和Ajit一开始在的那个组)，把投资重心放在那上面。结果绿色科技领域的投资回报乏善可陈，还搞出了风投界最大的失败案例Fisker电动汽车公司。本来想要成为Tesla的竞争对手，结果搞到破产，产品都没做出来；KPCB投资的一亿五千万也就打了水漂。
由于精力放在绿色科技领域，反而对老本行互联网忽视了。虽然Doerr是第一个提出“Social-Local-Mobile，也就是SoLoMo”概念的人，KPCB其实错失了这十年间所有的重要SoLoMo公司：Facebook, Twitter, LinkedIn, Instagram, Yelp, Dropbox，被竞争对手红杉资本后来居上，在硅谷的地位已然不保。这种情况下找Mary Meeker来，当然是要重振互联网投资的雄风。
KPCB和Meeker的关系，当然要追到Netscape上市。因此前面提到的所有合伙人中，资格比Meeker更老的只有John Doerr，能平起平坐的是Ray Lane，其他人都算晚辈。哪个敢对她性别歧视？
再说Mary Meeker是华尔街那地方杀出来的，对她性别歧视的都已经被她解决掉了。和华尔街相比，硅谷的文化属于温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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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女王也是女的


因此Hermle把Meeker摆上了证人席：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KPCB的？”
“10年底，11年初。” “负责什么工作？”
“我领导数字增长基金的投资。”
“你在KPCB的这几年里，有遇到过性别歧视吗？”
“没有。” “KPCB的文化歧视女性吗？”
“完全没有。和华尔街相比，这里的文化太温情了。”


Exelrod:
“你一进公司就是数字增长基金的主管吗？”
“是。”
“那么从一开始你就领导这个基金的投资了？”
“对。”
“那么到2012年3月11号的时候，你在这个公司已经一年多了，领导这个基金的投资也一年多了。”
“正确。”
“你的部门和Schlein的部门，Lane的部门是平级的。”
“正确。”
“我这里有那天John Doerr要求公司的决策委员会成员签名的email，签名的人有：John Doerr, Bill Joy, Bing Gordon, Brook Byers, Ray Lane, Ted Schlein。所以，你不是决策委员会的成员？”
“那时候不是。”
“Beth Seidenberg (另一个女合伙人，领导生化业投资，做了生化这行当回报最高的一笔投资Amgen)进公司比你早五年，也领导一个部门，她也不是决策委员会成员？”
“那时候不是。”
“Ellen起诉了以后才把Beth升成决策委员会成员，你仍然不是，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对。”
“你知道数字增长基金有普通合伙人和管理合伙人的区别。”
“对。”
“2011年的时候你是管理合伙人吗？”
“不是。”
“你什么时候升管理合伙人的？ 2012还是2013？”
“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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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叉盘问结束，法官卡恩给陪审团发下指示，Ellen Pao这方控告的一共是四条，每一条陪审团都要分别决定是否成立。由于是民事诉讼，指控成立的条件是Preponderance of Evidence（证据优先）, 即more likely than not（可能有就不是没有）。只要陪审团认为原告的指控有超过50%的机会是真的，指控即成立。


第一条：KPCB由于性别的因素歧视了Ellen Pao，没有给她升职
第二条：KPCB由于Ellen 2011年12月份的口头投诉和2012年1月份的书面投诉而歧视她，没有给她升职
第三条：KPCB没有采取合理的步骤来防止对她的歧视
第四条：KPCB由于Ellen 2011年12月份的口头投诉和2012年1月份的书面投诉而报复，解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