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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汀芷幽兰

[经典回放]路在脚下  作者:春江花月夜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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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37: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这天晚上,李玉林拄着拐杖来找大能人。大能人早就听说李玉林得了一场大病,好像是心脏有问题,他本来想去看望,结果家里忙这忙那也没顾得上去。他看见李玉林步履蹒跚的样子全凭一根拐杖支撑着那个高大瘦弱的身躯,他赶忙把他扶上了炕。叔侄俩闲聊起来,首先聊的当然是李玉林的病情。李玉林说他心慌气短浑身无力,已经没有几天的光景了。大能人宽慰他说:“你不要瞎想。谁能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哪就那么容易死?”李玉林淡淡地说:“我找中医给我把过脉了,没希望了。这几天我一合眼就梦见小芬她娘。前天晚上一只猫头鹰在我家门前的树上叫了整整一个晚上,那就是在叫我呢!”“哎??!好老侄哩,这些封建迷信我都不相信了,你还信这个?现在都啥年代了,我们的那老一套已经不灵了。”大能人嘴上这么说,其实他也信这个。李玉林摇摇头说:“你不用给我宽心,我的事我最清楚,咱叔侄俩就说些实在的。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两件事我放心不下,想请三叔帮个忙。第一件是我死以后的丧事。芬芬是女娃,永良还小,他俩都不懂农村的规矩。这个丧事还要三叔你主事,里里外外都要你操心。本来我是小辈子,让你主事不太合适,可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我才放心。”大能人说:“都啥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干啥?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把事办得顺顺当当的。”李玉林说:“丧事要简单,不杀生不请乐人,把几家主要的亲戚和村上关系对劲的叫来就行啦。芬芬刚工作,工资不高,还要供永良上学,我不想多花娃一分钱。如果他姐弟俩要办大一些,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拦住。”大能人眼睛里挤出了两滴泪水,他点了点头。李玉林接着说:“第二件就是小芬出嫁的事。儿子娶媳妇的那一天我没指望过,我原先还想等到芬芬出了门我也好去地下见她娘,谁知道自己不争气等不到那一天啦。芬芬看我病重,前两天和克勇把结婚证给办了,我心里多少还能踏实一些。咱们这里讲究爹娘送女儿出嫁,芬芬既没爹也没娘,唉!”李玉林流泪了。大能人猜出了他的意思,说:“你是说叫我和你三婶看着小芬出门?”李玉林擦了擦眼泪说:“我看咱门中的人,只有你和我三婶能撑起这事。你俩给娃长个精神,让芬芬那天高兴些。克勇是县委副书记的儿子,人家一家人是公家人,和咱农民不一样,如果那天芬芬哭哭泣泣的,我怕惹人家生气。”大能人这才知道李玉林还攀了个高门楼子亲家,他问:“芬芬的女婿是她自己找的?”李玉林点点头说:“芬芬从小就懂事,她做事我放心,再说娃在外面工作,想法和咱们不一样,我也省得操那份心。”大能人也应和说:“那也是的。”“噢!三叔,你觉得这门亲事咋样?”李玉林突然问起了这个。大能人说:“好着哩,好着哩。”其实他心里对这门亲事不太赞成。自古以来儿女亲家都要讲究个门当户对。李小芬是农民的女儿,赵克勇是县委副书记的儿子,这个差别可大了。县委副书记一家肯定不会把这个农民亲家当回事。小芬嫁过去后如果有个磕磕碰碰没有人能给她壮得了胆,没有人能给她撑得了腰,只有她受的委屈了。当然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对李玉林说出他的心里的话。李玉林说:“实话说,我对攀上这么个亲家没有笑过也没有哭过。人家当人家的书记,咱当咱的农民,谁也犯不着谁,我也没想过沾人家的光,只要芬芬好好地就行了。”大能人说:“你放心,我一定给娃长这个精神。我和你三婶就像送亲闺女一样送芬芬出门。”掌印娘从隔壁屋里走过来了,她早已听见了这老叔侄俩谈话的内容。她说:“玉林,你放心。芬芬是我看着长大的,有我在,就不会让娃受委屈。”“三叔三婶,这两件事托付给了你俩,我死也心甘了。”李玉林脸上渐显宽慰。





五一节前夕,李玉林老人已经生命垂危。临终前,李小芬姐弟俩和赵克勇还有大能人老两口和村上几个人守候在他跟前。寿衣众乡亲已经帮他穿好,停放尸体的灵床也准备停当。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只能用一只手拉着李小芬,一只手拉着李永良,默默注视着自己这两个苦命的孩子,眼睛里挤出了两滴冰凉的泪珠。李小芬姐弟俩偎依在父亲怀里,不住地哭泣。李玉林又把目光转向了赵克勇,赵克勇说:“请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芬和永良。”李玉林吃力地点点头,又环视了一下其他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大能人的脸上。他刚看了大能人一眼,嘴巴微微动了两下,就永久闭上了眼睛。





短短的一年半时间李小芬先后失去了两个至亲,这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毕竟她只有二十一岁。现在她才真正体味到了那句流传下来的古话“家有一老胜似一宝”的深刻含义。父亲在世时虽然帮不上她什么,可她心里是踏实的。现在父亲离她而去了,她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没了主心骨。父亲没有等到她出嫁的那一天,这多少给她留下了一些遗憾。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弟弟相依为命了。把弟弟抚养成人,看着他上大学、工作、成家是父母没有来得及做而留给她的,今后她将肩负起这个神圣的使命。





操办丧事时李小芬和大能人发生了争执。李小芬想母亲去世后父亲把丧事办得很隆重,现在由她给父亲办丧事,决不能草草了事。她一再要求把父亲的丧事办得和母亲的一样隆重,大能人却坚持说一切从简是她父亲的意思。两人争了半天,最终李小芬被一群长辈给劝住了。整个丧事的操办由大能人全盘负责,他按照李玉林交待的不杀猪宰羊不要乐人不待客,只请了主要的亲戚和关系好的来帮个忙,场面和李小芬母亲去世时相比冷清了许多,使人除了伤心外更多的是感觉到了悲凉。李小芬没有像母亲去世时哭得那样伤心,因为她已经被推到了最前沿,眼下她要和大家一起送父亲入土为安。虽然主事人大能人恪尽职守,帮忙的人也尽心尽力,但毕竟她是主人,许多事都要她去做决断。她没有时间伤心流泪,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任洁、郭振锋、门永哲和刘山都来参加了葬礼。当他们知道了李小芬和赵克勇的关系后都很吃惊,也或多或少对李小芬产生了看法。李小芬觉察到了他们的异常。丧事办完后,任洁在临行前问李小芬:“你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要不要告诉刘超?”李小芬反问:“刘超和大家能理解我吗?”任洁沉默了半晌说:“我坚信你做的都是正确的。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你嫁了个好人,希望他一辈子都对你好。”李小芬说:“我不知道刘超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怎样,我确实没有勇气再面对他了。”任洁说:“或许这个结果对你俩都好一些。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帮你去说。”李小芬苦笑了一下说:“好吧。我现在心里很乱,你就想办法把这些告诉刘超。记着捎去我的一句话??愿他好。”任洁点了点头。












六月份,俞源镇镇长苗世宽被一纸调令调到了城关镇任党委书记,原先城关镇党委书记龚全福因生活作风问题被贬到了俞源镇任代镇长。王明楼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俞源镇党委书记和镇长两人关系一直很僵,自己是苗世宽的人,现在靠山走了,他这个书记还能干下去吗?王明楼觉得苗世宽就是矗立在山头上的一根柱子,他和那些依靠苗世宽权力的人都在这根柱子上拴了绳子一步一步往上爬。柱子一旦倒下了,所有与这根柱子有关的人都会摔得粉身碎骨。当然苗世宽这根柱子现在还没有倒下去,只不过是移到了另一个山头,但对他来说和倒下了差不多,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他想如果书记被罢免了,就没有人会拿着东西钞票往他家跑还要看他的脸色;如果书记被罢免了,他在众人面前再也不能趾高气扬了;如果书记被罢免了,冲着这些年他做的那些事情,李家湾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李明轩也许就是头一个要找他算账的人。墙倒众人推嘛!他想要是村党支部书记也能调动该多好呀!他可以让亲家把他带到城关镇去,今后亲家走到那儿他就跟到那儿。想到了李明轩,王明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自己上次设计害得他们父子三人进了趟公安局,不管李明轩现在知不知道真相,但他可以肯定只要他不当村支书了,李刚会第一个去坦白的,他会告诉李明轩自己不过是只替罪羊,幕后策划者就是他王明楼。那时李明轩会善罢甘休吗?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应赶快想想办法。王明楼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去找亲家,他想让苗世宽给新来的镇长打声招呼,让新镇长照顾照顾他。他到县城找到了苗世宽,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谈了,令他失望的是苗世宽说自己刚升了官,应该注意形象,再说他和龚全福一升一降,两人本来就很不自然,这个招呼他不便打。他劝王明楼算了,不要再当村支书了,安下心来过日子。这条路是行不通了,王明楼无可奈何地回到了李家湾。他又苦思了半天,觉得事到如今还不如自己直接去找龚全福,先把这尊神敬到,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在他这根柱子上拴一条绳子。





吃过晚饭后,王明楼先到镇上买了两条阿诗玛牌香烟和两瓶剑南春牌酒,共花去了五百多块钱。他一直磨蹭到晚上九点多天已经黑下来了,他才去镇政府大院找龚全福。龚全福的妻子和孩子还在双河县城,他一个人刚到俞源镇,也没有单元房,他在镇政府办公大楼里找了一间空房子暂时住着。王明楼把这一切都摸清了,他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龚全福的住处。龚全福听到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一个陌生人,问:“你找谁?”王明楼点头哈腰笑容可掬地说:“我叫王明楼,是李家湾党支部书记。您是龚镇长吧?”龚全福点了点头,把王明楼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噢!进来进来。”他热情地招呼王明楼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茶,递了支烟,又给他点着了。王明楼是受宠若惊,反而手脚慌乱不知所措。两人随便闲聊了一阵,龚全福突然问:“你晚上来有啥事?”王明楼陪着笑脸说:“没事,没事,我来看望一下您。”其实龚全福早已猜出了王明楼的来意,这位村支书是来巴结他的。他在城关镇当书记的这些年,收了多少礼物和现金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的仕途本来也是一帆风顺,眼看就要荣升为副县长了,没想到他和办公室主任的风流事被她的丈夫告到了县纪委。纪委书记陆卫东毫不客气地把这事汇报给了县委书记梁治国并提出要严肃处理。在双河县政界里,龚全福觉得自己是梁治国的人,就是有什么事这位双河县的头号人物也会替他扛着,所以他不管索贿受贿还是在生活作风方面都无所顾忌。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梁治国听了陆卫东的汇报后大怒,一个常委会就把他贬到了俞源镇去担任镇长。他去找梁治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表述了他的悔恨。梁治国安慰了他一番,鼓励他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好好干,只要能干出政绩以后有的是机会。他从来到俞源镇的第一天起就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定要把失去的夺回来。他给自己约法三章:不收礼,不批条子,不徇私情。他把这十一个字用毛笔写在纸上,压在他办公桌的玻璃板底下便于提醒自己。现在考验他的时刻终于来了。





龚全福心想这次一定要趁这个机会狠狠地收拾王明楼以便树立起他的形象。他清楚自己是被贬到这里来的,难免有人轻视他。王明楼和他不相识就这么大胆地送东西给他,肯定是小看了他。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个人形象是政绩,只有这些才能给他东山再起创造条件,其余的什么烟酒、钞票统统靠边站,目前他急需的不是那些。龚全福拿定了主意,问王明楼:“来看我带这些东西干啥?”王明楼微微躬起了腰,笑着说:“小小的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龚全福突然变了脸,他厉声说:“王明楼,你知道你这样做的性质吗?”王明楼吃了一惊,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龚全福说:“你这是行贿。《党章》中明确规定向上级领导行贿是要受党纪处分的,如果触犯刑法的还要移交司法机关处理。你作为一个老党员,又担任了多年的党支部书记,难道不知道行贿是违纪违法行为?”王明楼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懵了,他脸色煞白,心跳急剧加快,嘴上很不自然地低声说着:“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是经常提着东西到上级领导那儿走动拉关系?”王明楼连连摇头嘴上却说不出话来。“你究竟给上级行过多少次贿?”龚全福采用挖心战术步步紧逼。面对龚全福的一再逼问王明楼火气也上来了。他惊慌之余突然意识到龚全福会不会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不利于他亲家的消息?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人就够阴险的。他本来是担心镇党委书记整他而来和镇长套近乎的,结果近乎没套上反而遭到了训斥,镇党委书记还没有出手打他镇长的手倒先伸出来了,他想支部书记这顶官帽肯定是戴不住了。王明楼一阵惊慌后反而很快平静下来了,因为他彻底绝望了。他索性想:这顶帽子戴不住就不戴了。如果我王明楼是平民一个,我怕你我就是孙子!你给我冠冕堂皇地讲什么《党章》,你自己如果遵守《党章》的话也不会来俞源镇当镇长。等龚全福发过了火后,王明楼不冷不热地说:“我这是第一次,我知道错了。”龚全福继续训斥他:“你作为一个基层党员干部,不想方设法带领农民发家致富,而把心思用在了这些歪门邪道上,这损害的不只是你个人的形象,这也损害了我们党在广大人民群众中的形象。”王明楼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坐着。他心里继续嘀咕着:你搞别人的老婆就给党增光添彩啦?万恶淫为首,要说不要脸的程度,我还比不上你。“你的行为说明了你有严重的思想问题,你要好好地反思自己……”龚全福滔滔不绝地说着手也比划着。王明楼忍不住了,站起来冷冷地说:“龚镇长,我今天犯了糊涂。您批评得对,我确实应该好好反思自己。您说我损害了党的形象,这顶帽子实在是太大了,我一个小小的村党支部书记戴不起。让我看,只要我们党员干部主流是好的,我咋样群众也不过说党里面出了个小渣子,对党的形象无大碍。”龚全福没想到王明楼还敢顶撞他,不禁勃然大怒,他拍了一下桌子用手指着王明楼的鼻子厉声说:“王明楼,你拒绝党对你的批评教育,顽固坚持错误,我要处分你。”王明楼也不甘示弱:“我没有拒绝党的批评教育,我不过说说实际情况。只要我违反了党纪,您怎么处理我都行,我没有意见。”他说完拿起了本来想送给龚全福的烟酒,也没有向他道别,一转过身就走了。龚全福气急败坏地掐灭了手中的烟,狠狠地说:“咱们走着瞧!我就不相信我堂堂的镇长整不死你一个小小的村支部书记。”





龚全福在镇领导干部大会上义愤填膺地讲了王明楼给他行贿的事,大会根据他的提议,表决通过免去王明楼李家湾村党支部书记。会后有人告诉他王明楼是前任镇长苗世宽的亲家,龚全福开始有点儿后悔了,可他想到自己要尽快树立形象只有抓住王明楼行贿这件事做文章,自己的前程要紧,顾不了那么多了,最起码要做到虚张声势。紧接着俞源镇召开了各自然村党支部书记大会,龚全福作了重要讲话,要求大家必须牢牢树立起廉洁奉公的优良品德,做农民发家致富的领头人。在会上,王明楼向上级领导行贿的事被当做反面典型作了通报。最后镇党委办公室主任宣读了俞源镇党委就王明楼向上级领导行贿一事的处理决定:撤销王明楼李家湾村党支部书记的职务;镇上成立工作组进驻李家湾村,帮助李家湾另行选举支部书记,并对王明楼的问题进一步调查。





书记被撤销王明楼早已料到了,他没有想到的是龚全福竟然还要赶尽杀绝派工作组进村。如果真的把他这十年来干的那些见不得阳光的事都抖了出来,那他完全够得上进劳改场了。其实王明楼早已后悔那天晚上自己一时冲动顶撞了龚全福,如果他当时能忍一忍,最多就丢个官,不会有这么大的麻烦。亲家一走,他的好运也到头了,相反霉运降临了。他想不通的是自己不过是想拉拉关系,也没有得罪龚全福,为啥龚全福会对他这么狠?





王明楼立刻成为俞源镇人民群众议论的焦点,成了一堆臭狗屎。李家湾的男男女女更是高兴得合不上嘴。李明轩把一尺多长的旱烟锅别在脖子后面,在村十字路口的人堆里扬言要找王明楼算账。也不知是谁晚上把一包老鼠药扔在了王明楼家猪圈的猪食槽里,幸亏王明楼早晨起床早及时发现了,要不他家的两头猪就没命了。王明楼的邻居打扫门前时,也敢把垃圾扫到王明楼家门口……王明楼对这些一直保持沉默,他还叮咛家里所有成员遇到啥事都要先忍住,千万不要和村里人争吵,更不能打架。他清楚现在村里有好多人正想给他找茬儿,如果他敢耍硬气就给了别人打他的机会,那可要吃大亏的。墙倒众人推,王明楼现在才真正体会到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这句话的分量。这几天另外一个新闻人物就是镇长龚全福。提起他,一些当村官的心里头发毛,他们觉得这位镇长缺少人情味儿,担心王明楼的命运某一天降临到自己头上;提起他,善良的百姓都翘起了大拇指,夸他是个清官,夸他是俞源镇的包青天。





镇上派的工作组很快进驻了李家湾,第一件事就是选举党支部书记。李家湾共有十八名党员,论起在群众中的威望当属三能人李江涛最高了。李明堂李世举虽然比他威望高,可都不是党员。整个选举大会经过四天的酝酿、推荐、调查、表决,最后上报镇党委审查批准,李江涛最终成为李家湾新一任党支部书记。接下来就是调查王明楼的问题。工作组除了审查账目外,也广泛听取人民大众的呼声。工作组成员白天就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坐着,谁要反映问题随时都可以去。前去告王明楼状的人确实不少,工作组根据村民所反映的总结了一下,王明楼在李家湾的主要劣迹就是索贿受贿和私吞公款。可告状的人说的大多数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没有几个人能拿出有力的证据,因此反映的事能落实下去的也没有几件。这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行贿人行了贿也得到了好处,现在肯定不愿意承认,因为如果承认了,王明楼被处分了无所谓,行贿人所花的钱不见得能追回来,所得到的好处可能就要失去了,最终落个鸡飞蛋打;至于私吞公款,除了村委会成员外,其他人都不了解内情,而村委会成员人人都不干净,无论谁都拿过公家的钱财,大家彼此彼此,所以也没有人敢拆王明楼的台,相反替他开脱的人却不少;最主要的原因是工作组雷声大雨点儿小,只是为了造造声势,并没有下决心查的意思。





王明楼也没有闲着,他一边配合工作组调查,一边在想办法自救。他清楚如果一直查下去肯定会被抓住把柄的。他每天将事态发展的情况及时汇报给苗世宽,请求亲家拉他一把。对龚全福这么大张旗鼓地调查王明楼,苗世宽也看不惯了。这天他给俞源镇和他一起工作过的副镇长打了个电话,让他给龚全福旁敲侧击地说说,对王明楼不要再查下去了,以免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毕竟他苗世宽也在城关镇任一把手,他也能查城关镇各村的党支部书记,也能找到不利于龚全福的证据。





龚全福查王明楼只是造势,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树立自己在人民大众心目中的光辉形象,进而重塑自己在县领导心目中的形象。他明白和王明楼过不去就等于给苗世宽摆难看,他可不愿意得罪他的继任者。现在苗世宽把话都捎来了,他更不敢大意了。





星期天,龚全福到县城苗世宽的家专门拜访苗世宽。两人寒暄了一阵后龚全福把话转入了正题:“世宽,我今天可是专门来负荆请罪的。”苗世宽假装糊涂:“噢!这可就把我弄糊涂了,你给我请的哪门子罪?我可担当不起。”龚全福笑了笑说:“世宽呀,我可是真心来请罪的。咱兄弟俩不用绕弯子了,我就直说了吧!我刚到俞源上任,就收到李家湾好多群众的来信,揭发村支部书记王明楼贪污受贿的事。后来毛书记和我通了个气,把王明楼给免了,并派工作组进驻李家湾调查他的问题。说真的当时我并不知道王明楼是你亲家。如果我知道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这么做的。”龚全福把责任全推到了和苗世宽有矛盾的俞源镇党委书记头上。苗世宽从王明楼那里早就知道这都是龚全福捣的鬼,他心里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全福,你这就不对了。别说王明楼是我亲家,他就是天王老子,只要犯了党纪国法,该查的就查,该移交司法机关的就移交司法机关。你们俞源镇党委做得很对,应该继续查下去,不要考虑我本人。”龚全福微笑着不住地摇头:“哎??!世宽言重了,言重了。”苗世宽给龚全福递上了一支烟,又为他点着,说:“有些事本来我不该问的,不过今天在我家里,咱们只论私交,我就冒昧问一句,你们查了这些时间,到底查出了什么没有?”龚全福哈哈大笑一阵,神秘地说:“有世宽这样的亲家管教他,他会有啥事呢……”苗世宽一边笑一边摆手,打断他的话说:“你真会开玩笑。”龚全福接着说:“现在已经初步查明,信中反映的那些烂事都没影儿,告他的人都是诬陷他。我回去和毛书记商量一下,马上把工作组撤回去。”苗世宽心里一阵喜悦,表面上却很平静。他装出客观的样子评价王明楼说:“王明楼这人工作方法有些问题,其实就是简单粗暴了点儿,不懂得去耐心说服教育,所以这些年他在李家湾得罪了不少人。要说他贪污受贿,我可没有觉察到。是不是我失察?”龚全福装作抱怨的样子说:“你又来了?我不是说了这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苗世宽微微一笑,摆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说:“有些群众一见换个领导就喜欢告状,有影儿的事告,没影儿的事也告。我们自己可要有主心骨,不能让这些人牵着鼻子走。如果处理不好这些事,会影响我们领导干部之间的团结。我到城关镇这段时间也有人来告状,我给大伙儿都叮咛过了统统不予理睬……”说到这里苗世宽语气加重了,“全福,我可不想在城关镇听到不利于你的声音啊!”看到苗世宽给自己敲警钟,龚全福心里暗暗吃惊,他庆幸自己现在还没有把王明楼怎么样。如果查王明楼真的查出了苗世宽的问题,苗世宽肯定会仿效他查城关镇的一些人而带出他的问题的,那他俩可都要到县纪委去报到了。他连连点头说:“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有你在城关镇我就放心了,不怕有些人给我头上扣屎盆子。唉!俞源镇毛书记是一把手,有些事由不得我。我回去后尽量做他的工作,让王明楼继续担任李家湾党支部书记。”苗世宽摆摆手说:“那是你们俞源镇的事,我不便发表意见。如果你是冲着我这么做的话,我建议还是算了。王明楼已经被免了,就不要再折腾了,以免造成不良影响,再说他这个人工作方法就是有问题,让他反思一段时间也好。”龚全福顺水推舟说:“那好,就按你说的办。”苗世宽长舒了一口气说:“全福啊,城关这边你就放心,过去的一些事我能抹就给你抹了。如果有啥事被人捅到了纪委,我也会及时给你透个风的。俞源那边毛书记比较麻烦,说实话我俩共事多年一直合不来,他有可能在我走后给我背后捅刀子,这还需要你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龚全福拍着胸脯说:“你就放心吧!”两人相互看着对方,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俞源镇进驻李家湾的工作组悄无声息地撤走了。有人说调查已经结束了,下来就有好戏看了,这回王明楼可是走到尽头了。李家湾的人都等着公安局来抓王明楼,可是等来等去,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王明楼的问题不了了之。王明楼渐渐神气起来了。他几乎逢人就说某人和他有过节,到镇上胡乱编造些没影儿的事诬陷他,到底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镇上工作组对他调查了一段时间,啥问题也没有,最终还了他一个清白。有人问他会不会官复原职时,王明楼蹙眉抱怨说自己辛辛苦苦为大家工作,可有人还要给他头上扣屎盆子,他的心凉了,对村支书已经失去了兴趣。












村委会主任李刚因为没能当上村支书心里不太痛快。这几天他拿着一本茅盾的小说《子夜》百无聊赖地翻着,以此来打发心中的郁闷。王明楼倒台后,他清楚自己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了。他以前跟着王明楼瞎搅和,在村里的影响很不好,新书记李江涛肯定不会再重用他。果然没几天,李江涛开会给他分了工,让他专门负责收缴党费。李刚还有一件更担心的事,就是上次和李明轩父子打架害得这父子仨进了公安局。这事虽说过去大半年了,李明轩回来后也没有找过他,但他最近心里的确不踏实。如果说李明轩以前还可能因为苗世宽是镇长对王明楼有所顾忌的话,现在可是什么都不用怕了。随着苗世宽的调走和王明楼的倒台,也该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他和王明楼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凭李明轩在李家湾的势力,收拾他绝对没有问题。这段时间他整天都担心李家父子找上门来打他,砸他家的东西,逼他跪地求饶。他是饭吃不好,觉睡不安,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吆喝着要杀他可就是不动手,让他长时间承受着死亡来临的折磨。后来他实在熬不住了,反倒盼望这一天早日到来。不管李家父子咋整治他都行,只要这事痛痛快快地过了,他才能安下心来过日子。于是他碰见了李明轩家的人,故意斜视几眼,高声说几句刺耳的话,挑逗他们快点儿来对他下手。可是李家人好像猜着了他的心思又故意和他作对似的,任凭他怎么挑逗就是不见动手,甚至都懒得理他。李刚又想起了小说《子夜》里屠维岳说过的一句话:“大雷雨前总有一段时间的平静,平静得一点风也没有。”他更害怕了。





也许是李刚的一番苦心感动了上帝,李明轩终于找上门来了。一天晚上,李明轩父子冲进他家里,李掌鼎李掌权一人架了他一只胳膊把他拉出去了。李刚的老婆吓得面无血色,她想跟着一起去,李明轩威严地说:“你乖乖呆在屋里,没你的事。”她两腿发软脚步再也迈不出了。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只得去找王明楼求救。





李刚老婆把情况对王明楼一说,王明楼头摇得像拨浪鼓。他推卸责任说:“这事与我有啥关系?和李明轩打架没我的份,抓李明轩父子我也不知道,这都是你男人自己干的,你咋赖到我头上来了?”李刚老婆看王明楼把自己推了个一干二净,气得指着王明楼的鼻子骂起来:“你这个阴险的小人就会借刀杀人。上次的事你不要以为李明轩不知道你在幕后操纵,他心里清楚得很。今晚他找李刚,明晚他就会找到你门上的。”王明楼不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你不要以为我怕李明轩。他李明轩能耍横我王明楼也不是吃素的,他敢找到我家来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要知道我亲家不是下台了而是高升了。为啥工作组查了我一阵又撤走了?你知道原因吗?你不知道。我给你说我王明楼还是以前的王明楼,谁也不敢把我怎样。”李刚老婆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王明楼又换上了既诚恳又抱怨的语气说:“你在这里和我怄气没用,说白了你这是窝里斗。要救李刚你打个电话到派出所报案去。李明轩打人是犯法的,我就不相信派出所治不住他。”李刚老婆一听报案更害怕了,这样做不就把李明轩得罪深了吗?王明楼的老婆在一边说:“大妹子,胆放正,不用害怕李明轩。这是共产党的天下,不允许他无法无天。你不去报案的话,他们父子几个还不知会把李刚打成啥样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时就算把李明轩枪毙了也不顶用了。”李刚老婆心跳急剧加快,手脚颤抖起来。时间耽搁不起,她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听了王明楼的话,匆匆去打电话报案了。王明楼笑着摇头叹气说:“唉!这人啊……”





其实李明轩父子找李刚除了打几下出个气挽回点儿面子外,最主要的是告诫李刚不要再和王明楼搅和在一起让他当枪使。李刚老婆报完案回到家没有半个小时,李刚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当李刚知道老婆在王明楼的教唆下报了案时,气得打了老婆一个耳光,又把她训斥了一顿,最后哭丧着脸说:“我又被王明楼当枪使了,这回我真的把李明轩给惹下了。”





令李刚夫妇意想不到的是俞源派出所接到报警后当晚根本没有出警。第二天中午才来了两个人到李刚家了解情况。李刚真的学乖了,他说是一场误会,根本没有人打他,是李明轩找他说了件事。那两个人一听发火了,就要把李刚老婆带回派出所。李刚连着说好话,又给他俩手里各塞了一盒烟,他俩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到了夏收的时候了,农民都在忙着收割麦子。双河县的耕地大部分是山地,联合收割机在这里施展不开,农民还是以前的老式收割方法,用镰刀先把麦子割下来堆积在打麦场里,再用拖拉机拉着石磙打碾。近门子的七、八家合用一个打麦场,家家轮流打碾麦子。这是王明楼要求这么分的,他摆出的理由是近门子的人在一个打麦场能避免发生矛盾。这个理由看起来合乎情理,其实他是最大的受益者,因为在李家湾他没有近门子亲戚,他一家就占了一个小小的打麦场。虽说小,他一家用可已经够大的了。以前村民们对这也提过不少意见,王明楼他不理这个茬儿。今年可出事了。王明楼三亩地的麦子堆积在打麦场里后,晚上不知谁放了一把火,等到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时火焰冲天,救火的人根本不能到跟前去,不到一个小时,一年的收成化成了两堆草灰。





第二天一大早,王明楼的老婆串着巷子骂街。可是任凭她骂的话再难听也没有人敢出来承认。王明楼表面上装得很能沉住气,他对安慰他的人故作大度地说麦子烧了省得打碾,其实他心里在琢磨着到底是谁放的这一把火。李明轩和他的过节最大,但以这个倔老头的脾气不会干这偷鸡摸狗的缺德事。李明轩的两个儿子自然也不会了,没有父亲的命令这两只老虎是不敢胡来的。他想来想去,排除了这个排除了那个,最后他把注意力集中到李刚身上,会不会是这小子恨自己以前一直利用他而放的火?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王明楼冷笑了几声,心想:你小子想和我作对,还嫩者呢!他点燃了一支烟,就到李刚家去了。





王明楼一见李刚就把脸拉下来直截了当地问:“李主任,有人放火烧了我的麦子,你管不管?”王明楼猜对了,这火就是李刚放的。他做贼心虚,见王明楼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自己心里先不安起来。他略带慌张地说:“咋不管?可是你没逮着人让我咋管?”王明楼冷冷一笑,说:“有人告诉我他看见了放火的人,就是咱们村的。”李刚的脸“唰”地变白了,他连忙问:“谁看见了?这事关重大可不要冤枉了好人。”王明楼完全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哼”了一声说:“那好,我回头再实个底。”





从李刚家出来后,王明楼骑了辆自行车直奔俞源派出所。他必须把这个始作俑者狠狠地教训一顿来警告那些正准备找他秋后算账的人。这回决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杀鸡骇猴把他的对头镇住,否则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要在他头上拉屎撒尿。王明楼到了派出所,直接告李刚烧了他的麦子。他在李家湾当了十年的书记,和派出所的人混得很熟。所谓熟人好办事,所长一听马上派了两个人去李家湾抓李刚。





李刚开始还想抵赖,被两个干警一阵拳打脚踢后乖乖承认了。所长立刻作了处理:李刚给王明楼赔偿他全部损失的二倍并罚款一千元。双河县为了维护治安,制定了这样一条政策:公安系统罚款的百分之三十上缴财政,百分之七十留作内部经费。其实按照李刚所犯的事完全够得上行政拘留,但拘留和罚款相比后者派出所能捞到好处,所以也就被乐于采用。这事很快传开了,龚全福当机立断把李刚撤职并开除了他的党籍。这又免不了被人议论,龚全福在人民大众中的形象更加高大。





这几天,李家湾的人津津有味地谈论着这场狗咬狗的斗争,谈论中都在嘲笑李刚的愚蠢佩服王明楼的精明。李明轩说李刚命中注定他在王明楼跟前只能是只猴子任凭王明楼耍来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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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38: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赵克勇荣升为校长后,李家湾小学的日子不太平了。他下决心从严治校打击那些混日子的人,结果闹得矛盾四起是非不断,而他自己也深陷流言蜚语的泥潭里。赵克勇先后提拔萧红梅和任英为组长,他又和李小芬在谈恋爱,这就传出了他和三个女人有着不清不白关系的流言。任英是赵克勇和李小芬的牵线人,有人散布说任英明着当媒人,暗地里当夫人。一时赵克勇成了俞源镇有名的风流校长。由于任英和萧红梅年轻,一些年长教师根本不把她俩放在眼里,在工作中故意刁难,常常弄得她俩下不了台工作无法正常进行。这时候教导主任杨思贤显得很精明,他自己往后一缩,而把赵克勇推到了火线上。赵克勇的脾气暴躁,免不了和人争吵,免不了动用校规校纪。这样的事情发生得越多,赵克勇和三个女人的故事内容就越丰富。以前赵克勇对李伯年和稀泥的做法心怀不满,而现在他才体会到这位和事老的作用。有李伯年在,他和那些混日子的人之间就有润滑剂;没有了他,他们之间的摩擦就不可避免了。面对诽谤赵克勇能做到泰然处之;李小芬经历了上次评先进的风波后变得坚强了,她也能坦然面对;任英年龄大一些,已经成了家,她能承受得了;萧红梅可不同了,流言蜚语给她带来的压力最大。





萧红梅是一九九零年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李家湾小学的,赵克勇也是那年从县中学调到李家湾小学任教导主任的。他俩第一次见面,萧红梅就对赵克勇一见钟情。后来通过进一步了解,萧红梅越发喜欢赵克勇了。她喜欢赵克勇那种遇事当机立断雷厉风行的性格;喜欢他身上带有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正气;连赵克勇的缺少人情味儿也成为她喜欢的理由。他成了她心中最完美的男子汉。那时赵克勇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对个人问题没有考虑过,对她也没有注意过。萧红梅不可能做到鼓起勇气主动向他表白,她把对赵克勇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耐心地等待着将来有一天他来唤醒它。赵克勇提拔她为数学教研组长后,她非常激动,一连几个晚上都失眠了。不是她稀罕教研组长,而是她认为赵克勇已经注意上她了。为了向赵克勇证明自己,为了博得他的欢心,她顽强地顶住各种压力拼命地工作。尽管她遇到了范金年等人的无数次刁难与嘲讽,她都默默地承受着,从来没有在赵克勇跟前诉过苦。萧红梅的努力得到了赵克勇的肯定,却未给她带来她想要的结果。赵克勇不但没有向她表示爱慕之心,就是对她的一次次暗示也无动于衷。“不是他看不上我,而是他还没有睁开眼睛看。”萧红梅失望之余只能这样宽慰自己。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放弃,一定要耐心等下去。赵克勇和李小芬谈恋爱后,萧红梅从梦幻中惊醒了。那一段时间她饭吃不下觉睡不着,她闲着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出现臆想出来的赵克勇和李小芬在一起谈笑、亲昵的画面,久而久之这竟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只要一看见赵克勇或者李小芬,这样的画面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痛苦极了。她认为自己不管从哪方面都比李小芬强,为什么赵克勇就不选择她呢?她恨给赵克勇和李小芬牵线的任英,恨李小芬,最后连赵克勇也一起恨。她顽强地承受着内心的折磨,顽强地承受着一些人的白眼和非议。如果她不是组长,她可以把自己封闭起来,只管上好课代好班,而作为组长她就不得不和一些令她头疼的人接触,她也就经常会受到种种刺激。有人管她叫赵克勇的候补恋人,她一听到有人说赵克勇和三个女人的事她的心就颤抖。赵克勇早就觉察到了萧红梅对他的感情,然而他不喜欢她,所以他就一直在装糊涂。后来谣言四起,他觉得愧对萧红梅,因为萧红梅背负着与他有不正当关系的名而实际上他仅仅把她当同事对待,连朋友也算不上。他知道萧红梅之所以能卷进是非的漩涡主要是他提拔她当组长的缘故,是他害了她。





这天局长焦天堂突然来李家湾小学找赵克勇谈话。原来赵克勇和三个女人的流言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由于赵克勇的身份特殊,他不得不特殊关照。焦天堂并没有批评赵克勇的意思,而是告诫他为了自己的前途要注意影响。赵克勇不肯认错,一再强调自己是无辜的。焦天堂说不服他,又提出给他调动工作。赵克勇却说自己担任校长才一年时间,啥事也没弄成,他不愿意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离开这里。为了防止赵克勇继续犯错误,焦天堂决定把最危险的人萧红梅调离李家湾小学。对这赵克勇没有异议,不过他请求焦天堂把萧红梅调到县城去。县城小学条件好也不会拖欠工资,当然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焦天堂答应了。焦天堂走后,赵克勇把萧红梅叫来告诉她,从九三年新学年开始她将调离李家湾小学而去城关镇东关小学任教。萧红梅听了后嘴唇微微一动,脸上似有伤感,可最终什么话也没说。第二天,赵克勇发现她改变了发型,以前飘逸的披肩发型变成了假小子发型,看上去极不相称。赵克勇和任英说起这事,任英告诉他女人变换发型是重新开始生活的标志。赵克勇心里宽慰了一些。












这天是大能人的生日,李小芬和赵克勇买了些礼品去祝贺。原先他俩打算说一会儿话就走,结果大能人拽住赵克勇不肯放手,一定要他俩吃过午饭再走。大能人让孙子去镇上买了一瓶全兴大曲酒,割了一斤猪肉。秀秀炒了几个菜,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吃起来。几杯酒下肚后,大能人触动心事,他长叹一声说:“唉!芬芬她爹临走的时候把芬芬托付给了我,要我尽他没有尽到的义务看着芬芬出门。这件事一直搁在我心头,搅得我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为啥呀?是我害怕自己把事办不好辜负了老侄的重托啊!克勇,说出来不怕你见怪,原先我并不赞成你和芬芬的婚事。”赵克勇心想:这人说话挺直的。他随口说:“三爷看不上我这个女婿。”大能人沉思了片刻“哧”地笑了,摇摇头说:“不是看不上你。我是个农民,没见过大世面,爱胡思乱想。自古以来结儿女亲都讲究个门当户对,芬芬是农民的女儿,你是干部的儿子,我担心你家里人瞧不起芬芬,芬芬嫁过去后受委屈。”赵克勇听了心里暗暗发笑,这也太小瞧他父母了。他带着酒劲儿一激动直言说:“三爷,我爸妈是干部,是懂大道理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瞧不起小芬的。您老就放心吧!”大能人端起酒杯朗声说:“好!三爷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来,咱爷孙俩干一杯。”大能人干完酒后对李小芬说:“今天我当着克勇的面给你把话说清楚,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里就是你的家。你爹娘过世了,我和你三婆就是你的亲人。今后有用得着我和你三婆的地方尽管说,我老两口说啥也不会让你短精神的。”大能人的话使李小芬想起了父母,她忍不住扑倒在掌印娘怀里哭了起来。掌印娘搂着李小芬摩挲抚弄着她的头说:“有三婆在就和你娘在一个样,以后有啥委屈尽管对三婆说。”大能人对赵克勇说:“你别嫌我?唆。芬芬是土生土长的,到你家去一些规矩有可能不太懂,你要常提醒她,省得她惹你爹娘不高兴。”赵克勇不以为然,笑了笑没吭声。





正在这时张凌志的母亲来了。张凌志和秀秀的事弄得两家人很别扭,两年了很少来往。凌志娘老远冲着掌印娘喊:“表姨,芬芬是不是在你家?”原来她是来找李小芬的。李小芬擦了擦眼泪答应了一声。凌志娘走进了屋门,大能人老两口连忙给她让座请她吃饭。凌志娘推辞说:“你们吃,我刚吃过。”她对李小芬说:“表姨有事想找你,可还没顾得上去学校。听人说你在我表姨这里,我就连忙赶来了,省得我到学校跑一趟。”李小芬问:“表姨,是啥事?”凌志娘说:“我的那个孙女娟娟过几天要给老师管饭,可她娘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家里头很忙。我想让你给校长说说,把我孙女的管饭时间往后调一调。”大能人笑着说:“你算来对了。这不,校长就在这儿坐着。”他指了指赵克勇。“噢!”凌志娘略带惊讶地说,“你就是校长呀!我表叔面子咋这么大连你都给请来了?”她看看李小芬又看看赵克勇说:“校长,你都听见了,你看我说的这事能成吗?”她还不知道赵克勇和李小芬的关系。赵克勇笑着说:“这有啥不成的?”赵克勇取出纸和笔记下了娟娟的姓名和班级。凌志娘略带歉意地说:“我也不愿意给你们添麻烦,可我一个老婆子忙不过来。”大能人和她开玩笑说:“你不管饭小心人家不好好教你孙女。我家向前为啥能学得这么好?就是因为我经常请老师喝酒吃饭。”赵克勇连忙说:“三爷冤枉我们了,老师对学生可是一视同仁。”大能人笑了笑说:“我是和你表姨开玩笑的。说到你们吃饭,有一天好有一天差,这是由于每家的情况都不一样。凭良心说,我们李家湾大多数人可都是尽了自己的最大能耐招待你们的。”赵克勇说:“我清楚这里的村民既善良又纯朴。”大能人说:“你们天天吃的都是白面馍、面条、炒菜,好一点儿的家庭菜里有几片肉,外加一瓶酒。这饭不知你们感觉咋样,我想吃得时间长了就吃腻了。你们还没有我们农民吃的花样多,我们还吃杂粮粗粮,可是不会有谁拿这来招待你们,那是要招人骂的。娃们也觉得家里人把你们招待好了他们就有面子。上次轮到我家向前管饭,他对我说他同学家里给老师买了酒喝,闹着要我也买酒去。我说成,爷爷听你的,给你把面子撑起来。”凌志娘也用手比划着说:“我家娟娟也是这样,她把老师看得比爹娘都重要。给老师管一天饭家里人提前两天就忙活开了,她跟在后面一会儿叫买这一会儿叫买那,全不想大人的难处。不按她说的去做她就胡闹说丢了她的人。你说现在的娃咋都成这了?我们这么大的时候谁知道丢人是啥?”大伙儿都笑了。





从大能人家回来后,赵克勇一直在想着管饭的事。他没有料到孩子们竟会去攀比给老师做的饭菜质量。他立刻意识到这种攀比不但会给学生家庭带来一定的经济负担,而且家庭经济条件好的学生以此来炫耀自己,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的学生就会感到自卑。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赵克勇清楚这会给孩子幼小的心灵蒙上一层灰尘,对孩子的健康成长是不利的。其实教师们早已经厌恶了这种被戏称为高级讨饭班的生活。吃饭的时候七、八个大人跟在一个小孩子屁股后面今天走东家明天串西家,这都成了一道风景线;还有正像大能人说的那样他们确实把白面馍、面条、炒菜那几个花样吃腻了,可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人家做啥你得吃啥。赵克勇私下里心想:如果我离开李家湾小学之前能克服困难把教师食堂办起来,就算我没白当这个校长。有了食堂既能减轻学生家长的负担,也能使教师吃到想吃的饭菜,更重要的是避免了污染孩子幼小的心灵。





赵克勇立即召开校务会商讨这件事。大家虽然觉得这是件好事,然而这一笔经费从哪里来?首先得建几间大瓦房,还有锅碗瓢盆、餐桌凳子等,这些算下来少说也得两万多。雇炊事员,原材料等等,这可是长期都得花的钱。其他人都讲困难,都说就维持现状,因为全双河县目前除了几所中心小学以外,其它的小学可都是这个样子。赵克勇把这件事当作他在李家湾小学成功与否的标志,他不顾众人的反对,下定决心要在三个月之内把教师食堂办起来。





赵克勇开始为办食堂筹款了,他的第一个目标是镇长龚全福。这天他去镇政府和龚全福谈这事,龚全福一听差点儿笑出声来:“小赵,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呀!”赵克勇淡淡一笑说:“龚镇长,今天我来找你就没有打算空着手回去,你多少得给些吧!”龚全福听了很不舒服。多少年了,别人向他要钱时哪一个不是提着礼品陪着笑脸好话说一箩筐?赵克勇不但两手空空,口气还大得不得了。当然这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要不一个小小的小学校长怎么就敢这样跟领导说话?龚全福装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说:“小赵,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农民的特产税收不上来,镇上财政一直很紧张,连一些正常的开支都应付不了,我哪来的钱给你办食堂?”赵克勇平静地说:“噢!这么说确实不容易。对了,我听说镇上刚买了一辆桑塔纳。”龚全福的脸色大变。说起买车的事原来是这样的:俞源镇以前就有一辆桑塔纳小轿车和一辆面包车,桑塔纳供书记和镇长用,其他人有事只能用面包车。毛书记和苗镇长关系弄僵,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由于用车引起的。这次毛书记利用苗世宽调离龚全福还没到任这空当儿,把开桑塔纳的临时工司机解雇,把车钥匙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他也不要司机,自己一个人整天开着瞎转悠,这辆车已经成了他的私家车。龚全福来了后几次想用桑塔纳毛书记都没有给他面子,龚全福一气之下就给自己买了辆新的。龚全福心想:这小子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提买车的事,确实是个硬茬。看来是顶不住了,他是有备而来的,多少得给他一些打发他走。他老子可是县委管人事的副书记,把他得罪了他在他老子耳边吹吹风,把买车的事抖出去就不妙了。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传开了毕竟不好。我来俞源镇可是戴罪立功的,如果让上级领导知道我一来先给自己买辆小轿车不但有损我的形象,而且对我以后晋升不利。他拿定了主意,哈哈大笑一阵说:“你说到哪里去了?这车是为镇上干部下乡方便专门配备的,也是为了响应县委县政府要求各级干部广泛深入群众的号召。俞源镇这么大,总不能让咱们的同志都骑着自行车下乡吧!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就给你个面子挤些钱出来。”赵克勇见他答应了,眼睛一亮,随口问:“龚镇长能给我多少呢?”龚全福说:“最多五千。”他看赵克勇面无喜色,又补充说,“你也要体谅体谅我,不是我不支持你,确实是镇上很穷,多了我实在拿不出来。这笔钱还不能以建食堂的名义给你,我看就以修缮校舍的名义吧。你可记住不要在外面乱讲给我再招来一堆要钱的。”





这五千搞定后,剩下的钱从哪儿来呢?赵克勇犯了愁,他找任英商量。任英说:“要不凭你的特殊身份到财政局要去,这肯定没问题。”赵克勇摇了摇头说:“不行,我想靠我自己,不想沾我爸爸的光。”任英说:“其实你已经沾光了。要不是因为你是赵书记的儿子,龚全福能给你钱?人常说权力不用过期作废,何况你是为了大家的事,就算走个后门也问心无愧。”“再没有别的办法吗?”赵克勇还是不太情愿。任英笑了笑说:“我看是没有了,除非哪天在路上捡它个一万五。”





赵克勇又折腾了几天,实在没辙了,就到财政局找叶子龙局长。叶局长和赵克勇的父亲赵百鼎关系非同一般。赵克勇给他讲明了情况后,他二话没说也以别的名义拨给了李家湾小学一万五千元。





建大瓦房的原材料钱基本凑齐了,下来就要动工了,工钱又从哪儿来?其实这个赵克勇早已经想好了,他去找村支书三能人李江涛。赵克勇把他建教师食堂的原因给李江涛讲了后,李江涛很受感动:“你这是在减轻我们农民的负担,我代表李家湾全体村民感谢你。建教师食堂如果要我们出钱确实还有困难,要我们出力那绝对没有问题。这样,等大伙儿收完玉米种上麦子后就开工,我给你当工队的队长。”





两个月后房子盖起来了,赵克勇召开了一次全体教师大会。赵克勇激情洋溢地说:“大家一直盼望着我们不吃百家饭的那一天。现在学校新建的这座房子就是我们的教师食堂,大家以后将在这里用餐,不用再走东家串西家了。”底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食堂的锅碗瓢盆,餐桌凳子还没有买下,我们要的钱也花光了。我提个建议,我们自己掏腰包先把这些东西买回来,这样食堂就可以投入使用了,以后等学校有了钱再还给大家。”一听到要掏腰包,一些人嘀咕开了,不过大多数表示赞同。最后定下来了:赵克勇出二百,别的校务委员每人一百五,普通教师每人一百。过了一些日子,教师食堂正式投入使用。这天早上,赵克勇和大家一起拿着碗筷走进食堂。有人提出赵克勇应该讲几句话。赵克勇把手一挥朗声说:“我宣布,我们的高级讨饭班解散了。”












九三年新学年开始后,李小芬仍然代六年级两个班的语文课。本来她还想担任班主任,杨思贤没有给她安排。现在她和赵克勇成了夫妻,她可得注意影响。她每天都尽职尽责地把工作做好,省得再给赵克勇添麻烦。全校的教师可都盯着她,她不允许自己有一点点儿的过失。以前她工作认真是不甘心落在别人后面,现在又多了一层为校长夫人这个名分付出的原因。她和赵克勇从谈恋爱到结婚登记,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稀里糊涂地走过来的。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她离开了刘超去和赵克勇接触,又为了让父亲在临终前能看到她有归宿而匆匆和赵克勇办了结婚手续。李小芬回想起这一切虽然谈不上后悔,可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她经常问自己:我到底爱赵克勇吗?她不知道,她说不出爱的理由。赵克勇的父母对李小芬的态度有所不同:赵百鼎不愿意干涉儿子的婚事,他对李小芬也没有啥不满意的,可他母亲是在极其不情愿的情况下接受了她这个儿媳妇的。李小芬回想起第一次去赵克勇家的情景,心里就觉得很别扭。





那是今年农历正月初九,是一个星期天,她和赵克勇第一次去他家。那时他俩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赵克勇说他父母想见她。俗话说丑媳妇怕见公婆,李小芬长得不算丑,可也是相貌平平,而这公婆可不是一般人,李小芬实在不愿意面对他们,然而这道关是必须过的,她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到了赵克勇家后,赵百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他见儿子领着女朋友回来了,放下了手里的报纸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噢!你们回来了。”赵克勇叫了声“爸爸”,回过头来给他俩作介绍说:“这是李小芬,这是我爸。”赵百鼎露出慈祥的目光,向李小芬点头微笑。李小芬本来想好了叫声“叔叔”,可是这时她又觉得很别扭,怎么也叫不出来,只得冲着赵百鼎笑了笑。她把手里提的礼物一盒茶叶和一盒麦乳精塞给赵克勇,赵克勇把礼物放在沙发旁边。赵百鼎略带抱怨地说:“都是自家人,还带什么东西?乱花钱。噢!小芬,快坐。”他回头对儿子说:“给小芬冲杯咖啡。水果你妈都洗好了,在厨房里。”赵克勇应了一声。李小芬紧张地说:“不用了。噢!还是我自己来。”她又站起来不知如何是好。赵百鼎摆摆手说:“你坐你坐,让克勇去,你不熟悉。”李小芬只好又坐下了。赵百鼎又拿起报纸继续看。李小芬这才仔细瞧了瞧这个装修豪华的客厅:客厅很宽敞,少说也有三十平方米,形状略呈长方形。墙壁上贴的全是带有淡红色花纹的壁纸。两个卧室的门都装饰着棕色带有木纹的装修面板,门的顶窗上还饰有用这种装修面板和别的材料做成的不同的造型。客厅的铝合金推拉窗外框和暖气也用这种装修面板作了装饰。客厅有窗子的这面墙上,挨着窗子挂着一层白纱,从天花板一直拖到地板上,把整面墙都占满了。白纱的里面是窗帘,窗帘的颜色是土黄色底上面有橙红色图案,也是从天花板一直拖到地板占满了整面墙。一台大屏幕彩色电视机紧挨和窗子成直角的那面墙摆放着,电视机的旁边是一台大型落地式摆钟,前方成凹字状摆放着一大二小三个棕色真皮沙发,沙发的中央是玻璃面钢腿茶几。这就是县委副书记的家,李小芬不由得紧张自卑起来。而更令她局促不安的还是脚底下的木质地板。以前她的脚踩过的不是水泥地砖地就是黄土地,如今脚踩在了这高档的木质地板上,她特别不适应。她突然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皮鞋不能乱往木质地板上踩,应该换拖鞋。她看赵百鼎穿的就是拖鞋,她也瞥见了大门背后整齐摆放着几双拖鞋,而此时她却不知道该不该去换鞋。她心里埋怨赵克勇进门时没有叮咛她换鞋。虽然他也没换,但他和她不一样。由于紧张不安和自卑,李小芬额头渗出了细汗。





一会儿,赵克勇把冲好的咖啡端过来放在李小芬面前,他问赵百鼎:“我妈呢?”赵百鼎说:“你妈知道你们要回来,去菜市场买菜了。”赵克勇从厨房端来了一盘子水果,他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赵百鼎放下了报纸对李小芬说:“来了不要拘束,放开一些,就像在你家一样。”李小芬笑了笑,轻轻点点头,心中的紧张有所缓解。“听克勇说你还有个弟弟。”李小芬点头说:“是的,他正在县里上高中。”赵百鼎说:“你爸不容易啊!你正好在你们村教书,要经常回家多陪陪他。唉!人一老就害怕寂寞了。我现在儿女都不在身边,家里只有我和你阿姨两个人,没人吵没人闹的,比办公室还清静,清静得都没有家庭气氛了。”赵百鼎还有一个女儿,叫赵怡然,比赵克勇小五岁,正在上海上大学。李小芬说:“我爸身体不好,身边确实离不开人。”赵百鼎又和她聊到了工作上:“你对教师这一行喜欢吗?”李小芬“嗯”了一声,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从师范毕业的。”赵百鼎说:“听克勇说你可是你们学校的得力干将。”李小芬微微一笑,说:“他抬举我了。我刚毕业不久,没有教学经验,比不上别的老师。”李小芬心中的紧张不安已经减去了大半。赵百鼎说:“你谦虚了,你是好样的。我经常对克勇说,不管干什么工作,都要干一行爱一行,干好一行。以前调他去李家湾小学的时候,他死活都不肯去,他说在小学浪费了他,好像自己是个教授,到小学去大才小用了。最后经过我耐心劝导,他才勉强去了。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应该踏踏实实地朝前走。”赵克勇已经把苹果削好了,他给父亲递过去,赵百鼎摆摆手说:“给小芬。”“您先吃,我自己削。”李小芬推让了一下,她从赵克勇手里拿过水果刀自己削起来。





赵克勇的母亲姚淑珍是县卫生局副局长。她起先听儿子说在学校找了对象心里很不乐意。她对教师这一行本来就不大喜欢,何况李小芬还是农民的女儿,门不当户不对。她已经在县里给儿子物色好了对象,就等着赵克勇去见面。可是赵克勇根本不听她的,他向母亲表明了决心非李小芬不娶,还把她看不起教师的思想批驳了一番。儿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加上赵百鼎一再告诫她不要干涉孩子的选择,她只好让步了。或许儿子找的这个对象才貌双全,不会令她失望的,一切都等见过面后再说。





昨天听儿子说要带李小芬回家里来,她激动得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夜已经很深了,她还缠着丈夫说这事,唠唠叨叨让赵百鼎猜儿子找的这个对象长得到底是啥样,和儿子般配不般配。儿子今年都二十七岁了,还是第一次带女朋友到家里来,而这个女朋友很有可能就是他家未来的媳妇,她怎能不激动呢?她一大早起来忙这忙那,忙完了之后又匆匆去市场买菜,她要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她买完了新鲜的蔬菜后,再买了一只白条鸡,最后又去一家水产店里买鱼。人常说“吉庆有余”,今天的大餐鸡和鱼都不能少。大过年的,买鱼的人可真多,队排了足足有十米。她往队伍前面扫了一眼,没有发现熟人,只好排到后面去了。儿子也许已经回来了,未来的儿媳妇是啥样呢?肯定很漂亮,否则以儿子的条件找她图个啥?她站在队伍里面脑海里在想象着儿媳妇的样子:白嫩细腻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秀气的长睫毛,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面闪着聪敏而又柔情的光芒。身材不高不矮,苗条秀丽,婀娜端庄。一头美丽的披肩发,像墨染漆浸一般,黑得发亮……她正沉浸在甜甜的想象中,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姚局长,你也来给赵书记买鱼啊!”她抬头一看,是县医院的妇科主任王巧惠,她手里正提着两条刚买的鱼。姚淑珍心里懊悔自己刚才太粗心没发现她。她说:“哪儿呢?为他我才不受这份罪。是儿子今天要带女朋友回来。”王巧惠一副惊喜的模样说:“哎呀!有这么重要的事。你不用排队了,把我这两条拿去,反正我也没啥事,吃不吃无所谓。”她说着就把两条鱼往姚淑珍手里塞。姚淑珍半推半就地接过了鱼,嘴里却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王巧惠爽快地摆摆手说:“没啥没啥,都为了咱下一代。”“那我就不客气了,给你钱。”姚淑珍掏出了二十元钱往王巧惠手里塞。王巧惠左右躲闪着说:“给啥钱呢!就算我这个当阿姨的送给克勇的,到了他大喜的日子多给我吃几个糖就行了。”“这怎么行呢?快拿上。”姚淑珍追着王巧惠塞钱。王巧惠赶快转身往后跑,边跑边说:“姚局长,你快回去看克勇,我有事先走了。”周围的人都看着她俩,姚淑珍只好止步了。她微笑着叹了口气说:“唉!这人……”





姚淑珍匆匆地赶回家里。她一进门,看见李小芬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李小芬见她进来了,站起来冲着她笑了笑,叫了声“阿姨。”赵克勇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给她俩做了介绍。姚淑珍看着眼前的李小芬,好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都凉透了。李小芬长得说不上丑,可实在是太一般了,一般得让她无法形容,总之和她想象中的儿媳妇差了十万八千里。她霎时激情完全消失了,浑身也没劲儿了。原来儿子就找了这么个对象呀!太令她失望了。她刚进门时还带有微笑的脸上不但笑容全失,而且还多了几丝阴云。当她看见李小芬脚上还穿着皮鞋时,心里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农民的女儿没见识不懂规矩。她和李小芬打了声招呼后,对赵克勇说:“我刚才受了点儿凉,感觉很不舒服。今天的饭你去做,我想休息一会儿。”她回过头对李小芬说:“对不起,姑娘,你先坐,我失陪了。”说完转身回卧室去了。





后来姚淑珍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她除了没有找过李小芬外,别的手段都用尽了,光说客就找了不下十个人。可是她没有扭过儿子,后来她不得不勉强地接受了李小芬。












九四年春节过后没几天,李家湾来了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听口音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不过开始谁也没有注意他。村子里来个外地人也是常有的事,只要他不是偷东西的,谁也懒得理他。时间一长和他接触的人多了,他也就成了大伙儿闲聊的话题。有人说他白天在暗暗打听有关于张凌志媳妇的事,晚上就消失了,他好像住在俞源镇一家旅馆里。





他打听张凌志的媳妇干什么呢?众人纷纷猜测着。这时大伙儿突然想起张凌志的媳妇严巧凤来历不明,会不会与这有关呢?当初张凌志带严巧凤回李家湾时,对人说严巧凤从小失去了父母,是和哥嫂过在一起的。他把打工挣下来的钱给了她哥嫂,她哥嫂同意了这门亲事。这话有些人觉得不太可靠。到张凌志都有了儿子,也没有见严巧凤娘家人来过,严巧凤的来历就更令大家怀疑了。有人很快证实了这中年男子的口音和严巧凤的口音相同,是甘肃陇西一带的口音,原来是他娘家人到了。她娘家人来了不光明正大去见她而在向别人偷偷打听,这里面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以前羡慕、嫉妒过张凌志的人更是津津乐道这件事,他们等着看一场好戏。





果然没几天就出事了。农历正月初十早饭过后,大伙儿在十字路口扎堆闲聊,一辆警车开进了李家湾,把张凌志和严巧凤两人带走了。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尝过被警车带走滋味的李明轩连声叹气,逢人就说这下张凌志完了,肯定要吃大苦头。他感觉警察的气势比上次逮他父子三人时要凶得多。





这可苦了张满年老两口。张满年跑前跑后找人拉关系想把儿子和媳妇救出来。凌志娘要看管刚过百天的孙子,也是挺艰难的。小家伙离开了娘,整天哭个不停。他一直吃的是母乳,奶奶用奶瓶给他和的奶粉根本喂不到他的嘴里去。后来凌志娘试用汤勺喂,小家伙还能吃一些,但比往常明显少多了。凌志娘因为心疼孙子整天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几天后,张凌志夫妇被抓走的原因在村民中传开了。原来严巧凤在陇西已经有了家,前几天来李家湾的那个中年男子就是她的丈夫。她是因为家贫自小就被父母许配给了邻村一户姓金的人家,那男子比她大将近十岁。几年前她结了婚,因忍受不了丈夫的打骂,一个人偷偷地跑到陕西来打工。她开始还给婆家和娘家分别寄些钱回去,她丈夫也觉得挺好的,没有来找她。后来在打工中她认识了张凌志。张凌志觉得她一个人远天远地来陕西打工挺可怜的,就经常帮着她。有一次严巧凤的老板想非礼她,被张凌志及时制止了。自那以后他俩关系越来越密切,最后干脆租了间房子住在了一起。他俩相处了一些日子后,彼此觉得很满意。严巧凤发誓再不回陇西去了,她要张凌志带她走。就这样张凌志把严巧凤带回了李家湾。至于严巧凤的户口证明以及后来的户口迁移证等证件,都是张凌志花钱在制造假证件的那里买的。那个姓金的男子没了媳妇的音讯,一个人跑到陕西来找她。他根据汇款单上的地址找到了严巧凤以前打工的地方,顺藤摸瓜,四处打听,终于摸到了李家湾。他偷偷地辨认了一下,看准了严巧凤就是自己的妻子。把一切都弄清楚了,他报告了公安局。就这样,张凌志和严巧凤被公安局带走了。





人们纷纷猜测着这两口子会被怎样。有人说严巧凤犯了重婚罪,肯定会被判刑的;至于张凌志,罪也不会轻,伪造证件和拐骗妇女,说什么还不判他个两三年的。张满年四处活动找人拉关系,折腾了几天看够了别人的脸色,却连门都没摸着。后来表弟李江涛给他出主意说让他去找王明楼。王明楼的亲家是城关镇党委书记,和公安局的人能搭上话。张满年清楚王明楼的人品,捞不到好处他肯定不会干。虽然他不甘心被这个吸血鬼吸去血水,但除此之外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他到了王明楼的家,把怀里揣着的一千元往桌上一摆,啥话也没说王明楼就明白了。几天后,王明楼来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了,公安局长王志贤答应放张凌志,他让张满年准备三千元送给王志贤。王明楼说这是王志贤看了他亲家的面子,否则花多少钱关系都打不通。张满年碰过了钉子,他清楚王明楼这话不假。





这天张满年跟着王明楼一起去双河县城给王志贤送钱。到了县城后,王明楼给王志贤打了一个电话,王志贤让他俩在一家小餐馆等着。一个小时后,王志贤没有来,却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看上去满脸匪气。王明楼以为他是来餐馆吃饭的,没有理会他。那人却坐在王明楼身边,问:“你俩是不是李家湾的?”王明楼还是没有理他,张满年说:“是的,是的。你是谁呀?”那人说:“少废话,快把钱拿出来!”张满年给吓着了,他以为碰上了抢劫的,战战兢兢地说:“光天化日下,你想干什么?”王明楼听出了名堂,他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对张满年说:“把钱给他。”张满年一听急了,颤声说:“你说啥?”王明楼说:“叫你给你就给,出了事我负责。”张满年见王明楼一副严肃的样子,又战战兢兢地把钱掏出来给了那人。那人接过了钱,唠叨了一句:“老东西,没见过世面。”说完转过身去大摇大摆地走了。张满年看着那人的背影,呆住了。王明楼说:“事办完了,我们回吧!”“事办完了?”张满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人就是王局长?”王明楼说:“那德行怎能是王局长?你就不用问了,反正事办完了。你记住,今天我们的钱让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拿走了,我俩根本没见着王局长。”张满年也不是个糊涂人,他渐渐明白了,这人是给王局长取钱的。像这种见不得阳光的事,王局长怎能亲自来呢?





张凌志夫妇的事很快有了结果:张凌志被批评教育了一番释放了,他和严巧凤的婚姻关系经俞源镇法庭判决无效,严巧凤跟前夫回陇西。严巧凤听到判决结果后一连几天哭得死去活来,连等着看她热闹的人也为之动容。临行前,她给刚过百日的儿子取了乳名思思。












关于赵克勇的流言蜚语终于传到了赵百鼎的耳朵,赵百鼎把儿子叫去狠狠训斥了一顿。新学期刚开始,赵克勇就接到了教育局的调令,把他调到了教育局招生办,李小芬也调到了县城关镇中学任教。对这个调动赵克勇觉得很不是滋味。他清楚自己将以一个失败者的角色走出李家湾小学。在李家湾小学三年半的时间,尽管他一心想把工作做好,尽管因为他有一位任县委副书记的老子做起事来比较容易,可他还是失败了。这对他的打击是沉重的。





赵百鼎在教育局给他俩要了一套房子,让他俩五一节结婚。赵克勇知道父亲正在气头上,他没敢说二话。李小芬却不太愿意。她弟弟今年要参加高考,她想等弟弟考上大学后再结婚。她当着赵百鼎老两口的面没有说什么,只是后来把她的想法对赵克勇提了提。赵克勇说父亲都安排好了,不要再扫他的兴了,况且父亲对他在李家湾小学弄得满城风雨就很生气,他现在得学乖点儿。李小芬就没有再坚持。





李家湾小学的新校长已经到任。令李小芬惊讶的是这新校长不是别人,正是张玉锋。虽然他俩在师范仅呆了一年,来往也少,可是由于张玉锋是老乡会会长,经常热心帮助其他老乡,李小芬很尊敬他。李小芬知道张玉锋还是单身时,以开玩笑的语气说把任洁介绍给他,谁知张玉锋告诉她任洁正在和李文斌谈恋爱,李小芬很吃惊。她回头问任英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任英先是摇摇头,紧接着说:“她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姐姐了。”李小芬又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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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39: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经过一段时间的张罗,李小芬和赵克勇五一节要结婚了。他俩的新房在教育局家属院内,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当然如果没有赵百鼎这面旗帜,赵克勇是分不到这样的房子的。婚礼的过程是先把李小芬和她娘家的亲戚从李家湾接到新房,随后到县城的人民饭店举行新婚典礼。人民饭店是双河县最大最豪华的一家饭店,双河县的头面人物举办宴席都在这里。





按照双河县的风俗,娘家人应在新婚的前一天设宴招待自己的亲朋好友,到了晚上再决定第二天由谁护送新娘过门。护送新娘过门的一般都是新娘的至亲和近门子亲戚,如爷爷、舅舅、叔伯、兄嫂等等,而父母是不能去的,人数也有限制,只能是十个人。李小芬父母双亡,这件大事自然就由大能人老两口来张罗。大能人不负李玉林的重托,他尽心尽力要把这事办得圆圆满满给李小芬撑面子长精神。姑娘出嫁却没有了双亲,这也算是少有的悲剧,李小芬心里十分难过,可是在众人面前她还得强装笑颜。大能人老两口承担起了她爹娘应该承担的义务,乡亲们也为了她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忙前忙后,她不能再让大家为她操心,她要高高兴兴地离开这个养育她的故乡。任洁在三十日一大早就来了,她将成为李小芬的伴娘,而郭振锋、门永哲和刘山他们第二天直接去县城参加她的婚宴。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大能人带着李小芬姐弟俩去给李玉林老两口上坟。到了坟地,李小芬姐弟俩在爹娘的坟头上了五柱香,跪着点燃了烧纸和纸钱,“呜呜”哭起来。大能人在坟前朗声说:“玉林,我带着两个娃看你老俩口来了。你扔下他姐弟俩整整一年了,这一年来他俩乖着哩!芬芬明天就要出嫁了。你不要有啥不放心的。有我老两口在,芬芬就不会短精神。”李小芬一边用木棍拨着燃烧的纸钱,一边爹一声娘一声地叫着哭着,李永良跪在她身旁默默流泪。大能人劝李小芬说:“你要出门了,今晚就多陪陪你爹娘,可不要太难过了,哭坏了身子明天你撑不下来。”





大能人回去安排事去了。李小芬抱着弟弟失声痛哭。李永良劝姐姐说:“你就别哭了!你哭肿了眼睛,明天婚礼上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李小芬渐渐止住了哭泣,她掏出手帕给弟弟边擦眼泪边说:“爹娘去世的时候我姐弟俩小都没有成家,二老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呢?姐姐就要出嫁了,这也算是了了爹娘的一份心事。你现在才上高中,爹娘还放心不下你。永良,你一定要争口气,今年争取考个名牌大学,姐姐不管有多艰难也要把你供出来。只有等到了你成家立业的那一天,姐姐才能无愧于逝去的爹娘,二老才会含笑九泉的。”李永良扑倒在姐姐怀里哭着说:“姐姐,这口气我一定要争。”李小芬紧紧地抱住弟弟连连点头,她的眼里流淌着热泪。












五月一日上午九点多,随着一阵阵“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一辆载着摄影师的面包车和十八辆高档小轿车缓缓驰进了李家湾,迎亲的队伍来了。李家湾的人纷纷走出了家门来观看这个宏大的场面。队伍最前面,一位年长的摄影师扛着一台大型摄像机忙碌着摄影,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年轻的摄影师,他脖子挂着一台照相机跑前跑后忙着抓取镜头。面包车后面紧跟着一辆红旗牌小轿车,它可是县委书记梁治国的专用车,今天被装扮成了花车供一对新人用。排在第二位的是一辆奔驰牌小轿车,它和排在后面的十六辆车一样,车的挡风玻璃上贴着鲜红的大喜字,车门旁边挂着五颜六色的气球。这辆车是县长陈德联的专用车,在今天这个场合里却只能屈居第二了。雷子炮声震耳欲聋,鞭炮放完一串又一串。一群孩子跟在放鞭炮的人屁股后面忙着捡地上没有燃的鞭炮。车灯缓缓地闪着,车笛欢快地鸣着。李家湾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宏大的场面,他们纷纷议论着眼前的这一切,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小芬真是为她爹娘争了口气。这样大的排场李家湾哪个闺女出嫁时有过?”“她爹娘要是看到了这一天,还不知会喜成啥样子呢!”“小芬有啥本事?她命好,嫁了个好人家。她公公是县委副书记,门楼子高着呢!”“这也不一定是好事。门不当户不对的,小芬嫁过去人家能瞧起她?”……





一会儿工夫,李小芬和赵克勇从大能人家走出来了,和他们走在一起的还有伴郎和伴娘,再后面的就是护送李小芬过门的亲戚。人们惊讶地打量着这四人:李小芬穿了一套雪白的婚纱,手上戴着用纱做的白手套。婚纱一直垂到了地上,人们看不见她穿的是啥样子的鞋。她两只小臂裸露在外面,双手捧着一束红玫瑰花,很自然地曲臂放在胸前。她乌黑的长发已经盘在了头上,白色头纱从她的头顶垂下,一直垂过了肩。在她头前部的两侧,分别插着三朵鲜艳的红玫瑰花。她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金项链和耳坠上的一对金耳环相互映衬。她没有描眉,也没有涂口红,只是脸上淡淡化了妆。赵克勇穿一套深蓝色西装,白色衬衫上打着深红色领带。他精神抖擞,满面笑容,左臂自然垂下,右臂轻轻搂住李小芬的腰。伴娘任洁上身穿一件浅灰色的西装,下身穿一件浅灰色的西裙,右肩上挂着一个浅棕色的皮包。她紧跟在李小芬身边,右手搭在了垂在胯部的皮包上,左手轻轻搀扶着李小芬。伴郎穿一套浅色的西装,他走在了最前面,忙着向堵住去路的孩子们散发喜糖。他们缓缓地向前行,礼花在他们头顶一次又一次盛开。微风吹过来,李小芬的头纱轻轻地摆动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现出一种秀丽端庄的美。围观的人群中,年轻人羡慕李小芬的打扮,他们七嘴八舌地评论着她的装束;而一些老年人表情严肃,他们低声议论着喜事穿白衣服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有人还偷偷骂大能人扛不住事。李小芬在众人的簇拥下微笑着上了花车。她的脸色看上去略显苍白,她已经很疲惫了。





上午十点多,人民饭店的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当中除了李小芬娘家人和她的几位同学同事外,其余大多数都是双河县政界人物。赵百鼎老两口忙着迎接前来参加婚礼的贵宾。





一对三十来岁的中年夫妇走进了饭店,老远就冲着赵百鼎夫妇喊:“赵书记,姚局长,恭喜恭喜。”这不是别人,正是财政局长叶子龙和他的夫人梁薇。叶子龙是赵百鼎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干部。双河县政界的人都认为叶子龙三十来岁就坐上了财政局长的宝座,又有赵百鼎给他保驾护航,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是小叶和小梁啊!同喜,同喜。”姚淑珍说着迎了上去,亲昵地拉住了梁薇的手,上下打量着说,“好久没有看见你了,让我仔细瞧瞧。哦??,小梁真是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了。小叶,你这个护花使者当得好呀!”梁薇偎依在姚淑珍肩膀上,不好意思地说:“姚局长,别取笑我了。”





这时一个大嗓门在喊:“赵书记,今天可喝上你的喜酒了。”姚淑珍扭头一看,是县人大主任郝仲恺夫妇。郝仲恺以前是副县长,去年年底换届当选为人大主任,说不上是升了职还是降了职,因为按照级别人大主任比副县长高半级,可在人们眼里这是个闲职,手中没有实权。郝仲恺的夫人巩美英和姚淑珍都在卫生局工作,这两人一个是针尖一个是麦芒,谁也不让谁,已经闹到了互不理睬的地步。姚淑珍装作没看见郝仲恺夫妇,继续拉着梁薇聊。赵百鼎伸出双手迎了上去:“郝主任,听说你有病,我还担心你来不了,今天你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怎么,身体恢复得咋样了?”郝仲恺说:“管它恢复得咋样。这杯喜酒我可是盼了好几年了,就算身体再不争气也不能错过。赵书记,今天我可要开怀畅饮,一醉方休。”赵百鼎说:“好好,我今天就多敬你几杯,肯定耽搁不了你的酒量。”郝仲恺摇摇头说:“你敬的酒我不喝,一对新人敬酒我才喝。咱俩我看还是碰杯对着喝,看谁能喝过谁。”赵百鼎连忙摆手说:“那我可不敢上阵,我比不上你这位酒中仙。”“今天是晚辈大喜的日子,你两个老家伙比啥酒量?”原来是主管城建与交通的副县长杨光铭到了。郝仲恺扭头对杨光铭说:“你来晚了,还是一个人。赵书记,今天要罚他喝酒。”杨光铭说:“我认罚,我今天就打算好好陪你这位酒中仙。赵书记怕你,我可不怕你。”赵百鼎笑着说:“郝主任,你遇到对手了。噢!杨县长咋一个人来了?”杨光铭说:“别提了!她昨晚发了一晚上的高烧,现在还躺在医院输着液呢!”赵百鼎瞧见县长陈德联夫妇和公安局长王志贤远远走来了。他对郝仲恺夫妇和杨光铭说:“请入席请入席。小魏,来招呼郝主任和杨县长入席。”秘书小魏赶快跑过来了。赵百鼎迎上前招呼陈德联夫妇和王志贤:“哎呀!陈县长,王局长,快请,快请。”郝仲恺看了陈德联夫妇一眼,“哼”了一声,对杨光铭说:“咱们入席。”杨光铭也斜瞟了陈德联一眼,跟着郝仲恺夫妇入席了。这时一位四十来岁的彪形大汉领着一位二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人进来了。这大汉就是双河县大名鼎鼎的企业家薛耀宗。由于他胸前长着浓密的胸毛,人们都管他叫薛大毛,而真名薛耀宗却很少有人称呼。这女人是他的秘书李佳瑛。薛大毛在县城办了一个私人造纸厂,还开了一家名叫“今夜红玫瑰”的娱乐中心。他是双河县的首富,也是双河县的利税大户,因此他本人捞了一个县政协委员的头衔。薛大毛虽然只是个商人,可他是陈德联的亲信,和县上许多部门的领导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双河县他算得上是一位神通广大的人物。薛大毛和陈德联打了声招呼,举起双手对赵百鼎说:“赵书记,恭喜恭喜。”赵百鼎和薛大毛很少打交道,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暴发户。今天见他冒冒失失地带了年轻的女秘书来参加婚礼,心里有点儿不痛快。可有理不打上门客,再说他不能不给陈德联的面子。赵百鼎淡淡笑了笑:“薛总在百忙之中来参加小儿的婚礼,我很感激。快请入座。”薛大毛寒暄了几句,拉着李佳瑛很知趣地朝后面的桌子走去。他刚迈出两步,突然发现郝仲恺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两眼盯着他。郝仲恺和陈德联矛盾很深,薛大毛也就和郝仲恺显得生分了些。他想低着头走过去,没想到郝仲恺先和他打招呼了:“薛总,你也来了?”薛大毛听不出这话是随便问候还是讽刺他不配来这个场合。他避实就虚勉强笑着说:“郝主任就别挖苦我了,我哪算什么总呀!”坐在郝仲恺身边的杨光铭说:“薛总的大名谁不知道,今天怎么变得谦虚起来了?”郝仲恺打量着李佳瑛,故意问:“这位漂亮的女士是夫人吧?”薛大毛明白郝仲恺是在故意嘲讽他,他心里虽然有气,可在这个场合不便于发作。他只好忍气吞声,连声说:“郝主任真会开玩笑,真会开玩笑。”说着快步通过了郝仲恺身边。郝仲恺看着他的背影,和杨光铭对视了一眼,撇着嘴笑了笑。





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县委书记梁治国,纪委书记陆卫东和政法委书记张朝海三对夫妇依次走进了饭店。赵百鼎夫妇赶忙迎上前去。梁治国说:“老赵,今年给儿子娶媳妇,明年你老两口可就要抱孙子啦,喜事连连啊!” 姚淑珍:“我两口子哪比得上梁书记你呀,孙子都会打酱油了。”梁治国哈哈大笑了一阵,突然问:“咋不见你的宝贝女儿?她没回来?”赵百鼎说:“女儿一大就不听爸妈的话了。前天她在电话里说今年要上研究生,忙这个忙那个的,实在抽不出时间回来一趟。鬼才相信她的话,谁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姚淑珍责怪赵百鼎说:“你不要这样说我的怡然。她真的是学习忙,挤不出时间来。”梁治国指着姚淑珍说:“还是当妈的会护女儿。”一伙人笑着入了席。





十一点半的时候,参加婚宴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来宾把人民饭店大厅的五十张餐桌坐得满满的。这里几乎汇聚了双河县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的所有头头。除了赵克勇和李小芬的几位同学同事以及李小芬娘家人外,其余在座的大小都有个官衔,多少都有点儿来头。十几名衣着整齐的服务员忙碌着上酒菜,一会儿餐桌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郭振锋、门永哲和刘山等几个人坐在了大厅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里,他们抽着烟嗑着瓜子,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今天的场面。以大能人为首的李小芬娘家的人被安排在了最前面的酒席上。他们的衣着、肤色与这个场面显得极不相称。





随着司仪宣布新婚典礼开始,在《婚礼进行曲》声中,赵克勇牵着李小芬的手缓缓步入大厅,掌声、雷子炮声、鞭炮声顿时响起。摄影师架起摄像机把镜头时而对准一对新人,时而又对准大厅里的嘉宾。拍照的两个年轻人跑前跑后,照相机的闪光灯频频闪出刺眼的光,





大能人坐在酒席上,眼睛湿润了。此刻他激动不已,心在默默念叨着:玉林,你交给我的事我算是办成了,三叔没有辜负你的重托。你知道吗?今天这场面很大,你要是活着肯定不敢相信这就是你的女儿结婚的场面。芬芬有福气,找了这么好的婆家,这是你积的德呀!玉林,这下你老两口可要把心放下,闭上眼睛在地下好好睡吧!





李小芬和赵克勇站在前面,在司仪的指引下进行着一项项议程。这样宏大的场面李小芬从来没有见过,她觉得自己是稀里糊涂地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而她一点儿都不适应这个环境。眼前这个场面到底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她都有点儿分不清了。昨夜她因为太思念父母,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她现在脸色苍白,感觉头有点儿晕,可是她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强作笑颜来应付这个盛大的场面。





仪式举行完后,婚宴开始了,顿时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李小芬和赵克勇开始一桌挨着一桌敬酒。职位低的领导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和上级亲近亲近,他们端起酒杯去串桌子敬酒;职位差不多的就相互劝酒。这也算是官场上酒场的规矩。大厅里人来人往,音响声、劝酒声、行令猜拳声……菜味、烟味、酒味……整个场面显得乱糟糟的。李小芬已经很虚弱了,她感到一阵恶心,浑身冒虚汗。现在,她唯一渴望的是婚宴赶快结束,让她回去好好睡一觉。












赵克勇所在的招生办和教学研究室在一个大院里,这两个单位都很清闲。招生办只有赵克勇和毛主任两个人,而毛主任还身兼两职,他也是教研室主任。说起招生办的工作,其实很简单,每年只是中考和高考的时候忙两、三个月,其余时间根本没事可做。这天赵克勇听毛主任说教研室新购回了微机,要成立微机房,得找一位精通微机的人来管理。他回到家里和李小芬随便聊起这事。李小芬想起刘山自学的就是计算机,这正是一个体现他价值的机会。她赶忙把这事对刘山说了。刘山一听是喜出望外,他非常想去微机房发挥他的特长。李小芬就让赵克勇去帮忙办这事。





经过赵克勇的推荐,毛主任答应先把刘山借调过来使用一段时间。半个月后,不管从业务上还是从品行上,毛主任都很满意这位年轻人。毛主任知道在双河县教育界还真难找出像刘山这样有计算机大专文凭的人才。从工作方面和赵克勇的人情方面综合考虑,他要定了这个年轻人。





一天,郭振锋对刘山说:“你应该找个机会请小芬夫妇吃一顿大餐表示一下谢意。虽然小芬是咱们同学谢不谢无所谓,可赵克勇是外人,咱不能太随便了。当然赵克勇肯定不在乎吃你一顿饭,可是他给你办了这么大的事,不表示表示人家还会说你不懂得人情世故。”刘山一想也对,他说:“定个时间,把任洁、永哲也叫来,咱们好好聚一聚。”郭振锋拍手赞成。





刘山把时间、地点都订好了,时间在星期六的晚上,地点是薛大毛开的“今夜红玫瑰”娱乐中心。这个娱乐中心是双河县一个上档次的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地方。星期五下午刘山打了个电话到城关中学把这事对李小芬说了,李小芬却不愿意,她说都是自己人,这样做就见外了。刘山再三表示都已经订好了,说主要是请赵克勇,顺便大家再聚一聚,李小芬总算勉强答应了。





第二天,李小芬给刘山回了电话,说赵克勇不肯去,她劝说了半个晚上都没用。要请的主角不去,刘山可犯了难。郭振锋给他出主意说让他亲自去请赵克勇。刘山不善于做这些事,特别是他和赵克勇还不是很熟悉,更觉得没办法开口。郭振锋说这事必须他亲自出马,谁也没法代替他。恰好赵克勇这几天正忙招生的事,他节假日也不休息。在郭振锋的一再鼓动下,刘山硬着头皮去了赵克勇的办公室。





赵克勇也算是一个孤傲自负的人,他讨厌社会上流行的这种人情交易。刘山在教研室里工作,他言语谨慎待人热情大方,上班的时候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爱在大院的几个办公室里串来串去闲聊,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埋头工作。毛主任经常在赵克勇面前夸奖刘山,赵克勇也渐渐对刘山有了好感。现在刘山这么一请他,赵克勇觉得刘山也免不了流于世俗,使他对刘山以前产生的好感也消逝了。他婉言谢绝了刘山的邀请。刘山本来就不善于做这种事,赵克勇不给面子一时弄得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刘山很尴尬地将要离开时,赵克勇给他扔了几句话:“这事你要谢就去谢毛主任,他是你的顶头上司,很欣赏你。这次是他到局里三番五次地跑才把你调过来的,我真的没做啥。”





由于在赵克勇这里碰了软钉子,刘山没敢冒然去请毛主任,他又去找郭振锋商量这事。郭振锋也赞成他去毛主任家里一趟:“毛主任是你的顶头上司,多多走动对你有好处,更何况这次就应该谢人家。”刘山埋怨说:“你净给我出馊主意。你让我请赵克勇,我都是硬着头皮去的,结果碰了钉子。现在让我提着礼品去上级领导家里,说实话,这比过鬼门关还难。”郭振锋说:“你要往上干,光凭你那张破大专文凭和兢兢业业干工作是不行的,你要学会拉关系。其实大多数人都这样,这不是怪事,很正常。今天你不好意思,那是你还没有学会这些。我敢肯定你总有好意思的那一天,这次你去就当是锻炼自己。”刘山摇了摇头说:“我是想干出点儿名堂来,可我要凭我的本事。”刘山最终没去请毛主任。





晚上,刘山、任洁、郭振锋、门永哲和李小芬五个人在“今夜红玫瑰”酒足饭饱后,他们要了一个大包间在里面唱歌、跳舞。李小芬因为赵克勇没来,心里好像压着一块铅似的。赵克勇不来的原因她清楚,这就是他的个性,不喜欢的事情不会勉强自己去应酬,从这一点而言她应该理解他,然而刘山专门为他准备了这个晚宴,任洁和门永哲特意从别的地方赶到县城,说什么他也应该给个面子。其他四人尽情地唱着、跳着,没有流露出一点儿不愉快。李小芬认为他们心里肯定有想法,只是不想让她感到内疚而没有表现出来。





电视里正放着孟庭苇唱的歌《没有情人的情人节》,门永哲拿着麦克风跟着电视乱哼哼。刘山、李小芬、任洁、郭振锋四人在翩翩起舞。李小芬向刘山表示歉意说:“今天这事真是对不起,让你白费心了。”刘山笑了笑说:“没什么,反正我请到了,心意也表达了。这段时间克勇工作太忙,他明天还要加班,肯定够累的,我理解。”李小芬也顺势替赵克勇开脱说:“一来他工作太累了,二来他就是那倔脾气,不喜欢应酬这些事,所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其实他人挺好的。你俩在一个大院工作,遇到啥事尽管去找他,他会帮你的。”刘山点头微笑说:“今天咱们几个能聚在一起玩玩,也算是他的功劳。”任洁听见了插嘴说:“这么说我们是沾了赵克勇的光。刘山只知道巴结领导,把老同学就晾在了一边。小芬,今天这个晚宴我不谢刘山,我感谢你。”李小芬说:“看你把话说得难听的,什么巴结不巴结的,赵克勇算啥领导?刘山真正是想和大家聚一聚,你吃了玩了可不能不领人家的情呀!”任洁说:“我看他是捎带请老同学。刘山,你自己说是不是?”刘山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郭振锋说:“你俩别争了,让我说今天这事得感谢我。是我点化了刘山这个脑筋不开窍的,才给咱们骗了一次吃喝玩乐的机会。”郭振锋说着得意起来,却不小心把任洁的脚给踩了。任洁狠狠地捏了他一把,疼得他“哇哇”大叫。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李小芬等几个人也玩累了,他们坐在沙发上闲聊。按照他们提前说好的,今晚要玩个通宵,谁也不许打瞌睡,更不许提前走。李小芬去了一趟洗手间,由于她没记住包间的号码,回来的时候却把门走错了。





她推开门一看,眼前的景象把她惊呆了:包间里有两男两女,分别坐在成九十度摆放的两只沙发上。一对男女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她看得很清楚。男的有四十岁左右,他一只手搂着女的,另一只手在她的胸前抚弄着。女的有二十来岁,浓妆艳抹,穿着吊带连衣裙。她侧身躺在男的怀里,右肩上的带子已经滑到了胳膊肘上。另一对男女紧挨在一起坐在侧面的沙发上,女的靠近她这边,男的在另一边,她看得不是很清楚。那四个人见她进来了,一齐把目光转向了她。这时侧面的两个人她也看清楚了。令她更为吃惊的是侧面沙发上男的那张脸她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啥地方见过。她还愣着,对面沙发上男的略带生气地问:“你找谁?”李小芬回过了神,连忙说了声:“对不起,走错门了。”她赶快退了出来。她红着脸心想:今晚咋这么晦气碰到了这个场面!





她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包间,心里却不由得在想刚才这男人到底是谁。其他人发现她神色不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摇摇头没有吭声。她想着想着,突然想起来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县长陈德联。她害怕弄错,又仔细回忆了那天婚宴上的情景。没错,就是他,敬酒的时候赵克勇给她介绍过。由于是正县长,她记得比较清楚,那张脸和今天的这张脸绝对是一个人的脸。她禁不住低声说:“是他,就是他。”其他人见她这副样子都很纳闷,任洁问:“小芬,你神神道道说啥呢?谁是谁呀?”郭振锋问:“到底发生啥事了?你回来后神色不对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李小芬就把刚才见到的一幕给大家讲述了一遍。郭振锋说:“我当是啥事呢!这很正常。现在当官的大多数都是这样。你想想,他们权有了,钱肯定也捞了不少,不耍耍小姐到哪儿消费去?这早已不是新鲜事了,看把你紧张的。”李小芬说:“我也听说过,可是没见过,今天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任洁笑着说:“这场面你还要见几回?见一回已经够恶心的了。”李小芬说:“我担心的是陈德联到底认没认出我?我结婚的时候他在,我还给他敬过酒。如果真的被他认出了不好。”门永哲说:“有啥不好的?他做了缺德事你还怕他呀!”郭振锋说:“你放心,我敢肯定他没认出你。结婚那天你全部武装,打扮成了一个大美人,现在卸了装,恢复了原样,变化大着呢!再说他搂着小姐,心思都花在那玉体上,哪有功夫去想进来的是谁。”郭振锋这么一说,李小芬的心稍微宽慰了一些。任洁讽刺郭振锋说:“我看你很在行,是不是也经常光顾这个地方找小姐?”郭振锋连忙摇头摆手说:“这你可不要冤枉我。我一个穷教师就那么点儿破工资,哪敢到这里消费那个?我一天能吃饱喝足就行了,别的不敢奢求。”任洁说:“说到底你还是想来消费,就是没有钱。”郭振锋说:“你把老同学看成啥人了?我对象还没有找下,你就败坏我的名声。以后我找不下对象,你就给我介绍一个。”任洁说:“如果你是那副德行,谁介绍都是白搭。”门永哲对郭振锋说:“你怕什么?大不了任洁把李文斌一脚踢了,她改嫁给你。”众人笑了起来,任洁气得打了门永哲一拳。李小芬也替郭振锋抱不平:“任洁确实不对。老郭和老门在师范保护了你三年,你不但不在他俩之间做选择,现在还要败坏老郭的名声,这是恩将仇报。”任洁说:“我选择谁呀?弄不好他俩为了我打起来我的罪过可就大了。”门永哲连声说:“虚伪,虚伪。”其他人也纷纷笑着骂任洁。任洁正色说:“其实我并不是败坏老郭的名声,我说的是一个事实。男人才不会像我们女人只会死守着家。男人手中只要有了权和钱心也就变花了,就想在外面沾花惹草。现在家庭不和睦的大多数都是有权有钱人的家庭。”门永哲说:“你不要只诽谤我们男人,女人也是一样的。如果没有花草,男人沾什么惹什么去?就像今晚这事,如果没有女人去做小姐,陈县长找谁寻欢作乐去?而这些做小姐的难道真的是生活不下去了被迫去出卖色相吗?才不是呢!她们大多数都是好吃懒做,嫌正经的工作出力多挣钱少,甘愿去从事小姐这个行业的。”郭振锋说:“其实这个行业也是社会发展的需要。这些年来出现了许多暴发户,如果没有这个行业,他们的钱上哪儿花去?钱只有在社会上周转才能带来社会效益,再说这个行业也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减轻了社会的就业压力。”他的话招来了大家一片嘲笑声。任洁讽刺他说:“你还真会为这些丑恶现象歌功颂德?”刘山说:“大家都不要争了。不管男的在外面找小姐还是女的在外面勾引男人,这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现象,谁也改变不了。只要这些事不发生在我们当中就行了。”任洁说:“谁说不会?我看老郭就有贼心。谁做了他的媳妇,可得要提防他变坏。”门永哲说:“就算老郭有贼心,我看他也没贼胆。”任洁“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她对李小芬说:“赵克勇很有前途,以后肯定能捞个局长的。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把他管严,时刻给他敲警钟,让他规规矩矩的。”郭振锋说:“任洁,说轻了你是制造紧张空气,说重了你是挑拨人家夫妻关系。”任洁说:“我这招叫防微杜渐,也叫未雨绸缪。如果现在不管他,等发现有了情况再管可就来不及了。”郭振锋说:“赵克勇可是你姐姐给小芬介绍的。如果他以后对小芬不忠,你也负有连带责任。”任洁瞪着眼说:“你怎能把我也牵连上了?我姐姐给小芬介绍对象的事开始我并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小芬已经和赵克勇登记过了。不过小芬也不必担心,我姐姐看人还挺准的,我的意思是担心他以后变坏。现在的‘官’字可是个腐蚀剂。”她说着叹了口气,“唉!就像我姐夫,他以前是个正派人,可自从给局长开了车后,整天跟着那些官僚喝酒、赌博、逛舞厅,我姐姐根本管不住他。我多次劝姐姐干脆和他离了算了,她却不忍心,还替我姐夫开脱说他是身不由己。这是啥话呀!气得我都不愿意和他们来往。”李小芬听了心里一惊:噢!任英的丈夫竟是这样一个人。怪不得任洁很少来李家湾小学,原来姐妹俩的关系并不融洽。郭振锋心里暗暗发笑:不见得每个给领导开车的都是这样,还是你姐夫本人有问题。如果你姐姐看人挺准的,也不至于嫁给你姐夫。他刺激任洁说:“你就知道瞎操心,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我看李文斌也不是一个老实人。”任洁自信地说:“你错了。我之所以嫁给他就是我敢断定他一辈子都会对我专一的。我比你们都了解他,一来他这个人很有责任感,而且他自己也不喜欢和异性来往;二来他是平民百姓,还挣扎在温饱线上,想沾花惹草根本没有条件;三来嘛,有我这个时刻敲警钟的人,就是谁想勾引他犯错误也做不到。”郭振锋笑着说:“看你把李文斌说得好的。我劝你不要太天真了,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险的。”任洁顺手打了他一拳,气愤地说:“你这死家伙,是盼着我遭殃啊!”门永哲说:“不要紧,就算你遭殃了,只要给我说一声,我准会像当年在师范打王海锋那样替你出气的。老郭,你还愿意护任洁吗?”郭振锋说:“愿意啊。只要任洁一遭殃,咱哥儿俩就出手。”任洁气得追着打他俩。李小芬连忙摆手说:“大家不要相互攻击了,还是祝愿我们都过得幸福吧!”












李小芬看见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县长陈德联,另一个是公安局长王志贤,这两人是“今夜红玫瑰”的常客。今天是周六,王志贤约了陈德联一起来这里放松放松。薛大毛开始也陪着他俩,结果造纸厂出了点儿事,他不得不过去处理一下。陪他俩的小姐是薛大毛去年从外地招来的,长得还有点儿姿色,他们都已经是老熟人了。王志贤和陈德联正搂着小姐玩得开心,结果被李小芬给打断了。李小芬走后,王志贤骂了一句:“大毛这王八羔子是咋给手底下人叮咛的,怎会让这个女人冒冒失失闯进来?我把他叫来。”说着就要打手机。他身边的小姐拉住他的手,脸在他胸前边蹭边娇声娇气地说:“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些姐妹吧!这事要是让薛总知道了,她们这个月可就白干了。”陈德联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深更半夜折腾啥呢!”王志贤对他身边的小姐说:“算你们走运。今天陈县长心情好,不和你们计较。”陈德联身边那个小姐顺势亲了陈德联一口,说:“还是陈县长会体贴人。”陈德联不耐烦地推开了她,说:“小魏,还有小赵,你俩都休息去,我和王局长说点儿事。”小魏和小赵说了几句客套话悻悻地走了。





原来陈德联的侄子陈铭要提公安局副局长,组织部考察已经结束,就等着在常委会上表决了。由于陈铭任派出所所长还不到一年,论资历还是嫩了点儿,况且名声也不好,陈德联对这事心里没谱。王志贤问:“梁书记的口风你探了吗?他支持你的程度到底有多少?”陈德联不满意地说:“那只老狐狸藏得很深,始终没有给我个明确的态度。”王志贤说:“我想他不会难为你的。上次他提苗世宽当书记,你也没有说二话,已经给了他面子。这种事就是你让我一回我放你一马,梁书记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陈德联说:“他要真是这样想就好了,只怕上次的事他还不领我的情。”他取了一支烟,王志贤忙给他点上火。他接着说:“正常情况下应该没问题,可是小东西不争气,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弄得声名狼藉,叫我就难办多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王志贤违心地宽慰着陈德联。陈铭就在王志贤手底下工作,他对他的劣迹自然是一清二楚。陈德联又问王志贤:“你说郝人大那里会不会给我使绊子?”王志贤瞪着眼说:“他敢?当副县长的时候都没有斗过你,现在只不过多拿了枚橡皮图章就能翻天?再说常委会上通过的,他再反对就不只是和你一个人作对了,而是和整个常委会作对,他郝仲恺再不识相也不至于这么傻。”陈德联慢悠悠地吐着烟圈,点了点头。





在陈德联的努力下,陈铭提公安局副局长的事在常委会上好不容易通过了。陈德联能看出梁书记不太赞同,但还是给了他面子。有些常委也是见梁书记表了态才勉勉强强举起了手,而有些常委根本不理他这个茬儿,反对的理由说了一大堆。对陈德联来说不管怎样总算通过了,过程虽然令他提心吊胆,结果却是理想的。按照程序接下来就是报人大审批任命。在大家眼里这枚橡皮图章不过是个摆设,眼看大功就要告成了。





郝仲恺不是县委常委,但他从杨光铭嘴里把常委会上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给梁书记打了个电话:“梁书记,本来常委会上通过我这里不应该再说什么,可是群众对陈铭同志的意见太大了。还有他年轻,在公安系统工作的时间也不长,提他当副局长会不会影响一些老公安工作的积极性?当然具体咋办还是你说了算。”梁治国“哈哈”大笑了一阵,说:“老郝,你这就不对了,这么严肃的事情怎能我说了算呢?常委会只是负责推荐,具体考察任命还是你们人大的事,这是法律赋予你们的权力,你怎么连这都弄不清了?”郝仲恺也笑着说:“我们人大也要在党的领导下工作嘛!”梁治国毫不客气地说:“你们人大认为陈铭同志适合担任副局长就任命他,不适合就不要任命,不必顾虑常委会。不管怎么说我们要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





郝仲恺打完电话后,心里有了谱,他冷笑了一声。这时秘书进来汇报了一个情况,说办公大楼由于年久失修,顶层有几个办公室在下雨的时候渗水。县政府和县人大在一个大院里,可两家的办公大楼却有天壤之别。其实以前县委、县政府和县人大都在这个大院里,而且合用这栋办公楼。这栋楼是建国初修建的,只有三层,还是仿苏建筑。八十年代初期,县委另划地皮另建新楼搬了出去。八十年代末期,这个大院增添了一栋新楼,县政府也搬到新楼里去了,而把这栋破旧不堪的大楼留给了县人大,为此人大的同志经常发牢骚。郝仲恺皱了皱眉头,改变了他已经想好的主意。他给陈德联打了个电话,态度傲慢地说:“陈县长,我们的办公大楼年久失修,顶层有几个办公室一下雨就渗水,你给我们得想想办法。”陈德联心想:这只狐狸还想趁这个机会要挟我,我不给你解决又能咋地?你还不至于推翻常委会的决定吧!他提高了嗓音慢悠悠地说:“老郝,现在好几个单位都存在这种情况,都来找我解决。咱县的财政你是清楚的,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临时解决一下,等秋后特产税收上来了,我专门给你拨一笔款子把顶层彻底处理一下。”郝仲恺冷笑一声说:“行行,解决问题肯定要有过程嘛!”他挂了电话,对秘书说:“唉!陈德联根本不把我们人大放在眼里,渗水的事他说秋后再解决。”秘书走后,他得意地笑了笑,一边品茶一边自言自语说:“给你脸你不要脸,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侄子要当副局长?哼,等我退休了再当吧!”





一段时间后,陈德联还不见人大的任命下来,他实在沉不住气了,给郝仲恺打了个电话:“郝主任,陈铭同志提公安局副局长的事咋样了?王局长找我说公安局事务繁忙,领导力量薄弱,他天天向我要人,我没法向他交待呀!”郝仲恺说:“陈县长,这事出了点儿问题。有人到人大来反映陈铭同志工作时间短经验少,而且群众影响很差,不具备当副局长的条件。下面的人也跟着说这说那的,我是想帮你可说服不了手底下人啊!看来这事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等过一段时间再说。”陈德联有些急了:“这是常委会上通过的,怎么就在你这里出了问题?”郝仲恺不紧不慢地说:“陈县长,你这就不对了,人事任免权还在人大啊!我们要对党、对人民负责,不可草草行事。陈铭同志提升副局长的事我们还要研究研究,你不要这么着急嘛!”





陈德联“啪”地把电话挂了。他点燃了一支烟,狠狠抽了几口又掐灭了。他又拿起电话打到了梁治国的办公室向他反映情况。梁治国说:“人大的事我不好干涉。要不这事先缓一缓,你看咋样?”陈德联满以为梁治国会支持他的,没想到他却推了个一干二净。他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他右拳狠狠地砸在办公桌上,怒冲冲地说:“郝仲恺,有你的,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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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40: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八月底,李永良收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他被兰州大学录取了。李小芬送走了弟弟后,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了。下来她要做的就是从经济上、精神上给弟弟全力支持,帮助他顺利完成学业。





赵克勇忙完招生后闲了下来。他上班没有任何事情干,后来干脆只隔三差五地去办公室转一转,大部分时间都闷在家里读书。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不可能长期用看书来打发时间。他多次找焦天堂要求给他另调个单位,他已经厌烦了这份闲差事。焦天堂经不住他的纠缠,就胡乱应付他,让他参与教研室的教学研究工作。这两个单位在一个大院里,很方便。





这天下午,毛主任安排他到东关小学去听课。他一去才知道学校给他安排的是六年级的数学课,而任课老师恰好是萧红梅。萧红梅九三年新学年从李家湾小学调走以后,他就没了她的音讯。他调到县城这么长时间,虽说招生办距离东关小学只有一里多路,他却没有去找过她。有时他偶尔想起萧红梅就在东关小学教书,却没有动过去她那里聊一聊的念头。在李家湾小学他提拔萧红梅任数学组长而引起的风波他还没有忘记。人言可畏呀!丢掉了校长职务后他才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正因为如此他不想再去找萧红梅,他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萧红梅还未婚,不能因为他而影响了她的恋爱婚姻。谁知今天他偏偏听的就是萧红梅的课,看来是躲不开了。





上课铃响了,萧红梅走上了讲台。赵克勇一眼看上去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她了。她面色憔悴,原本苗条的体形消瘦多了,一身深红色的套裙穿在她身上,看上去轻飘飘的,赵克勇觉得一阵大风都可以把她刮走。她的发型还是在李家湾小学时改理的象征活泼的假小子头,可从她的脸上却找不出几分活气来。





萧红梅听校长说今天有教研室的人听课,她也没问来的是谁。她只管上好自己的课,没有必要去关心那个。而当她瞧见坐在后面的人是赵克勇时,不由得心里一阵慌乱。她连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心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是他呢?他怎么来了?她不敢再去碰他的目光,那目光使她感到慌乱。她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根本办不到。紧张中她在黑板上写字时粉笔竟折断了几次。她让学生打开书,把页码也说错了。有一名学生立即站起来纠正。她涨红着脸,把那名学生凶了几句。半节课过去后,随着课堂内容的深入,她终于渐渐进入了角色。她鼓起勇气向赵克勇望去,正好和他的目光相撞。赵克勇向她微笑着点点头。她也冲着他笑了笑,心总算平静了下来。





下课后,萧红梅请赵克勇到她的房子去聊聊。赵克勇也想借这个机会了解这一年多来她过得咋样,毕竟他俩过去是同事,毕竟两人之间还不寻常。东关小学也是每位老师分一间不到十五平方米的房子,既是办公室也是卧室。萧红梅的房子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张床都是学校给配发的。除此之外有一张折合在一起是沙发散开是床的沙发床靠墙放着,它的前面摆放了一张小茶几。赵克勇看沙发上放着几本金庸的武侠小说《倚天屠龙记》,他顺手翻了起来:“你现在还看这种书,你觉得这些成年人童话有意思吗?”萧红梅给他沏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笑了笑说:“闲得无聊,用它们来打发时间。”赵克勇笑着摇摇头。他问:“东关小学咋样?条件肯定比李家湾小学好吧!”萧红梅说:“我觉得好不了多少,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把我调到了这里,这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一年多了,我还没有向你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她停顿了一下说,“你介意吗?哦,说不定你早就骂我忘恩负义,一离开李家湾小学连音讯都没了。”赵克勇说:“哪会呢?你也不用感谢我,其实今天我应该向你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说句心里话,这件事直到现在还在我心里结着个疙瘩。过去你和任英帮了我不少,你俩却因此受到了别人的攻击。我这个人做事冒冒失失的,自己吃了不少亏,也害得我周围的人受到了牵连,最终连我也被赶出来了。唉!不说了,这些不愉快的事都过去了。对了,你现在过得咋样?”萧红梅说:“你都看到了,就这样子呗。你呢?”赵克勇说:“我现在的工作很无聊,完全没有在李家湾小学有意思。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份差事,这纯粹是混光阴,混工资。”萧红梅说:“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现在的工作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不用操心,不用跟人怄气,工资高又接近领导,你说说哪一点不好?我看比你当校长强多了。”赵克勇说:“我爱干实事,最好是带有挑战性的。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还是去当我的校长。”萧红梅叹了口气说:“唉!你还是以前的性格,一点儿都没变。”赵克勇自我解嘲说:“可惜我连小学校长都当不好,应该说我这个人是志大才疏。” 萧红梅笑了笑。赵克勇说:“你咋不过我那边来聊聊?”萧红梅说:“到你那边?在今天之前我还不知道你和小芬调到县里。对了,你为啥不来我这里?我在东关小学你可是清楚的。”萧红梅停顿了一下,又笑着问:“是不是小芬不让你来?”赵克勇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这与小芬没关系。”





其实萧红梅早就知道赵克勇和李小芬调到了县城工作,就连他俩结婚的日子她事先也是知道的。她没有去找他俩有深层次的原因。赵克勇结婚那天,萧红梅流着泪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没有吃一粒饭,没有喝一口水。虽然她早已对赵克勇不抱任何希望了,可是这个大喜的日子还是给了她深深的刺激。那天她一边流泪一边回忆往事。她和赵克勇并没有谈过恋爱,他俩之间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她之所以这样不过是单相思罢了,可是赵克勇已经改变了她,这些年她全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生活着。赵克勇对她的影响除了众人诽谤给她造成的屈辱外,更令她痛苦的是直到现在她还深深地爱着他。她怎么也没法从自己编织的这张荒唐的情网里钻出去,她的感情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每当她闲下来的时候就想起了赵克勇,一想起他就流泪,而这时候武侠小说就成了她的镇痛剂,她在那些充满离奇色彩的情节中去求得暂时的解脱。她清楚自己在赵克勇心目中无足轻重。对赵克勇来说她是一个多余的人,多余得他也许都把她给忘记了,所以她一直躲着他。有时她想把所有的伤痛一个人承担起来,不管她有多艰难内心有多痛苦都不要再去打扰赵克勇了;有时她心中的激情是那么地强烈,她渴望和他在一起向他吐一吐苦水。她想到赵克勇有他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他光辉的前程,她的出现会影响他家庭和睦会影响他的前程,她的出现只能令人讨厌,她怎么也鼓不起勇气了。





而今天赵克勇坐在了她的面前,她突然有了一种冲动: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呀!她要向赵克勇吐出心中积攒了多年的苦水,她要表白她对他爱得是那么地深。她敢断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像她那样去爱赵克勇的。有人说爱一个人是无罪的,而被爱的人还不知道别人对他的爱是可悲的。她并不想得到什么,更不想影响他们夫妻关系,她只想一吐为快。萧红梅试探着说:“晚饭就别回去吃了,我请你。你帮我调工作我还没有感谢你呢。”赵克勇摇头摆手说:“别谢不谢的,太见外了。你这样我反而不安了。”萧红梅说:“今天我给你做一顿晚饭,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做饭?”赵克勇下意识地四处寻找,没有看见一个锅碗瓢盆。萧红梅笑了笑说“你别找了。不是在这里,是在我姑妈家。我姑妈在城东买了一套房子,是将来留给我表弟结婚用的。我表弟现在还在外地上学,我姑妈和我姑父几个月前搬回乡下去了,这房子暂时就归我住了”“噢,是这样。”赵克勇点点头。“对了,用不用给小芬请假?她也许不同意你在我这里吃晚饭。”赵克勇摇摇头说:“不用,她才不会那么小心眼。”





两人到了萧红梅住的地方,萧红梅换下了深红色套裙,换上了一条连衣裙。她给赵克勇沏好了茶,让他在客厅看电视,自己一个人进了厨房。不到半个小时晚饭就做好了,是四菜一汤。菜上齐了,萧红梅从橱柜里取出一瓶孔府宴酒。她给自己和赵克勇各斟了一杯,说:“欢迎你光临寒舍。今晚我陪你喝,你可要酒醉饭饱。”赵克勇很惊讶:“你还会喝酒?不简单啊!啥时学会的?”。萧红梅说:“我只能喝一点儿,算不上会。来,我俩干一杯。”她举起了酒杯。赵克勇说:“干!你自己可要把握住。这是在你家,你醉了就没人招呼我这个客人了。”萧红梅微笑着说:“你担心我醉了?放心,我醉不了。要不这样,你喝两杯我喝一杯。”赵克勇赞成说:“好,这样能公平些。不过我觉得你还是陪不住我。”萧红梅做菜的手艺确实不错,赵克勇边吃边赞不绝口:“你比小芬的手艺好。她做的菜都是一个味儿,而且平平淡淡的,没有啥特色。”萧红梅听了乐滋滋的:“我也是刚从我姑妈那里学的。我爷爷是有名的大厨师,我姑妈的手艺可是正宗嫡传。”





两人一边聊一边喝,没多久一瓶酒就见底了,萧红梅又取出了一瓶。令赵克勇吃惊的是萧红梅的酒量竟如此之大:“你还说你算不上会喝酒,我看你的酒量和男的都差不多了。”“是吗?”萧红梅叹了口气说,“唉!我是借酒浇愁,锻炼出来的。”赵克勇问:“愁啥呢?你过得不是很好吗?”萧红梅摇摇头略带歉意地说:“我随口说的,其实没什么,你不要介意。”赵克勇说:“如果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好了。”萧红梅笑了笑没有吭声。





用完餐后,萧红梅让赵克勇接着看电视,她去收拾。这时候赵克勇才觉得这酒的后劲儿特别大,他越来越感觉头晕,于是就斜靠在沙发上。一会儿萧红梅从厨房出来了。赵克勇从她走路的神态上可以看出她也醉了。他问:“红梅,你感觉咋样?头晕吗?我好像醉了,头晕得厉害。”萧红梅没有回答他。她给他倒了一杯茶送到他嘴边:“来,喝杯茶解解酒。”赵克勇感觉浑身无力,他没有用手去接,而是直接把嘴凑过去喝。萧红梅看着他喝完了,又去给他倒了一杯放在茶几上。她自己坐在赵克勇身边用毛巾擦他额头渗出的细汗。赵克勇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神志倒还是很清醒。他看萧红梅一副认真虔诚的样子,颇有感慨地说:“你真会体贴人,谁娶了你是他的福气。”萧红梅嘴角稍微动了动。赵克勇问:“你谈对象了吗?”萧红梅摇摇头,脸色沉了下来。赵克勇很意外,他转眼一想:萧红梅没有谈对象会不会与那些谣言有关呢?他又问:“你到了这里还有人说那些无中生有的事吗?”赵克勇这一问,萧红梅鼻子一阵酸,眼圈变红了。她好像不愿意让赵克勇看出来,赶忙低下了头。赵克勇还是发现了她的变化,而且已经猜着了答案。他直起了身子问:“是不是因为那些谣言害得你没有谈对象?”萧红梅嘴刚动了一下,泪水已经涌出了眼眶。





其实萧红梅从到东关小学第一天起,就有人四处打听她走的是啥门路能从一所乡村小学调到县城工作。不久就有人找出了答案,原来她就是赵书记儿子的相好。顿时东关小学的全体教职工都对她另眼相看:有的人羡慕,有的人嫉妒,有的人鄙夷……这一年多来,萧红梅所承受的压力比起在李家湾小学并没有减轻多少。





赵克勇埋怨她说:“你咋不早告诉我呢?”萧红梅抬起头冷冷地问:“告诉你又能怎样?”赵克勇愕然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这都是我造成的。我虽然没有办法堵住别人的口,可也能替你分担一些痛苦。让你一个人去蒙受羞辱,太不公平了。”萧红梅苦笑了一声:“你有妻子,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凭什么要你为我分担痛苦?对你来说我算是什么?就像别人说的是你的相好?可惜我连这个资格都没有。”赵克勇连忙解释说:“你不要这么说,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朋友?你还拿我当朋友?你骗鬼去吧!你巴不得离我远远的,你害怕我给你惹麻烦。”萧红梅越说越激动,竟然“呜呜”哭了起来。赵克勇一脸迷茫。是啊!这一年多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今天还有什么资格说一直拿她当朋友?当初萧红梅调走后,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应该做的,从此就再也没有去想过她以后的生活会怎样。他认为萧红梅只要离开李家湾小学一切都会结束的,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她至今仍笼罩在阴影里。赵克勇把毛巾塞到萧红梅手里说:“红梅,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当初我看不惯范金年那一伙爱摆老资格的人就提拔你当教研组长,没想到这给你带来了一场灾难。”“这事你没有错,是别人给我泼污水,我不怪你。”萧红梅说完抬起头看着赵克勇,直直地看着。她那饱含泪水的双眼充满着哀怨,充满着期待:“克勇,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吗?”一个念头猛然跳进了赵克勇的脑海里:难道萧红梅还在暗恋我?他一想到这心跳急剧加快,全身神经极度紧张。他赶忙躲开了萧红梅的眼睛。他心里嘀咕着:怎么会这样呢?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不愿意这是真的。“克勇,你不要逃避。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我爱你。”萧红梅说完哭了。赵克勇痛苦地低下了头,他有点儿泄气地说:“唉!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不值得你这样做,更何况我已经成家了,你这样是没有结果的,只会害了你自己。”萧红梅说:“我向你表白并不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只想让你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不管你怎样看我,今晚我一定要向你倒出埋藏在我心里的全部苦水。”赵克勇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茫然不知所措。





萧红梅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我爱你爱了四年了。我从走进李家湾小学第一天起我就爱上了你。那时你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工作上,根本没有注意过我,于是我就耐心地等着,等着。我当时还顾虑你家庭是那样特殊,你父母会不会接受我?这些话现在听了很可笑。是的,太可笑了!你还没有接受我,甚至连我对你的爱都不知道,哪谈得上别的?可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后来你提拔我当了组长,我激动得一连几个晚上都失眠了。我并不是稀罕那个破组长,我激动的是你已经注意上了我,甚至还幻想过你以前就喜欢我。是这个错觉给了我勇气,我不再沉默,我向你一次次暗示我的爱,可是很快我就失望了。你对我根本没那意思,是我太傻了,太天真了。我还不死心,因为还没有人占据你的心,我还有希望。直到后来你和小芬开始谈恋爱,我终于从梦中惊醒了。我觉得自己太可怜了,太可怜了……”萧红梅哭了,赵克勇痛苦地闭上双眼,手掌不住地拍打着额头。萧红梅哭了一阵接着说:“我开始恨你,恨小芬,恨任英。我是最爱你的,任英为什么要把小芬介绍给你?最令我想不到的是你提拔我当组长是把灾难给了我。面对谣言的攻击我的心颤抖了,我不知流了多少泪。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命运为什么要捉弄我这个弱女子……”听到这里赵克勇痛心地说:“是我在你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萧红梅说:“你不用自责,你没有错。后来我也渐渐变麻木了,我甚至尽量说服自己不去恨你们。恨别人是一种精神负担。面对众人的非议、刁难,我每天除了尽力干好工作外就是看小说,我以此来麻醉自己。当你告诉我你已经和焦天堂说好了把我调到东关小学时,我伤心极了,因为那时我才知道你很讨厌我,要不你就不会帮我办调动的。那天晚上我去理发馆把我的披肩发剪成了现在这个发型。女人改变发型意味着重新开始生活,我想和过去告别,我想忘记你。可是到了这里谣言还是笼罩着我,我没有少看别人的白眼。老师们有意无意地和我保持着距离,我孤单极了。更令我痛苦的是我对你的爱并没有因为离开你而消逝,反而变得更强烈了。其实我早知道你调到县里了。我多想见见你,向你倾诉我心中的一切,可是一想到你已经有了妻子,我的激情就冷却了。每当我闲下来的时候就想起了你,一想起你我就想哭。你结婚那天,我流着泪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没有吃一口饭,没有喝一口水。虽然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我也对你不再抱任何幻想了,可这个日子还是强烈地刺激着我,因为我对你的爱没有死去,也不会死去……”萧红梅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她哭着哭着,由于酒性发作竟呕吐起来,一下子把裙子、沙发、地都弄脏了。赵克勇连忙给她捶背,端来水让她漱口。萧红梅吐了一阵后竟醉倒了。赵克勇也头晕得厉害,四肢无力。他强打起精神,用湿毛巾擦净了萧红梅裙子上的脏污,好不容易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他找来拖把和抹布,打了一盆水,把沙发、地上的脏污全部清理干净。忙完这些后,他已经相当难受了。他想离开可腿脚不听使唤,于是就斜靠在沙发上休息。





一会儿,他听见萧红梅迷迷糊糊地在唤他:“克勇,你在吗?过来陪陪我,陪陪我。”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红梅,我在。我欠你的太多了,我这就来陪你。”此时他们两人都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萧红梅迷迷糊糊地说:“我要你抱着我,紧紧抱着我。”赵克勇上了床,掀开了被子,双臂把萧红梅紧紧抱住。萧红梅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嘴角里含着微笑进入了梦乡。一会儿,赵克勇也睡着了。





凌晨四点多,赵克勇酒醒了。他一看萧红梅正熟睡在他的怀里,吓了一大跳,他连忙推开她下了床。他对自己这次越轨非常懊悔。他坐在沙发上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当他肯定了两人并没有发生性关系时,心中稍稍宽慰了一些。他整理了衣装刚要走,又折回来给萧红梅盖好被子,把闹钟上好放在她枕头边。他看着熟睡的萧红梅,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俞源镇党委书记毛书记由于年龄大和身体欠佳而退居二线,他去了县政协。镇长龚全福荣升为镇党委书记。这一年多以来,龚全福绞尽脑汁去取得梁治国的认可。他要给梁治国一个悔过自新重新做人的形象;他要让梁治国知道自己只是不小心犯了那么一点儿错误,而在其它方面他都比别人强。他将“不收礼,不批条子,不徇私情”这约法三章用毛笔写得大大的,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底下给他装饰门面;他大张旗鼓地批判王明楼向他行贿一事;李刚冲动之下放火烧了王明楼的麦子,他毫不含糊地撤了他的职并开除了他的党籍……这些都给他在人民大众中树立起了廉洁奉公刚直不阿的形象。他下硬茬在俞源镇沿公路两边的果园地头修建了所谓解决旱情的蓄水池,这在全县起了一个带头示范作用。其它乡镇在俞源镇的影响下也先后完成了这项工程。陈德联对龚全福大加赞赏。要知道苗世宽在俞源镇时县里修建蓄水池的命令迟迟执行不下去,从这一点上说他就是比苗世宽强。双河县召开苹果艺术节期间,市里的有关领导乘专车视察了双河县的果园,对蓄水池工程很满意,作为这一工程的领头人陈德联受到了领导的褒奖,以后的事实证明这对他的仕途影响很大。陈德联对龚全福心怀感激,在他的提升问题上自然会投下神圣的一票。随着职务的升迁办公室也要搬迁。龚全福离开镇长办公室前从玻璃板底下取出他的“约法三章”,冷笑了一声,把它揉作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龚全福成为俞源镇一把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工作能力差为由罢免了李家湾村党支部书记李江涛,重新任命王明楼为书记。他完成了这一人事变动后立即打电话告诉了苗世宽。这一年多以来王明楼在李家湾可是夹着尾巴做人。为了求得安宁,他不但遇事让三分,而且还经常无偿帮助别人。现在他总算熬出头了,他又成为李家湾的一号人物。












陈德联的侄子陈铭提公安局副局长的事由于人大的反对最终泡汤了。陈德联为了发泄怨气,就让王志贤先把陈铭调到县城。于是王志贤只好把陈铭和城关镇派出所所长潘有谦对调。潘有谦想不通,一气之下跑到县委梁治国那里去告状。梁治国虽然觉得王志贤这种调动很不妥当,可调动的另一方是陈德联的侄子,他不便说什么。梁治国对陈铭的品行早有耳闻,可他又不愿意伤陈德联的面子,所以上次在常委会上就陈铭提副局长一事进行表决时他还是投了赞成票。郝仲恺要卡住陈铭时,他却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他还是不想让陈铭这样一个品行很差的人步步高升,只不过自己使了个金蝉脱壳,把是非的焦点转移到了陈德联的冤家郝仲恺身上。他清楚陈德联对侄子被人大卡住一事很恼火,对自己不出面干预也很有意见。他侄子的这次调动有可能就是他故意做给大家看的。梁治国虽然对陈德联有意见,但是他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和陈德联发生正面冲突。党政一把手如果吵吵闹闹的,那全县的工作还怎么展开?他耐心地劝导潘有谦要以工作为重。他毫无根据地说局里调动他是工作的需要,与陈铭没有任何关系,叫他不要胡思乱想。





从梁治国的办公室出来后,潘有谦对通过正常渠道解决这个问题彻底绝望了。可是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他决心要和王志贤斗下去。正常的手段不行,就来非正常的。他想来想去,干脆给他来个拒不赴任。于是他照常在城关镇派出所上班,办公室被陈铭占了,他就随便闲转着打游击。





王志贤对潘有谦闹情绪早有心理准备。他自己也觉得潘有谦在工作上没有出啥问题就把他调走不太合适。面对潘有谦的一次次质问,他只能以“是工作的需要”这句连鬼也骗不了的话去搪塞。潘有谦不赴任他也没有去理会,他想给上他一段时间让他从心理上去慢慢接受,或许过些日子他就想开了。可是当有人告诉他潘有谦还到梁治国那里告过状,他的态度立刻强硬起来。他下了一道死命令:如果三天之内潘有谦还不赴任,就地免职。潘有谦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理会这道命令。他不相信王志贤真的会免了他这个老公安的职。一位同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三番五次劝他,他却听不进去。





三天过后的一天早上,潘有谦照常去城关镇派出所上班。陈铭在派出所全体会议上宣读了局党委对潘有谦拒不服从工作安排的处理决定:免去潘有谦派出所所长职务,把他降为一名普通公安干警,继续留在城关派出所工作。潘有谦傻了眼。他没有想到王志贤竟这么狠心,一脚就把他给踢死了。他回想自己在公安系统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奋斗了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现在就这么一下完了!更令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并不是因为工作能力差或者工作上的失误而丢掉这个芝麻官的。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份上,潘有谦豁出去了。他破罐子破摔,索性找熟人在医院开了一个月的病假。他都想好了,如果王志贤胆敢开除他的公职,他就把事闹大。他要把他所掌握的王志贤贪污、受贿、勾结地方恶势力等违法乱纪行为全部捅到市里去。王志贤不让他活,他也不让王志贤活安宁。





王志贤不知是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还是清楚自己有把柄握在潘有谦手里,他没有再为难他。潘有谦一个月没上班,他的工资和奖金一分不少地划到了他银行的账户上。病假满了后,潘有谦还是不上班,也没有去所里办理续假手续。他整天除了闲溜达外,就是找人打麻将。他要看一看,就他这样子王志贤会把他怎样。王志贤还是在让着潘有谦。国庆节前夕,王志贤专门派人把局里发放的慰问品送到潘有谦家里。来人还传达了王志贤的话:如果他身体还没有康复就继续休息;如果康复了就快来上班,派出所有许多工作还要他去做。这分明是给潘有谦台阶下。





潘有谦让步了。他清楚把王志贤的事捅到市里去,如果市里真的查起来肯定要牵连许多人。王志贤不把他逼到绝路上,他也不愿意拼个鱼死网破,毕竟他妻儿老小都在双河县,一家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现在王志贤给他台阶下,他再不下这出戏可就不好收场了。国庆节过后,潘有谦闷闷不乐地上班了。












陈铭调到了城关派出所后,很快和薛大毛混熟了,他也就成了“今夜红玫瑰”娱乐中心的常客。这天晚上他闲着没事,又去“今夜红玫瑰”消遣。他远远看见薛大毛正在送三位客人出门。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另外两个能大一些,四十岁左右。陈铭仔细辨认了,一个也不认识。他刚调到县城没几天,认识的人十分有限,可他知道一般人薛大毛不会亲自去送的。陈铭想了想,就止住了脚步躲在了一棵松树后面。等那三个人走了,他从松树后面转出来略带讽刺地和薛大毛打招呼:“薛总,你很忙啊!”薛大毛一看是陈铭,哈哈大笑着迎了上来。两人寒暄了几句就进了“今夜红玫瑰”。





到了包间后,薛大毛要给陈铭叫小姐,陈铭拦住了:“不用了,今天咱哥儿俩随便聊聊。”他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问:“刚才那三个人是谁?是不是挺有来头的?”薛大毛说:“没啥来头。那个年轻的是郝经理,另外两个是他生意上的朋友。”“郝经理?”一个“郝”字触犯了陈铭的神经,他进一步追问:“哪个公司的经理?”薛大毛说:“三水建筑工程公司。他叫郝鹏,他父亲就是人大主任郝仲恺。”陈铭一听郝仲恺的名字两眼直冒火,他想起刚才薛大毛和郝鹏那副亲热的样子,挖苦他说:“薛总真是八面玲珑,和谁都处得来。”薛大毛勉强笑了笑说:“他是我这里的常客,我不得不应付一下。做生意嘛,就是这样。不过我心里有杆秤,谁疏谁亲我分得很清楚。我和他哪比得上咱兄弟俩的关系?”陈铭摇头摆手说:“没事,没事,我是开玩笑的。双河县谁不知道你是我叔父的人?郝仲恺是我叔父的对头,这也是公开的秘密。薛总,敌友你肯定能分清楚的。”薛大毛点着头说:“那是那是。我薛大毛能有今天,全仰仗陈县长的照顾,我能忘本吗?”陈铭品着茶,随便问:“你知道他们谈啥生意?”薛大毛说:“这个我不便打听,不过据我猜测是与建公园有关。”双河县政府拨款二百万要在县城东边建一座公园,这已经被人们议论了好长时间了,陈铭也听说过这事。他问:“郝鹏已经把这个工程弄到手了?”薛大毛说:“我估计是这样的。他弄下工程自己不干,倒个手再转包给其他人。”“这狗杂种,白白就能赚到一笔钱。”陈铭说着两眼直冒火。薛大毛说:“那当然啦。主管城建与交通的杨副县长和他父亲是铁打的关系,这个工程除了他谁能弄到手?这些年他就是在工程转包中吃差价肥起来的。他那个三水建筑工程公司的前身就是县建筑队,是个烂摊子。郝鹏私人接过手也没有啥起色。后来工人都被打发回去了,目前全公司上上下下也就是五、六个人,是个典型的皮包公司。这几年郝鹏接手的工程确实不少,可从来没有见他干过一项,都是顺手转包。”陈铭听了又恨又嫉妒。郝仲恺以群众影响不好卡住了他的脖子,而他的儿子躺在床上大把大把地捞票子,难道群众影响就好?陈铭问薛大毛:“郝鹏来你这里是吃素的还是吃荤的?”这是他们的行话,把只让小姐陪酒、陪跳舞、陪聊天,也就是常说的“三陪”称作吃素的;如果和小姐上床称作吃荤的。薛大毛说:“和他打交道的那一伙人都是些暴发户,来了自然是荤素一起吃。”陈铭一直想报复郝仲恺却苦于没法下手。今天听薛大毛这么一说,他突然想为何不从他儿子这里下手?他狠狠地说:“下次他们来吃荤时你告诉我一声,我把他们给端了。”“哈哈……”薛大毛大笑了一阵说,“兄弟,你要报复郝鹏这个办法可不行,来我这里干这种事的人多的是。”陈铭把眼一瞪说:“别人咋样我不管,他郝鹏这样做就是犯法。怎么,怕影响了你的生意?”薛大毛说:“兄弟把话说到哪里去了?我是为你着想。就算你把他抓回去最多也就是罚点款,那些钱对他们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他又不是国家干部,没有党纪舆论的压力,你折腾半天最终会惹一身骚,惹得别人骂你。如果能给他安个强奸的罪名,那一次就把他整死了。”“强奸?”陈铭想了想说,“这也成,你就让你的小姐告他强奸。”薛大毛说:“我说兄弟,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我这里的小姐就是干那事的,说强奸她们鬼才相信,再说这些女子没有能靠得住事的,到时候一审问还不什么都说了?郝鹏强奸的罪名不但不能成立,反倒把你我都牵连进去了。”陈铭闭上眼睛想整治郝鹏的办法。他突然想起了薛大毛的秘书李佳瑛,眼睛一亮立刻有了主意。他睁开眼睛说:“薛总,有一个人很合适,就是不知道你舍得不?”薛大毛慷慨地说:“只要能替陈县长和兄弟你出这口气,我有啥舍不得的?”陈铭微微一笑:“那我可就直说了,这个人就是你的秘书李­、佳、瑛。”陈铭一字一字说出,两眼直直盯着薛大毛。薛大毛吃了一惊。李佳瑛名义上是他的秘书,而实际上他俩和夫妻差不多,这在双河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现在陈铭想用李佳瑛做诱饵,他不止是舍不得,甚至有些愤怒了。他冷冷地说:“亏你想得出来!佳瑛在造纸厂那边,这边她很少来,咋能干这种事?”“薛总还是舍不得呀!”陈铭笑了笑说,“好了,就算兄弟没说。我自罚一杯酒,算是向薛总赔礼了。”陈铭说着端起酒杯就要喝。薛大毛看陈铭脸色不对,连忙拦住他陪着笑脸说:“兄弟这样我可担当不起。说心里话,佳瑛跟我多年了,对我那可是十二分忠心。让她干这种事,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我良心上过不去。”陈铭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不说了。我和陈县长这口气已经憋了好长时间了,就再多憋些日子也无所谓。”薛大毛明显地感到陈铭在向自己施加压力,而且还把陈德联拉了出来。这可令他犯了愁。说实话,没有陈德联就没有他薛大毛的今天。不但过去,就是现在和将来他都要仰仗这位县长给他保驾护航。难得陈德联能用上他,如果他连一个秘书都舍不得的话,那陈德联知道了会怎样看他?孰轻孰重明摆着的。薛大毛苦思了半天,痛下决心,他豁出去了。他端起一杯酒,一仰脖子一口闷干,慷慨激昂地说:“兄弟,我还是那句话,人不能忘本。为了你和陈县长我豁出去了。你就说具体咋办,我照办就是了。”“哈哈……”陈铭爽朗地笑起来,“薛总是个明白人。其实让我说,女人就是那么回事,我们大老爷儿们不能为了女人而舍弃我们更为宝贵的东西。你说对不对?”薛大毛听陈铭这么说,心里暗暗吃惊,他庆幸自己没有拒绝这事。“那是,那是。”他在一旁随声附和。陈铭说:“李佳瑛是你造纸厂的秘书,不是‘今夜红玫瑰’里的小姐,如果让郝鹏强奸了她,那强奸罪名肯定成立。凭着你和她的关系,万一事办砸了她也不会供出你我的。”听到陈铭要让李佳瑛来真格的,薛大毛是又恨又羞可又不敢拒绝。他找借口说:“郝鹏会那样做吗?他来我这里花钱耍小姐图个痛快,他是不会强迫别人的。难道你想让佳瑛诬陷他?”陈铭阴沉着脸说:“诬陷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去领罪。”薛大毛迷惑不解。陈铭压低了声音把他的计划说给薛大毛听。薛大毛听后满脸慌恐:“这成吗?要不要给陈县长说一声?”陈铭摇摇头严肃地说:“这事只能是你、我还有李秘书知道。”





陈铭走后,薛大毛仔细想着这事。他在双河县也算得上是一位风云人物,可是搞阴谋、设陷阱的事的确还没有干过,更何况这次的猎物是县人大主任的儿子,他感到了紧张。毫无疑问,不管这事成功与否都会影响“今夜红玫瑰”的生意。当然为了陈县长这点儿损失算不了什么。只要陈县长还在位子上,钱总会向他流过来的。他的造纸厂污染大,按照国家规定早就应该关门了,就是因为有陈县长这个厂子还一直生存着。他的厂子生产的纸张质量低价格高,却几乎垄断了双河县的市场,还不是因为陈县长用“保护地方私人企业”这面旗帜给他罩着的结果。“今夜红玫瑰”是他赚钱的工具,也是他和各级领导联络感情的工具。生意兴隆使他成为双河县的利税大户,也给他捞了个政协委员的名号。什么是“政协”他压根儿就不懂。他清楚陈铭不让把这事告诉陈县长的原因,肯定是担心万一失了手真相大白了连累陈县长。是的,任何有风险的事都应该由他们这些小卒子去闯,绝对不能把陈县长推到第一线。郝鹏不知道把多少钱都消费在“今夜红玫瑰”,从这一点来说他对郝鹏还有那么一点儿感情。可是没办法,谁让他是郝仲恺的儿子呢?谁让郝仲恺不长眼一定要和陈县长过不去呢?想到郝仲恺,薛大毛回忆起那天在赵克勇婚礼上他和杨光铭一唱一和来挖苦讽刺他,不由得狠狠说了句:“我也要出这口气。”





薛大毛有一个儿子,正在上中学。前年薛大毛花了几万元的赞助费把儿子送到了西安一所重点中学。他老婆因为李佳瑛经常和他吵架,可最终还是阻止不了。儿子到西安去了,她想与其在这里受气,还不如到西安去照管儿子。她把这个想法对薛大毛一说,薛大毛正巴不得她走,于是就在西安给这娘儿俩买了一套房子。这样他也不用为儿子操心了,他要做的只是每月按时把生活费寄去。老婆儿子一走,再不会有人来烦他,薛大毛和李佳瑛公开同居了。提起李佳瑛,她还是个大学生,所学的专业就是工业企业管理。她从大学毕业后分回县里,可是县办的企业很不景气,又是人满为患,人事局把她空挂了两年不往下分。父母还指望她挣工资供弟弟上大学。她等不下去了,就到薛大毛办的造纸厂去应聘。薛大毛见她人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二话没说就把她录用了,让她担任自己的秘书。李佳瑛不但长得貌美性感,更为主要的是她确实很能干,是薛大毛的得力助手。薛大毛平时就在“今夜红玫瑰”,这里经常来一些领导,需要他来应酬。造纸厂那边全靠李佳瑛给他撑着,除非发生大事他才过去处理,一般他是不用为造纸厂操心的,日常事务李佳瑛都能处理好。





薛大毛回到造纸厂的住所,李佳瑛早已进入了梦乡。他怕吵醒她,自己换了睡衣蹑手蹑脚上了床。他横竖睡不着,又把台灯拧开了。他看着横陈在他身边的这个妩媚动人的玉体,满脑子却臆想着那个圈套的过程:郝鹏和几个人说说笑笑进了红玫瑰;李佳瑛把作了手脚的酒端到了郝鹏嘴边;李佳瑛被郝鹏按倒在床上;陈铭带着两个人不失时机地冲了进去……他犹如万箭穿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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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4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这天晚上,当郝鹏一行三人走进“今夜红玫瑰”时,他根本不会想到一个钓钩早已经在那里等候他多时了。一进大门,迎接他们的是李佳瑛:“原来是郝经理和两位大哥,快请,快请。”见李佳瑛在这里,郝鹏感到意外:“李秘书怎么有空过这边来了?薛总不在?”李佳瑛说:“我是被下放到这里来的。那边最近事很多,我应付不了,只有他亲自出马了。郝经理大驾光临,要不要我告诉他一声让他过来。”郝鹏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就和朋友来随便玩玩,不用打扰他。”李佳瑛边领着他们去包间边问:“郝经理晚饭用过了吗?”郝鹏说:“忙活了半天还没呢,你先给我们哥儿仨准备一桌饭菜。”





其实薛大毛就在红玫瑰。他瞅见郝鹏和上次来的那两个人一起进了门,自己赶忙躲开了。李佳瑛安顿好郝鹏等人后,立刻把情况告诉了薛大毛。薛大毛按照陈铭先前吩咐的,给他打了手机。陈铭正在家里看电视,他接了薛大毛的电话后,冷笑了一声说:“我终于等着你了。”





陈铭往派出所赶去。他边走边想怎样才能做得天衣无缝。虽然他早已经策划好了,可为了不出差错,他还要把整个过程在脑海里再过一遍看有没有漏洞。这晚派出所正好是潘有谦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干警值班。陈铭寻思首先应该把潘有谦支开,这家伙和他不是一条心,而且经验丰富,万一被他看出破绽可就糟了。他到了派出所后,对潘有谦说:“今晚我家有客人,住不开。你就不用值班了,让我来借个方便。”潘有谦乐滋滋地走了。为了不引起年轻干警的注意,陈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他打起了扑克。





在红玫瑰这边,郝鹏等三人已经用完了餐,李佳瑛把他们带到了另外一个包间里。这个包间是一个套间,外间除了一只长沙发和一张茶几外,还有麻将桌和卡拉OK等娱乐设施,里间有一张双人床。李佳瑛让他们稍等一下,自己就出去了。郝鹏等三人拿起麦克风跟着电视上的画面唱起歌来。





李佳瑛带着两名浓妆艳抹的小姐进来了。她对郝鹏说:“郝经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一位姑娘临时有了点麻烦,我已经叫别人去做准备了。要不就先让她俩陪这两位大哥玩,您再多等几分钟。”“没事,没事。”郝鹏回过头对那两人说,“你俩就先去吧,玩个痛快。”那两个人应了声和小姐走了,李佳瑛也跟着出去了,包间里只剩下郝鹏在唱歌。





一会儿,包间的门被推开了。郝鹏抬头一看,是李佳瑛化了妆,换了一身装束站在门口。郝鹏感到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仔细打量着李佳瑛:她描了弯弯两道柳叶眉,厚厚的嘴唇上涂着淡红色的唇膏,那脸不知道打过粉没有,总之看上去白嫩细腻。她裸露的双臂抱在一起放到胸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捏着胳膊上富有弹性的肌肉。一件薄得像纱一样的淡黄色超短连衣裙紧紧裹在她身上。透过裙子,郝鹏可以看见她优美的肌肤和粉红色的胸罩和内裤。那诱人的双乳高高耸起,那滚圆的丰臀刚好被连衣裙遮住,而裙边被房间的暖风吹得一动一动的,引诱人去探索那个秘密地带。再往下看是裸露的双腿,匀称得像两根白玉柱一样,支撑着这个迷人的玉体。郝鹏惊呆了,嘴巴张开半天合不上。虽然他整天花天酒地玩女人,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令他心动的女人,他立刻感到有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李佳瑛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郝经理,我担心你耐不住寂寞就先来陪你一会儿。”“噢!噢!”郝鹏这个玩女人的老手竟然也惊慌失措起来。他隐约感觉到李佳瑛双乳前倾往他身上蹭,就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把李佳瑛往怀里拉。李佳瑛却推开了他,她拿起酒瓶一边倒酒一边说:“郝经理,我可把话说清楚了,我只是来陪你吃素的,你可不要对我动荤。”郝鹏突然醒悟过来了,眼前这人不是一般的小姐,她是薛大毛的人。他嘴上却故意说:“怎么,李秘书看不起我郝某人?”李佳瑛说:“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害怕薛总知道了,我会没命的。”“哈哈……,”郝鹏仰天大笑,“不用怕,薛大毛没有那么厉害。”李佳瑛趁郝鹏仰起头的机会把夹在手指缝里的药粉丢进了他的酒杯,又轻轻摇了摇。她端起酒杯送到他嘴边:“朋友妻不可欺。郝经理,罚你喝酒。”“噢!该罚,该罚。”郝鹏用嘴接着酒杯一饮而尽,说,“李秘书,罚酒我喝了,我保证对你不动荤。”李佳瑛微微一笑,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腰。李佳瑛半躺在郝鹏怀里,两人共用一只麦克风唱起来。李佳瑛的酥胸正顶在郝鹏的胸脯上,一阵阵香气喷得他神魂颠倒。郝鹏干脆把她抱起来放在双腿上。李佳瑛没有反抗,反而用一只胳膊勾住了郝鹏的脖子,把双乳摆在他眼前。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李佳瑛估计药力发作了,她对郝鹏说:“咱俩去跳支曲子。”李佳瑛两只胳膊勾着郝鹏的脖子,郝鹏双手放在李佳瑛的臀部,使劲儿把她往自己跟前拉。他俩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随着乐曲的节奏摇晃着。郝鹏浑身燥热,心似乎已经弹到喉咙口了。一支曲终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不由分说抱起李佳瑛就往里间走。李佳瑛厉声问:“郝经理,你要干什么?”郝鹏什么废话也没有,他把她摆放在床上,就去扒她的连衣裙。李佳瑛双手护在胸前苦苦哀求起来:“不要这样!郝经理,我求你了,薛总知道了咋办呀?”郝鹏随口说:“你不用怕,薛大毛不要你了我要,你来我公司给我当秘书。”他说着已经扒下了李佳瑛的连衣裙。“你这是强奸!郝经理,这是犯法的。”李佳瑛声音很大却没有怎么反抗。郝鹏说:“我今晚就犯一回法。这地方是干啥的你比我清楚,没有人救你的。”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李佳瑛的衣服扒光了。看着这诱人的玉体,郝鹏什么也不顾了,他扑上去重重地压在了上面。“强奸啊!救我!”李佳瑛任凭郝鹏折腾,嘴上却不停地喊着。





这时门突然被撞开了,陈铭和一名干警冲了进来:“不许动!”郝鹏回头一看,一把乌黑的手枪正对着他,他脸色“唰”地变白了。李佳瑛慌忙去穿衣服。她的连衣裙已经被郝鹏给撕扯了,她只好用床单裹住身子,哭着骂郝鹏:“你不是人!你是禽兽!你是畜牲!”陈铭冷笑一声说:“原来是你呀!不好意思,跟我们走一趟。”郝鹏又恼又羞,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件一件穿他的衣服。等他穿好了,陈铭使了个眼色,那个年轻干警走上前去“咔嚓”给他戴上了手铐。陈铭对李佳瑛说:“你去换件衣服,跟我们回去录口供。”陈铭把郝鹏和李佳瑛带回派出所后,立即给王志贤打了个电话。王志贤听了陈铭的汇报,让他现在把人带到公安局去,自己马上就赶到,他要亲自审讯郝鹏。





整个审讯过程进行得很顺利,郝鹏痛快地招供了,和李佳瑛的口供完全一致,只是他再三强调自己喝醉了酒,强奸是酒后失态。审讯完毕后,陈铭仔细看着笔录,又想出了一个主意:“王局,我们抓了郝人大的儿子,这次肯定是要和他拼一火了。我建议立即把受害人带到医院去做检查,让医院给我们出个诊断证明,这样人证物证俱在,就不怕郝鹏以后翻供了。”王志贤想了想,给县医院副院长唐昆的家里打了个电话,以公安局的名义让医院对被害人立即作身体检查。唐昆以前是城关镇医院院长。去年城关镇医院和县医院合并了,他调进了县医院任副院长,而院长由卫生局副局长姚淑珍亲自兼任。姚淑珍的办公室在卫生局,她几乎不过问院里的事,所以唐昆成了县医院实际上的一把手。唐昆对公检法的人本来就没有好感,他睡眼朦胧没好气地说:“王局长,有啥要紧的事等不到天亮?现在我到哪里给你找人去?”王志贤严肃地说:“这是一个刑事案子,被害人的身体检查结果对我们案子关系重大。如果错过了取证时间,以后可就麻烦了。唐院长,你掂量着。”





天亮前,李佳瑛的诊断证明被送到了王志贤的办公室。王志贤看着诊断结果,哈哈大笑起来:“陈铭,你立了一功,改天我专门为你摆上一桌。这次我看郝人大怎么收场?”陈铭冷笑了一声说:“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王志贤不解地说:“你说郝鹏这家伙胆子咋这么大?到红玫瑰耍耍小姐就行了,怎么打起了李秘书的主意?这个人可是薛大毛的心头肉,薛大毛此刻不知是啥滋味?”陈铭说:“这家伙是鬼迷心窍。对了,王局,我看这事也不要太声张。薛经理是自己人,传开了他面子上不好看。”王志贤说:“纸里是包不住火的,特别是这种事最容易传开,不过我们尽量把消息封锁住。”





上午上班后,郝仲恺刚泡好了一杯铁观音茶在慢慢品着,电话铃响了。他一只手端着茶杯,一只手拿起电话接听。听着听着,他脸色大变,手脚都颤抖起来了,铁观音茶也撒了一桌子。这电话是王志贤打来的。他依法向郝仲恺通知了郝鹏被刑事拘留的原因,并告诉他郝鹏在看守所他会照顾好的,请郝仲恺放心。原来今天一大早,王志贤先把昨晚发生的事电话告诉了陈德联。陈德联一听大喜,他让王志贤尽早告诉郝仲恺,先刺激刺激他,看他会有什么动作。反正郝鹏强奸案已经是人赃俱获证据确凿,还怕他翻案不成?郝仲恺接完王志贤的电话后,瘫倒在了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把秘书叫进来低声吩咐了一番。秘书点了点头,匆匆忙忙地走了。郝仲恺焦灼不安地在办公室转来转去。他刚拿起电话要给杨光铭拨,想了想又放下了。看着桌子上的茶水,他取来了抹布想擦擦,结果一不小心把茶杯给掀翻了,茶水茶叶满桌子都是。他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扔,拿起茶杯狠狠地甩在地上。随着“啪”地一声响,茶杯被摔得粉碎。郝仲恺长叹一口气,无力地倒在了椅子上。





一个多小时后秘书回来了,他向郝仲恺汇报了郝鹏的情况及公安局的笔录:郝鹏在看守所王志贤特别照顾他,没有受任何委屈,可是昨晚审讯的结果对郝鹏很不利。根据笔录看郝鹏对强奸李佳瑛供认不讳,只不过再三强调是酒后失态,而李佳瑛的证词是郝鹏当晚确实喝过酒,但并没有喝醉。郝仲恺挥了挥手,秘书出去了。他闭上了眼睛思考着这件可怕的事。如果儿子强奸的罪名真的成立,那最少也要判三年有期徒刑,而只要被判刑,儿子的历史就有了污点,莫说三年了,就是三个月也把他的前途给毁了。“这个畜牲平时不检点自己,和一些狐朋狗友瞎折腾,现在终于折腾出事来了。”郝仲恺愤愤地骂着。





这时电话铃响了,他没有理会。那边打电话的人也很执着,铃声一直响个不停。郝仲恺实在不耐烦了,拿起了电话厉声问:“谁呀?”“是郝主任吗?我是杨光铭。”郝仲恺正想打电话过去找杨光铭商量对策,没想到他倒先打过来了。他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是杨县长啊!你太及时了,我正想找你呢。噢,对不起,我刚才心情不好。”杨光铭说:“自己人客气啥呢?小鹏的事我都知道了。”“你都知道啦!咋这么快?”郝仲恺吃了一惊,心里嘀咕着:难道已经满城风雨了?杨光铭没有回答,反过来问他:“你现在打算咋办?”郝仲恺哭丧着脸说:“我也被弄得六神无主,正想找你商量呢!”杨光铭给他出主意说:“你先要把受害人稳住。如果她不上告,其它的事就好办了。你知道她是谁吗?”“稳住受害人?”郝仲恺皱了皱眉头,“对对对,你说得对,我咋就把这一茬儿给忘了。噢,她是……让我想一想。”他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我记不起来了。王局长刚才给我说过,我只想着小鹏的事咋办,没有留心她的名字。我回头打电话问王局长。”杨光铭说:“你问清楚后直接去找她,让她开个价。只要她不上告,钱多少都无所谓。这边摆平了,公安局那里我们让张书记给说去。王志贤不给你我的面子,张书记的面子他不会不给的。”杨光铭说的张书记指的是政法委书记张朝海。这一番话使郝仲恺茅塞顿开,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笑容:“对,从根源下手,根本解决了,公安局那边王志贤也不好推托。杨县长,你这办法真是妙极了。人在事中迷啊!我一大早被这事弄得头昏脑胀的,经你这么一点拨,我思路清晰了。”





郝仲恺立即向王志贤打听受害者的姓名。当他知道受害者是薛大毛的秘书时,刚舒展开的愁眉又紧紧锁在了一起。





晚上,郝仲恺的夫人巩美英提着一些营养品到“今夜红玫瑰”去找李佳瑛。到了那里一打听,才知李佳瑛根本没在。经人指点,她又跑到造纸厂李佳瑛的住处去找。





她敲了敲门,心里嘀咕着:千万别再扑个空。不到一分钟门开了,开门的正是李佳瑛。她双眼红肿,显然刚才大哭了一场。巩美英先自我介绍了一番。李佳瑛表情冷漠,但还是让她进了门。巩美英说了几句应酬的话后,转入了正题:“姑娘,我的来意你可能都猜着了,我就不用拐弯抹角了。昨天晚上,我家小鹏酒后失态冒犯了你。我今晚来你这里,一方面是向你赔礼道歉,另一方面是想和你作个交易。”李佳瑛故作惊讶:“作交易?什么意思?”巩美英笑了笑说:“你真的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其实发生这种事也不能全怪小鹏一个人。红玫瑰是个啥地方谁不清楚?唉!事到如今也不说这些了,活该我家小鹏倒霉。你随便开个价,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佳瑛冷笑了两声:“你是想用钱来收买我?”巩美英愣了愣,说:“话不能这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把我家小鹏送进去给你也挽回不了什么,再说还不知道谁强奸谁呢?不如按我说的去做,你还可以得到一笔补偿金。”李佳瑛火气上来了,两眼直盯着巩美英冷冷地说:“我要是不答应呢?”“姑娘这可就犯傻了。”巩美英威胁她说,“有句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一家都在县城工作,你也要在县城继续生活下去,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把事做得那么难看。”李佳瑛“霍”地站起来,手指着大门厉声说:“你敢威胁我?你给我出去!滚出去!”巩美英气得脸色苍白,她拎起她的东西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她又转身给李佳瑛扔了一句:“别不识好歹,咱们走着瞧。”李佳瑛“啪”地碰上了门,倒在沙发上大哭起来。薛大毛从里间里走出来了。他坐在了李佳瑛身边,把她拉到怀里给她擦眼泪:“不用怕,有陈县长在我们谁都不怕。再坚持几天就大功告成了。”





巩美英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把她提的那一包营养品往地上一摔,大骂起李佳瑛来。郝仲恺看她把事弄砸了,埋怨了她几句,结果他却成了巩美英的出气筒。巩美英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那个骚狐狸精明明是勾引小鹏的,你还要我带着营养品去求她?她是啥货色?我是什么人?你还是人大主任,你叫我这么做你就不怕传出去丢你的人……”郝仲恺被她大吵大闹弄烦了,干脆溜达到杨光铭家里去了。





杨光铭听了郝仲恺的讲述后,埋怨说:“我给你说让你亲自去。美英那脾气你是知道的,她去肯定把事弄砸了。李佳瑛这条路一堵死,张书记的话也不好说了,这样一来咱们就很被动了。”郝仲恺懊悔地说:“原先我想亲自去,可又一想我是人大主任,拿钱去收买受害者,这传出去了影响太坏,再说女人之间这些话好说,谁料到美英就……”他摇着头连声叹气。杨光铭的夫人是医生,就在县医院上班。她在一旁插嘴说:“你们觉得这事怪不怪?据说小鹏被抓到公安局后立刻就承认了,王志贤还要求我们院里连夜对受害人做身体检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名堂?”郝仲恺说:“这个王志贤向我解释过。他说害怕冤枉了小鹏,为了谨慎起见才这样做的。”杨光铭说:“小鹏都已经承认了,还什么冤枉不冤枉的?难道有人刑讯逼供了?”郝仲恺说:“没有没有。我的秘书上午见过小鹏,他好好的,王志贤对他还特别照顾。”杨光铭“哼”了一声说:“猫哭耗子。唉!事到如今只有指望张书记救小鹏了。”





郝鹏强奸案发生后的第二天,潘有谦知道后觉得很蹊跷。陈铭昨天晚上主动代替他值班,结果偏偏就发生了这事;本来凭着郝鹏的特殊身份,被抓住后一般是先放一放,而王志贤在郝鹏供认不讳的情况下连夜对李佳瑛做身体检查,真实意图好像就是为了使郝鹏的强奸案铁证如山。陈铭是陈德联的侄子,王志贤也是陈德联的人,李佳瑛是薛大毛的姘头,薛大毛和陈德联的关系那更是不用说。这个强奸案从发生到审讯定性全都和陈德联的人有关,这是巧合吗?郝仲恺和陈德联是冤家,他前一段时间又把陈铭给卡住了,这会不会是陈德联搞的阴谋报复郝仲恺呢?潘有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专门到陈铭的邻居跟前打听了一下,看陈铭家里昨晚是不是有客人。他问了两个人,结果都说没有看见。他没敢再多问几个人,他担心问多了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弄不好暴露了自己而惹麻烦。本来这个案子与他没有任何干系,而且他也不敢断定这就是一场阴谋,可是他对王志贤撤他的职一直耿耿于怀,对陈铭这么个素质低下的人成为自己的上司一百个不服气。不管怎么样,这塘水他要搅一搅了。





案发后的第三天上午九点多,潘有谦穿上便装从派出所溜了出来。他走到街道的电话亭旁,向周围看了看,没有发现熟人,立刻钻了进去。他拿起话筒,定了定神,一个匿名电话打到了郝仲恺的办公室:“郝主任,我知道郝鹏强奸案的内幕。这是一个阴谋,是陈德联一伙专门设的圈套整你的,你要当心。”还没等郝仲恺反应过来,他就挂断了。他从电话亭里钻出来,不慌不忙地返回所里。他边走边想:让这些疯狗们去咬吧,咬得越凶越好。





郝仲恺接完匿名电话后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亲自跑到杨光铭的办公室向他说这事。杨光铭想了想说:“我们留个神就行了,先别声张。这是不是圈套李佳瑛最清楚,把她的嘴撬开了,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他俩商量了一阵,决定请政法委书记张朝海出面让公安局重新审查这个案子,特别是要加强对受害人李佳瑛的审讯。他俩不敢对张朝海明说这案子有可能是陈德联设的圈套,那是担心张朝海不愿意得罪陈德联而找借口推辞,只是说李佳瑛有可能勾引了郝鹏,让他干预一下,不要把郝鹏判刑。












这两天王志贤仔细想了这个案子,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头。他打电话问薛大毛,薛大毛说当时他在造纸厂,对红玫瑰发生的事不清楚。更令王志贤感到疑惑的是薛大毛对李佳瑛被强奸并没有表现出有多愤怒,他好像不愿意谈起这事,这种态度和他的性格不太吻合。王志贤把他的疑虑告诉了陈德联。陈德联不以为然:“志贤,你多虑了。郝鹏强奸案是铁证如山,郝人大还能翻了天?我们打击郝人大在此一举。你按照司法程序立即向检察院提请批准逮捕,我倒要看看郝人大还有啥招?”王志贤在陈德联的授意下,当天下午就写了提请批准逮捕书,连同案卷材料、证据一并移交检察院。





几天后结果出来了,检察院没有批准逮捕郝鹏。郝仲恺知道后立即来公安局给郝鹏办了取保候审,郝鹏暂时被放了出来。原来张朝海还没有来得及给王志贤打招呼,王志贤的申请批捕书已经到了检察院,张朝海立即指示检察院不要批准。





陈德联听了王志贤的汇报后多少有点儿意外:“这么个铁板上钉钉的案子都没有批捕,检察院也太胆大了!”王志贤说:“张书记在帮郝人大。他也给我打电话了,要我着重查一下李佳瑛有没有勾引郝鹏。是不是他们已经掌握到什么证据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看还是把陈铭和薛大毛问清楚,他俩到底有没有做手脚?如果没有的话咱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跟检察院和张书记拼下去,我立刻要求检察院复议,再不行提请市检察院复核。”陈德联说:“我问过陈铭了,他说他是接到报警后才去的,根本没他的事。”王志贤说:“他能背着你做肯定不会轻易承认的。”陈德联一愣。王志贤接着说:“据我对陈铭的了解,他的胆子确实不小,最近又时刻想着报复郝人大。我们还是小心为妙。”陈德联想了想说:“今天晚上我把他俩叫到我家里谈一谈,你也来。”





晚上在陈德联家里,陈铭、薛大毛和王志贤先后都到齐了。王志贤告诉陈铭和薛大毛案子被检察院退回来了,又再三说明了利害关系。他俩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在陈德联的一再追问下,陈铭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陈德联气得脸色发青,他站起来指着陈铭的鼻子大发雷霆:“胆子太大了!胆子太大了!这么大的事不和我商量就敢做?小小年纪,来县城才几天,根本就不清楚官场斗争的复杂性,你胡折腾啥?郝仲恺是那么容易整的吗?告诉你,要不是志贤心细咱们全都完蛋了。”陈铭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大气也不敢出。薛大毛替陈铭辩解说:“陈铭不告诉你也是担心万一事弄砸了连累你。”陈德联把眼一瞪:“你们这样把事弄砸了我就能脱得了干系?愚蠢!”王志贤说:“陈县长,已经到了这份上了,责怪陈铭也没有用,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吧。”陈德联坐了下来,取出了一支烟,陈铭连忙给他点上火。王志贤说:“在公安局我也不能一手遮天。根据检察院的批示,下来要着重对李佳瑛进行审讯。咱们这些人的命运可都掌握在她手里了。”陈铭说:“只要她一口咬定是郝鹏强奸了她,那咱们就没事了。如果她挺不住……”王志贤打断他的话问薛大毛:“李佳瑛这几天咋样?”薛大毛摇摇头说:“不咋样。”王志贤说:“下来要着重对她审讯,她所承受的压力还会更大。我担心她承受不住了会说出真相。大毛,这可看你的了,要经常给她打气,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松口。”薛大毛连连点头。陈德联对薛大毛说:“你一定要做好李佳瑛的工作。她不能对别人说出内幕,也不能让别人从她那里看出这里面有名堂。这一点上不允许有任何差错……”四个人一直谈到深夜,最后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李佳瑛身上。





由于有了检察院的批示和政法委书记张朝海的叮嘱,公安局着重对李佳瑛进行审讯。问的问题很简单,归根结蒂就是她到底有没有勾引郝鹏?尽管李佳瑛一再坚持她没有勾引,是郝鹏强奸了她,但公安局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这几天每天早上都把她传去,晚上再放回来。在公安局,她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认真反省,隔上几个小时就有人来审问,只要她还是那句话,又得接着反省。王志贤表面上采取了回避,可私下里一直关注着李佳瑛的一举一动。他叮嘱手下在审讯过程中不能对李佳瑛采取违反政策的手段,毕竟从目前看李佳瑛是受害者,是法律保护的对象。有了王志贤的关照,李佳瑛才没有受皮肉之苦。





经过几天精神上肉体上的双重折磨,李佳瑛确实撑不住了,王志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天张朝海又给他打来电话,暗示他按照卖淫嫖娼去处理,那样的话郝鹏只是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最多拘留十五天就可以了事,而且按照《条例》的规定,对李佳瑛也要做出相应处罚。王志贤左思右想没有啥好办法,只好去找陈德联商量对策。陈德联斩钉截铁地说:“事到如今,只有把这个案子捅到社会上去,让人民大众都知道强奸犯逍遥法外,受害人却在经受着折磨。我们借助舆论给郝人大以沉重打击。”王志贤说:“这样李佳瑛被人强奸就公之于众了,对她以后的生活……再说薛大毛会答应吗?”陈德联摆了摆手说:“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打败郝人大在此一举。你按我说的去做,我给薛大毛解释。”





这件案子发生后,由于牵扯到的人身份比较特殊,消息一直封锁着,县城的平民百姓知道内情的没有几个。现在经王志贤这么一宣扬,一时间舆论哗然,人们纷纷谴责郝仲恺父子。这样一来郝仲恺一伙很被动。张朝海把电话打到了王志贤的办公室,指责他没有做好保密工作,要他立即去查是谁把这个案子捅出去的,查出来要严肃处理。王志贤对张朝海这么指手划脚早已心怀不满,他冷冷地说:“张书记,一开始我就给下面人叮咛过了,至于是谁捅出去的我没法查,这没有法律依据。我也正要向你请示,现在我这里承受的压力很大,对李佳瑛的审讯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张朝海很生气:“那你看着办。”他“啪”地把电话挂了。王志贤放下电话,嘴里嘀咕着:“算个啥东西!”他和陈德联通过电话后,马上下令:“立即结束对李佳瑛的审讯,案卷重新整理移交检察院提请复议。”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李佳瑛已经是心力交瘁。在审讯她的这几天,她强给自己打气,硬撑着去熬这可怕的日子。现在审讯终于结束了,她心里绷着的弦也松开了,她回到造纸厂后很快就病倒了。薛大毛请来医生给她检查了一下,除了有点儿发烧外也没有什么大病,主要是人被折磨倒了,服几天药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薛大毛亲自给李佳瑛做饭、喂药,把她伺候得很周到,而李佳瑛这时已经是心灰意冷。现在县城几乎人人都知道她被郝鹏强奸了,再过一段时间也许就会传遍整个双河县,她觉得已经没有脸见人了。她不想再在双河县这个养育她的故乡继续呆下去了,她决心要离开这里。





这天她把她的想法对薛大毛说了,薛大毛吃了一惊,他极力挽留李佳瑛:“你不要走!你是为了我才成这个样子的,我要报答你。你就留在我身边,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红玫瑰、造纸厂,这么大的家业都是咱俩的。你留下来继续管造纸厂,等我们赚够了钱,我俩一起离开这里。”李佳瑛苦笑着说:“我没有这个福分了,我想我是走定了。你要是还念咱俩这几年的感情的话,你给我五万元。”薛大毛一脸惊恐:“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你心疼了,是不是?那就算我借你的,我给你打个借条。”李佳瑛眼泪流了下来,“我要这些钱,一部分留给我的父母,一部分带在身边。我一个弱女子到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一时找不到工作,总不至于让我沿街乞讨吧!”薛大毛哭丧着脸说:“佳瑛,不是我舍不得钱,而是我舍不得你走呀!”李佳瑛淡淡地说:“事到如今我非走不可了。”薛大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突然他抱着李佳瑛“呜呜”哭起来。





李佳瑛拿到了五万元后回了一趟家,给父母留了四万元,自己带着一万元离开了双河县。她临走前没有来向薛大毛辞行,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去啥地方。





得知李佳瑛已经走了的消息后,薛大毛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躺在床上回忆起和李佳瑛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心里顿生伤感。他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镜框,那里面是李佳瑛在夏季拍的一张单人照。他清楚地记得这张照片是李佳瑛刚给他当秘书不久,他背着老婆带她到外面游玩时他给拍的。拍这张照片的那天晚上,他俩第一次发生了关系。正是为了纪念这个日子,他才给它做了镜框,把它放在了床头柜上。他仔细端详着这张照片:她眉梢嘴角挂着温馨的笑,一双明亮的大眸子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她上身穿淡黄色紧身短袖衫,下身穿淡蓝色牛仔短裤。那诱人的女性性征凸现得那么完美,一双令他难以不动心的玉腿和匀称的躯体所呈现出的线条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灵。更令他激动不已的是那个销魂的夜晚,她可怜得就像一只羔羊,在他的猛烈攻击下束手就擒……如今,这一切都已经在一场肮脏交易中受到了玷污。是他亲自用沾满污泥的双手毁了他自己这块最美的玉。他痛心了,他发狂了,他把镜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抱着枕头哭了起来。





李佳瑛的出走让陈德联等人去掉了一块心病,他们再不用担心什么了,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和郝仲恺干一场。陈德联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郝鹏送到劳改场里去。





郝仲恺眼睁睁地看着王志贤把案子再次移交检察院提请复议。王志贤还扬言如果检察院再敢退回就到市检察院请求复核。更令他沮丧的是张朝海不像以前那样热心了,他找了几次他都是找借口推辞。如果没有了张朝海帮忙,检察院复议后肯定要批捕郝鹏,那么郝鹏离劳改场又近了一步。原来张朝海渐渐意识到了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这是陈德联和郝仲恺之间一次真正的较量。王志贤绝对不可能是为了伸张正义而不听他的话,肯定是陈德联在后面指使他这么做。他不想因此得罪陈德联,更不愿意把自己卷入到这场斗争中去。





这天晚上,正当郝仲恺老两口心急如焚的时候,杨光铭来了。他已经打听到了检察院决定批捕郝鹏,就赶紧来告诉郝仲恺。这消息像一枚重磅炸弹,炸得郝仲恺老泪纵横,炸得巩美英几乎晕过去。杨光铭看这老两口只是哭闹,着急地说:“老郝、美英,事到如今光哭顶啥用?我估计明天早上王志贤就会提着手铐来见你的。如果小鹏再进去肯定就出不来了,我们应该赶快想对策。”巩美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光铭呀,你快救救小鹏!他可是你看着长大的……”郝仲恺已经彻底绝望了。他知道检察院一批捕,根据案子的情况,郝鹏被判刑只是迟早的事。杨光铭说:“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办法,你们看咋样?让小鹏今晚就走。”郝仲恺和巩美英听了目瞪口呆。巩美英说:“那样会不会把事闹大了?”杨光铭说:“这是目前能救小鹏的唯一办法。派人把他连夜送出去,让他在外面躲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郝仲恺说:“小鹏现在办的是取保候审,他一走我这个保人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杨光铭说:“这个我考虑过了。明天一早你去找梁书记请罪,你就说小鹏今晚偷偷跑了,事前你并不知道。上次陈铭提副局长的事你做了他的替罪羊,我想这次他会帮你的。”郝仲恺恍然大悟:“好,那马上送小鹏走。美英,你快去叫小鹏准备,钱要带多。”





第二天上午刚上班,郝仲恺来到梁治国的办公室。他一进门就哭丧着脸说:“梁书记,我犯错误了,请你处分我。”梁治国问:“是小鹏的事?”郝仲恺吃了一惊,心想:难道王志贤已经给梁书记汇报了?原来王志贤得到了检察院的批捕令后去抓郝鹏,结果扑了个空。陈德联对他说既然保人是人大主任,只有给梁书记汇报了。郝仲恺继续哭丧着脸说:“梁书记,我前几天把他保出来,谁知这个畜牲昨晚不见了。你看这……唉!都怪我没有看好他。梁书记,我是来向你请罪的。”梁治国示意郝仲恺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说:“老郝,小鹏跑了我不怪你。他自己长着腿,你不可能把他拴在身边。你不用担心,刚才我和王局长都谈过了。至于这个案子嘛,我会给有关部门打招呼的,要他们冷处理。”郝仲恺听了激动得差点儿流出了眼泪:“梁书记,我就知道你会拉我父子一把的。”梁治国摆出一副长者慈爱的神态说:“唉!总不能让小鹏为了这么点小事去坐牢吧。你说呢?”“是啊是啊。”郝仲恺意识到话说得不恰当,又补充说:“小儿不争气,让梁书记费心了。”“可是我要批评你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梁治国突然变得非常严肃,“本来是个小案子,现在却弄得满城风雨。你上街去听听,人人都在议论,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这已经极大地损害了我们这些党员干部在人民心中的形象。老郝,你是咋搞的嘛?”郝仲恺觉得很委屈:“我也是想尽一切办法不要把这事传出去,可公安局那边……”梁治国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总之,事态发展到今天你是有责任的。你忽视了一点,我们的子女犯了法,那影响是很大的,我们一定要处理好,因为人民群众关注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你提前和公检法的同志通通气,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嘛!”郝仲恺听出来了,梁治国认为这么个小案子弄得满城风雨是他没有和公检法协调好。他满肚子的委屈实在憋不住了,终于鼓起勇气说:“梁书记,有人公报私仇,利用这个案子报复我,王志贤身后有一双黑手一直操纵着他。事态发展成这样,就是这双黑手操纵的结果。”梁治国又摆摆手说:“不要听信那些小道消息。领导班子要团结,这样才有利于我们的工作。你和陈县长之间是有些误会。”郝仲恺沉默不语。梁治国接着说:“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请你俩到我家吃顿饭,大家坐在一起随便聊聊,沟通沟通。老郝,你赏不赏脸啊?”郝仲恺凄然一笑说:“梁书记说到哪里去了,你请客我能不去吗?”





送走了郝仲恺后,梁治国又给陈德联打了个电话,陈德联也是满口答应。梁治国放下电话后,摇了摇头。其实梁治国和郝仲恺一样,虽然不知道这个案子是陈铭一手导演的,但是他心里也明白陈德联在利用这个案子报复郝仲恺。为了化解矛盾息事宁人,维护领导班子的团结,他打算给他们两人调解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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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41: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陈德联和郝仲恺的这场斗争,由于梁治国出面干预,陈德联没有达到把郝鹏送进劳改场的目的,但搞臭了郝仲恺父子的名声,逼得郝鹏离家出走,结果算差强人意。这天晚上,陈德联和陈铭、王志贤、薛大毛四个人在“今夜红玫瑰”摆宴庆功。





陈德联举起酒杯说:“为我们转危为安,打败郝人大干杯。”“干杯!”其他人纷纷举起酒杯。陈德联放下酒杯后颇有感慨地说:“说句心里话,我们这次虽然打击了郝人大父子,出了这口恶气,可是太危险了。那天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我确实是忧心忡忡啊!”他把目光转向了陈铭和薛大毛,“如果这件事真的败露了,你俩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吗?”陈铭和薛大毛面面相觑。陈德联说:“我给你们说,首先可以肯定陈铭的所长保不住了,志贤也要负领导责任,大毛和李秘书绝对脱不了干系。陈铭是我的侄子,众人会怎么说?我立刻就会陷入很被动的境地。那时候郝人大再乘胜追击,他如果向梁书记提出整顿红玫瑰,我就是想帮也不好开口了。”陈铭和薛大毛听了惊骇不已。王志贤说:“不是陈县长吓唬你俩,确实就是这么危险。”陈德联正色说:“陈铭,我再次警告你,你今后就安心当你的所长,不要打着我的旗号瞎折腾。年轻娃娃懂个啥?想在官场上斗,哼,你还嫩者呢!” 陈铭唯唯诺诺,一个劲儿地点头。陈德联接着说:“这次要不是李秘书在关键的时候硬撑着,我们都死定了。”王志贤说:“是啊是啊,这次多亏了李秘书。哎,大毛,你有她的消息吗?”薛大毛无力地摇了摇头。王志贤安慰他说:“走就走了,不要那么丧气。她不走不但要受到很大的压力,我们这些人也是提心吊胆的。那几天连着审讯她,你不知道我有多紧张,我真担心万一她撑不住把事情抖了出去。我们局里的那帮蠢货不知道这是咱们在和郝人大斗,他们按照张书记的指示一定要让李秘书承认是她勾引了郝鹏,那样的话性质就变了。”薛大毛说:“佳瑛确实快撑不住了,她差点儿都想承认是她想敲诈郝鹏的钱故意勾引他的,我把她劝住了。我想那样郝鹏就没罪了,我们不就白忙活了吗?”王志贤瞪着眼睛说:“哪有那么简单?谁不知道李秘书和你的关系?没有人会相信她缺钱花。如果她这么一松口,人家肯定会继续查下去的。一步走错,全盘皆负啊!”陈德联也瞪着眼说:“看看,这多危险!”王志贤看气氛有些紧张,忙说:“好在有惊无险。来,喝酒喝酒。”他举起酒杯邀酒。四个人一边吃喝一边聊。其他三个人轮番给陈德联敬酒,陈德联已经带有三分醉意。他对薛大毛说:“你有空到李秘书家里去看看她父母,在经济上给补偿补偿。”薛大毛说:“这还用陈县长费心吗?我会照顾好她家里的。”王志贤半认真半调侃薛大毛说:“你重情义,旧情难忘啊!”薛大毛难为情地笑了笑。陈德联说:“我这个人也很重义气。谁帮过我,哪怕是滴水之恩,我都会记住都会报答的。六八年,那时我二十几岁,还没有成家,在县手工业社工作。那年‘文化大革命’刚波及全国,也正是群情激昂的时候,这一派打那一派,那一派打这一派,热闹得不得了。我在手工业社是抡大铁锤的,锻炼了一身好力气,搞武斗我是天不怕地不怕,总是冲在最前面。有一次武斗中我的右小腿被打骨折了,我的伙伴也被打散了,我一个人躺在了街道没人管。后来一位和我素不相识的农民看见了我,他把我背回他家里去。他一家人对我很热情,给我请来了医生,把断了的骨头给我接上。这件事过去多年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前几年,他儿子从部队上转业回来,人事局一直给挂着不安排工作,他来找我了,我二话没说一个电话就把这事给摆平了。我经常告诫自己,人不管活到啥份上都不能忘恩负义。这些年我当着这个芝麻官,我的亲戚、朋友,我给他们没少办过事,他们没人敢说我一个‘不’字。”王志贤说:“我知道陈县长够义气、够朋友,我早就说过我王志贤跟定你了。”陈德联说:“那晚在梁书记家里,梁书记听信了郝人大的一套鬼话,对我说红玫瑰应该收敛收敛,什么刚发生了这事,群众议论纷纷。我毫不客气地把他顶回去了。收敛什么?群众在纷纷议论什么?群众不是议论红玫瑰里面有小姐,他们在议论强奸犯为什么至今仍然逍遥法外!这纯粹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嘛……”王志贤插嘴说:“梁书记也是昏了头脑。他自己干预司法公正,还有脸向你提这事?”陈德联对薛大毛说:“大毛,谁都知道我是你的保护伞,我也对自己说我这个保护伞当得要像个样子,你就放心赚你的钱。今晚我敢把话说绝了,只要我陈德联在县长的位位上还坐着,就没有人动得了红玫瑰,也没有人动得了造纸厂。”薛大毛此时正在为李佳瑛的离去伤心,而陈德联的一番话使他激动万分,他说起话来声泪俱下:“我心里一直很清楚,没有陈县长就没有我薛大毛的现在,也不会有我薛大毛的将来。就像这次的事,说实在的,让佳瑛那样我心里实在不好受,可为了给陈县长出这一口气,我还是忍痛割爱,豁出去了。”他说完举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四个人吃着聊着,等酒足饭饱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们都有了醉意。薛大毛叫小魏和小赵把陈德联、王志贤搀扶到包间里去。陈铭被陈德联在酒宴上训斥了一番,心情不怎么好。薛大毛要给他叫小姐,他找借口说自己酒喝得太多,头有点儿晕,他先走了。





陈德联被小魏搀扶着进了包间,他俩一起倒在了沙发上。陈德联把小魏搂在怀里,颇有兴致地说:“小魏,今晚我特别高兴,你可要好好陪我玩。”小魏娇声娇气地说:“陈县长,有啥喜事呀?说出来也让我听听。”陈德联说:“你听听?你听不懂,反正我最近打了一个大胜仗。”小魏说:“现在还打什么仗啊?陈县长不说也没关系,既然有这么大的喜事,就给我买件衣服也让我高兴高兴。陈县长有可能还不知道,我天天在这里求上帝保佑您官运亨通。”她一边说一边用两只手臂勾住陈德联的脖子轻轻地摇着。“你这个机灵鬼!”陈德联手按着她的鼻子说,“放心,我这么高兴还能亏得了你?”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几张面值一百元的人民币从小魏胸前塞进去,说:“怎么样?够你买衣服了吧!”小魏顺势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您真好!”陈德联用手摸着她的脸说:“一会儿可要好好表现呀!”小魏作了个鬼脸,说:“服务周到,保您满意。”……












九五年元旦过后,离春节只剩下了一个月。按照惯例,这一段时间公安系统最忙。县公安局已经给各派出所下达了要抓够多少违法乱纪分子罚够多少款的硬任务,派出所再把这些任务具体分到人。这段时间赌博的人大大减少了,那些懂得行情的赌徒都收摊了。谁都清楚公安局的人对抓赌最感兴趣,因为这是他们创收的主要方式,不但能没收赌资,而且还可以根据赌资的多少对赌徒进行罚款。他们的奖金、春节慰问品等可都来源于罚款。这时候公安局的人最为卖力。双河县政府规定,公安局罚的款百分之三十上缴财政,百分之七十留作内部的日常费用,譬如办案经费,给大家发奖金等等,这都是多年的老传统了。梁治国刚从外地调来任县委书记时,他认为罚款留给公安局的太多了,于是改变了这种分配方式,规定百分之七十上缴财政,百分之三十留给公安局内部支配。这政策一出台,大大挫伤了公安同志罚款的积极性,公安局上上下下是怨声载道。接下来的一个月,罚款数目急剧减少,上缴财政百分之七十的总钱数还没有以前百分之三十时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也没人去管了。有人违法被抓住了,只要找个熟人说说情,很容易就放回来了。梁治国改变分配方式的初衷是为了增加县上财政收入,没想到适得其反,最后他又不得不改回去。这几年,双河县因财政困难总不能按时发工资。王志贤干脆从上缴财政的百分之三十里先扣除公安局全体人员的工资,如果有多余的往上缴,不够的话再向财政局要不足的部分。这种做法本来是违反财政制度的,可是由于王志贤和陈德联的关系特殊,他说话做事也就特别牛气,财政局里的人,包括局长叶子龙在内都不愿意去惹他。因此整个双河县就公安系统人员的工资最有保障,就连县政府大院的人也比不上他们。公安同志搞治安里面也大有名堂。对于赌博、吸毒、嫖娼等社会丑恶现象,根本不需要干警们亲自出马去侦查,有一帮线人专门为他们服务。所谓线人就是经常给公安同志提供线索的人。这些人基本上是一些社会闲杂人员,有的就是违法乱纪分子。线人中的绝大多数就是因为屡屡犯事常进派出所而和干警混熟了成为线人的。他们每提供一个线索,领导根据案情给他们相应的报酬。当然这些人如果犯一些小事,公安同志也会放他们一马的。





这天下午,潘有谦得到线人举报,说城东一家旅馆里有人在暗室聚众赌博。这段时间谁都知道是抓赌创收的时候,风声一直很紧,竟然还有人这么大胆大白天敢聚众赌博!潘有谦带了两名干警立刻赶到现场,把这伙人一网打尽,没收赌资达三万多元。这伙人当中有两个外地人,两个本地人,其中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就是本地有名的黑道人物,姓南名海外号阎王。他被抓住后还不服气,扬言说如果不放了他潘有谦会后悔的。潘有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南海,你是谁的人?说清楚了我放你走。”南海斜视着潘有谦,傲慢地说:“潘所长,噢!忘了你已经不是所长了,可我习惯了这么称呼你,别见怪。你不要问那么多,最好现在就放了我,连我的钱也还给我,咱们就没事了,要不有你好瞧的。”潘有谦见南海不但威胁他还敢戳他的痛处,已经猜到了他的后台很硬,否则的话他绝对不敢这么狂妄。可潘有谦觉得自己已经混到了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再说南海张狂的样子确实激怒了他。他什么也不顾了,走上前“啪啪”给了南海两个耳光,说:“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的后台是谁,就算你他妈的是天王老子,我今天也把你抓定了。”南海没有反抗也没有吭声,只是恶狠狠地看着潘有谦。





潘有谦把这一伙人带回所里。陈铭一看收入颇为丰厚,大喜:“有谦,你可是立了一大功呀!”他连忙给潘有谦递烟点火。一支烟还没有吸完,陈铭的手机响了,潘有谦看陈铭在电话里连声说“是”,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就知道有人替南海说情。陈铭合上手机盖后神情沮丧地说:“把人都放了,两个本地人的赌资也退还给他们。”潘有谦“噌”地站起来问:“谁的关系?”陈铭压低了声音说:“王局。”





原来南海是王志贤黑道上的铁哥儿们。王志贤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和黑道上的人有联系,他和南海的交往是秘密的。南海主要替王志贤做一些他不便出面做的事,譬如有人要给王志贤送钱,王志贤不喜欢别人到他家里去,一般情况下他和送钱人约个地点,让南海去帮他把钱取回来。上次王明楼和张满年来县城给王志贤送钱,王志贤就是派南海去取的。今天南海和堂弟约了从外地来双河县贩苹果的两个人打麻将。他俩提前都商量好了,要采取一些手段把那两个外地人手里的一万多元弄到手,结果他们还没打几圈就让潘有谦给逮住了。南海临走的时候得意地看着潘有谦,扬了扬手里的钱说:“潘所长,你没有想到我这么快就出去吧?你打我的那两个耳光我会记住的,咱俩以后再慢慢聊。”潘有谦气得咬紧牙关,握起拳头要冲上去打南海,旁边的人把他拉住了。












春节前,双河县发生了一件大事,主管教育与卫生的副县长因突发心脏病离开了人世。既然有人死了,最为要紧的当然是尽快让死者与大地合二为一。在县委县政府的正确指引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治丧委员会的成立,到隆重的追悼会召开,再到隆重的下葬仪式,经过几百号人的共同努力,前后一共折腾了十几天,死者总算是安息了。





双河县政界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究竟会由谁来接替这个位子上,人们对此议论纷纷。如果龚全福不制造那个桃色事件,凭他和梁治国的关系这个副县长的位子肯定是他的。现在梁治国不可能不顾影响力挺龚全福。龚全福被排除后,就算财政局长叶子龙的呼声最高了。他年轻,是双河县领导班子重点培养的跨世纪干部,而谁都清楚,叶子龙之所以呼声高的原因还不止这些,最主要的是有赵百鼎铁了心为他保驾护航。果然没多久,叶子龙如愿以偿地坐到了副县长的宝座上。叶子龙雄心勃勃,年轻气盛,在取得了梁治国和陈德联的支持后,他决心要大干一番,以报答赵百鼎的知遇之恩。












这天下午,李小芬早早做好了晚饭。她看了看表,离赵克勇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就顺手从床头拿起一本书翻。突然,书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掉在了地上。她捡起来一看,是双河县九四年先进教育工作者的合影。照片里面就有她,她以县级优秀教师的身份站在了第一排,和她紧挨的是教育局长焦天堂。李小芬对获得这个荣誉称号没有一丝的喜悦,反而心里很不安,而正是因为这个荣誉称号人们对她议论纷纷。照片上的人群中最她年轻,表情最她不自然。她稍微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底下,样子根本不像在接受表彰奖励,倒像一个犯了错误的人正在接受批评教育。这张照片刺激了她,她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她已经做好了撕的动作,想了想又停住了。她从书架上找出一本最不常用的书把照片夹在里面,又把书放到了书架的最上层。她也不想看书了,躺在床上回忆起了这件令她很不愉快的事。  





当初校长告诉她局里给城关中学分了一个优秀教师的申报名额,学校打算报她。李小芬清楚这次的先进和李家湾小学的那个先进有着本质上的区别,那个先进是她应得的,这个先进是沾了公公的光。她只想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干好工作,就算是荣誉也要凭实力去获得,任何虚假的成分与她那掘强、自立的性格是格格不入的,因此她竭力推辞。赵克勇也支持李小芬,他俩还找过校长要求改报别人。他俩的举动令校长惊讶,可是他的态度很坚决。他摆了一大堆理由,说什么李小芬工作态度端正,关心爱护学生,报她还可以鼓励年轻教师等等。谁都明白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他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李小芬是县委副书记家的媳妇。在表彰奖励大会上,随着主持人的宣读,李小芬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了领奖台。她红着脸从局长焦天堂手里接过了荣誉证书,由于紧张都忘了和他握手。更令她头疼的是领完奖后还不能马上离去,因为他们这些获奖者要和领导合影。她心神不定地站在一个角落里,一会儿侧着身,一会儿又转过去,一会儿把头压得很低,一会儿又勉强抬起来,她不知道该摆怎样的姿势才算好。时间过得真慢,她好不容易熬到奖发完了。主持人让所有获奖者手里捧起荣誉证书面向几千名观众站成两排。李小芬恰恰被安排在了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她身边站的就是焦天堂等几位领导。她是这一帮人里面最年轻的,而且站在了这么个显要位置,自然很引人注目。她心里明白人们最容易注意到她,也能猜想出肯定有人正在议论着她这个荣誉称号是怎么来的。掌声响起来了,照相机频频闪出刺眼的光。她越发感到无地自容,她不敢正视那几千双眼睛。她觉得这掌声对她来说不是鼓励而是讽刺,越热烈讽刺得越深。她恨不得地上裂个缝让她立刻钻进去逃避眼前这个令她尴尬的场面。





开门声打断了李小芬的回忆,是赵克勇回来了。李小芬连忙起床给他准备晚饭。赵克勇边吃饭边说:“饭后我过爸妈那边去说个事。”李小芬问:“啥事?我去不去?”赵克勇犹豫了一下说:“说不定我和爸会吵起来,你就不用去了。”李小芬吓了一跳:“会吵起来?到底是咋啦?”赵克勇满脸怨气地说:“我找爸爸给我调个单位。招生办实在是太无聊了,我一天也不想在里面呆了。这一年我是强耐着性子熬出来的,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发疯了。”李小芬说:“调工作你应该找焦局长,爸爸又管不着你。”赵克勇说:“我已经找过他好几次了,不顶用。今天下午我又去找他,他被我缠得实在没办法了,说把我放在招生办是爸爸的意思,我要调工作找爸爸去,只要爸爸同意了,他马上就给我调。”李小芬劝他说:“爸爸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他怕你惹事。”赵克勇“哼”了一声说:“怕我惹事?谁不惹事?只有会和稀泥的人才不惹事。我认为我那样做是对的,我这才叫有作为。有作为的人和一大群无作为的人在一起,自然显得多事了。”李小芬心里也愿意赵克勇从招生办调出去,可她不想看到这父子俩争吵。她继续劝赵克勇说:“去和爸爸好好说,如果他不同意就算了。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要和他争吵。”赵克勇没有理她。他匆匆吃完晚饭转身就走了。李小芬洗涮完碗筷后,还是不太放心,她也跟着过去了。





这父子俩果然吵起来了。李小芬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赵百鼎大声说:“你就给我乖乖呆在招生办。”赵克勇说:“您说招生办有啥作用?一年就忙两个月,其余时间上班不是看报纸就是拉家常。别说招生办了,我看教研室也是个养闲人的地方,我们那个大院就是个养老院。一大群人整天不干实事白白拿工资,没有人觉得羞愧。我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我要干实事。”“狂妄!狂妄!简直是狂妄!”赵百鼎怒不可遏地训斥着儿子。李小芬见这父子俩火气都已经烧起来了,她赶紧敲门。





开门的是姚淑珍。她见是李小芬,愣了一下,脸上立刻布满了疑云:“你怎么来了?”李小芬低下头躲开了她的目光:“我是来叫克勇回去的。”姚淑珍冷冷地说:“那你进来吧。”





李小芬一进门对赵克勇说:“克勇,不要和爸爸争吵,我们回去吧!”赵克勇没有理她。赵百鼎看了李小芬一眼,接着训斥儿子:“你以为你很能,是不是?不是没有给你机会,我给了你呀!结果怎么样呢?在李家湾小学你弄得满城风雨,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哎??!一个小小的小学校长你都干不了,你说你还能干什么?”赵克勇倔强地说:“我认为我在李家湾小学并没有做错什么。”见儿子死不认错,赵百鼎更生气了:“没有做错什么?这么说是别人冤枉了你?你一个人对,其他人都错了?简直是不知深浅。”李小芬拉了拉赵克勇的胳膊说:“不要和爸爸这样。”赵克勇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去去去,这里没你的事。”李小芬又扭过头对赵百鼎说:“爸爸,克勇今天心情不好,太冲动了……”令李小芬意想不到的是姚淑珍在一旁“哼”了一声,打断她的话说:“不要惺惺作态,自己把事端挑起了又来充当好人,想把我们一家子当猴子耍?笑话!这年头,我看谁都不傻。”赵克勇把矛头对准了母亲说:“你不要无端责怪小芬。是我自己想换个工作,与小芬有啥关系?”姚淑珍没好气地说:“有你护着与她当然没关系了。你爷爷你爸爸都是娶了媳妇护着娘,你倒好娶了媳妇忘了娘,赵家的遗传基因到你这里咋就变异了?哼!”赵百鼎狠狠地看了妻子一眼。为了不在媳妇面前翻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强忍着没有吭声。平白无故地被羞辱一番,李小芬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赵克勇火了:“妈,您胡闹什么?这事真的和小芬没关系。”姚淑珍走上前去拉住儿子的手说:“克勇,听妈说,你是你爸的亲生儿子,他能害你吗?你就先在招生办呆着,你爸以后会给你安排个好位子的。你不要听别人挑拨。小芬一直记恨我反对你俩的婚事,她巴不得你天天和我们吵架,这样她好看热闹。今天我就发现她不对头。她要来就应该和你一起来,不来的话就别过来。我刚才在门口看她时,她都不敢正视我,这明明是心里有鬼。她事先把你支在前面和你爸吵,自己随后跟着来既看了热闹又充了好人。她的心狠着呢!你可要多长个心眼,不要被她蒙蔽了。”赵克勇惊讶地看着母亲,要不是亲耳所听,他绝对不敢相信刚才这些话出自于母亲之口。赵百鼎指着妻子发火说:“你这个人太没水平了!亏你想得出来。克勇,工作的事以后再说,你赶快回去看看小芬,千万不要折腾出什么事来。”姚淑珍拉住儿子说:“不用去,能出个啥事?让她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你这一去她还以为我们害怕了,以后还会变本加厉和我们胡闹。”赵克勇一把挣脱了母亲的手,气愤地说:“妈,亏你还是个党员,还是个副局长!你就这水平?”





儿子匆匆地走了。赵百鼎瞪了妻子一眼,气愤地说:“无知,浮浅。”“什么?我无知?”姚淑珍跳了起来,“事情明摆着嘛!要知道现在的媳妇和以前的不一样了,她们和公婆闹事自己不出头,总是教唆丈夫先去闹,自己最后出来劝解在公婆跟前充当好人。县医院王大夫家的媳妇就是这样的。媳妇到他老两口跟前没有说过一个不字,儿子却经常和他们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争来吵去。王大夫开始还以为是儿子不好,结果有一次偷听到了儿子和媳妇的谈话,她才明白了原来是媳妇在里面捣的鬼。昨天王大夫给我说这事时都气哭了。现在的年轻人鬼点子多着呢!我看咱家的小芬也是这样的。”赵百鼎不耐烦地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不和你争了。妇道人家,不可理喻。”他顺手拿起一张报纸看起来。姚淑珍走上前去从他手里夺过了报纸,说:“你先给我停住,说说儿子的事。克勇好歹也算个大学生,都工作六年了,连个副科级也没有捞上,我看他是白有了你这个当副书记的老爸。我就是想不通你帮叶子龙咋那么卖力,对亲骨肉却一点儿也不关心。”赵百鼎说:“我咋不关心他?克勇毕业那年刚好发生了六、四暴乱,中央有明文规定刚毕业的大学生只能下基层,不允许直接分配到党政机关工作。后来我把他下放到李家湾小学去锻炼,他倒好,才当了几天校长就惹出了那么多的事。我看你这个儿子根本就不是块玉,不用雕。爱逞能,不注意影响,又不懂得为官之道,还固执得不得了,你说我还敢让他干啥?”姚淑珍瞪着眼说:“哪你就让克勇在招生办一直呆着?这样下去有啥前途?我觉得克勇说得对,其实招生办和教研室就是养闲人的地方。他还年轻,咋能和那些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在一起混?他们混几年就退休了,克勇的路还长着呢!”赵百鼎说:“唉!你这个人沉不住气,嘴不严实,一些事我不想告诉你。我让克勇先到招生办呆一段时间,把他的锐气给挫一挫。等他的性格改变了,适合当领导了再给他找个合适的位子。这些事我有我的打算,用不着你去操心。”姚淑珍白了丈夫一眼:“不用我操心?现在的干部说下就下,我是担心万一有一天你退居二线了儿子还没有着落,那时你哭都哭不出来了。”“我心里比你清楚,用得着你来提醒我?”赵百鼎又拿起了报纸。





过了一会儿,姚淑珍说:“跟你说另一件事,你说他俩结婚多半年了,小芬咋不见有动静?克勇都快三十的人了,也该要个孩子了。”赵百鼎边看报纸边说:“其实我也急着抱孙子,可这是孩子自己的事,我们咋好意思说呢?”在这一点上老两口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觉得这很正常,我给他俩说去。”姚淑珍不以为然。赵百鼎放下了报纸,说:“你这个人就爱多事。你去和他俩谈谈也行,不过你要注意方式,先试探着问问,他俩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儿女自有他们的生活,做父母的不要干涉得太多。”姚淑珍说:“其它的事我不管,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可要孩子这事还是要管的,这关系到你们赵家传宗接代。早早要个孩子,如果是男孩就算了,如果是女孩还得再要一个。趁你我还都在位子上坐着,没人敢动克勇,如果退到了二线可就不好说了。”赵百鼎一半是赞赏一半是讽刺说:“你考虑得倒还蛮周到的。”





再说赵克勇匆匆赶回家里发现李小芬正在看电视,他放心了。他坐在了李小芬身边,伸出胳膊搂住了她,说:“是妈不好,你不要和她计较。”李小芬用手拉开了他的胳膊,没有吭声。赵克勇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说:“她那个人就那样,整天唠唠叨叨的,爱胡思乱想,其实过去后也就没事了。爸爸刚才已经批评了她,我也说了她两句。”李小芬淡淡地说:“算了吧,如果这样可真的是我搅得你们家鸡犬不宁了。”赵克勇说:“小芬,咱俩以后只管过咱俩的日子,妈对你怎么样你就不要去管了。她这个人有时确实是不可理喻,和她计较也犯不着。”李小芬看了赵克勇一眼,说:“有这么说自己的妈的吗?”赵克勇说:“只要是人,都应该用做人的标准去衡量,是对是错肯定要有个结论。”李小芬叹了口气说:“唉!你妈见我第一面那天,我就觉得她对我很不满意。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她总是没事找事。她好像认为我这个农民的女儿嫁到你们家是高攀了,就应该看她的脸色投她的好恶,可我没有那样做,我也不会那么做的。大家都是人,谁高攀谁了?”赵克勇伸出胳膊搂住妻子的腰说:“我也知道,让你受委屈了。”李小芬把头靠在了丈夫的肩膀上,说:“克勇,你要是平民的儿子多好呀!”












这天晚上,县医院妇科主任王巧惠来姚淑珍的家里,她告诉了姚淑珍一个令她震惊万分的消息:经过检查,李小芬是先天性不孕症。根据李小芬的情况,这种病要治好几乎不太可能,也就是说姚淑珍抱孙子的梦想彻底破灭了。这个晴天霹雳把姚淑珍给炸懵了。她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嘴唇颤抖着连声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赵百鼎心里也是暗暗吃了一惊,不过当着王巧惠的面他还是强作镇定,脸上尽可能不表现出来。他很生气姚淑珍当着外人的面表现出这副神态,责怪她说:“你慌什么?这算啥嘛,很正常呀!用得着你这么紧张?”“我不紧张?你们赵家就要断后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紧张?”姚淑珍不甘示弱。王巧惠看这老俩口吵起来了,觉得呆着没趣,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了。





王巧惠一走,姚淑珍更凶了。她索性埋怨起丈夫来:“当初我相中的那个女孩多好,都是你说什么不要干涉孩子的事,现在问题出来了。小芬搅得我们家不得安宁,现在可好,还是个不生蛋的母鸡。赵百鼎,要是你们赵家从你儿子这里断了后,你死了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你赵家的祖先?哼!当初要是听我的,哪来这趟子事?你父子俩小糊涂加上老糊涂,糊涂透顶了。我还盘算着趁你在位子上,他俩是女孩的话还可以再生一个,现在都成了空想啦!这可咋办呀?”她情绪激动,边说边拍打着沙发扶手。赵百鼎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刚才只是当着王巧惠的面不好表现出来,现在被姚淑珍这么一数落,火气也上来了。他把手中的报纸狠狠地摔在茶几上:“你瞎嚷嚷什么?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废话干啥?别人再好也成了人家的媳妇,你还能换回来?”姚淑珍突然愣住了,她两眼直直地看着赵百鼎,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对呀!我咋没有想到呢?换回来呀!哦不对不对,让他俩离婚,把小芬换了。”原来赵百鼎的这句话倒给她提了个醒。“他俩一离所有的问题不都解决了吗?好主意!好主意!”姚淑珍像一个身处绝境而突然看到了生存希望的人,脸上的灰败顿然逝去,两眼射出了光芒。赵百鼎焦急地说:“副局长大人,你咋一点儿不长见识呢?你以为婚姻是儿戏说结就结说离就离?你也不想想县委副书记的儿子离婚会在全县造成多大的影响?现在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克勇的新闻你还嫌少啊?现在把他弄得声名狼藉,叫我以后怎样提他?”姚淑珍头摇得像拨浪鼓,她不以为然:“县委副书记的儿子咋啦?那也是人!别人能顺顺当当地离婚,我们的儿子为什么就要顾及影响?我看宜早不宜迟,趁克勇现在还是平民百姓就把这事给解决了,如果等你提拔了他以后再离影响可就更大了。”赵百鼎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不和你争了,你有本事给你儿子说去。”他说完转身走进了卧室,“嘭”地一声碰上了门,这个响声把姚淑珍吓了一跳。





李小芬知道检查结果后伤心极了。上天对她真是太不公平了,不但让父母早早离开了她,而且还让她患上这么个不治之症。她都成这样了,急着抱孙子的公婆会怎样呢?赵克勇又会怎样对待她呢?她的心头多了一团阴云。其实她已经觉察出来了,这几天婆婆对她更冷淡了,都不肯正眼瞧她,她也就躲着她;公公对她还可以,不过和以前相比还是有变化的。她心里想:别人对我怎样我不管,只要克勇对我还像以前就行了。虽然赵克勇在她面前表现得很轻松,还一个劲儿地安慰她,可是她能觉察出他心事重重。她能理解丈夫的心情,但内心还是感到了一股悲凉。李小芬一贯认为自己坚强自立能勇敢面对各种挫折,此时当她预感到自己的家庭有了潜在的危机时,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脆弱,她流泪了。





赵克勇确实有心事,不过不是因为李小芬得了不孕症,而是因为母亲要他和李小芬离婚。那天母亲把他叫过去对他说这事时,他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了。他俩的感情很深很牢固,怎么能因为这个就离婚呢?母亲的这种做法太自私了,太没有人情味儿了。他大发雷霆,训斥了母亲一顿。虽然母亲从小就娇惯他,他对母亲发火是家常便饭,可他从来还没有像这次这么凶过。母亲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着她的理由。他听不下去了,他压根儿就不想听母亲的屈词歪理,最后他愤愤离开了。他清楚母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他也绝对不可能抛弃心爱的妻子。他该怎样解决这个矛盾呢?












九五年夏收前,梁治国调到了市财政局任局长,双河县暂时由陈德联全面主持工作。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陈德联荣升为县委书记是指日可待。梁治国在调走前没有忘记扶龚全福一把,他为他最后一次行使了县委书记的权力。他私下里做通了大多数常委的工作,在他离任前几天举行的常委会上表决通过了调龚全福到县委宣传部任部长。宣传部长虽然没有实权,但级别是副县级,而且还兼县委常委。





双河县城东公园竣工了,双河县政界要员为此举行了隆重的庆典仪式。主管城建与交通的副县长杨光铭热情洋溢地拿起剪刀为工程竣工剪彩,而工程承包方法人代表郝鹏也亮相了。在人们把郝鹏强奸李佳瑛的案子渐渐淡忘了的时候,郝鹏回来了,他仍旧能大摇大摆地走在双河县城。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了。





儿子的问题解决了,郝仲恺自己的问题却出来了。在陈德联主持县政以后,郝仲恺就知道他的日子不好过了。和郝仲恺一样,另一个感到不安的是杨光铭。果然很快就出事了。郝仲恺的内侄是某乡医院的院长,由于经常用公款大吃大喝,职工对他意见很大。在叶子龙大动干戈整顿教育卫生系统各级领导三大作风(思想作风、工作作风、生活作风)的时候,他撞到了枪杆子上,叶子龙免了他的职。郝仲恺把这笔账记到了陈德联头上,认为这是陈德联授意叶子龙这么做的,是对他的挑衅。现在情况不比以前,他得夹起尾巴做人,只能硬咽下这口气。巩美英气得要和叶子龙拼命,郝仲恺好说歹说把她劝住了。





巩美英还是闯了祸。一天她在大街上看见了梁薇,指桑骂槐地嘲弄她。梁薇上前质问时她便破口大骂,言语不堪入耳。这立刻招引了一大群围观者。巩美英见观众多了,就胡乱编造一些桃色新闻污蔑梁薇。她知道人们对这些事感兴趣,而这些事也真伪难辨,是打击对方最有力的武器。梁薇气急了,打了巩美英一个耳光冲出人群哭着跑回了家。人大主任的夫人和副县长的夫人在大街上吵架,这一时又成了双河县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其实郝仲恺错了。叶子龙撤他内侄的职并不是陈德联授意的,更不是他猜度陈德联心思的结果,他只是想以此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巩美英的一盆污水使他产生了巨大震动,梁薇一提起这事就气得手脚发抖。看来就算有了陈德联的支持他的改革也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会一帆风顺,一些人会采取非正常手段报复他和他的家人,这是他以前未曾预料到的。





这天,叶子龙和梁薇去赵百鼎家里拜访。姚淑珍逼着儿子和李小芬离婚,结果没达到目的反而把母子关系弄僵了,现在赵克勇难得过她这边来,她心里很不好受。叶子龙夫妇来拜访他老俩口,姚淑珍好像找到了一些安慰,她表现得极其热情。说起梁薇被巩美英侮辱的事,姚淑珍愤愤不平地说:“巩美英是一个十足的泼妇,她在我们局里为所欲为,现在已经弄到没有人理睬的地步了。小梁应该告她去,让公安局关上她几天,看她还敢不敢血口喷人。”赵百鼎摆摆手说:“还是息事宁人算了。子龙要干一番大事,不要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巩美英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我们没有必要降低自己的身份去和她一般见识。”叶子龙气愤地说:“我刚一动手就出现了这件节外生枝的事,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啥?”赵百鼎说:“怎么,你怕了?”叶子龙摇摇头说:“我不怕,我一定要打胜这场仗,只是小梁不应该因为我受委屈。”赵百鼎边品茶边说:“有些人的素质就是这样低下,没办法。凡是跳跃的人都有点儿来头,和他们纠缠费时费力,还有可能打乱了你的整体部署。子龙啊,听我一句话,为了你的宏伟目标,对有些人还需要特殊对待。有时候为了顾全大局就非得在局部做出让步,搞一刀切是不可取的。”叶子龙似懂非懂。赵百鼎接着说:“《西游记》里面的孙悟空之所以能保护着唐僧取回真经,并不只是因为他神通广大。不知你注意过没有,我是总结出来了,同样是妖魔鬼怪,那些死在孙悟空棒下的只是些没有后台的,有后台的最终都被主子收上了天庭,牛魔王、红孩儿、灵感大王等等莫不如此。我们假设一下,如果孙悟空对妖怪见一个杀一个,谁的情面都不给,那他把众神都得罪了。这些神到玉帝面前奏上一本,孙悟空就会落个滥杀无辜的罪名,有可能还会被压在五行山下。”赵百鼎说完面带微笑看着叶子龙,问:“我的意思你明白吗?”“哦!我明白了。”叶子龙恍然大悟,“赵叔,你是说对那些有背景的人在必要的时候还要放他们一马,否则我连自己都保不住了,哪谈得上干出一番事业?”赵百鼎说:“这就对了。一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人是不会干出一番事业的。你现在要改掉陈规陋习,就要触犯一些有权势的人,来自方方面面的阻力是相当大的,正常渠道的,非正常渠道的,复杂得很啊!你要勇于斗争,更要善于斗争。你是副县长了,可不能把你当局长的那一套工作方法照搬过来。财政局是行政单位,和各乡镇财政所加在一起就几百号人,权力大责任小,人员之间关系简单,你的官也好当。现在不同了,全县教育卫生系统所有的人都是你的下属,你要对他们负责。现在教育卫生举步维艰,你的责任重大,全县人民都盯着你呀!你可不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子龙,我对你的期望很高。好好干,不要辜负了我。”





听了赵百鼎的告诫后,叶子龙果然成熟多了。对那些有背景的人,他手下留了情。他们过去做的一些烂事既往不咎,只要他们现在改正,跟上改革步伐就行了。可怜的是那些没有后台的“野怪”,几乎都成了叶子龙改革棒下的猎物。












陈德联被市委正式任命为双河县委书记,原市民政局戴局长接替了他的县长职务。由市民政局来到这个偏远的山区县,可以说仕途上是在走下坡路,有人猜测其中的原因,不久人们就纷纷传开了,原来这位戴局长得罪了市上的某位领导而被“发配”到这里的。这件事对别的人来说只不过增加了茶余饭后的一个话题而已,而对郝仲恺来说就很关键了。他原先希望来一个得力的县长能和陈德联分庭抗礼,自己再和他拉好关系,这样就能继续和陈德联对着干。从这位戴局长到双河县这一段时间的表现来看,他的确是来混日子的,混一段时间再想方设法调走,双河县已经成了陈德联一枝独秀。这时从市里还传出了一个声音:为了加强党的领导,各级人大主任要逐步过渡到由党委书记亲自兼任。在十月份举行的县人代会上,这位戴代县长正式转正,而郝仲恺失望之余,以身体不适为由向人代会提出辞职,他要提前退休。他的辞呈很快被批了。经过人代会选举,县人大主任一职由陈德联兼任。郝仲恺的盟友杨光铭还算幸运,陈德联手下留情,他保住了副县长一职。之前有消息说县委要安排他到政协去任副主席,他可是捏着一把汗。谁都知道政协无钱无权,是个养老院,到了那里仕途可就完了。





正当陈德联踌躇满志的时候,双河县发生了一件大事:市纪委市监察局联合下发文件,责成双河县纪委监察局成立专案组,对公安局长王志贤的问题进行调查。双河县纪委和监察局不敢怠慢,立即成立了以纪委书记陆卫东为组长的专案组。王志贤被“双规”了,这一爆炸性新闻一夜之间传遍了双河县。所谓的“双规”就是纪委监察机关对领导干部进行调查的一种方式,要求被调查人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交待问题。王志贤到底犯了什么事?人们在猜测着。潘有谦对此再清楚不过了,这是他的两封检举揭发信发挥了作用。潘有谦为什么要揭发王志贤呢?这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





上次潘有谦抓赌得罪了南海,南海当时扬言要报复他。这事过了大半年后,南海没有对他怎么样,而是把报复的对象转嫁到了他的妻子周惠萍。九月初的一天晚上,周惠萍在学校做完辅导回家时大概十点多。已经是中秋时节,天气转凉了,县城的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这个小县城闲杂人员少,相对比较安全,往常周惠萍半夜里也回过家,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可这天晚上,她在一个小巷子里被几个人劫持了。这伙人把她拉到玉米地里,扒光了她的衣服,把她羞辱了一番逃走了。周惠萍不认识南海,这天晚上也没有月亮,她在极度恐惧中根本没有看清楚罪犯的长相。潘有谦则认定为首的必是南海无疑。他找到公安局,要求王志贤立即拘留南海。王志贤倒是派人把南海抓来了,可审来审去最终还是以证据不足为由把他给放了。由于这关系到妻子的声誉,潘有谦还不敢声张。最后他亲自去找南海拼命。他费了好几天的工夫,找遍了整个双河县就是不见南海的人影。原来南海已经流窜到外地去了。潘有谦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把这笔账记在了王志贤头上。他回想起自己被撤职,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不假思索地写了两封匿名信,一封是写给市纪委的,另一封是写给市监察局的。他检举揭发王志贤身为公安局长却和犯罪分子勾结在一起,打击报复对他有意见的同志,索贿受贿而且金额巨大。





其实潘有谦只猜对了一半,市里要求双河县“双规”王志贤不只是凭着他的两封信。南海流窜到临泾县犯了案子,他为了一点儿小事和别人打架,结果致人重伤被临泾县公安局刑事拘留了。在审讯中,他受刑不过招供了他在双河县和王志贤之间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以前临泾县公安局长因工作上的事和王志贤有摩擦,他就将此情况汇报给了市公安局和市监察局。由于又有潘有谦的揭发信在先,市里这才要求双河县对王志贤“双规”。





陆卫东手里有上面的尚方宝剑,谁的账都不买,陈德联是爱莫能助。随着专案组工作的深入,南海招供的一一得到了核实,有些事被抖出来连陈德联都感到吃惊。南海坑蒙拐骗奸人妻女等好几起案件都是王志贤通过威胁利诱受害人的方式给硬压住了,而王志贤受贿的金额已多达十几万,其中大部分都是行贿人通过南海之手转交给他的。十几万,这在这个山区县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天陈德联去看望王志贤。王志贤好像看见了救星,脸上突放异彩。陈德联责怪他说:“我早给你说过了,不要和黑道上的人来往,你就是不听。现在南海这小子把你给毁了。”王志贤哭丧着脸说:“陈书记,我看有些人想整咱俩,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要当心啊!”“哼!”陈德联轻蔑地一笑,“我连南海都不认识,这事想牵连上我,门都没有。”王志贤连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要当心小人的暗箭。”陈德联没有理会王志贤的忠告,他直接转入话题:“对你的调查结果上报到市里,市里批示让县委做出处理。县委马上就要开常委会了。” 王志贤一听感到自己还有希望。他激动地站起来说:“那太好了,我就不用担心了。”陈德联挥手示意让他坐下:“我刚主持县政,有些事还不好办,你要理解我。公安局长你就不要再干了,市局也是这个意思。我想调你到交通局去任书记,给你党内警告处分。”王志贤听了有些失望。到交通局任书记那可是有名无权,而受了处分更不利于以后东山再起。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如果没有陈德联,这样的结果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王志贤说:“只要是你处理我,不管怎样我都服从。”陈德联说:“这只是我本人的意思,结果怎样还要常委会决定,我会全力为你争取的。”王志贤不无担心地说:“陆卫东那里会不会遇到麻烦?这次他调查我,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陈德联叹了口气说:“唉!这个人……”





常委会讨论对王志贤的处理,陈德联第一个发言,他的目的是自己先给这事把调子一定,一些人自然会随着他的调子唱的。“王志贤同志身为公安局长,作为一名执法者,对自己要求不严,一时糊涂和坏人搅和在一起,从性质上来看这是恶劣的。但是该同志在公安系统工作成绩突出,特别是他任局长以来我们县刑事案件逐年下降,这和全国的大气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充分说明王志贤同志的工作能力是很强的,党和人民需要这样的同志,我们不能因为他犯了错误就把他一棍子打死。只要他认识到错误,改正了错误,他还是我们的好同志,他还可以继续为人民服务。我们对他的处理要以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为目的。”他扫视了一遍其他的常委,说:“我提议给王志贤同志党内警告处分,建议人大免去他公安局长的职务。同时我提议该同志任交通局党组书记。各位有什么意见请讲。”他说完端起茶杯喝起茶来,目光在各位常委的脸上一遍又一遍扫视起来。





这个提议不出大多数常委的预料。王志贤是陈德联最贴心的人,他犯了事陈德联当然要拉他一把。按照这个提议王志贤已经成了有名无实的科级干部,可以说陈德联做得还不是太出格。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对陈德联倍加感激的杨光铭说:“我完全赞同陈书记的处理意见。”紧接着戴县长、赵百鼎、张朝海都表示同意。陈德联正在暗自高兴,陆卫东发言了:“我不完全同意。”陈德联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陆卫东说:“我同意常委会向人大建议免去王志贤同志公安局长的职务,同意给他党内警告处分,但我不同意调他到交通局任党组书记。王志贤的问题已经查清,他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是一时犯了糊涂,而是利欲熏心目无党纪国法。这案子在全县已经引起了巨大震动,老百姓都在看着我们,这个时候任命他当书记是不合适的……”问题果然出在了陆卫东身上,陈德联脸色很难看。陆卫东正直无私、秉公办案在双河县还是有点儿名气的。陈德联知道他是软硬不吃,他心里嘀咕着:把这个人留在身边迟早要出事的,还是一有机会打发他走算了。他想如果现在表决的话,估计他的提议能得到大多数常委的支持。但陆卫东是纪委书记,又是王志贤一案的专案组组长,他反对总不怎么好。他强作镇定想出了一个以退为进的策略:“既然大家意见不统一,下去再交流交流。我们党的原则是少数服从多数,但是我希望我们常委会最好是一种声音。”他明显是在警告陆卫东。





几天后再次召开常委会,陆卫东却请了病假。原来陈德联给陆卫东施加压力,陆卫东气愤不过,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出席以示抗议。在这位纪委书记缺席的情况下,会上一致通过了陈德联的提议。随后又表决通过了公安局长的人选,由政法委书记张朝海兼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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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4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赵克勇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去过父母那边了,母子俩还僵持着。直到现在姚淑珍也不改初衷,她仍旧给儿子施加压力,逼着他和李小芬离婚。她是豁出去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赵百鼎批评过妻子几次,可是不顶用,他索性也不管了,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李小芬知道了真相后,她把姚淑珍恨到骨子里去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自私的人,更不敢相信身为国家干部的婆婆竟是这样绝情。李小芬渐渐明白了,婆婆对她由故意找茬儿发展到要把她扫地出门,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农民的女儿,婆婆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她和她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家庭。她感到了屈辱,她愤怒了,她不会就这么任人宰割的,她决心要和婆婆斗争下去。令她欣慰的是赵克勇并没有向母亲低头,他还像以前那样爱着她。她需要他,她需要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小家庭。她已经失去了父母,不能再失去丈夫了。赵克勇夹在妻子和父母之间成了矛盾的焦点。他不愿意和母亲就这么僵持下去,更不愿意舍弃心爱的妻子,而母亲和妻子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使他深深地陷入了痛苦之中。这大半年来他消瘦多了。他心里明白母亲的态度几乎是不可改变了。父亲名义上站在他这一边,可是他并没有强烈地反对母亲这么做,与其说他没有办法,还不如说他默许了。他了解父亲,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快过春节了,赵克勇的妹妹赵怡然突然从上海打电话说她要回家过年。赵怡然大学毕业后紧接着读研究生,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家了,李小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妹妹。





农历腊月三十的下午,赵怡然才匆匆赶回双河县城。赵百鼎老两口迫不及待地要儿子和他们一起去车站接女儿。赵克勇想拉着李小芬一起去。李小芬心想自己和婆婆僵成这个样子,去了会使气氛变紧张的,于是她找了个借口说身体不舒服,大冷天的不便出门。





赵怡然这次回来,赵克勇发现她长高了许多,人也变漂亮了,全身充满着青春气息。赵克勇心想:人生活在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妹妹的出现使他本来郁闷的心情变得好了些。姚淑珍一见女儿,扑上前去拥抱着她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小然,你终于回来了,妈妈想死你了!你一个人在上海是咋过的?妈整天都在为你操心。”赵怡然见到家人也激动地流泪了:“妈,我很好,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您和爸爸身体好吗?”姚淑珍点着头说:“我和你爸身子骨都结实着呢,要不你哥哥早把妈妈给气死了。”赵克勇心里责怪母亲刚一见妹妹的面就说令人不愉快的话,他拉下脸没吭声。赵怡然并不知内情,她扭头故作顽皮对哥哥说:“你都成大人了还惹妈妈生气?回到家里我再和你算账。”姚淑珍和女儿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赵百鼎见这母女俩唠叨个没完没了,插嘴说:“有话回家再慢慢说。天这么冷,在这里唠叨让人看见了都笑话咱们一家人。”赵怡然这才停住了:“哥哥,我嫂子呢?我还没见过她呢!”赵克勇淡淡地说:“她生病了,我没让她来接你。”姚淑珍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个外人问她做什么?她不愿意见你,你就别多情了。”赵怡然心里微微一惊。她看爸爸和哥哥脸色都很难看,不敢再问什么了。





把妹妹送到家后,赵克勇聊了一会儿就要过去。临走的时候赵百鼎叮嘱他晚上和李小芬过来全家人一起吃个年夜饭。赵百鼎说这话的时候,姚淑珍没好气地插嘴说:“小芬不来就不要勉强人家了。她讨厌我们一家人,我也懒得见她。”赵克勇再也忍不住了:“妈,您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您讨厌小芬还是小芬讨厌我们一家人?我不是小孩子了,是非曲直我能分清楚。大年三十的,小然好不容易回趟家,您就省点儿事吧!”姚淑珍被儿子的话给噎住了,半天说不上一个词儿来。赵怡然忍不住了,她喊了起来:“妈??、哥??,您们这是干什么?”赵克勇对妹妹说:“小然,晚上有空过哥哥那边来,我先走了。”“你给我站住!”赵百鼎怒不可遏,“你反了你!”“爸,您就不要冲着我吆喝了!”赵克勇一激动索性把埋藏在心里的委屈一古脑儿吐了出来,“如果您眼里有这个儿子,我也不会落成今天这个样子。教研室招生办,我看那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您让我在那个破地方一呆就是两年,我早就受够了。您总以为您是正确的,您想过我的感受吗?您知道我是怎样在那个养老院度过的吗?我知道我在您心里的分量还比不上一个外人。”赵百鼎气得脸色苍白,颤抖的手指着儿子怒吼着:“你滚,你给我滚!”赵克勇摔门而出。姚淑珍哭了起来:“小然,你都看见了,你哥哥结婚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和你爸谁也管不住他了。我们好端端的一个家让人给搅和成啥了!”





李小芬并不知道赵克勇和父母争吵了。到了晚上,她说:“小然回来了,晚上咱俩过去吧!”赵克勇冷冷地说:“你愿意过去?妈的脸色你没看够?”李小芬说:“大过年的,一家人还是在一起吃个年夜饭。去年我俩不就是在那边吃的饺子吗?”赵克勇沉着脸歪着脑袋淡淡地说:“去年是去年,今年不一样。”李小芬边收拾屋子边说:“你妈是生我的气,对你没有什么。都在县城住着,你不过去你爸妈会伤心的。我虽然恨你妈逼我俩离婚,可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的。小然大老远赶回来了,一家人难得团圆这一回,如果弄得别别扭扭的,她心里不好受。她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我们要让她高高兴兴地走。噢!对了,你记住不要让小然知道咱家现在的情况……”赵克勇苦笑了一下。李小芬没有注意到他,紧接着说:“你放心,今晚过去不管妈怎样对待我,为了小然,我都能忍受。”





赵克勇躺在床上磨蹭着,没有说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李小芬把门打开了,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漂亮女孩站在门口正对着她笑:“你是嫂子吧!”“你……,”李小芬愣了一阵猛然醒悟过来了,“哦,你是小然!”。赵克勇听见是妹妹,也迎了上去:“你怎么过来了?外边冷,快进屋里来。”赵怡然是来叫哥哥和嫂子过去吃饺子的。原来赵克勇走后,姚淑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女儿诉说了李小芬的一大堆不是,不过她没有提及李小芬不孕她逼着他俩离婚的事。不管她的话有多长,李小芬的不是有多多,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李小芬是农民的女儿,素质低下没有教养,搅和得他们一家人不得安宁。母亲的话有几分是正确的?赵怡然心里没有底,不过她还是想见这位比她小一岁的嫂子。包完饺子后,赵怡然说她过去叫一下哥嫂。姚淑珍倒也很想让儿子过来,不过她嘴上还是很硬气,让女儿别管他俩。赵百鼎责备了她几句,她不吭声了,赵怡然就跑过来了。姑嫂俩是第一次见面,免不了问长问短。赵怡然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礼品盒,说:“嫂子,送给你和哥哥的,祝你们白头偕老。”赵克勇抢先接了过去:“是啥东西?打开看看。”赵怡然从哥哥手里把礼品盒抢了回来塞给李小芬:“现在不许看,等我回上海了你们再打开。嫂子,我相信你,由你保管着。”三个人聊了一阵后,赵怡然叫他俩过去吃饺子。赵克勇脸上飘过了一丝阴云。李小芬手指戳了他一下说:“快走呀!”赵克勇默不作声转身去卧室换衣服。赵怡然冲着李小芬作了个鬼脸,说:“我哥还是听你的话。他这个人很霸道,小时候老是欺负我。”





李小芬的忍让,加上姚淑珍也收敛了许多,一家人的年夜饭总算顺顺当当地吃过了。正月初五赵怡然就要返校了。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她过哥嫂这边来和李小芬聊了半个晚上。她特别提出只和嫂子聊,不要哥哥在里面掺和,赵克勇只好早早睡觉去了。





直到现在赵怡然还不知道母亲讨厌嫂子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她还以为她俩的矛盾是母亲大家长作风造成的。母亲总想让别人任由她来摆布,而嫂子有可能不吃这一套,结果婆媳俩发生了矛盾。几年不回来,一回来家里就是这个样子,赵怡然心里很不好受。她找李小芬聊的目的就是想让嫂子受一些委屈,遇事让着母亲,不要和她去计较,一家人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虽然她觉得这么做对嫂子很不公平,可这也许是唯一有效的办法。其实母亲那边她也没少做工作,母亲也答应了她为了儿子今后会对李小芬好的,可是母亲的承诺能否兑现赵怡然心里充满了疑虑。她清楚母亲是一个很顽固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她的一席话就可以改变。 赵怡然很诚恳地说:“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可以看出来你是一个好嫂子。我哥能有你这么一位贤惠的妻子是他的福气。”李小芬摇摇头说:“小然,你不要这么说,其实我的毛病很多。”赵怡然抿着嘴微微一笑,说:“如果将来我成了别人的妻子,肯定比不上你。”李小芬能猜出赵怡然想说她婆媳俩之间的事只是不好开口,于是她就把话题往上面引:“你就不要取笑嫂子了。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那么贤惠的话,就不会惹妈生气了。”一提起母亲赵怡然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唉!这不是你的错。妈本来就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她低头沉思了片刻接着说:“妈思想狭隘,大家长作风严重,这和她做媳妇时的经历有关。”“噢!”李小芬不清楚婆婆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经历,“我没听你哥说过。”赵怡然说:“我也是长大后听我姨妈说的。我爷爷去世得早,家里也没有地,是奶奶给别人拆洗衣服挣点儿钱把爸爸拉扯大供他上学。爸爸从小就听奶奶的话,长大后对奶奶更是唯命是从,他不允许奶奶受半点儿委屈。我奶奶可厉害了,因为妈妈不投她的脾气,她对妈妈很不满意,打她骂她都成了家常便饭。爸爸明知道是奶奶不对,可他不主持公道。后来妈妈招工到医院当了护士不和奶奶在一起生活了,情况才好了一些。就这奶奶还给妈妈找过事。有一次奶奶跑到医院里闹了一回,把妈妈的脸都给抓破了,那个伤痕现在还能看见……”赵怡然说着眼泪流出来了,她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我问姨妈为什么奶奶要那样对待妈妈,姨妈告诉我以前妇女的地位低,特别是当媳妇的被婆婆打骂是很正常的事,老奶奶以前就是那样对待奶奶的。妈妈受的那些委屈现在看来无法理解,可在当时是很平常的事。那些年妈妈是咬着牙挺过来的,也够艰难的了……”赵怡然说到这里停住了。李小芬只是静静地听,不吐一个字。赵怡然接着说:“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不能把上一代人所受的苦再转嫁给下一代人,更不能代代相传下去,家长制作风早就该结束了。现在妈妈对你很挑剔,这与她的经历有关,也与她的思想有关。他们那一代人不可能像我们这一代人思想这么开明。妈妈的家长制作风一时改变不了,连爸爸也拿她没法子。嫂子,嫁到我们家可真委屈你了。”这番话使李小芬对婆婆如此苛刻地对待自己多了一层理解。是啊!一个思想狭隘的人很容易把自己所经历的不公正待遇再去转嫁给另外一个人。我们经常听见有些老人抱怨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像我当年是如何如何,究其原因正是这种思想在作祟。它的形成不只是某个人自己的问题,也与这个人所经历的那个年代,所处的社会背景是息息相关的。李小芬大度地说:“小然,你不要这么说。在择偶方面我别的什么都不在乎,只希望自己能嫁个好人。今天我已经得到了这些,还有什么委屈的呢?”赵怡然点点头说:“人与人之间多一份理解相处起来可就容易多了。哥哥脾气暴躁,可是他还能公正地处理家务事,他比当年的爸爸强多了。我们这一代人应该向前看,只要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就是现在受些委屈受些苦也是无所谓的。嫂子,你同意我说的吗?”李小芬内心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只是机械性地点点头。赵怡然根本就不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如果她和婆婆之间仅仅是因为生活琐事,那她去忍耐去努力也许能化解,可是现在为的这件事,就算她百般忍耐千倍努力能解决吗?从这大半年婆婆的态度来看,她觉得十分渺茫。





第二天早上,全家人送赵怡然到车站。临上车前,赵怡然一只手拉着母亲,一只手拉着嫂子,说:“妈、嫂子,我要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姚淑珍因为女儿要走了眼睛里噙着泪水:“小然,你放心读书,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和你爸会处理好的。”赵怡然扭头对李小芬说:“嫂子,哥哥脾气不好,经常和爸妈吵,你要劝劝他。昨晚我俩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李小芬点点头。“谢谢你,嫂子,家里就拜托你了!”赵怡然把母亲和嫂子的手拉在了一起,脸上露出了笑容。












新学期开始不久,赵克勇被借调到东关小学任副校长。东关小学以前的副校长不长眼,在教育系统大张旗鼓地搞整顿的时候,他竟然一个礼拜不上班也不请假,结果被免职了。赵克勇能去顶他这个缺,是他和父亲争吵的结果。腊月三十那天父子俩大吵了以后,赵百鼎对自己也进行了反思。他把儿子放在招生办是想磨磨他的性子,看来他失败了。都快两年了,儿子的性子还是那么刚烈。赵百鼎也承认儿子以前做的那些事从他的主观动机上说是良好的,之所以最后弄得一团糟是因为他处理事的方式是错误的,他不具备一个领导所应具备的才能。赵百鼎恨铁不成钢,有点儿灰心丧气了。儿子呆在招生办是不好受,再说那里只不过是个暂时栖身的地方,他离退休的年龄也越来越近了,还是把儿子早早安排了。一天他和焦天堂说起这事,焦天堂说东关小学刚好缺一名副校长,就让赵克勇先到那里锻炼一段时间,以后再给安排合适的位子。东关小学现任校长是一位资历深威望高工作能力强的老教师,赵克勇呆在他身边能得到他的言传身教,对赵克勇来说大有好处。赵百鼎听了大加赞同。为了给儿子增加负担,他向焦天堂提出只给儿子办借调,还要让他继续干招生办的那一摊子事。儿子口口声声说自己闲得没事干,那就多安排些工作让他忙起来,一来锻炼了他,二来也可以磨磨他的性子。他以前用软功夫磨儿子失败了,这次就改用硬功夫磨他。





最近一段时间,姚淑珍发现李小芬变乖了。她隔上几天就和赵克勇过来一次,任凭她怎样给她脸色她都不在乎,而且每次都是主动找她搭话。如果她语气生硬一点儿,李小芬只是笑一笑,然后就变得小心翼翼的。她心里清楚媳妇由和她对着干变成今天这样完全看她的脸色行事并不是被她吓倒了。媳妇的性格她能摸出些门道来,她很倔强,不会轻易屈服的,她之所以变了有可能是女儿调解的结果。这天姚淑珍一个人在家里想着这件事:小芬到底明白了做媳妇的应该懂得的规矩。如果她没有病的话,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待她的,可是她有那个要命的病,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使赵家断后。抱养一个也不行,那毕竟不是我赵家的血脉。儿子是这样固执,我都和他斗了大半年了还是没有结果。这样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我该怎么办呢?姚淑珍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苦苦思索。突然,她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办法:如果把他俩分开一段时间,儿子的态度会不会改变呢?现在他俩天天在一起,我白天给儿子吹阳风,小芬晚上给他吹阴风,我当然吹不过她。如果小芬暂时消失了阴风就没了,儿子也许会顺着我的风向走。她激动得坐起来又仔细想了想:这是个好办法,就这么办。可是怎样分开他俩呢?姚淑珍又皱起了眉头。她思索了好半天,最后禁不住大叫一声:“有了!”





三月初,教育局下发文件,安排李小芬到市教师进修学校去学习三个月。李小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阴谋,她还把这当成了给自己充电的机会,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走了。李小芬走后,赵克勇只好去父母那边吃饭。时间过了将近一个月,一天吃午饭的时候姚淑珍终于向儿子重新提起离婚的事,这次她的态度相当坚决,赵克勇听后很惊讶。自从过了春节母亲还没有再唠叨这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他原先以为母亲已经想通了,没想到母亲的态度根本没有改变。他明白了,母亲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她一直在寻找机会。现在小芬学习了,她认为机会来了。赵克勇意识到教育局派小芬去学习也是母亲一手策划的,他直接问:“妈,小芬去进修学习是不是你的主意?”姚淑珍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说:“这都是妈为了你好才这么做的。”“啪”地一声赵克勇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冲着母亲大声吆喝:“您为了把我和小芬拆开连这种手段都使上了!告诉您,我不会任您摆布的,死了这条心吧!”他说完怒冲冲地走了。姚淑珍开始怕丈夫阻拦没敢告诉他,她直接给焦天堂打了声招呼。焦天堂不知内幕,还以为姚淑珍真的想让媳妇去学习。这么个小事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赵百鼎是事后才知道的,他认为这样不可能使儿子就范,姚淑珍不以为然。今天在赵克勇回来前姚淑珍对丈夫说她要向儿子摊牌了,赵百鼎劝她不要着急,慢慢来。姚淑珍不听他的,说什么时间紧任务急,她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可不能让这三个月白白浪费。然而果然不出赵百鼎所料,姚淑珍垂头丧气地瘫倒在了沙发上。赵百鼎看妻子把事弄砸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回了卧室。





从那以后,赵克勇也不去父母那边吃饭了。父母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一接听是他们的声音什么也不说就挂了。他没法原谅父母,他不想见到他们。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吃饭也成了问题。他做饭本来就不在行,况且一个人也没有心情去做。他有时胡乱凑合着吃方便面,有时干脆到饭馆里去吃。












这天下午下班的时候,萧红梅又邀请他到她那里去吃晚饭。萧红梅还是住在城东她姑妈的房子里,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结婚,甚至连男朋友也没有。上次赵克勇和萧红梅吃晚饭发生了那件事后,赵克勇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妻子,他下定决心再也不和萧红梅来往了。可是今天当他看到萧红梅那企盼的目光,又想到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也够可怜的了,他的心软了。他不忍心拒绝她,毕竟是他把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从萧红梅的眼神里他已经读懂了如果他去的话将会发生什么。萧红梅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吃一顿饭邀请他去的,她需要的是他这个人,需要的是他的关怀,他的爱抚。





赵克勇最终还是答应了。那个晚上他俩能发生的都发生了。当赵克勇搂着萧红梅躺在被窝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远方的妻子,他立刻有了一种负罪感。他心里嘀咕着:我这是干什么呢?他都动了立刻推开萧红梅马上离去的念头,可最终还是泄气了。一步走错,无法挽回。他劝萧红梅说:“你这又是何苦呢?找个对你好的人成个家,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开小芬的,她在我心中的位置没有人可以替代。”萧红梅眼睛里噙着泪水说:“我从来没敢奢望过你离开小芬,我不需要你对我做什么,我只求你允许我爱你。你能和我说说话,经常陪陪我,我已经很满足了。”赵克勇说:“我是个男人,已经有了妻子,咱俩这样对我造成的后果大不了是别人都骂我,小芬和我闹上几回,可是你咋办呀?你为你以后考虑过没有?”萧红梅紧紧地抱住赵克勇哭喊着:“我不要听以后的事,我不要听以后的事,我不听。”赵克勇心烦意乱,痛苦地摇了摇头。





他俩有了第一次越轨行为,以后就更容易了。赵克勇因为家庭的矛盾和对萧红梅的同情,他心理防线全部崩溃了,他开始放纵自己。他以和萧红梅一次次偷情的愉悦来逃避那个令他烦闷的现实。不过他从不把萧红梅带到家里去,一来是因为教育局家属院熟人多不方便,二来他觉得那样做就更对不起妻子。到了五月份,招生前的预备工作开始了。赵克勇白天在东关小学,晚上在招生办加班加点,萧红梅也帮着他一起干。一到晚上这个大院除了那个老实巴交的看门老头外不会再有别人,他俩就更放肆了,在办公室里也亲热起来。





到了六月初,李小芬学习期快满了,赵克勇决心不再和萧红梅来往了。一天萧红梅突然告诉他说她怀孕了。这个消息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赵克勇震惊得半天反应不上来。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俩不是已经……采取措施了,你……你怎么还会……怀孕呢?”萧红梅生气地说:“难道我会骗你吗?我去了三个地方做检查都是这个结果。”赵克勇知道萧红梅说的是真的,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那我带你去做流产。”萧红梅说:“克勇,我已经再三考虑过了,想把这孩子生下来……”赵克勇打断她的话说:“你疯了!这怎么可能呢?”“你听我把话说完。”萧红梅擦了把眼泪,“我是因为爱你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这份爱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我不能让它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要为它留个见证。孩子是爱的结晶,我们不能毁掉他。你妈因为小芬不孕逼着你俩离婚,如果我把这孩子生下来,你们赵家就有了血脉,你妈就不会逼你俩了。”赵克勇惊呆了,他突然感觉到一个巨大的灾难正在往自己头上降临。他脸色苍白情绪激动,双手抓住萧红梅的双肩幅度很小却很有力地摇晃着厉声说:“这绝对不行。如果你把孩子生下来,将来你生活的压力就会更大的,我的良心怎能安呢?我已经把你伤害得够重了,我不能再伤害你了。”萧红梅挣脱了他,一个人跑进卧室关上门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红梅,你……”赵克勇敲打着门,犹如跌进了万丈深渊。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离李小芬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赵克勇想必须赶在妻子回来前把这一切都彻底了结了,可是任凭他软磨硬泡,萧红梅就是不答应去流产,这使他心急如焚。萧红梅也没有闲着,她看赵克勇是不会答应她了,竟然来了一个大胆的举措??直接去找姚淑珍。她把她和赵克勇之间的前前后后以及她现在的想法告诉了这位副局长大人。在去之前她对姚淑珍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而且她也做好了被姚淑珍羞辱一番的心理准备。令她惊讶的是姚淑珍不但没有羞辱她,而且完全赞同她的想法。她还叮嘱萧红梅要和她好好配合,她可以帮助她实施这个计划。得到了姚淑珍的支持,萧红梅终于看到了希望。





这天姚淑珍把电话打到儿子的办公室,劈头盖脸训斥了他一顿。赵克勇听了大吃一惊:“这事您是怎么知道的?”姚淑珍“哼”了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目前你爸还蒙在鼓里,你千万不要让他知道,免得把他气出病来。”赵克勇连声应答着:“我知道,我知道。”姚淑珍说:“告诉你,我已经和那位姑娘谈妥了,由我带着她去打胎。”赵克勇更吃惊了,心里嘀咕着:妈根本就不认识红梅,她怎么就和她谈妥了?难道红梅真的原意打胎了?不可能,她不会轻易答应的,妈在骗我。姚淑珍见儿子不吭声,问:“你怎么了?说话呀!”赵克勇醒悟过来了:“妈,这事您怎么能去呢?我做的事我负责到底,我带她去。”姚淑珍讽刺儿子说:“儿子干的好事当妈的不管谁管?你就别在我跟前逞能了。你带她去惹人眼,我熟人多,比你方便。好了,我给你打声招呼,免得你急出病来。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用管了。”姚淑珍挂断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忙音,赵克勇拿着话筒半天回不过神来。母亲说的是真是假问一下萧红梅就知道了,他迫不及待地去萧红梅的房子找她。萧红梅果然承认她已经答应了他母亲去打胎。赵克勇满腹狐疑:“你不是不答应吗?是不是我妈逼你了?”母亲的为人他清楚,他想到一边去了。萧红梅低着头没有吭声,赵克勇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他突然觉得萧红梅好可怜啊!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一样,这使他更加厌恶母亲。他换上一副诚恳的语气说:“红梅,我妈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这是咱俩之间的事,跟她没有关系,打胎不打胎由你自己决定。”“我自己决定?我决定不打胎你愿意吗?”萧红梅突然抬起头问他。赵克勇愣了愣,说:“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怕我妈。当然我还是希望你把孩子做了,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萧红梅脸上布满了阴云,目光也黯淡了许多:“这有什么不同吗?别说了,你走吧!”赵克勇还想说什么,萧红梅自己倒先出去了。赵克勇呆坐了一会儿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到了晚上他却想明白了:妈肯定是威胁红梅了。妈这样做虽然对红梅极不公平,可是从目前来看这也是促使红梅打胎的唯一办法。由着她们吧,我以后再给红梅慢慢补偿。





姚淑珍把萧红梅给骗了,其实她并不赞同萧红梅的想法。她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她是想先稳住她以保住儿子的这点儿骨肉。等这一切都办妥了,她又苦思冥想起这出戏接下来该怎么唱。她清楚萧红梅的想法是幼稚的,李小芬绝对不会接受这个孩子的。有哪个妻子能接受丈夫和别的女人的私生子?如果现在瞒着李小芬,等孩子出生抱回来了告诉她是抱养别人的行不行呢?紧接着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这种事时间长了肯定是瞒不住的。她又把李小芬和萧红梅作了一番比较,从身材相貌上当属萧红梅漂亮,而且她性格温顺,讨人喜欢,李小芬和她比起来是那么平庸;萧红梅身为姑娘身却勾引别人的丈夫,还怀上了孩子,她的行为有失检点,而李小芬在这方面很规矩,是一位典型的传统型女性。她俩到底哪个好呢?姚淑珍经过反反复复地比较,萧红梅在她心里渐渐占据了上风。她自言自语说:“如果红梅成了我家的媳妇,这个孩子就不会有任何麻烦了,这比什么都重要。”这时她也为萧红梅的不检点找起缘由来:“这也许是她太爱我儿子了,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变得不可思议。”





姚淑珍最终下定了决心趁这个机会再次逼儿子和李小芬离婚。以前李小芬赖着不离是因为他夫妻关系好着。现在不同了,萧红梅都怀了赵克勇的孩子,李小芬知道了肯定接受不了。丈夫都有外遇了,她不离婚还等着什么?这件事不用别人去说,她要亲自和李小芬谈。












李小芬学习期满了,她收拾好行李准备返回双河县。市教师进修学校离马路不远,她图个方便没有去车站乘车,而是在马路边等过往车辆。一辆灰色的客货两用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李小芬下意识地向马路边上挪了挪。这时车窗玻璃被摇开了,有人在喊她:“小芬,你怎么在这里?”李小芬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叫一声:“是你,任洁!”任洁打开车门跳下了车。另一个车门也打开了,李文斌从车里钻出来笑着和她打招呼。当任洁听李小芬说她正在等回双河县的车时,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刚好捎你回去。今天我俩可以聊一路。”原来他俩快结婚了,李文斌从熟人手里借了这辆车和任洁到市里来买东西。车上装着大立柜、彩电、洗衣机、毛毯等大大小小的物品,把小车厢塞得满满的。





一路上她俩说到东扯到西,李小芬突然想起了任英。自从她离开李家湾小学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不知她的情况咋样。她问任洁:“你姐姐还在李家湾小学吗?她过得可好?”“还在那里,说好可就谈不上了。唉!不提她不惹人生气。”任洁脸色沉了下来。从任洁的话里李小芬感到一股凉意,她试探着问:“你姐姐工作不顺心?”任洁摇摇头说:“工作上倒没有什么不顺心的,是家庭出了问题。唉!我就告诉你吧,我姐夫那王八蛋在外面有了女人,前一段时间我姐姐和他离婚了。”“啊??!”李小芬不由得惊叫起来。“以前我就劝她和那王八蛋离了算了,她就是不听我的。直到那王八蛋都向她摊了牌,她还是执迷不悟,说什么要等他回心转意。想用善良的心去打动一只恶狼,可能吗?我为此赶到李家湾小学和她吵了一夜,最后她终于同意离婚了。我姐姐死爱面子,她不管受多大的屈辱都装在心里。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出她内心的痛苦,更不会把她的痛苦告诉亲朋好友。这些年她一直忍着、让着,她幻想有一天那畜牲能回心转意和她一起好好过日子,可到头来等待她的却是这么个结局。算了,不说了。”任洁痛苦地摇摇头。李小芬默然不语。她不由得问自己:人有时为什么那么傻呢?她和任英一起共事将近三年,在她的眼里任英是一位很精明很能干的人,可她为什么就不曾料到自己对丈夫无原则地忍让会酿成怎样的后果?这在一个旁观者眼里答案是很清楚的,而她竟如此糊涂。有些事情该做决断的就要立即决断,该受的痛苦就要勇敢地去承受,一味地逃避不但逃避不了,最终将酿成大错。





李小芬回到家的第三天下午,姚淑珍去学校找她,要她现在就过她那边去有话要对她说。李小芬虽然不知道这位副局长婆婆有什么要紧的话,可她还是请了假跟着她走了。





到了家里后,姚淑珍开门见山把赵克勇和萧红梅的事对她说了。李小芬听着听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脯一起一伏的。她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转白。她嘴唇颤抖着,手脚颤抖着,一双本来不大的眼睛睁得出奇地大。等姚淑珍说完了,她用牙齿狠狠地咬住嘴唇,差一点儿咬出血来,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些都是真的?”姚淑珍说:“我骗你干啥?这都是真的。不过你别误会,克勇和萧红梅怎么搞到一块儿的与我没有关系。我是事后萧红梅找我说打胎的事时才知道的,我也是吃了一惊。”李小芬靠在沙发上,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姚淑珍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语气缓和了下来:“小芬,我们走到那一步说那一步的话,这事总得有个解决办法。萧红梅怀着克勇的孩子,说实话我舍不得我赵家的这点儿血脉。我已经仔细想过了,你面前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条路是照萧红梅说的那样你接受这个孩子,另一条路是你和克勇分手。”李小芬冷冷地问:“那你认为我应该选哪一条路呢?”姚淑珍愣了一下,说:“我怎么说呢?还是你看吧!总之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当然,如果你和克勇分手的话,我愿意在经济上给你一定的补偿,毕竟是我们赵家对不起你。”





李小芬沉默了,她双目无神,一动不动地呆坐在沙发上。姚淑珍皱起眉头看了她好一会儿,还以为李小芬被气傻了,她害怕了,试探着问:“小芬,你没事吧?”李小芬“霍”地站起来咬着牙说:“你是想方设法要拆散我和克勇。”姚淑珍被吓了一跳:“哎呀!你不要这么说,我也是为了大家都好。如果你同意离婚你开个价,我们好商量。”李小芬两眼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你、的、钱。”姚淑珍又是一惊。李小芬接着说:“副局长大人,你以为金钱是万能的吗?你错了。我告诉你,不管你有多少钱都买不来我的人格,也洗脱不了你的低俗。”她说完转身就走。姚淑珍也不示弱,指着李小芬的背影骂起来:“农民的女儿就是没教养。”





李小芬从婆婆家里出来后,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唰唰”地流了下来。她害怕在路上碰见熟人,把头压得低低地快步往家里赶。回到家里后,她号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收拾东西,她要搬到学校去住。她绝对接受不了赵克勇背叛她。以前她能忍受一切是因为有夫妻恩爱这根柱子支撑着,现在这根柱子已经倒了,她的心理防线全部崩溃了,她这个家也崩溃了。东西收拾好了,李小芬拎起皮箱走到门口时,不由得再回头看了看这个家,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突然瞧见了桌子上一对正在亲嘴的小瓷人,这是赵怡然送给他俩的礼品。她走上前去拿起它仔细地端详着,她把它放在了心头又哭起来。





李小芬搬出去后,任凭赵克勇怎样痛心疾首地表达自己的悔恨,她根本不为所动,她向赵克勇提出了离婚。她是一个传统型女性,她根本不能容忍这些事情??哪怕丈夫是一时糊涂。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她以前对此满怀信心,现在却变得茫然了。更令她不能原谅赵克勇的是当她质问他时,他竟然是百般抵赖,直至她明白地告诉他萧红梅在他母亲的策划下并没有打胎,他才变得惊慌失措起来,最后哭丧着脸乞求她的原谅。这件事使李小芬感到深受屈辱的同时,也唤醒了她的自卑。她出身贫寒,不但相貌平平而且还不能生孩子,这在常人看来和县委副书记家媳妇所应具备的相差甚远。以前她没有过多地考虑这些,现在她不得不考虑了。她清楚自己不能生孩子成了婆婆无法根除的一块心病,婆婆不拆散他夫妻俩是决不罢休。以前她想和婆婆斗下去是因为丈夫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现在这根精神支柱已经倒下去了,她再也没有动力了。她只有选择离开,离开这个本来就不应该属于她的家庭。





李小芬刚搬出去住时,一些人就开始猜测这其中的缘由。不久赵克勇和萧红梅的桃色事件很快传遍了双河县城,一时人们议论纷纷,赵百鼎的脸上自然是很不光彩。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态度也转变了,他同意妻子的想法??让儿子和李小芬离婚,再和萧红梅结婚。他们家已经丢了脸,那就索性一次丢个够,把一切该解决的问题都彻底解决,免得留下隐患再次成为人们议论的对象。





现在赵百鼎老两口面临的问题是儿子坚决不离婚,他还在等待着李小芬原谅他,而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拖下去,毕竟萧红梅肚子里的孩子在成长着。赵百鼎心里明白一味地对儿子威逼利诱是不顶用的,他老两口在儿子心中的分量没有多重,甚至还不如李小芬。他想如果从李小芬那里入手让儿子彻底丢掉幻想或许能达到目的。这要有人去做李小芬的工作。赵百鼎不放心姚淑珍去,这婆媳俩水火不容,她去只会把事情办糟;他去吧?他堂堂的县委副书记给媳妇下话,他觉得有失身份。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赵克勇还在固执地等待着李小芬回心转意。赵百鼎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屈驾去找李小芬。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赵百鼎选择了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十点钟左右,他一个人乘着夜色去了城关中学。





李小芬正在批改作业,赵百鼎的突然来访令她很吃惊。自从她搬出去后就没有看见过赵百鼎,也没有和他通过电话。赵百鼎对她坚持要离婚是什么态度她不得而知,她也没有必要去关心这个。她想赵百鼎找她肯定有事要谈,可她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很有礼貌地和赵百鼎打了招呼,把他请进了房子。这样的场面令赵百鼎也很尴尬。他坐在沙发上,由于紧张脑子里很乱。他心里嘀咕着:这么晚了,公公和媳妇单独在一起,这像什么呀?没办法,都是让事给逼出来的。他想等李小芬先开口问他,然而李小芬给他倒了一杯水后,就低下头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声不吭。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赵百鼎越发感觉到压抑得要死。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尽管天气并不是很热,他还是出汗了。赵百鼎情绪稳定下来后终于开口了:“小芬,这么晚了来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谈谈了,不巧的是这一段时间工作太忙,白天怎么也抽不出时间。”李小芬低头不语。 “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学校食堂的饭能吃习惯吗?”李小芬点了点头。“那好,那好,这我就放心了。”赵百鼎说着脸上露出了微笑。他不入正题,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客套话表达自己对李小芬的关心。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先博得李小芬的好感以便说下面的事,可李小芬实在不愿意听下去了,她忍不住问:“您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赵百鼎终于可以转入正题了,他心里暗自高兴,却习惯性地长叹一声,一副沮丧的样子满怀歉意地说:“唉!小芬,克勇对不起你,我们赵家对不起你啊!我是向你赔罪来了。”李小芬愣了一下,低声说:“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赵百鼎说:“我一直蒙在鼓里,直到你搬出去住了我才知道个大概。我深深地感到事态发展到今天这种局面我有责任,我没有管好这母子俩,我痛心疾首啊!这娘儿俩一个是老糊涂虫,一个是小混蛋,他们都做了伤害你的事,使你承受着心理上、舆论上的巨大压力。我弄清了事情的缘由后狠狠地批评了他俩一顿。这娘儿俩还向我摆了好多理由。我坚定地认为不管他们摆出的理由有多充分都是给自己找借口,他俩的行为是无法原谅的。”赵百鼎故意停下来看李小芬会有什么反应。李小芬面如静水,一声不吭。赵百鼎只好接着说:“说句心里话,我早就想给你赔个不是,一方面是因为我工作太忙,而更为主要的是我觉得没有脸见你,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今晚我来也不是求你原谅我们一家人的,我只是想表明我的心迹。我清楚我们一家人对你的伤害绝对不是一声‘对不起’就可以了结的。”这一番话使李小芬又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她的眼睛湿润了,她淡淡地说:“事到如今说这些干啥呢?我已经决定和克勇离婚,这不管对谁都是个最好的结局。”赵百鼎故意沉思了片刻,说:“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好说什么,再说克勇做了这丢人事,虽然他不愿意离婚,可我也没有脸在你面前替他说话。现在你俩意见不统一,这事就这么僵着,唉!”赵百鼎停了下来,他又在试探李小芬的反应。他想等李小芬先说出不愿意这么僵持下去,然后他就能打着替李小芬考虑的幌子给她出主意,这样就把他的真实意图变成了李小芬的意图,李小芬就会很好地按照他所说的去做的。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李小芬低着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赵百鼎看李小芬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接着说:“这事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俩要合要离必须得有个结果。小芬,说心里话,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和克勇过下去?”李小芬坚定地摇了摇头。赵百鼎说:“既然如此,早早了结好。你还年轻,后面的路还很长,你应该重新开始生活。”李小芬说:“我的态度早就明确了,是他不愿意离。”赵百鼎说:“克勇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说话他听不进去,我是不能帮你说服他啊!”赵百鼎故意说出了“帮你”两个字。“那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想早早结束这一切。”李小芬依然很冷淡。赵百鼎见机会来了,终于摆出了他的真实意图:“让我看,你抽时间和克勇好好谈一次,把该说的都说清楚。”赵百鼎说完两眼直盯着低着头的李小芬。李小芬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和他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赵百鼎好像被马蜂蜇了一下,他赶紧扭过头躲开了她的双眼。李小芬略带愤怒地说:“我和他有什么可谈的?难道要我去求他离婚?”赵百鼎连忙摆手说:“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他喝了一口水稍作平静说,“是这样的,克勇之所以不肯离婚是他对你还抱有幻想,他在等着你回心转意。既然你已经无法原谅他了,我的意思是你最好亲自和他谈谈,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李小芬渐渐明白了赵百鼎此行的意图。虽然她觉得赵百鼎这拐弯抹角的做法有些多余,但是他这个建议不无道理,她确实应该和赵克勇好好谈一次了。赵百鼎看她并没有反对自己,接着说:“你和克勇早一天离婚,你们就早一天解脱,这么耗下去对谁都不好呀!”李小芬沉思了片刻,果断地说:“您来找我说这些,无非就是希望我俩早点儿离婚,这本来也就是我的意思。我听您的,去找克勇谈。”赵百鼎心中一阵惊喜,不过他表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唉!本来这全是克勇的错,却要你去受这么大的委屈,实在是对不起……”他说着把嗓音提高了,“人嘛,受挫折是难免的。只要抱定一切向前看的想法就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你们都还年轻,都应该去追求新的生活。”李小芬淡淡一笑说:“我想多说几句,我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早早结束这桩悲剧式的婚姻,二来也是冲着您的。您今晚能来找我谈,说明您还把我这个农民的女儿当人看。”赵百鼎苦笑了一声说:“哎呀,这是啥话呀!都什么时候了?封建社会的那一套等级制度早就不存在了,我们人与人之间根本就没有等级之分。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那才是无知。农民咋了?我们新中国就是以无产阶级为领导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农民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从李小芬房子离开后,赵百鼎如释重负。他很感激李小芬,心里嘀咕说:小芬是个好孩子,这次委屈了她,以后要想法子给她补偿。





几天后,李小芬和赵克勇办理了离婚手续。又过了一段时间,赵克勇和萧红梅结了婚。他俩没有举行婚礼仪式,也没有给亲戚朋友打招呼。赵百鼎婉言谢绝了那些消息灵通的准备前来贺喜的客人。两家人躲在了萧红梅家所在的镇上的一家很不起眼的餐馆里吃了顿饭,喜事就算办了。这件事一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人们纷纷谴责赵克勇一家的同时,更多的是对李小芬的同情。不过也有人说李小芬太傻了,不应该就这么便宜了赵克勇一家子。一天任洁来看李小芬,她给李小芬出主意说应该向赵克勇索取一笔钱来弥补感情上的损失,否则就亏大了。李小芬很平静地摇摇头。现在她唯一希望的是这件事引起的风波能早一天平静下来,以便自己尽快从这个阴影里摆脱出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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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43: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放暑假的前一天,郭振锋来找李小芬,说他刚收到王亚强的来信,要他们八月一日返回母校参加同学聚会。这个消息给情绪低落的李小芬注射了一针兴奋剂。毕业已经五年了,其他同学都过得咋样呢?大家能重新回到母校,在那个熟悉的环境里回忆往日的一幕幕,诉说分别以后的生活经历,这该是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呀!她从箱子里找出了《毕业留言册》,一页一页翻起来。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翻过它了。她看了看自己毕业时的照片,又对着镜子作了一番比较,经过五年的沧桑,她成熟多了。





突然,一张照片掉在了地上,李小芬低头一看,心猛地一震。这张照片正是九二年暑假他们几个人游览大雁塔时,她给刘超擦汗而被王亚强抢拍下来的。她一直把它和《毕业留言册》压在了箱子的最底下。她和刘超他们早已失去了联系,就连她最要好的朋友黄萍她也没有再去关心过她。她和刘超一伙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产生了距离。这几年,她好像要故意忘却学校那段美好的生活,忘却那些昔日的同窗好友。“黄萍现在还是那么瘦吗?刘超大概已经结过婚了。同学当中,我可能是最狼狈的一个了。”李小芬喃喃自语。她回顾自己毕业后五年的生活经历:先后失去了双亲,结婚建立了小家庭,再到离婚失去这个家庭,一切都是匆匆而过。“我应该重新开始生活了。”李小芬捡起了地上的照片,透过窗玻璃看着蓝天,长长舒了一口气。





八月一日下午三点多,李小芬赶到了临泾县,重新回到了阔别五年的母校。本来她和任洁他们约好走在一起,结果她临时有点儿事给耽搁了半天。一进校门,李小芬放眼望去:眼前的教学楼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比五年前更陈旧了。学校已经放了暑假,校园里静悄悄的,几乎找不到一个人影。这正是鲜花盛开的季节,教学楼前的大花园里百花争艳,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给这个校园增添了点儿生机。按照王亚强的安排,他们聚会的地点在以前的教室。就要见到同学们了!李小芬禁不住心中的喜悦,快步流星地踏上了楼梯。





到了四楼他们班以前的教室,门是虚掩着。李小芬推开门一看,里面有十几名同学正围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任洁他们三个就在里面。不知谁喊了一句:“小芬来了。”大伙儿立刻鼓起了掌。李小芬还没来得及辨认大家,只见一个漂亮的姑娘快步走上前扑倒在她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她说:“小芬姐,想死我了。”说着眼睛湿润了。李小芬先是一愣,紧接着喊了起来:“啊!是黄萍!”她也伸出了双手,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时有人在喊:“志强,我看黄萍对你的感情还不及小芬的一半。”大伙儿哈哈笑起来。李小芬抬头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开心鬼点子”曹宏谋。李小芬走上前打了他一下,说:“你这死点子咋一点儿变化都没有?”曹宏谋作了一个鬼脸:“我咋又变成死点子了?你在咒我死呀!”李小芬和大伙儿一一握手,竟然没有发现王亚强。“怎么不见大班长呢?他要我们准时返校,自己却躲到哪个角落去了?”黄萍说:“那你冤枉他了。刚才他和刘超他们几个去郭老师家了。”大家七嘴八舌地继续闲聊。李小芬拉着黄萍坐在一个角落里:“你漂亮得我都认不出来了,让我好好看看你。”黄萍确实漂亮多了。以前消瘦的她已经变得微微发胖,皮肤更加白嫩细腻。她那乌黑的披肩发自然垂下,和淡蓝色的连衣裙很和谐地组合在一起。她脖子上挂着一块带绿翠的玉,玉的造型是一个佛像,正乐呵呵地看着前方。“小芬姐,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我寄到李家湾小学的几封信都给退回来了,说你已经不在那里工作了。你调动工作怎么不告诉我呢?”黄萍埋怨起李小芬来。李小芬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问她:“你去年就该毕业了,在哪里工作呢?”“我们几个都在西安。我在一家私人服装厂做秘书,王亚强在师大附中教书……”黄萍停顿了一下说,“刘超在何蕴家的超市工作,是送货部经理。”李小芬点了点头:“你们都不错呀!那志强呢?”“志强今年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他学哲学的,工作不好找。”





正在这时,一男一女走进了教室。女的说:“你们到得早呀!我来晚了。”李小芬抬头一看,是张亚娟。和她一起的男的留着带卷儿的长发,戴着墨镜,酷似艺术家的打扮,李小芬没有认出来。几个人围了上去拉着张亚娟问长问短。那男的一声不吭,微笑着看着大伙儿。薛志强说:“亚娟,这个帅哥是谁呀?给大家介绍介绍。”“他?”张亚娟“哈哈”大笑起来,“是我男朋友,癞皮狗一条,大家别理他。”其实许多人都猜想这人肯定是张亚娟的男朋友,不过张亚娟当着同学们的面这么奚落他,确实让大伙儿感到很意外。曹宏谋突然认出了这男的是谁,他狠狠打了他一拳:“你这个狗王海锋,装什么洋蒜?”曹宏谋的话一出口,大伙儿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那男的。王海锋左手缓缓摘下了墨镜,右手握成拳头在胸前奋力一挥,大声说:“同学们好!”大家愣了一下,紧接着掌声响起了。大家又围着王海锋七嘴八舌地说开了。门永哲翘着大拇指说:“真是这家伙呀!变化太大了,好样的。”郭振锋不无羡慕地说:“海锋,你们的局长真伟大,竟然允许男老师留长发。我们县的那个局长是个老古董,经常强调教师要注意仪表仪容,好像这样就能把教育质量提高。说真的,如果我们允许的话,我也会留像你那样的一头秀发。”马红雨说:“哎??,咱们是教师还是艺术家?一个个留长发,把学生都带坏了。”王海锋笑着说:“大家误会了,其实我们的局长也不允许教师留长发。我早就改行了,现在和亚娟在西安的歌舞厅瞎混。”大伙儿又是一惊。马红雨说:“怎么会这样呢?你俩放着书不教到那里瞎混什么?这样三年的师范不就白上了吗?”王海锋摇着头说:“说起来惭愧啊!咱们毕业后第二年春天,有一次我体罚了一名学生,谁知他就是我们副局长的外甥。这下事给闹大了,我托人说情也不起作用,副局长拿我做了个典型,给了我一个警告处分。我一气之下就辞了职,一个人跑到西安混去了。后来亚娟因为工资不能按时拿到手,也不想教书了,我们就一起在西安混。”曹宏谋说:“都怪你不长眼,竟然到太岁头上动土。”王海锋说:“其实就算没那件事,我迟早也会离开教育系统的。说实话我就不是块教书的料。整天和鼻涕小孩淘气,烦都把人烦死了,再说老是拖欠工资,干着有啥劲儿?现在学校还欠我三个月的工资呢!”马红雨说:“到处都是一样。以前我们县教师的工资由乡财政所管,情况糟透了。后来大家反响强烈,现在改由县财政局直统还能好一些。其实并不是没钱给我们发工资,而是这些钱都被那些当官的给挪用了,挥霍了。”薛志强说:“你俩也在西安,怎么不来找我们呢?”王海锋还没来得及回答,曹宏谋抢先问他:“你真的是亚娟的男朋友吗?”张亚娟白了曹宏谋一眼,说:“你这鬼点子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瞎说的?和你做同桌让我受了三年气,你今天还要气我?”曹宏谋故意逗张亚娟:“不是不是。我记得毕业时海锋把你给甩了,我也没有把你俩划为超级大国。你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给大家说说好不好?”门永哲说:“对呀,亚娟给大伙儿说说是怎样把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给制服的。”这时张亚娟却得意起来了:“哼!想甩我,没那么容易。”曹宏谋说:“你刚才说海锋是条癞皮狗,现在看来你倒像条癞皮狗了。”“你这鬼点子,我打死你。”张亚娟说着已经伸出了右手。曹宏谋早有防备,一溜烟跑出了教室。大伙儿又笑起来。





这时王亚强进来了。他一眼就认出了王海锋:“海锋,你真成了帅哥了。我给其他人都通知到了,就是没有通知你和亚娟。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张亚娟说:“是刘莉莉告诉我的,我俩一直保持着联系。噢,莉莉这么近怎么还没来呀?”王亚强说:“她呀!拖家带口的,肯定是最后一个。”“谁在背地里说我坏话?”话音刚落刘莉莉和郝宏刚已经站在了教室里面,他俩还领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是邪了。”“你俩这是大跃进,孩子都这么大了。”“谁让人家是超级大国呢!”……李小芬迎上前和他俩打了个招呼,一把抱起了小家伙问:“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看看李小芬,又看看妈妈。刘莉莉说:“快告诉阿姨你叫啥名字。”小家伙这才说:“我叫刘郝,属小鸡的,今年三岁了。”曹宏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进了教室,他在一边叹了口气说:“唉!怎么叫刘郝呢?应该叫郝刘。宏刚,孩子跟她姓,这个亏你吃大了。”刘莉莉白了曹宏谋一眼说:“都什么年代了你这鬼点子脑袋还不开化?刘郝听起来多顺耳!郝刘,那简直是超级难听。”张亚娟说:“鬼点子,你这个封建脑袋得大修一次了,要不永远都找不下对象。”……教室里越来越热闹了。黄萍对李小芬说:“我俩到外面去走走。”





李小芬和黄萍坐在了操场的一个角落里。这个熟悉的校园在这五年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一切看起来都有一股亲切感。黄萍说:“你的事任洁给我说了个大概。小芬姐,到底是咋回事呀?”李小芬淡淡一笑:“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起它。”黄萍点点头说:“不提也好。你很坚强,一定能尽快从这个阴影里走出去的。小芬姐,我有个想法一直想对你说。当初你回家乡是为了照顾父母和弟弟,现在父母已经去世了,唯一的弟弟也在外面上学,家乡已经没有亲人了。我想如果你觉得再没有别的牵挂的话,你来西安吧。在那里找个工作,我们大家就能在一起了。”“去西安?”李小芬微微一惊,“这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小芬姐,对你来说换个环境也好。还有,不知你呆的学校咋样?听他们说乡村学校经常不能按时发工资。你要供弟弟上学,不知道这些年你是咋过来的?”“我以前在我们村小学确实不能按时拿到工资,后来调到县城关中学情况就不一样了。能在这所中学工作的大多数都是些有来头的教师,也许领导比较重视,工资和那些当官的是齐步走,有他们的工资也就有我们的工资。我弟弟是我调到县里以后考上大学的,赵克勇帮了我不少,所以我还能凑合着过。”“我的建议你认真考虑考虑。聚会完了我们要到西安给志强找工作去,你和我们一起去吧,给你也联系联系。你可以和你现在的工作比较一下,哪个更合适你就选择哪个。”说实在的,李小芬不想离开家乡去西安工作,并不是她对家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现在家乡对她来说也许只是个概念了,而是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属于那个圈子里的人了。她不忍心拒绝黄萍的一番好意,只好把话岔开了:“王亚强还是一个人吗?他有没有谈女朋友?”黄萍摇了摇头:“没有,这些年他是一个人。关于这方面他对我们什么也不说,不过我可以看出来他还是忘不了张梅。”李小芬也突然想起了张梅:“对了,你和张梅联系了没有?我们到她家门口聚会来了,咋不见她露面?她还好吗?”黄萍说:“联系过,可她不会来了。她知道了我们要聚会的消息,一个人跑到青岛玩去了。”李小芬一愣:“她故意躲开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黄萍摇摇头说:“张梅在信中只对我说她不想见同学们,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回头我们问莉莉,她肯定知道详细情况。”李小芬呆呆地坐着,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她又问:“刘超现在咋样?他快要结婚了吗?”其实她最关心的是刘超的情况,只是不好意思问。黄萍说:“噢!他今年元旦已经结过婚了。”李小芬又是一惊:“他倒蛮快的,刚毕业就结婚了。”黄萍说:“他俩也不想这么早结婚,那是何蕴的母亲一场大病促成的。去年年底,何蕴的母亲被检查出是胃癌,医生说情况很危险,于是她母亲就督促他俩尽早结婚。谁知他俩结婚后,她母亲的病情奇迹般控制住了,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李小芬没有吭声。黄萍看着她说:“其实刘超一直惦记着你,他经常向同学们打听你的情况。记得当时我们把你订婚的消息告诉了他,他简直像疯了一样。那段时间他不理我们三人,也不理何蕴。那个暑假他没有回家,一个人跑到工地上打短工去了。等到收假我们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变得又黑又瘦……”李小芬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只觉得鼻子一阵酸,她赶紧把话题岔开说:“你和志强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结婚的打算?”黄萍摇了摇头:“还没有。我和志强商量好了,我俩一起在西安奋斗三年,等经济上好些了再结婚。父母供我们上学不容易,现在我们已经长大了,再不能给父母增加负担了。”李小芬翘起了大拇指说:“你俩是好样的。”黄萍轻轻打了李小芬一下,不好意思地说:“你还夸呢!这都是跟你学的。和你比起来我俩差远了。”












晚上,881班的同学聚集在临泾县最大的饭店人民饭店。他们要了一个大包间,摆了四桌酒席。全班五十位同学一共来了三十八位。有的同学有事脱不开身,只能打电话问候一下大家;有的同学却是音信全无。郭鹏老师也来了,他兴高采烈地和大家谈笑着。五年过去了,在大家眼里他却变得更年轻了。刘莉莉说:“郭老师咋越活越年轻了?现在你和我们在一起,估计别人都认不出你是我们的老师了。”郭鹏笑着说:“你可说到老师的心坎上去了,我也觉得我越来越年轻了。有一次我到商店去买脸盆,我挑了半天都没挑出一个没有毛病的……”郭振锋插嘴说:“现在的货物就是这个样子,全是粗制滥造。”刘莉莉说:“你少插嘴,听郭老师说下去。”郭鹏接着说:“售货员不乐意了,她嘟囔着说你这个学生买个脸盆还挑来挑去的,能挑出个花来?”刘莉莉说:“她把你当成学生了,看来你真的变年轻了。”郭振锋对刘莉莉说:“你不让我插嘴,你自己却来了。”刘莉莉不服气地说:“谁说我插嘴了?郭老师已经讲完了。郭老师,你说是不是?”郭鹏笑了笑没有吭声。门永哲说:“这售货员真没修养,郭老师就没给她两句?”郭鹏说:“还真让你给说准了,我确实给了她两句。我拉下了脸说,‘同志,你错了。我不是学生,我是老师的老师。’这下把她给噎住了。”大家哈哈大笑起来。王亚强对大家说:“郭老师这几天生病了,下午我去他家的时候他还在吃药。如果不是疾病的折磨,他看起来才年轻呢!”郭鹏说:“听到你们回母校聚会的消息,我的病也减轻了大半。这些年我也想念你们,不知道你们都过得咋样?刚才我私下里了解了一下,你们班竟然有一半同学都不从事教师这个职业了,我听了后震动很大。”马红雨说:“郭老师,我们应该讨伐那些背叛教师职业的人。”王海锋说:“我先声明不要讨伐我,我是被逼出去的。”郝宏刚说:“也不要讨伐我。说心里话,我挺喜欢教师这个职业的。那年我们县从教育系统给公安系统选拔人,局长一句‘工作的需要’硬把我赶到一个偏远的派出所去了。当时我和莉莉刚有小孩,我这一走她一个人带孩子很不方便。我想不通,硬赖着不去报到。局长找我谈了几次话,最后竟然威胁我说你这样做不仅影响你自己,也会影响到你妻子的。我和莉莉被镇住了,只好乖乖地报到去了。唉!一句‘工作的需要’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王海锋说:“谁让你当初参加王亚强那个‘校牌专案组’的?说不定从那时起你的命运就被改变了,注定要当警察。”大伙儿哈哈大笑。郭振锋说:“如果真的讨伐的话,你和刘莉莉先打一架。”郭鹏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不管在什么工作岗位上,只要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就行。”门永哲说:“郭老师说得对。如果按照马红雨出的馊主意,倒要让人家夫妻划清界限了。”……





菜已经上齐了,郭鹏宣布开席。大伙儿边吃边聊,场面很热闹。李小芬和郭鹏、王亚强、薛志强、刘超、黄萍等人坐在了一起。郭鹏拍了拍薛志强的肩膀说:“我当初没有留住你,是我无能。这些年,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结着个疙瘩。今天看到你学业有成,又和黄萍走到了一起,我心里高兴啊!我这个疙瘩终于可以解开了。”薛志强连忙说:“郭老师,看您说到哪里去了?当初是我给您添了那么多的麻烦,您为我的事跑前跑后的,这些年我一直都记着您对我的关怀与帮助。”说起过去的事,刘超突然对学校的情况产生了兴趣,他说:“郭老师,给我们介绍一下学校的情况。马校长还在吗?”“噢!马校长已经退休两年了。他不在学校住,我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听别人说他身体不太好。现在学校正校长是余震,亚强的爸爸也荣升为副校长了。”李小芬说:“如果亚强的爸爸主管学生就好了。”她回想起那年他们几人在王亚强家吃饭时和王金彪的一席谈话,她佩服这位老教师。王亚强说:“我爸爸是主管后勤的。”刘超说:“以前学生党支部书记魏德昆老师还在吗?那年我们政治学习,他没少受我们的气。”郭鹏说:“魏老师也调到别处去了。”刘超突然对薛志强说:“我想起了刘禹锡写的那首《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志强,以前学校那些种桃的道士都无踪无迹了,如今你却扬眉吐气地走进来了。”这首诗是唐朝诗人刘禹锡两次被贬后回到京城写的,讽刺那些进谗言陷害他的权贵。郭鹏知道刘超借这首诗讽刺马德生和魏德昆,他指着刘超笑着说:“你这小子,大家都说你幽默,我看你是幽默中藏着刀子。”薛志强淡淡一笑,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用得着去计较吗?”





由于张梅没有来,王亚强不免有点儿失望,以前经常唱主角的他在今天的宴席上话语很少,只是一个劲儿地闷头喝啤酒。酒宴举行到一半的时候,他走到了刘莉莉在的那个酒席上对刘莉莉说:“莉莉,咱们出去,我和你说点儿事。”曹宏谋耍贫嘴说:“我说大班长,你还没过够官瘾?现在可不比当年了,宏刚还在这里坐着呢,你竟敢这么大胆勾引他老婆?”刘莉莉二话没说,走到曹宏谋跟前拽住了他的耳朵说:“你这个不正经的家伙,满脑子都是污七八糟的东西。快叫姐!要不我撕掉你的耳朵。”曹宏谋疼得呲牙咧嘴,只得叫了一声,刘莉莉这才放了他。曹宏谋揉着被撕得通红的耳朵嘴里嘟囔说:“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却比以前更疯了。”众人哄堂大笑。





王亚强一出去就问刘莉莉:“张梅今天为什么没来?”刘莉莉摇摇头说:“我不清楚,真的。”她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她说完马上低下了头。王亚强一眼就看出刘莉莉在撒谎,他语气变严厉了:“你经常和张梅在一起,她的情况你能不清楚?这骗鬼也骗不了。”刘莉莉心里发虚:“我……我……”她本来就是一个活泼好动心直口快的人,让她隐瞒什么简直是太困难了。王亚强焦急地冲着她吆喝起来:“你快告诉我张梅到底怎么了!”刘莉莉知道已经隐瞒不住了,只好说了实情:“唉!我知道你是最关心张梅的,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去年国庆节前,张梅和马凯那个混蛋分手了。”王亚强一脸惊恐:“怎么会这样?”刘莉莉说:“因为教育局长的女儿喜欢上了马凯,那个混蛋为了自己的前途就抛弃了张梅。”王亚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拳头一个劲儿地砸着脑袋。刘莉莉接着说:“那段时间张梅太可怜了,我也经常去安慰她。我对她说你是最喜欢她的,你现在也是一个人,你俩应该重归于好。她摇着头说她对你不抱任何幻想了,她已经没脸再见你。春节前的一天我去她那里,她突然对我说她已经决定和他们学校一位比她大八岁的老师结婚。我仔细问了问,原来那位老师的妻子得病死了,现在还有一个小孩。我认为她是在很不冷静的情况下做出这个决定的,就极力劝阻她,可是她的态度很坚决,最后都对我发火了。我临走的时候对她说你要坚持这样做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后来我因为赌气好长时间没有去她那里。一个月后的一天,她和那位老师带着孩子来我们学校看我,我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这次聚会她是故意躲开的,一个人跑到青岛玩去了,她不想见大家。”王亚强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夜色中,刘莉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以猜想出他一定很痛苦。她刚想劝说几句,王亚强开口了:“我都知道了,谢谢你!你先进去吧,大家都等着呢。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刘莉莉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忐忑不安地走了。王亚强一个人呆呆地站着,渐渐地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他突然举起右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大树晃了晃,他的拳头流出了血。





王亚强回去的时候酒宴已经结束了,大家纷纷涌向五楼的歌舞厅。他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随后跟着大家去了。今晚他们把歌舞厅包下来了。都是自己人,大家放得很开:有人在跳舞,有人在唱歌,有人在闲聊……场面很热闹。此时王海锋和张亚娟正在对唱《心雨》。他俩不愧是在歌舞厅混的,唱起歌来很专业,一曲过后,赢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多嘴的曹宏谋又在喊了:“亚娟这些年出息多了,我看她才是我们班当之无愧的歌星。”张亚娟却并不领他的情:“死点子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张梅今天没来,如果她来了谁能比得上她呀!”这话深深刺激了王亚强。他想:张梅确实有一副好嗓子,如果给她机会,她一定会大有前途的。那年在华山绝顶许愿的时候,她的心愿就是将来成为一名歌手,可如今……王亚强内心烦闷,竟点燃一支烟狠狠吸起来。这时马红雨走到了他跟前指责他说:“大班长,大家都不抽烟,就你特殊呀!”“噢!”王亚强把烟掐灭了。马红雨这才注意到王亚强右手上的伤:“你手咋了?”王亚强摇摇头说:“没什么。”他看马红雨一脸疑惑,就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说:“来,我请你跳舞。”





李小芬、黄萍和刘莉莉坐在一个角落里,显然她俩在向刘莉莉了解张梅的情况。师范时她们四个人同住一个宿舍,都是好姐妹,现在唯独缺少了张梅,而且她的情况很不好。她们三人叹息着,闷闷不乐。这时曹宏谋走过来向黄萍伸出了手说:“漂亮的天使,邀请你跳一曲。”黄萍一点儿心情都没有,可她又不好意思拒绝。曹宏谋看她坐着不动,作了个鬼脸贫嘴说:“你这个背叛教师职业的人要和我这个忠于职守的人划清界限?”黄萍没好气地说:“你说什么呀!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曹宏谋得意地一笑说:“你可是咱班人人都翘大拇指的人。你拒绝了我,你的形象可就要受损了。当年郭老师宣布你上师大时,我的掌可是鼓得最响的。”刘莉莉白了他一眼说:“你这死点子没个正经,就知道耍贫嘴表功劳。”曹宏谋对刘莉莉说:“黄萍上师大应归功于李小芬和马红雨,和我沾不上边,不过黄萍这个‘超级大国’的荣誉却是我给她的,这你可不能否认。”提起“超级大国”,黄萍还真的很感激曹宏谋。当年曹宏谋把她和薛志强的关系划分为“超级大国”,虽说是开玩笑的,可是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增加了她和薛志强走在一起的勇气。黄萍点点头说:“说起这个我还真的要感谢你。”曹宏谋又是得意地一笑,说:“当年被我划分为‘超级大国’的,除了你和志强外,还有一对已经喜得贵子了,”他说着故意斜视了刘莉莉一眼,“这难道不能说明我曹某人有先见之明吗?”刘莉莉撇撇嘴说:“告诉你,就算你把我划成‘第三世界’的,我现在照样喜得贵子。你那是扯淡,瞎猫逮了个死耗子。”曹宏谋嬉皮笑脸地说:“不管你是死耗子还是活耗子,总是让我给逮住了。”刘莉莉没想到她这么一说反而被曹宏谋套着骂了,气得直跺脚:“你这死点子净胡说,我打你。”她说着就要打曹宏谋。黄萍一把拉住了她:“别闹了!我们跳舞吧。”刘莉莉赌气说:“又没有人邀请我,我和谁跳去?”曹宏谋故意气她说:“不要这么丧气嘛!我和漂亮的天使跳一曲后就会照顾你的情绪的。”刘莉莉“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说:“打死我也不和你跳。”曹宏谋说:“现在你不和我跳,等我发了财成了大老板,想和我套近乎都不容易了。”“哧!”刘莉莉撇着嘴嗤笑他说,“你和我一样是个穷教书的,想发财等下辈子吧!”“你还不相信?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我不在教育系统干了。”曹宏谋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我一个朋友在西安推销药品,我准备给他打工去。”黄萍她们三个吃了一惊。刘莉莉刚要问什么,曹宏谋连忙摆手说:“话到此为止,不要说出去,暂时保密。”说完他拉着黄萍步入舞池。刘莉莉气得直嚷嚷:“还不就是个打工仔,有什么了不起的!”





紧接着刘莉莉也被郭振锋拉着跳舞去了,只剩下了李小芬一个人。这时刘超走过来了:“小芬,跳舞去。”李小芬略带歉意说:“多年没跳过,我全忘了。”刘超坐在她对面给她的杯子添上了饮料,说:“这几年一直想和你联系,可就是联系不上。这次聚会开始我还怀疑能不能见到你。”李小芬淡淡一笑说:“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我想大多数人都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刘超说:“你说得很对。这说明我们大家彼此都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你还记得毕业时郭老师留给我们的那段话吗?”李小芬点点头。刘超叹了口气说:“唉!如今重新回味那段话,真是感慨万分。”李小芬微笑着说:“我觉得你变深沉了。”刘超略加思考后说:“也许我真的变了,可是有一样东西一直没有变,那就是我俩之间的情谊,它永远都不会褪色的。它就像那陈年老窖一样,愈久愈香。小芬,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它更珍贵了。”李小芬心头猛地一震,她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紧张。沉默了许久,她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就让它留在过去吧,也许那样才是最美好的。如果强行把它拉回到今天,反而会损害了它。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眼前的难道不值得去珍惜吗?”刘超没有回答她。他停了一会儿,说:“小芬,我们几个都希望你能来西安。”李小芬低下了头。过了许久她摇摇头说:“黄萍也对我说过,可是我还没有想过要离开家乡。”刘超说:“现在家乡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无牵无挂的。换个环境吧,重新开始生活。我们大家都在你的周围,我们可以共同谱写一支美妙的曲子……”刘超停下来看着李小芬,李小芬低着头没有吭声。刘超接着说:“生活本来就是丰富多彩的,我们应该在各式各样的环境里去磨练自己。离开你的那片天地,到更为广阔的天地里去,你会活得更充实。”李小芬觉得自己为生活所迫,只要能摆脱困境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奢望刘超说的那些?可是面对他的一腔热情,她又怎能忍心让他失望呢?她沉默了许久,随便问了一句:“像我这种情况到西安能找到工作吗?”刘超看到了希望,他喜上眉梢:“你不用担心,大家会帮助你的。我敢保证一定能给你找份教师的工作。”刘超怕李小芬不放心,竟打起保票来。李小芬已经没法直接拒绝刘超的一番好意了。她翻来覆去地想了想,刘超说得也对,人应该到更为广阔的天地里去,特别是像她现在的处境更应该离开那片倒霉的天地,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生活。然而丢掉自己的工作,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去闯荡,这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她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而更为主要的是她感觉自己已经和刘超他们不属于一个层次了,她还能像当初在学校那样和他们融为一体吗?最后她只好搪塞说:“刘超,谢谢你的好意,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如果我考虑好了会和你联系的。”刘超说:“我静等你的佳音。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的,不会令大家失望的,我们都等着你来。”刘超眼睛里露出了真诚露出了期盼。李小芬又是一阵慌乱,她赶紧躲开了他的目光。












双河县教育系统每学年开始前都要召开教育工作者会议,目的是加强教师职业道德教育。中学教师的会场在县城,小学的在各乡镇。会议完毕后就是人事调动。这次调动中,李小芬被调到了俞源中学。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她现在已经不是县委副书记家的媳妇了,城关中学这所有特殊身份的人才能呆的学校她肯定呆不下去了。对李小芬来说,离开县城这块是非之地本来不算是一件坏事,可是别的学校经常拖欠工资却令她发了愁。目前她还肩负着一个重担??供弟弟上大学。这几年大学的学费迅猛增长,弟弟的生活费也因物价上涨而越来越高。现在她的工资和奖金加在一起也不过四百多一点儿,这供一个大学生是远远不够的。弟弟上大学后,开始李小芬每个月给他寄二百元,后来物价上涨了,她渐渐给加到了二百六十元,这仅仅够支付他的生活费。这两年,将近一万元的学杂费都是赵克勇从他父亲那里借的。当然这只是借,李小芬给赵克勇打了借条,她打算等弟弟毕业后工作了再偿还这笔钱。李永良假期也不回家,他就在兰州随便找个地方打零工。这样不但省了来回的路费,而且还可以挣一、二百元钱。现在不但新学年五千元的学杂费没有着落,就是以后每个月给弟弟的生活费也不能按时寄去了。眼看开学了,李小芬很着急。她找熟人想在银行贷五千元,最后因为没什么做抵押落了空。后来她想干脆把父母留的房子卖了,这样可以弄到一笔钱。那房子没人住,院子里已经是杂草丛生。她把这个想法对大能人说了,大能人二话没说就把她训斥了一顿。他说她父母辛辛苦苦了一辈子就留下那么点儿基业,这么快就把它踢腾了,不但愧对九泉下的双亲,就是日后对李永良也没法交待。他告诫李小芬无论如何都不能打房子的主意。





正当李小芬陷入困境的时候,赵克勇出现了,而且还给她带来了五千元。原来李小芬贷款不成的消息传入了他的耳朵,他想帮助她。两人离婚的时候,虽然按照法律李小芬可以分一半家产,可她什么也没有要。那些家当几乎全是赵克勇一家人买的,以她的性格不可能去占这个便宜。这次她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赵克勇,因为他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不接受他的帮助。赵克勇怎么劝说都不起作用,最后悻悻地走了。过了一天,任英来俞源中学找她。她俩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今天突然相逢,显得格外亲切。李小芬向任英打听李家湾小学情况,令她惊讶的是赵克勇一手办的那个教师食堂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就熄了火,教师们又成立起了“高级讨饭班”。她问起了原因,任英说:“主要是镇上不支持办下去。教育专干说别的小学都没有办食堂,我们学校这是在搞特殊化。”李小芬默然不语。任英问:“我听任洁说你同学叫你到西安去,你为什么不去呢?”李小芬淡淡一笑,说:“我生长在农村,大都市对我来说很陌生,我根本适应不了。”任英说:“有什么适应不了的?不要对自己没信心。任洁说你们好几位同学都在那里,人家都可以你为什么就不行呢?你是一位优秀的教师,又有同学的帮助,在西安肯定能站住脚的。咱们这地方工资低不说,还经常拖欠,干着有啥劲儿?”说起拖欠工资,李小芬想起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她脸上起了阴云:“是啊!谁都知道身为教师应该教书育人,可有谁关心过我们的生活?”任英突然说:“小芬,我今天是受人之托来找你的,就是为了解决你目前的困难。”李小芬吃了一惊,紧接着她明白过来了。她摇着头说:“我不想再提起他,我不需要他的帮助。”任英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是不肯原谅克勇?”李小芬摇了摇头说:“我俩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也就不存在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需要帮助,但不是任何人的帮助都可以接受的。”任英说:“克勇的动机是好的,你不要曲解了他。”李小芬说:“我也没说他的动机是坏的,可我是不会接受的。”任英叹了口气说:“唉!你的个性太强了,强得不近人情。”李小芬说:“这不是我在使性子,这是我做人的原则。任英姐,你有困难的时候会不会接受一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的帮助呢?”任英说:“话不能这么说。就算你俩不是夫妻了,可克勇还是你的同事,还是你的朋友。”“现在不是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李小芬很倔强。停了一会儿,她接着说:“任英姐,我一直很尊重你,今天我的态度要让你失望了。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谁也改变不了我。请你转告赵克勇,前两年我弟弟上学欠他的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他的。”李小芬的态度确实令任英很意外。昨天赵克勇来找她时,她还很自信地向他打了保票。现在她才知道自己以前还不是很了解李小芬,要不她就不会来碰这个钉子了。她知道已经没法说服李小芬了。过了一会儿,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李小芬看着任英的背影,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的态度。她喃喃自语:“任英姐,不要怪我。”





又过了两天,李永良催学费的信已经寄回来了,李小芬还是想不出法子。没想到一天晚上任洁来学校找她,而且给她带来了五千元钱。原来任英那天离开后专门去找任洁,她把李小芬急需用钱的消息告诉了妹妹。任洁找了刘山、郭振锋和门永哲,他们五个人一起凑够了五千元。李小芬拿着钱激动万分。任洁问:“今后有什么打算?”李小芬抬起头,长长舒了一口气,说:“这几天我也认真考虑了。任英姐说得对,我应该去西安。以咱们这里的情况,我是没法供弟弟上学的。”任洁点点头说:“我也支持你去西安。等你决定了,我们大伙儿为你送行。”李小芬笑了,她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李小芬终于下决心要走了。她先给刘超写了一封信,让他帮她联系一下工作。不到一个月,刘超给她回信说工作已经找好了,是西安南郊的一所初级中学。具体的情况是先试用三个月,月薪六百元,试用期满如果可以的话月薪能加到八百元,而且学校还可以给她提供面积有十几个平方米的一间房子。这样的条件李小芬已经很满意了。其实在西安找工作根本不会这么简单。刘超之所以能顺利地摆平这件事完全是因为何蕴。何蕴大学毕业后找了个熟人留校了,她在师大图书馆任图书管理员,这份清闲的差事倒很适合她。她父亲和南郊这所中学的刘校长是老朋友了,而且刘校长还把何蕴认作干女儿。刘超硬缠着何蕴去找刘校长。一开始何蕴听说是给李小芬办事,坚决不答应,她担心李小芬来西安后刘超会生二心。后来刘超把李小芬的遭遇对她讲了,他还找来了黄萍帮着他说情。何蕴犹豫了几天,最终还是答应了,不过她要黄萍和刘超都向她做了保证,保证刘超绝对不能和李小芬有越轨行为。何蕴一出面立刻马到成功。这所中学的条件不好,有门路的正式教师都调离了,目前学校大多数教师都是在社会上临时招聘的。刘校长随便找了个理由辞退了一名教师,给李小芬空出了一个名额。





这天李小芬回到李家湾,把她要走的决定告诉了大能人老两口。大能人听了后先是一愣,接着愁眉紧锁,半晌没有吭声。他慢悠悠地装了一锅旱烟,又慢悠悠地划了根火柴点着,“叭嗒叭嗒”地抽起来,而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掌印娘搂着李小芬,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芬芬娃,你怎么要走了?三婆舍不得你走呀!”话音刚落眼泪已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李小芬也流泪了:“三婆呀!我也舍不得离开您和我三爷。要不是为了永良上学,我也不会走这一步的。”掌印娘边流泪边说:“当初你爹把你托付给了你三爷和我,我老两口没有把你照管好,这些年你受委屈了。现在你要走了,走得远远的,是好是坏我和你三爷看不见了,也听不着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你让我和你三爷在你爹娘的坟前说啥呀?”“三婆……”李小芬哽噎了,紧接着号啕大哭起来。掌印娘摩挲抚弄着李小芬的头,连声叹息。一锅旱烟燃尽了,大能人在椅子腿上磕了磕烟灰,叹了口气说:“唉!都不要这样了。芬芬,到外面去闯闯见见世面也好,老呆在这个穷山沟里,没出息。”掌印娘听了一愣,她惊讶地看着大能人,她没有料到他会同意李小芬走。“你放心走吧,家里的一摊子事有我呢。清明节我让掌印给你爹娘扫坟,十月一我让秀秀给你爹娘送棉衣……”“三爷!”李小芬又哭起来。大能人捋了捋胡子,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前一阵子你说要卖房子,我拦了你。不知你怪不怪三爷?说心里话,它再破再旧也是你爹娘留下的,决不能随便把它卖了。你姐弟俩在李家湾没有户口了,就这房子还能证明你是李家湾的人。你卖了它这个根就断了,我心里难受,也没法向你爹娘交待。不管以后你姐弟俩在外面事干得有多大,可根是扎在李家湾的。这里有你祖先的坟墓,有看着你长大的爷婆叔婶。现在你还体会不到,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知道这个‘亲’字掰不开。说实在的,那房子卖不了几个钱。钱花起来很快就完了,祖宗的基业可就属于别人了。人常说叶落归根,等你们老了退休了,想回家陪爹娘了,就在那片宅基地上重新盖座房子。如果现在把它卖了,到时候想回来都没地方住了。我是给你姐弟俩作长远打算。”李小芬边哭边说:“三爷,我不懂事,还是您考虑得周到,我听您的。”事情说定后李小芬匆匆走了。掌印娘埋怨起了大能人:“芬芬把正式工作丢了,一个人到大城市去能行吗?我听说城里乱得很,万一芬芬有个三长两短,你我死后咋去见玉林?我还指望你能拦住她,没想到你竟顺着她了!”大能人叹了口气说:“唉!我能不担心吗?可你听她的口气根本不是回来和我商量的。她已经起了要走的心,我是拦不住的。”他拉长了声音说:“娃长大了,由不得你了。”他连连摇头。





李小芬回学校后忙着办停薪留职的相关手续。双河县教育系统本来就是人满为患,想出去自然是很容易了,所以不到三天时间她就办完了所有的手续。她要走的日子已经定了。她打算临走的前一天回李家湾给爹娘祭坟,晚上到县城和任洁他们告别,第二天从县城乘车奔赴西安。





这天下午,李小芬在大能人老两口、李掌印和秀秀的陪同下给爹娘去祭坟。到了坟前,李小芬和秀秀把水果、点心等祭品依次摆好,李小芬点燃了一束香插在了坟前。她跪了下去,秀秀跪在她身边搀扶着她。她磕了三个头,点燃了纸钱,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李掌印手里拿着一把铁锨,一边铲着坟上的杂草,一边给坟茔添土。大能人站在李小芬身后,表情严肃。掌印娘站在大能人身边,用衣袖擦着眼泪。纸钱烧到一半的时候,大能人说话了:“玉林,你老两口看见了吗?今天芬芬娃看你们来了。你肯定还不明白,今天啥节也不过,娃怎么就想起给你老两口送钱来了?三叔告诉你,那是芬芬娃要走了,要到西安去了。她这一走,以后来这里看你俩的时候就少了。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在地下没钱花,还有三叔在呢!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会带着掌印给你老两口送钱的……”李小芬用木棍拨弄着燃烧的纸钱,声泪俱下:“爹,娘,女儿今天是向您二老告别来了。这个决心女儿也是想了好长时间才下的,您二老怪女儿扔下您们一个人远走高飞吗?当初我在娘的灵前发誓一定要供弟弟上完学,再看着给他成个家。今天我离开您们,就是为了弟弟能顺利完成学业。其实我真的不想走,不想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故乡,可是现实不允许我那样做,在家乡教书我是不可能供弟弟上完大学的。爹,娘,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了,前景如何我心里没底,我只能抱着一个信念??拼了。只要是为了弟弟,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屈辱都能受,我就是咬着牙也要把这几年硬撑过去。您们的在天之灵保佑女儿吧!”李小芬说完爹一声娘一声地哭起来。秀秀也被感染得流泪了,她劝李小芬说:“小芬,不要再哭了。你爹娘看见你这样子,在九泉之下能放心吗?”掌印娘也哭了,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芬芬娃不容易呀!芬芬娃不容易呀!”大能人的眼睛里也挤出了两滴泪珠:“玉林,你都听见了吗?芬芬娃有志气呀!有这么好的闺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过几年,等永良成了家,芬芬找了好人家,我就带着他们来看你。玉林,有三叔在,你就静静地躺在地下,啥心也不用操。”





时间已经不早了,李小芬就要离开家乡了。掌印娘拉着她的手不忍放行。大能人说:“你放心地走吧,房子我给你看守着。就算我不在世了,还有掌印和向前呢!我和你三婆没把你当外人,我老两口可挂念着你呀!你是在苦日子里长大的,你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正直善良人家。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这个本。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管好自己,要给你爹娘争口气。回家不容易的话,就常寄信回来,把你在外面的情况给我和你三婆说说,我老两口在你爹娘的坟前也就有话了。”“三爷,我一定记着您的话。”李小芬说完,跪在大能人老两口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夕阳渐渐要入土了,它的光线照着经过修葺的坟茔,更显现出一种凄凉的红黄色。一阵风吹过,给人带来了一股凉意。四周快要成熟的玉米的叶子“唰唰”地响着,仿佛在向李小芬唱歌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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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44: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一转眼功夫到了年底,李小芬来西安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她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学校里,和外界接触得很少。校园生活和在农村时相比大同小异,她很快就适应了。工作方面也很顺利。由于有何蕴的那一层关系,刘校长对她特别照顾。不过照顾归照顾,她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她时常告诫自己一定要尽心尽力去干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省得刘校长为难。和黄萍他们几个因为大家都很忙平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不过有时可以打电话聊聊。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收入有点儿低。其实她清楚像她这样临时招聘的教师工资都是这个水平,不到正式教师的一半,可她的心里并没有感到不平衡。然而她目前急需要钱,借别人的一万五千元如果靠这点儿工资去还,那不知得多少年才能还清,更何况弟弟还在上学,她还得给他寄生活费。她知道自己欠赵克勇的一万元一天不还,他父母的心病就不会除去,为此她自己也多了块心病,她可不愿意给人留下赖账不还的口舌。她打听到代家教收入不错,她几经周折也没有找到一家。现在家中经济情况不好的高校学生都利用课余时间去代家教,这个行业竞争很激烈。





元旦前黄萍给她打来电话,说他们和曹宏谋也联系上了,王亚强约大家元旦的晚上在西都歌舞厅聚会。当初在母校聚会的时候,曹宏谋说他要到西安去帮朋友推销药品,李小芬是半信半疑。曹宏谋疯疯癫癫没个正经,一般情况下他的话别人都不会轻易相信,没想到这次他来真格的了。“我们这支队伍更壮大了。”李小芬念叨着,心里感到了一股欣慰。





西都歌舞厅位于西安繁华地段南大街,它在西安颇有名气,王海锋和张亚娟就在那里唱歌。王亚强之所以要大家在那里聚会,也正是由于他俩的缘故。对于这个歌舞厅的名字李小芬并不陌生,不过仅此而已。以前王海锋和张亚娟多次邀请她去给他俩捧场,她从来没有去过,她从内心对这种地方有一种排斥感。这次她是逃脱不了了。





元旦那天吃过晚饭后,李小芬匆匆往过赶。她本来想早早赶到,没想到在去的路上遇到一伙儿静坐的老头老太太堵塞了交通。从他们打出的白底黑字的横幅上可以看出是为了什么拆迁费。李小芬还想再多看一眼,公共汽车已经掉过头去了。车上的乘客议论纷纷,就听司机抱怨说:“这帮老人精神怎么就这么大?都静坐了整整一天了。我以为他们都撤了,没想到还坚持着,害得我又要绕一大圈了。”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说:“政府真无耻,答应的事往往不兑现,这是把这些人给逼急了。”一位年长的乘客说:“这能起作用吗?实话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小伙子辩解说:“怎么就不起作用?如果新闻媒体一曝光,上面肯定有人来管。”“新闻媒体曝光?”年长的乘客“哧”地一笑,不再和小伙子争了。这种静坐的场面李小芬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暗暗吃惊。特别是听了一老一少的争论后,她愈加迷惑不解。她心里嘀咕着:怎么现在还有这种事情?





等她赶到西都歌舞厅时,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将近三十分钟,黄萍早已站在门口等着她了。李小芬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黄萍已经发现了她。她快步迎上去一把拉住李小芬的手就往里走。她边走边告诉李小芬说大家都到齐了,就差她一个。李小芬没来得及解释迟到的原因,也没顾得上把这个豪华的歌舞厅多看几眼,她被黄萍拽着匆匆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包间。





王亚强、刘超他们一伙儿全在包间里闲聊着。他们看见李小芬来了,纷纷和她打招呼。曹宏谋迎上去伸出了右手说:“老同桌,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没想到吧?”李小芬故意躲开他的手笑着骂:“你这死点子,真的弃良从恶了?”曹宏谋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双手胸前一摊,摇摇头说:“没办法,生活所迫,逼良为娼。”刘超倒了一杯茶递给李小芬说:“宏谋是响应党中央的号召,为发展市场经济作贡献。”张亚娟说:“大家知道现在药价为什么这么高吗?就是让曹宏谋这些人给抬高的。”曹宏谋说:“你怎么还记恨我?这不是赤裸裸地栽赃陷害吗?”王亚强说:“这绝对不是栽赃陷害,这里面的名堂我知道一些。现在一瓶药卖给患者的价比出厂价要高出好多倍,这差价还不是被你们这些人给赚了?”曹宏谋解释说:“确实不是那样的。我们要做一种药得打通好多环节,分这锅粥的人可不少呢!例如想把某药品打进医院,我们得给院长、药剂科长、大夫等都要提成。逢年过节我们还要给一些头头去拜年送红包。说真的,留给我们这些人的确实不多。”刘超说:“不管多少,总之你们这些人赚的是昧了良心的钱,下次聚会罚你做东。”“一定一定,下次聚会西安各大饭店大家随便挑。”曹宏谋爽快地答应着。张亚娟撇了撇嘴说:“赚黑心钱的人就是不一样,口气大得很。”





一会儿菜上齐了,王亚强招呼大家入席。歌舞厅的菜就是几个小菜,什么五香花生米、爆米花等,质量一般价格昂贵。众人坐定后,王亚强举起酒杯说:“现在大家都到齐了,我说两句,今天这个聚会是我提出来的。我们虽然都在这个城市,但是每个人都因为生计所迫很忙碌,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我建议我们能在百忙之中抽出些时间来,定期或者不定期搞个聚会,以此来加深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从农村来到这个大城市,说真的谁都不容易。今天我们在异乡奋斗,不管是谁肯定都会遇到不少困难。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一人有困难大家都伸手去帮,让我们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自己是生活在温暖的集体中。我真心希望我们881班在西安的每一位同学都过得很好,都能混出个人样来。来吧,为了我们美好的明天,大家都举起杯来……”大家纷纷举起了酒杯。刘超插嘴说:“亚强说得对,我们应该成立一支友谊队伍。”王亚强号召说:“好,那就为我们这支队伍的成立干杯!”曹宏谋连忙说:“且慢,且慢。”大家纷纷把视线投向了这个鬼点子。“中国现在都讲核心,我们这支队伍也应该有个核心。我建议让我们紧密地团结在以王亚强为核心的……的……什么什么的周围。”曹宏谋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惹得大家笑起来。李小芬说:“对呀!我们这支队伍也要讲核心。当年在华山绝顶,王亚强就说他永远要当我们的班长,我看亚强就是我们的王核心。”大家纷纷鼓起了掌。王亚强看上去很高兴,他却摆摆手说:“我们可不能搞个人崇拜,再说现在也不是在师范了,我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班长,不过我很乐意做大家的桥梁和纽带。”





大家喝着酒吃着小菜正闹得开心,包间里进来一位三十岁左右打扮得很妖艳的女人。虽然是冬天,她的双臂全裸露在外,衣服的前胸低得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半个乳房。她进门先是冲着大家一笑,接着说:“对不起,打扰一下。小王,快去准备一下,该你俩的节目了。”王海锋对那女人说:“哎呀!看我只顾闲聊,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李姐,我马上就来。”那女人点点头,又冲着大家微微一笑,快步退了出去。王海锋对大伙儿说:“该我俩出场了,我们去准备一下。过一会儿大家都来大厅给我俩捧场。小芬,这次你一定要去呀!”说完他和张亚娟匆匆走了。





李小芬的思绪全在刚才进门的那个女人身上,连王海锋的话都没听清楚。她从来没见过打扮得这么暴露的女人。可是从她的举止看还有一定的修养,与她的打扮不是十分相称。更令她迷惑不解的是她总觉得这个人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她越想越觉得她像一个人,可是又说不出来到底像谁。想到最后,她不禁哑然失笑了:这种地方的人我怎么会见过呢?大家又闲聊了一阵,王亚强说:“走,我们给他俩捧场去。”黄萍过来拉住李小芬的手,说:“小芬姐,我们去一楼大厅看他俩的精彩表演。”





李小芬机械地随着黄萍下了楼到了大厅。这时大厅里已经是座无虚席。王亚强几个男的挤到前面去了,李小芬和黄萍在舞台对面找了块空地站着。李小芬站定后,抬起头放眼望去:舞台上有三个年轻的女孩扭动着身子正在唱《酒干倘卖无》。她们的歌喉确实不错,而衣着太富有刺激性了,不仅少而且更透,透得可以看见里面粉红色的胸罩和内裤。“这种打扮唱《酒干倘卖无》,简直是对这首歌的亵渎。”李小芬小声嘀咕着,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好不容易等她们唱完退场了,接下来出场的两个跳舞的女孩更令李小芬惊恐万分。她俩只用一块白底上面有零星铜钱大黑点的纱简单地裹住身体的重要部位。说是裹住,其实和没裹差不多,纱是透明的,她们的胸罩和内裤好像也是半透明的,整个身体的曲线完全凸现出来了。刚才来包间的女人还有唱歌的三个女孩和她俩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主持人挑逗的语言一句接一句,调音师手忙脚乱地弄出各种音乐。她俩摆弄着各种姿势,丰满的乳峰随着音乐的节奏颤动着,颤动着;光怪陆离的霓虹灯闪烁着,闪烁着;底下观众的尖叫声、敲桌子声混为一体。突然,灯光全没了,音乐也停止了,大厅漆黑一片,李小芬又是一惊。这时口哨声四起,男人尖声叫着,女人尖声叫着。紧接着灯光恢复了,音乐恢复了,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这时舞台上的两个女孩身上已经没了纱,只着了三点式在疯狂地跳着,跳着。底下的口哨声更响了,尖叫声更大了……李小芬脸色苍白,她觉得头晕晕的,简直都站不住了。她把身子依住黄萍才感觉好一些。黄萍在霓虹灯下看不清她的脸色,但发现她额头直冒汗,她知道李小芬不适应这种场合。她用一只胳膊伸过去搂住李小芬,在她耳边说:“再坚持一会儿,看完他俩的节目我们就回包间。”李小芬点点头,她心里嘀咕着:他俩会打扮成什么样子呢?但愿不是这个样子。





王海锋和张亚娟出场了。他俩打扮得很时髦,但着装整齐,和刚才跳舞的女孩根本不是一个品位。李小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俩表演的是情歌对唱。开始唱的是《心雨》,接下来是《纤夫的爱》。没有刚才跳舞的女孩诱人的着装,也没有她们的搔首弄姿,但王海锋凭着自己浑厚的嗓音和动情的歌声也迎来了观众热烈的掌声。张亚娟和他相比差一些,不过外行不容易看出来。这时李小芬觉得舒服多了。





看完王海锋和张亚娟的表演后李小芬和黄萍回到了包间。黄萍给李小芬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说:“小芬姐,你是不是受了凉?喝杯水会好一些的。”李小芬摇了摇头,说:“以后这种地方我还是少来,我接受不了。”黄萍笑了笑说:“现在的歌舞厅都是这样,你要慢慢学着去接受。”“你慢慢学吧!我学不会,也不想学。”李小芬拉下了脸。黄萍看她生气了,连忙说:“好好,不学就不学。小芬姐,我们一起唱歌吧!”她说着把麦克风塞到李小芬手里。其实李小芬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对黄萍发什么火呢?她接过麦克风,冲着黄萍抱歉地笑了笑,说:“我没来之前就担心能否适应这里的生活。三个月过去了,我倒没觉得有啥不适应的,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我一直呆在校园里,还没有和外面的世界接触。”黄萍说:“人换个环境都需要有一段时间去适应。不管别人咋样,我们只要把握住自己就行了。”





不到一小时王亚强他们都回来了,紧接着王海锋和张亚娟也卸完妆回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夸他俩歌唱得好。王亚强问:“你俩今晚不去赶场子了?”王海锋说:“今晚不去了,我们在一起好好乐乐。”李小芬听不明白,问黄萍:“什么叫赶场子?”黄萍告诉她说:“就是在这里唱完歌又到别的歌舞厅去唱歌。”李小芬说:“噢,那挺辛苦的!肯定挣不少钱吧?”黄萍说:“辛苦确实很辛苦。他俩平时要赶三到四个场子,忙完一般都十二点以后了。说挣钱也不咋样,一个晚上大概是四、五十的样子。除去打的(乘出租车)的花销外,落到口袋的也就是四十元钱。小芬姐,你别看歌舞厅酒水比外面贵好几倍就以为他们挣钱很多,其实钱都让老板给赚去了,像海锋他们这些打工的根本挣不了几个钱。就说刚才跳舞的那两个女孩,听海锋说她俩也赶场子,收入也不算多,最多比他和亚娟高一倍。”“为了这点儿钱出卖色相值得吗?不知她们是怎么想的?”李小芬迷惑不解。黄萍说:“这我就说不清了。也许她们观念不一样,根本不把这当回事。”“现在的人啊……!”李小芬念叨着,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包间的门开了,被王海锋称作李姐的那个女人又进来了:“小王,你今晚不去赶场子,一会儿上去再顶一阵子。小赵不知为什么现在还没到,打传呼又不回。”王海锋说:“好嘞!今晚难得有这么多同学给我捧场,我可以大显身手了。李姐,现在不忙了,你坐一会儿吧!”那女人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在沙发上。王海锋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歌舞厅的老板李姐……”“你这死家伙别挖苦我了,我还不是和你一样,都是打工的。”那女人装出生气的样子。王海锋笑了笑,也没争辩,紧接着把大家一一介绍给她。李小芬越来越觉得这女人像一个人了,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当王海锋把李小芬介绍给那女人时,那女人盯着李小芬看了看,突然问她:“你家是哪里的?”李小芬吃了一惊,心想:难道真的我们认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王海锋抢先说:“李姐呀,你怎么查起户口来了?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她是双河县人氏。”那女人也是略微一惊,问李小芬:“你认识赵克勇吗?”李小芬机械地点点头,说:“你是……”那女人眼睛里突放异彩。她站起来走到李小芬身边坐了下来,拉住她的手激动地说:“真是碰见自家人了。”“你也是双河县的?”李小芬不知所措,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把我给忘了?也难怪,我们就见过一、两次面。我叫李佳瑛,还参加过你的婚礼呢!”“噢,是佳瑛姐呀!”李小芬终于想起来了。这女人正是几年前因“今夜红玫瑰”强奸案被迫出走的李佳瑛。尽管她俩不熟悉,但在异乡能遇见故乡的人,李小芬心里一阵激动。她双手紧紧地握住李佳瑛的手说:“其实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李佳瑛说:“这个地方咱们县的人可少了,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你是来西安玩?赵克勇来了吗?”李小芬不知说什么好,王海锋替她解围了:“李姐呀,都成老乡了还忘不了你查户口的本性?小芬不是来玩的,她目前在南郊一所中学教书。”说着他向李佳瑛使了个眼色。李佳瑛稀里糊涂地点点头,把话岔开说:“那好呀,以后我们多联系。人常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出了远门就觉得家乡人亲。”李小芬连声答应着。王海锋说:“李姐,我还有事求你呢!小芬想代家教,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你认识的人多,给打听打听。”“这个??,”李佳瑛想了一会儿说,“前几天和白经理吃饭的时候他好像说过想给儿子请家教。哎呀!我记不清了,回头给你问一下。”李小芬心里一阵惊喜,她还没来得及向李佳瑛说声谢谢,王海锋抢先问:“你说的那个白经理是干什么的?人品咋样?”李佳瑛说:“他叫白彦宁,是一家私人建筑公司的老板,我觉得他人还不错。他前妻五年前病死了,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后来他和城建局局长的女儿结了婚,又有了一个女儿。他妻子怎么也不愿意和他儿子一起过,为这事两人还闹了好一阵子。白彦宁惹不起妻子,只好在西安另买了一套房子让儿子搬出去住,他自己只能抽空过去看看。”王海锋问:“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住,行吗?”李佳瑛说:“当然不行。白经理好像从农村找了一个亲戚照顾儿子。”王海锋说:“他妻子素质太差了,硬把人家亲骨肉给分开了。噢,这白经理就由着她了?”李佳瑛笑着说:“没办法。她爸爸是城建局长,白经理的建筑公司要生存就得靠人家。”正在这时李佳瑛的手机响了,她说了声“对不起”出去接电话。几分钟后她回来对王海锋说:“小赵来了,你不用上场了。你们聚在一起不容易,今晚好好聊吧。我过去了。”她又特意向李小芬摆了摆手。





王亚强问王海锋:“你这个李姐到底是干什么的?”王海锋说:“说她是打工的她却是老板,说她是老板她却是打工的。”曹宏谋说:“你这是什么鬼话?”王海锋说:“她是我们歌舞厅老板的情人,歌舞厅的事基本上是她说了算。你别小瞧她,她确实有能耐,歌舞厅在她的管理下一切是有条不紊。我看一般男人也比不过她。”刘超挖苦他说:“怪不得你李姐长李姐短地叫,原来她是小老板,你和她套近乎。”王海锋辩解说:“在道上混的都是这么称呼,没什么奇怪的。”李小芬问:“那你老板的妻子呢?”“不知道,”王海锋摇摇头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们老板家是农村的,听人说他妻子在农村的家和他父母一起过,不愿意来这里。”曹宏谋说:“这不是当代的秦香莲和陈世美吗?”大伙儿哈哈笑起来。












快放寒假了,一个星期天的上午,王海锋给李小芬打来电话要她去西都歌舞厅,说李佳瑛要和她谈代家教的事。李小芬喜出望外,她放下手头的事,急忙赶过去。





到了西都歌舞厅,李佳瑛领着她上了二楼。李佳瑛对她说:“白经理看是我介绍的,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这人很有钱,也很大方,只要你能把他孩子学习成绩提高,报酬不成问题。”





李小芬被领进了一个豪华包间,只见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坐在里面。李佳瑛给他俩介绍说:“白经理,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李小芬老师。小芬,这是白彦宁白经理。”李小芬上前打招呼:“白经理,你好。”“你好,小李老师,请坐!”白彦宁态度和蔼。一个服务生进来了。李佳瑛问李小芬:“你想喝什么?”“没事,我不想喝。哦,随便。”李小芬有些紧张。李佳瑛对服务生说:“去拿一杯热牛奶。”白彦宁说:“小李老师,我还有事,咱们长话短说……”李佳瑛插了一句:“白经理今天可是百忙之中抽时间来见你的。”“噢!”李小芬习惯性地微微一笑。白彦宁接着说:“我这个儿子今年刚十岁,在小学五年级。我平时忙没有时间照顾他,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为此我没少操心。以前我也给他请过几次家教,效果都不太理想。听佳瑛说你以前就在小学教书,还是市级优秀教师,我把儿子交给你应该没问题。”李小芬一听懵了,她什么时候获得过市级优秀教师的荣誉呀?就是那个县级优秀教师也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才获得的。李小芬不愿意欺骗别人,她刚要说出自己根本就没有获得过市级优秀教师,李佳瑛眼疾手快轻轻捏了她一把,李小芬话到嘴边打住了。李佳瑛抢先说:“小李老师是很负责任的,把你的宝贝儿子交给他肯定没问题。”白彦宁点点头,说:“至于什么时候辅导,怎样辅导,等你见过我儿子先摸摸他的底后再说,这方面我尊重你的意见。总之,以把孩子的学习成绩提上去为原则。至于报酬嘛!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李佳瑛故意说:“我就知道白经理出手大方,不会亏待我妹妹的。小芬,你可要把白经理的小宝贝给教好,要不我也没法向白经理交待。”李小芬机械地点点头。白彦宁问:“小李老师有什么具体要求?”李小芬觉得李佳瑛替自己撒了谎,心里一点儿都不踏实,她不敢贸然答应了。她摇摇头说:“我还没见过孩子,什么都不了解,我现在不敢说我能带你的孩子,更不敢向你保证一定能带好。白经理,能不能让我见过孩子后我们再谈?”白彦宁和李佳瑛都愣住了。李佳瑛捏了李小芬一把,李小芬无动于衷。李佳瑛连忙打圆场说:“小芬责任心强,她这是抱着对你儿子负责的态度。白经理,你可要给她机会呀!”白彦宁的脸色由难看变平和,到最后笑了笑说:“你确实很负责任。那好,具体情况等你见过我儿子后我们再谈。我现在要赶到工地去。你俩在这里等着,司机把我送过去后我让他再送你俩到我儿子那里去。小李老师先去认认门,熟悉熟悉我儿子的情况。”





白彦宁走后,李佳瑛责怪李小芬说:“你刚才为什么不把事敲定?你知道这样的机会很难得。”李小芬说:“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孩子,随随便便答应人家是不负责任的。”李佳瑛笑了笑说:“咱们家乡的人就是忠厚老实。噢!对了,听小王说你和赵克勇离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小芬一愣,目光暗淡下来,她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说:“他和别人好上了。”李佳瑛一听愤愤地说:“这帮有钱有权的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全不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当人看。当初薛大毛和陈铭干的那龌龊的勾当,害得我背井离乡,现在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我恨死他们了。”李佳瑛说着目露凶光,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当年“今夜红玫瑰”强奸案在双河县闹得沸沸扬扬,李小芬虽然不知道内幕,但她清楚李佳瑛是受害者。她安慰她说:“佳瑛姐,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提它自己倒也清静。你现在过得也不错,划不来为他们去生气,让那些人都见鬼去吧!”“现在过得不错?”李佳瑛苦笑了一声说,“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属于什么角色,也不知道现在和在双河县时有什么不同,更不知道我将来的命运会怎样,反正瞎混呗!唉!人嘛,混着混着一辈子就混完了。”李佳瑛靠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目光暗淡。李小芬听她的语气自甘颓废自甘堕落又带着几许无可奈何,她默不作声。





不到半个小时司机回来了。这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看上去很精干。他自我介绍说姓王,管他叫小王就行了。李佳瑛和李小芬乘坐白彦宁的桑塔纳奔向他儿子的住处。





车子飞奔出了南门,十多分钟后驶入了大雁塔附近的一个小区??吉祥花园。白彦宁的儿子住在一幢小高层的九楼。三个人乘电梯上去,小王前去按门铃。门铃足足响了半分钟,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她见他们三人先是略微一惊,接着说:“小王,原来是你呀!”她又指指李佳瑛和李小芬问:“她们是……?”小王说:“奶奶,她俩是我叔给小鸣请来的家教,我叔让我带过来认认门。”“噢,是这样啊!快进来。”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让他们进了门。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得很一般,不过里面家电和家具很齐全。老人说:“彦宁事先也不打个电话,害得我紧张了好一阵。”小王说:“我叔说过要打电话的,有可能是一忙给忘了。”老人给他们泡好了茶,埋怨说:“这个小区糟糕透顶了,小偷经常出没。今天早上我买早饭时听人说昨晚又有一家被偷了,要不我刚才也不会那么紧张,半天不给你们开门。”李佳瑛吐了吐舌头,在李小芬耳边说:“我们被人当作小偷了。”李小芬笑了笑。小王说:“奶奶,门上有猫眼,您可以从那里看出去的。”老人说:“我眼睛花,那玩意儿用不成。往常都是小鸣从那里看,可他一吃过早饭就玩去了。”





小王因为还有别的事,坐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急着要走,李佳瑛想坐他的顺车,也跟着走了。只剩下了李小芬和那老人,她俩聊起来。原来白彦宁的双亲早就过世了,这老人本姓张,家住在农村,是白彦宁母亲的妹妹。她丈夫也死了好多年了,以前她一直和唯一的儿子生活在一起。儿媳妇是个厉害人,她没少受她的气。两年前白彦宁迫不得已和儿子分开住,就把她从农村接来照顾儿子。老人虽然也舍不得离开自己的亲孙子,但权衡利弊得失后还是跟着白彦宁来了。不管怎么说,她在这里不但不用看媳妇的脸色,还可以挣些钱。两年了,她回去过三次,都是白彦宁回家祭祖坟时顺便捎她回去转转。





她俩聊起了白彦宁的儿子白一鸣,老人长叹一口气说:“唉!小鸣这孩子命苦,从小离开了亲妈,结果还偏偏遇了一个不通人性的后妈。我不知道彦宁咋这么软弱,啥事都顺着媳妇?好端端的一个家不要儿子住,让他整天和我这个老婆子呆在一起,这像啥呀?”老人说着不住地摇头叹气。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咚咚”敲门声。“准是小鸣回来了。”老人说着去开门。门开了,闯进来一个男孩。李小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男孩个头不高,方形脸,浓眉大眼,长得和他爸像极了。他浑身上下都是尘土,连头上也沾满了土。他的头发很长,至少有三个月没理了。他一进门就抱怨说:“奶奶,你开门快一点!我要是被他们抓住可就惨了。”老人看他那副模样,问:“你又和人打架了?”白一鸣冲进厨房一边喝老人为他热好的牛奶一边自豪地说:“我一个打他们两个。他俩占不上便宜,又叫了一个大孩子来打我,我看势头不对就跑回来了。”“你这孩子咋就不听话?我给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全当耳边风。你下回再这样我就告诉你爸。”老人又指了指李小芬说:“这是你爸给你请的家教,快过来叫李老师。”白一鸣喝完牛奶后极不情愿地走过来,低下头叫了声:“李老师。”李小芬心里嘀咕着:没想到我第一次代家教就要面对这样一个孩子。她把白一鸣拉到跟前,说:“小鸣,老师现在要你把外面的衣服换了,再去卫生间洗个澡,好不好?”白一鸣低头站着没有动。李小芬也一直看着他不说话。足足过了五分钟,白一鸣还是呆立着不吭声。老人刚要说什么,李小芬向她摆摆手。又过了足足五分钟,白一鸣才慢腾腾地回卧室去了。快要走进门的时候,他回过头偷偷看了李小芬一眼。老人说:“孩子还是要老师管,我说十句顶不住你说一句。”李小芬说:“这孩子很倔强。”





过了好长时间了,白一鸣还没从卧室出来。老人推开门进去一看傻眼了,原来他就没有换衣服,而是穿着脏衣服躺在了床上假装睡着了。李小芬苦笑一声,摇摇头。





通过进一步了解,李小芬越来越矛盾了,自己到底给这个孩子代不代家教?虽然她渴望这份工作,但是以这孩子的现状她觉得很难出成绩。白一鸣过早脱离了父母的管教,不但学习成绩差,而且还染上了不少坏毛病,例如不讲卫生,爱打架,吸烟等。如果他的坏毛病改不了,学习成绩肯定提不上去。李小芬认为她如果接受了这个孩子就不能单单去提高他的学习成绩,而应该从各个方面着手把他引入正轨。以这孩子的情况,仅凭她代几节课去教育肯定不会起多大作用。李小芬做每一件事都要做好,否则就不去做。她和白彦宁中间还夹了李佳瑛,如果效果不理想,白彦宁解雇她是小,主要是李佳瑛面子上不好看。不是心安理得的钱她不愿意去挣。李佳瑛已经打电话过来了,说白彦宁那边急着要她表态。





正当她左右为难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天黄萍和薛志强去学校找她,说有喜事要请她吃大餐。原来薛志强前几天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一家中等规模饭店当大堂经理。薛志强毕业已经半年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先后卖过化妆品、洗发水,也推销过保险,做得都不咋样。吃饭的时候,李小芬和他俩谈起了自己代家教的事,薛志强不赞成她的态度,他说:“先不要说这份工作好找不好找,如果这孩子是你班的一名学生,你能选择吗?你是老师,你不能选择学生,你只有面对他。”李小芬说:“我也知道老师是不能选择学生的,可是万一我做不好不就是误人子弟吗?”薛志强说:“你还没做咋就知道你做不好?我相信你能做好,再说你为什么不把这看作是一次锻炼自己能力的机会呢?只有做难做的事才能磨练人。”黄萍也说:“志强说得对。这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应该尽量用你的爱心去感化他。现在过多地考虑结果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他俩的话对李小芬触动很大。李小芬回去后立刻找李佳瑛,随后她和白彦宁达成了协议:她每个节假日的上午给白一鸣上三小时课,星期一到星期五晚上各上一小时课,白彦宁每小时付给她十元钱。这样的报酬可以说还算丰厚。












转眼间快放寒假了。一天晚上,李小芬正在给白一鸣上课,白彦宁回来了。他回来也没有别的事,主要是看看儿子。课上毕后,白一鸣和奶奶回卧室睡觉去了,李小芬顺便把白一鸣的情况向白彦宁做了汇报。白彦宁听了后很满意,说:“我也到学校问过他班主任,班主任说小鸣最近进步不小。”李小芬向他建议在假期最好让孩子搬回去住,白彦宁却面有难色。一个人害怕老婆竟到了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顾了,李小芬以前未曾见过也未曾听说过。为了对白一鸣负责,李小芬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毫不客气地说:“孩子在学校有老师管,假期主要靠家长管。小鸣已经染上了一些坏毛病,如果不及时改正,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严重的。在这里张大妈根本管不住他,况且老人也没有能力去正确引导他。这段时间对他的教育已经初见成效,现在如果把他放任自流一个假期,以前所做的都白搭了。拥有一个家庭是每个孩子的基本权利,我们做家长的难道连这都不能满足他吗?”白彦宁听了沉默不语。李小芬接着说:“不瞒你说,你的情况佳瑛姐早就告诉过我,我知道你有难处,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亏了孩子呀!我不明白你太太为什么一定要和一个十岁的孩子过不去呢?要不我去跟她说,我就不相信她不可理喻。”白彦宁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唉!谁去都不起作用,她这个人确实不可理喻。其实我现在就可以把小鸣带回家里,我太太也拦不住,可是我很少在家里呆,她不但不会照管小鸣,还经常拿他出气,你说我能放心吗?以前就是因为这个我俩经常吵架,我是没有办法了才把小鸣安置在这里。我和我太太谈过好多次,她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要小鸣在家里住。”李小芬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如果是这样小鸣回去只会受委屈。可一个脱离了家庭的孩子怎能健康成长呢?不和睦的家庭和没有家庭相比,肯定前者能好一些。说不定小鸣搬回去住的时间长了他后妈也会渐渐接受他的,那样家庭也和睦了,什么疙瘩都解开了。目前这种局面是没有好结果的,最终只能毁了这个孩子。李小芬刚要说出她心中所想,白彦宁说:“李老师,除了让小鸣搬回家里住外,你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李小芬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两人沉默了好一阵,白彦宁说:“李老师,你的情况佳瑛也对我说过。我想来想去,你看这样行不?假期里你搬到这里来住,和我姨一起管小鸣。我姨给你俩做饭,照管你俩的生活,你主要管孩子的教育。当然这样你能辛苦一些,酬金我会加倍给你的。”李小芬吃了一惊,心里嘀咕着:这个当爸爸的真狠心,竟然顺水推舟就把儿子推给我了。小鸣毕竟是你的亲骨肉,看来你除了钱外什么都不愿意付出。先不说我辛苦不辛苦,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一个代家教的都搬到学生家里去了,况且我是一个单身女人,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呢?她连连摇头说:“这不行,绝对不行。”白彦宁说:“你先不要急着拒绝,回头考虑考虑再说。”李小芬不假思索地说:“这个不用考虑,真的不合适。”白彦宁叹了口气,说:“唉!我承认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爸爸。今晚如果你不说,我根本想不到这些。我不是不担心他误入歧途,而是干着急没办法。每当我想起小鸣现在的情况,就觉得愧对她九泉之下的妈妈。李老师,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求你帮帮我。”李小芬说:“不是我不帮你,是我搬进来不合适。”白彦宁耐心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我以前也给小鸣请过几个家教,有在校大学生,也有在职老师。他们只是上好每一节课,孩子别的方面一概不管。当然人家只是代家教的,我也不能过于苛求。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为我儿子全面负责的老师,我想除你之外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这个假期只有把小鸣交给你我才放心。如果你不帮我,那这孩子只有毁了。你是小鸣的老师,你也爱自己的学生,我相信你不会看着这孩子毁掉的。这里只有小鸣和我姨,不算是我的家,你不用顾虑那么多。你刚才不是也说过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亏了孩子?我求你为了小鸣牺牲一回,我白彦宁永生都不会忘记你的。”他的态度非常诚恳。李小芬被白彦宁的一席话打动了,她突然同情起他来。看来白彦宁不是不心疼儿子,而实在是迫于无奈。是啊!遇上了那样的太太,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而她就这么随随便便搬进一个男人的家里(尽管白彦宁说这不算是他的家,可李小芬不这么认为),她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如果拒绝的话,白彦宁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那样做的结果只会使小鸣在歧途上走得更远。作为孩子的老师,她绝对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李小芬左右为难,一时没了主意,只好马马虎虎地答应说让她再考虑考虑。





放寒假前,李小芬经过再三考虑,终于决定搬进吉祥花园。促使她这么做的原因除了她认为自己应该对这个孩子负责外,再就是白彦宁说的双倍酬金。虽然这次他们并没有说清楚到底是多少,但她想白彦宁是不会亏待她的。目前她最需要的就是钱。李小芬在经济上的困难除了李佳瑛知道一点儿外,她没有告诉过别的同学。她清楚如果大家知道她欠了一万五千元的债肯定要帮助她的,她可不愿意做那些拆东墙补西墙的事。再说这些同学刚工作不久,手头也不宽裕,她不能麻烦他们,她要靠自己的劳动所得还清这笔债务。同学们对她搬进吉祥花园态度不一:黄萍和薛志强坚决支持她,刘超和王亚强却认为那样做不好。刘超的不支持使李小芬很伤心。












李小芬清楚白一鸣的基础太差了,必须利用假期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否则疙瘩会越结越大。李小芬给他制定了假期授课计划: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上三小时的课,晚上上两小时自习。一开始白一鸣受不了,他不停地跟李小芬捣乱。白彦宁也心疼起儿子来,他建议改成六小时,李小芬断然否决。白彦宁知道李小芬比他儿子更辛苦。她每天除了上课外,还要批改作业,做备课,监督白一鸣上自习等,时间远远超出八小时。他不再说什么了。白一鸣看爸爸都不替他说话了,李小芬又是如此严厉,他收敛了许多。





白一鸣对李小芬的态度由充满敌意到渐渐屈服。李小芬知道这样还是不够的,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拉近他俩之间的距离。上课时她是严师,下课后她就逗他玩,和他一起做游戏。更主要的是他俩朝夕相处,李小芬真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像慈母一样去关心他,爱护他。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春节过后,他俩已经相处得很融洽,白一鸣渐渐愿意把心里话对她说了,这使李小芬兴奋异常,因为只有她和白一鸣有了沟通,她才能走进这孩子的内心世界,才有可能教育好他。





一天晚上,白一鸣突然问李小芬:“老师,你有妈妈吗?”李小芬摇了摇头说:“以前有,现在没有了。我妈妈和你妈妈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白一鸣说:“我姥姥以前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妈妈到了另一个世界就不会回来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老师,我想妈妈,你想妈妈吗?”李小芬说:“我和你一样也想妈妈,但我不是天天想,因为我还要工作,如果天天想妈妈那什么都做不成了。”白一鸣从床底下取出了一个镜框,里面正是他妈妈的照片。他拿起镜框认真端详着。李小芬凑上前去一看,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得虽然不算漂亮,但第一眼就能给人一种温柔可亲的感觉。“这就是你妈妈?”白一鸣说:“嗯。我想妈妈了就把她的照片取出来看看。”李小芬问:“你为什么把妈妈的照片藏在床底下?放在床头不是更好吗?”“我害怕坏女人抢去。”白一鸣说着立刻变得警觉起来,双手把镜框紧紧抱住。李小芬说:“什么坏女人?你是不是指你现在的妈妈?”白一鸣倔强地说:“她不是妈妈,她是坏女人。”李小芬说:“小鸣,你为什么要把她叫坏女人呢?是不是因为她打你?”白一鸣说:“是妈妈把她叫坏女人的。有一天晚上,妈妈带我从姥姥家回来,这个坏女人就在我家,我妈妈打了她一个耳光。当时我问妈妈为什么打阿姨,妈妈说她不是阿姨,是坏女人。”李小芬渐渐明白了,她接着问:“就算她是坏女人,也不会抢你妈妈的照片。”白一鸣说:“不!她会的,她恨我妈妈。我妈妈别的照片都被她烧了,只剩下这张了。”李小芬问:“这张是你偷偷藏起来的?”白一鸣点点头说:“连我爸爸都不知道。老师,你一定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这张照片再被坏女人抢去,我就看不见妈妈了。”他一副紧张的样子。李小芬说:“老师一定替你保密,我们拉勾。”白一鸣笑着伸出了手指。李小芬试探着问:“如果你爸爸让你搬回家里去住,你愿意吗?”白一鸣坚定地说:“不,我不和坏女人住在一起。我妈妈死后,这个坏女人就搬到了我们家,她占了我妈妈的房子,我恨死她了。开始的时候爸爸要我把她叫妈妈,我从来没有叫过。我妈妈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没有妈妈了。我整天叫她坏女人,她就打我。她打我的次数我都记在了小本子上,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报仇。”白一鸣说着又从床底下取出了一个小本子给李小芬。李小芬接过去一看,上面已经记了好几页,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坏女人打他什么部位,打了多少下,李小芬心里吸了一口凉气。“后来她生了小坏女人,我就不怕她了。她打我,我就打小坏女人。她一见我打小坏女人,气得手都发抖,可就是拿我没办法,哈哈……”白一鸣说着竟乐了。李小芬说:“小鸣,这就是你不对了。她是你妹妹,又没做错什么,你不能把她叫小坏女人,更不能打她。”白一鸣倔强的说:“不,坏女人生的就是小坏女人。等我长大后一定要杀了坏女人替我妈妈报仇。”李小芬吃了一惊:“小鸣,你妈妈是生病死的,与她有什么关系?”白一鸣说:“姥姥说妈妈是被坏女人气出病来才死的,是她害了妈妈。这个坏女人坏透了。以前姥姥几次来我家看我,都被她给骂了出去。后来姥姥想我了只好去学校门口等我出来,然后给我买些好吃的让我带回家。除了妈妈,就是姥姥对我好了。”李小芬问:“那你姥姥现在还来看你吗?”白一鸣摇摇头低声说:“姥姥也到另一个世界找妈妈去了。”他说着掉下了眼泪。李小芬一边替他擦眼泪一边说:“小鸣,你是男子汉,不要哭。”白一鸣说:“我看电视上的人吃了一种药就可以到另一个世界去见亲人了。老师,你见过这种药吗?你能带我去另一个世界看妈妈和姥姥吗?别人都不喜欢我,只有妈妈和姥姥喜欢我,我真想她们。”李小芬鼻子一阵酸,眼泪禁不住流出了眼眶。她紧紧地抱住白一鸣,说:“不要傻想了,世界上是没有那种药的。其实现在妈妈和姥姥正在另一个世界看你呢,她们要你好好读书,长大后上大学,上博士。你一定要争气,不要让妈妈和姥姥失望。”“我想妈妈和姥姥,我想妈妈和姥姥。”白一鸣躺在李小芬怀里“呜呜”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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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44: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王亚强和刘超早就说好了放寒假后两人一起去学开车。这天晚上,刘超来找王亚强说学车的事,王亚强突然告诉他说想回临泾县一趟看望父母。临泾县师范寒假放得早,刘超记得王亚强前几天无意中对他说过他父母放假后到北京他哥哥那里过春节去了,现在他说回家看父母显然是在撒谎。在刘超的一再追问下,王亚强才说出了回临泾县的真正目的是想去看张梅。刘超问他为什么,他不说;刘超劝他不要去,他又不听。刘超意识到王亚强绝对不是单单想去看望张梅,他很可能还有别的目的。他担心王亚强一时冲动做出傻事来,就要求和他一起去。王亚强答应了。





刘超回去把这事对何蕴一说,何蕴说:“王亚强看起来孤傲自负,没想到他还这么痴情。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大家重新开始生活得了,他还老纠缠那些说不清的感情干吗?”刘超随口说:“人就是这样,往往难以忘记自己的第一个恋人。”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刘超话一出口,何蕴心头猛地一震,脸色都变了。她不由得想起了李小芬,想起了李小芬和刘超之间的一幕幕,结果对她的刺激更大了,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她心里嘀咕着:难道刘超还惦记着李小芬?他还没有忘记她,他今天终于说漏嘴了。何蕴心潮澎湃,她牙齿咬住嘴唇,呼吸也变粗了。刘超并没有注意到何蕴的变化,他整个心思都在王亚强这件事上,他在考虑怎样去迎接这场暴风雨。过了好长时间,他突然意识到何蕴半天一声不吭,便问:“你怎么了?”何蕴醒悟过来了:“噢,没什么。你先休息,我去洗个澡。”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她不想让刘超看出她心里微妙的变化。





淋浴喷头的水“哗哗”地洒在何蕴身上,她闭着双眼,刘超说的那句话在她耳边久久回响着。何蕴不停地问自己:刚才他到底是不是无意中吐露了真情呢?她回想起以前的刘超言谈幽默,举止潇洒,他夫妻俩无话不谈。自从上次他们同学聚会后他变了,变得深沉了,变得有点儿捉摸不透。这会不会是他心中有私情的表现?她也知道刘超对李小芬很关心,对此她并不反对。其实她也同情李小芬的遭遇,否则也不会替她找工作了。但她绝对不能容忍他俩关系超出一般的同学朋友关系??这也是任何一个做妻子的对丈夫的基本要求。她思绪纷乱,想起了诸多不利于自己的因素:刘超和他的同学组成了一个圈子,而她是这个圈子之外的人,这似乎拉长了她和刘超之间的距离;刘超的社交是以他们圈子里的人为中心的,有了这样的氛围,谁能保证天长日久之后他和李小芬之间不出问题?虽然刘超和黄萍已经向她做过保证,但这种事情谁都保证不了,她那么轻信他俩是愚蠢的表现;她又回想起元旦那天晚上她向刘超表示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很孤单,想和他一起去参加他们的同学聚会时,刘超想都没想就给了她一句:“他们都是我以前的同学,你去算什么呀?”从这句话就可以看出她在丈夫心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还有刘超和李小芬都属于上进型的,而她贪玩,不思进取……一个人心中一旦有了某种结论,无形中就会为这种结论去找依据。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婚姻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她长吁一口气,喃喃自语:“我真不应该给李小芬找工作,不应该让她到刘超身边来。我太善良了,也太傻了,善良得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傻得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我一定要保卫我的爱情,一定要保卫我的爱情。”突然,她把淋浴器的冷水龙头关了大半圈,一时热气腾腾,烫得她紧紧咬住牙关硬忍着;过了几分钟,她又把热水龙头关完,把冷水龙头开了一大圈,顿时冷水浇得她浑身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紧接着她又开热水关冷水,关冷水开热水……她就这样不停地折磨自己。到了最后她已经没有了冷热的感觉,她麻木了。












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王亚强和刘超回到了临泾县。两人先在王亚强家里住下。临泾县师范学校早已放假了,校园里冷清清的。王亚强的父母也去了北京,他家里已经好些天没有住人了。他俩先忙着收拾了一番,又去街上买了菜、食品等,这几天他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了。一切忙完之后,王亚强就要去找张梅,刘超劝他不可莽撞,他出主意说先给郝宏刚和刘莉莉打个电话,让他俩带着张梅上王亚强家里来。第二天一大早,刘莉莉电话回过来了,说张梅不愿意来,她说什么都不起作用,于是王亚强又要一个人去张梅家里。刘超担心王亚强一激动闹出什么乱子,他说一千道一万好不容易把王亚强给劝住了。谁知到了下午,刘莉莉给了王亚强一个惊喜,她和郝宏刚带着张梅来了。





当时王亚强正躺在床上睡觉。他听刘超在外面喊张梅来了,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整理着装就冲出来了。他俩已经有四年多没有见面了,王亚强看着张梅竟茫然不知所措。也许是因为个人不幸遭遇的缘故,张梅看上去比别人成熟多了。虽然她并没有王亚强想象得那么憔悴,但她的目光和以前相比黯淡了许多,人也缺少了以前的灵气。王亚强心中百感交集,都忘记了和刘莉莉夫妻俩打招呼,只是两眼直直地看着张梅不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憋出三个字:“你来了。”刘莉莉刚要耍贫嘴,郝宏刚用目光把她制止了。刘超忙招呼大家喝茶。张梅是在刘莉莉的百般劝说下才来见王亚强的。虽然在来之前她已经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可一见到王亚强她脑子里还是“嗡”地一声,心脏急剧跳起来。她咬了咬嘴唇强装镇定,冲着王亚强微微笑了笑。刘超给张梅把茶水端过来了,王亚强却抢先接过去双手递给她。这一切张梅看在眼里,她心里一阵酸楚,接茶杯时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大家坐下来说东道西闲聊起来。张梅很少说话,只是向刘超打听了一下李小芬和黄萍的情况。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王亚强要请大家进馆子,张梅阻止说:“算了,外面冰天雪地的不方便。这里什么都有,还是让我和莉莉给大家做饭吧。”众人齐声赞成。





张梅和刘莉莉忙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做好了八菜一汤。张梅手艺非凡,她做的菜汤均是色鲜味美。刘超一边品尝一边赞口不绝:“大家都知道张梅是歌唱家,没想到她还是烹饪大师。张梅,你这手艺跟谁学的?”张梅不好意思地说:“抬举我了,我是胡乱做的。其实经常做饭,慢慢就悟出来了。”王亚强能领悟到张梅今天做饭的意图,他享用着她的劳动成果,内心却是百感交集。大家说说笑笑,不到一个小时用完了餐。刘超说:“宏刚、莉莉,咱们三个到外面去买些水果,今天我们聊它个通宵。”郝宏刚和刘莉莉会意,站起来就动身。张梅说:“让我去。我有熟人,可以打折。”刘超说:“你今天主厨,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跑腿的事还是让我们去。”张梅还想坚持,郝宏刚和刘莉莉也阻止她去。刘超最后一个出去,还特意把门拉上了。





客厅里只剩下王亚强和张梅。他俩呆坐了几分钟,王亚强拿起水果刀给张梅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她,说:“今天能见到你很高兴。早上莉莉打电话说你不来了,我难受了大半天。”张梅淡淡一笑说:“你大班长千里迢迢回来看老同学,我能不来吗?”王亚强说:“其实我这次回来不只是看望你,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张梅低下了头,半晌才说:“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全明白。”王亚强说:“你不明白!还记得在华山上我对你说的话吗?我要你牢牢记住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的。你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如果我早知道发生了那事,我会毫不犹豫地回到你身边,我俩重新开始。我敢说这是我最大的幸福,也是你最大的幸福。为什么我们要一错再错呢……”王亚强的话勾起了张梅对过去一幕幕的回忆,她心中感慨万分。然而一切都成了过去,都成了无法挽回的事实。王亚强接着说:“我是一个感情不外露的人。虽然在华山上我在你面前表现得很大度,其实当时我的心在滴血。当你告诉我你决定一辈子跟定那个混蛋后,我也努力使自己在你面前表现得洒脱一些。我愿意从此以后能像哥哥对妹妹一样关心你,爱护你,可是这几年的实践证明我做不到,我心里只有你,就算你成了别人的妻子我心里还只有你。正是因为这样我很少和你联系,我怕我的感情伤害了你。我想让你静静地生活吧,我一个人默默地去忍受这痛苦……”张梅心潮澎湃,她的心灵在呼唤着:亚强,难道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吗?你对我的感情你不用说我全明白。可我已经走错了,我没有勇气再回到你身边。我清楚我正是因为太爱你而无法再面对你。在你面前我自惭形秽,我根本不配接受你给我的爱。以你的条件应该找一个强我十倍的好姑娘,你为什么偏偏这么傻,固执地去爱一个你根本不值得爱的人呢?她不想让王亚强觉察出她的内心世界,她咬咬牙强忍着痛苦,面如静水,一言不发。王亚强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说:“每当我想起你现在的情况,我很痛苦。生活对你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我越来越觉得我俩不应该就这样下去……”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张梅说:“张梅,如果两人真心相爱,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呢?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张梅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只觉得鼻子一阵酸,眼泪已经涌到了眼眶。为了不让王亚强发现,她把头压得低低的。王亚强静静地期待着她的回答。过了好长时间张梅终于开口了:“不要傻想了。我俩之间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命中注定我俩这辈子没有缘分,你又何必强求呢?在别人看来我嫁了一个比我大八岁又带着孩子的男人,好像我有多么不幸,其实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天天陪着我,我周围的灰色才渐渐变明亮了,我才有了重新开始生活的勇气。这一年来,他对我关怀备至……”王亚强打断她的话说:“你在华山上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可结果呢?张梅,我敢断定世界上没有人会像我一样爱你的。”“在学校时我是闹着玩的,说实话我从来没爱过你。”张梅看王亚强这样,痛下决心,终于违心说出了这句绝情的话。王亚强懵了,他呆呆地看着张梅,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他没料到张梅竟是这般无情,无情得使他不由得一遍又一遍问自己:这是张梅吗?这是张梅吗?突然,他两只手紧紧抓住张梅的双肩不停地摇晃着吼叫说:“告诉我,这不是你的真心话!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张梅闭着眼睛任凭着王亚强摆布,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亚强,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你对我的感情我这辈子没法偿还了,如果有来生我再慢慢偿还你。对你我只能说对不起。”这对王亚强的打击太大了,他腿脚松软,浑身没了劲儿。他闭上眼睛,无力地瘫倒在了沙发上。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整个命运就在这一瞬间变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此刻,王亚强流泪了。





看到王亚强如此般地痛心绝望,张梅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颤抖着。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了眼眶,她哽咽了。她快步走进卫生间,一个人喃喃自语:“亚强,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只是现实是无法改变的,为了使你对我彻底死心我才这么做的。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了你对我的爱有多深,说真的我好感动,好想哭好想哭。我怨恨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人?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不会一错再错了。你的心思我全明白了,我何尝不想与自己所爱的人相伴终生呢?只是在感情上我已经经历了风风雨雨,我这颗疲惫的心再也折腾不起了。一切都晚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又一次失之交臂。亚强,原谅我,让我俩把对对方的爱都深深地埋在心里,永远埋在心里,不要去触摸它……”她小声哭起来了。





过了好一阵,张梅从卫生间出来了。她把毛巾塞到王亚强手里,故作平静地说:“他们快回来了,擦把脸吧!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不要因为我俩弄得气氛不好。”王亚强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刚要说什么门铃却响了。张梅上前去开门,果真是刘超他们买了一大堆水果回来了。傍晚雪越下越大,他们三人都变成雪人了。王亚强强装笑颜,给他们拿来笤帚,张梅接过去帮着他们清扫身上的雪。五个人在一起边吃水果边闲聊。郝宏刚说:“我们的同学就算刘超混出了名堂。刘经理,啥时候在西安的大酒店把大家请一顿。”刘超笑着说:“有人说现在只要当共产党的干部肯定腐败,开始我还不相信,今天我可是全信了。你这是让别人请吃请喝请出习惯来了。”郝宏刚抱怨说:“你这个吝啬鬼,不请拉倒算了,还要给我加罪名。”刘超说:“我是开玩笑的。只要大家能来西安,我保准让大家吃满意,玩痛快。至于我这个烂经理,那是沾了老丈人的光,没意思。如果我能找到工作,我才不愿意干呢!”刘莉莉说:“经理你都不愿意干,想当董事长呀?”刘超说:“求求你俩别拿经理取笑我了。张梅,自从毕业后都没有欣赏过你的歌喉了,你给大家唱首歌吧!”众人也一齐要张梅唱歌。张梅说:“大家聊得好好的,唱什么歌呢!要唱你先唱。”刘超说:“那好我先唱,我唱完后你可要唱。我这是抛砖引玉,你不能让大家失望。”刘超随便唱了一首流行歌。该张梅唱了,张梅推辞不过,她唱起了歌名是《错》的一首歌:“啊!谁说认识你是命运的错?谁说离开你是命运的折磨?如果这一切都是错,那我情愿错再错。情感已是无意的失落,那才是真正的错。在茫茫的人海里,忍受孤独和寂寞,去寻找那欢乐,那错中的欢乐……”张梅唱到最后,竟然泣不成声,她转身开门跑了出去。大家都愣住了,还是刘莉莉反应快,快步跟了出去。





张梅一口气跑下楼,在雪地里哭了起来。刘莉莉上去问:“张梅,你咋了?不要哭了!外面冷,快回屋里去吧!”过了一阵,张梅终于止住了哭泣,她拉着刘莉莉说:“我心里难受,我要回去了。你代我向他俩道个别。他俩走的时候,我不能去送行了。”“你说什么呀!先回屋去再说。”刘莉莉说着就去拉张梅。张梅一抡胳膊说:“不要动我!再这样我就生气了。”看到张梅发火了,刘莉莉吓得缩回了手。张梅说:“我真的要走了,我不想再呆下去了。”她说着又哭了。她双手捂着脸,扭身就跑。“张梅!张梅!”刘莉莉在后面喊着。可张梅头也不回,渐渐地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新学期开始了。李小芬本来要搬回学校住,刘校长说她住的房子太简陋了,学校决定给她简单装修一下,要她在外面再住上一段时间。她把这事对白彦宁一说,白彦宁正求之不得,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白一鸣知道老师要留下来了,一时兴奋得活蹦乱跳起来。其实这几天他心里一直不痛快,就是因为李小芬要搬走了。





这天晚上李佳瑛来了,她找李小芬商量件事。原来她受了白彦宁之托,想让李小芬长期住在这里代家教。李小芬吃了一惊:“佳瑛姐,这怎么行呢?我假期搬进来住都已经很不合适了,哪能长久住下去?” 李佳瑛说:“你代家教是为了挣钱,他请你是为了儿子,各人有各人的需要,这本来就是一种光明正大的公平交易,有什么不合适的呢?”李小芬一个劲儿地摇头说:“真的不行。你我是老乡,我们家乡人的道德观念你清楚。我一个单身女人长期呆在这里,就算没有什么也会引起别人非议的。”李佳瑛往前凑了凑,坐在了李小芬身边,拉着她的手说:“小芬,你现在要供弟弟上学,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就像雪中送炭,你不能随便舍弃。至于别人的非议,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大都市和我们家乡不同,这里人人都忙自己的事,谁有闲时间去操心别人干什么?只要自己行得端走得正,别人爱说啥说啥去。”李佳瑛这话击中了李小芬的命门。是啊!她现在太需要钱了。她还有一万多元的外债要还,特别令她终日不安的是欠赵克勇的一万元,可要她长期住下去,她确实接受不了??尽管经过这一段时间相处她已经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感情。两人谈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没有结果。李佳瑛临走前对李小芬说:“我俩是老乡,我会害你吗?你最好认真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给我答案。”李佳瑛走后,李小芬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到最后当她想到刘超肯定会反对她住在别人家里时,她终于决定不能答应这件事。












春节后不久,刘超离开了他岳父的超市,他也和黄萍一样成了一家私人公司经理的秘书,这是他师大的同学给他联系的。原先他同学就给这位经理当秘书,结果他想到南方做生意去,就向经理推荐了刘超。刘超放着经理不当却要去做秘书,主要是他想自立,不愿意在别人的羽翼下生存。他岳父也支持他这样做,老人说这才叫有出息。





何蕴也不反对刘超这一举措,只是她觉得刘超一离开她家的超市,他俩之间的维系就减少了,因此她对他俩的婚姻越发感到了恐惧。王亚强能千里迢迢去找张梅,又有谁能保证刘超对同处在一个城市的李小芬不会旧情复发?把许多实事结合在一起,何蕴隐隐约约地感觉出刘超已经在渐渐疏远她了。她下定决心必须阻止刘超和李小芬接近,必须不惜一切保卫她的婚姻家庭。她清楚她心中的疙瘩不能向刘超挑明,也不便对黄萍说,那样只会把事情弄糟了,因为目前她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刘超和李小芬有什么。仅凭刘超无意中说的那句话是不能服人的。她苦思冥想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找李小芬谈。她还记得四年半前她找李小芬谈话被她讽刺了一顿,这次如果和她谈肯定要注意说话的方式和分寸。她找了图书馆的一个同事给她当参谋。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她打电话约了李小芬。





傍晚的时候,李小芬应约去见何蕴,两人在马路上溜达着。一开始李小芬对何蕴约她的意图不是很清楚,她也猜到了有可能和刘超有关,因为除此之外她俩的确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在一起的了。转眼间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何蕴是那样小心眼就不会帮着她找工作了,再说她和刘超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越轨的行为。两人寒暄了一阵,何蕴按照别人教她的话问李小芬:“你认为我们女人最担心什么?”李小芬一片茫然,她回答:“不知道。男人和女人还有什么不同吗?”何蕴说:“的确不同。男人都很坚强,女人比较脆弱,由此决定了男女最担心的事情不同。其实女人最担心的是自己的丈夫心中有了别的女人。”何蕴说着停顿了一下,她看了看李小芬,又补充了一句:“我认为没有什么事情会比这个对女人打击更大了。”李小芬已经猜出了何蕴想说什么,她没有吭声,继续听何蕴说下去。“你的过去我知道一些,是刘超告诉我的,我确实很佩服你。你也许不同意我的观点,因为你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我同意你的观点。”李小芬打断她的话说,“其实在爱情面前人人都是小孩,都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自己本应有的坚强。”何蕴听了沉默不语。两人又肩并肩走了足足二百米,都没有吭声。李小芬对何蕴这种拐弯抹角的行为渐渐厌烦了,她直接说:“何蕴,就我们两个人,你想说什么就痛快点儿。”何蕴止住了脚步,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小芬,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本来你应该和刘超走到一起的,可生活的阴差阳错最终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对你我很尊敬,对刘超我也很信任,我知道你俩之间除了同学关系外根本不存在什么。也许是因为我心眼小,也许是因为我太在乎他了,所以有时我自己就胡思乱想,我真担心将来某一天会失去他……”她说到最后,声音都有点儿发颤了。何蕴的意思李小芬全明白了,她感觉受到了侮辱,不过她忍着没有吭声。何蕴继续说:“有时我也认为自己很可笑,是庸人自扰;有时真的觉得他就要离开我了。就拿这次他不在我爸爸的超市当经理却去给别人做秘书,我想这肯定是有原因的。我知道我不求上进,我没有事业心,从这一点而言我和刘超根本不是一路人,所以我很害怕。”何蕴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对不起,小芬,我不应该给你唠叨这些。”李小芬淡淡一笑说:“没什么不应该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有什么不对的?如果把这些一直憋在心里,那才是不应该。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你不痛快我痛快点儿。直说吧,就算我对刘超余情未了,可如今他已经成了你的丈夫,我想这点儿道义我还是懂的。再说现在我和他处在了不同的层次,他也许有自己更高的追求,而我却为了生计在苦苦挣扎,今天我能有口饭吃也全是你俩的恩赐。我不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我能把自己放在适当的位置。你俩一起好好过日子吧,不要担那么多心。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话,那我今晚向你保证我以后尽量躲着他。”何蕴一脸慌恐不安:“小芬,我……我……”李小芬看着何蕴说:“话说到这份上我俩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我走了,再见。”李小芬说完扭头就走。“小芬,你别走!”何蕴在后面喊着。李小芬没有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小芬脸色发白,喘着粗气。她无意中走到了一个电话亭跟前。她停下来,不假思索地给李佳瑛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愿意长久和白一鸣住在一起给他代家教。












如果说王亚强以前还对张梅多少抱有幻想的话,那寒假的临泾县之行使他的这个幻想彻底破灭了。经过了一段时间感情上的折磨,他决心重新振作起来。他清楚还有许多事情等待着他去做,他不能因此消沉下去。在一次闲聊中,一位同事建议他去炒股,说这个赚钱很容易,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跳进了股海。炒股对他而言与其说是为了赚钱,还不如说是为了解脱目前感情上的窘境。由于他入市时机选得好,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他投进去的五千元就翻了一翻。初次尝到了甜头,他信心大增,渐渐地迷上了炒股。





刘超知道了李小芬一直住在外面的消息后心里很不安。他认为李小芬是一个单身女人,这么不明不白地住在别人家里,时间长了肯定会出事的。李小芬是他叫来的,以他俩的关系他应该对她负责到底。这段时间,他到学校里找李小芬谈过几次,然而李小芬的态度很坚决,对他的劝说根本听不进去。更令他吃惊的是李小芬对他的态度也变了,不冷不热的,这使他朦胧地意识到李小芬在渐渐走向堕落。他把他的顾虑对黄萍和薛志强说了,想让他俩帮着劝劝李小芬,谁知他俩不以为然。本来他早就应该把这事告诉王亚强,因为王亚强是他们这支队伍的领路人,而且他俩对李小芬住在外面代家教一事上看法相同,可他一想到王亚强这段时间因和张梅的事弄得心里也不痛快,就没有再去打扰他。这件事在他心里一直结着个疙瘩。转眼间到了五月份,刘超看王亚强对张梅的事渐渐淡化了,才把李小芬的情况对他说了。果然不出所料,王亚强和他的看法一致??不赞同李小芬长久住在别人家里。两人为这事说了半天,都觉得李小芬已经走上了一条歧途。她不但自己执迷不悟,而且还在渐渐疏远大伙儿。为了让李小芬迷途知返,王亚强决定马上组织一次同学聚会。





这次聚会的地点是薛志强当大堂经理的那个饭店,时间选在了星期天的中午,他们一伙儿人无一例外都到齐了。除了刘超和王亚强外,别人都不清楚这次聚会是专门为了李小芬举行的。在餐桌上,大家七嘴八舌地闲聊着。众人最感兴趣的话题当然是王亚强的炒股了。听说炒股赚钱这么容易,王海锋第一个表示他也要去股海淘金。曹宏谋对炒股却另有看法,他认为王亚强之所以赚了钱是因为时机好,如果长久炒下去必赔无疑。他的话不但王亚强不喜欢听,就连刚对炒股热起来的王海锋也不愿意听,他俩为此还争辩了好一阵,谁也没有说服谁。薛志强出人意料地宣布他将不在这个饭店干了。原来他已经联系好了一所中学,从下半年开始他将教书去。





李小芬除了偶尔和黄萍聊上几句外,大部分时间在充当听众。前不久,白彦宁替她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原来李佳瑛把她的情况告诉了白彦宁,白彦宁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万五千元。白彦宁的意思是先替李小芬把债务还了,让她安下心来给白一鸣代家教,这笔钱以后从她代家教的薪水里再慢慢扣除。虽然李小芬是勉勉强强接受的,可从她心里非常感激李佳瑛和白彦宁。如果不是同乡之间的情谊,李佳瑛不会这么帮她;如果白彦宁不慷慨大方,也不会一下子给她这么多钱。而对她来说债务并没有消除,只是从那里转移到了这里。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付出全部精力带好这个孩子,慢慢偿还这笔钱。其实通过这半年的相处,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孩子。这种爱不仅仅是老师对学生的爱,更多的是母亲对儿子的爱。上天注定她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而白一鸣缺少的恰恰是母爱,他们两人在一起又怎能不产生一种母子之间的爱呢?不过她把这些都压在心底,对谁都没有说过??包括黄萍。刘超几次找她谈话她都给碰了钉子。她不怨刘超不理解她的处境,她清楚他是为她好,她这样对待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减轻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刘超有自己幸福的家庭,让他好好去珍惜吧,不能因为她而使他和何蕴之间发生不愉快的事。





酒席吃到最后,大家已经是酒足饭饱,接着便三三两两地闲聊起来。李小芬刚离开酒席坐在大厅边摆放的沙发上,王亚强就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他酒喝多了,满脸通红。李小芬顺便问起张梅的情况,王亚强凄惨地一笑,一个劲儿地摇头。李小芬看他那样子,很后悔自己刚才所问,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不语。一会儿,王亚强说:“小芬,我有话要对你说。”“哦!”李小芬很意外,“你有话就说呀!还这么正经的。”王亚强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大伙儿都看得起我,我也就托大了。遇到什么事情不管我的想法对不对,我都想说上几句。我毫不夸张地说任何时候我的心系大伙儿。我们这支由老同学组成的队伍是我们的家,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从这个大家庭里感觉到温暖。我们要团结在一起,不允许任何人从这支队伍脱离出去。”李小芬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她微微点头语气平淡地说:“亚强,你说得对。”王亚强点点头说:“这就好。我们每个同学都关心着你。小芬,任何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离开大家。”李小芬莫名其妙:“亚强,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我什么时候要离开大家了?”王亚强正色说:“你不听刘超的劝告住在别人家里就是想离开大家。”“这……”李小芬满脸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王亚强又换作诚恳的语气说:“搬回学校去吧!你有什么困难大家帮助你,总之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有可能还不明白这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我对此的确很担心。”这时刘超也走过来了,他坐在了李小芬的另一边说:“小芬,我和亚强都是在为你着想,我们担心你上当受骗。”王亚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也懂得这个道理。”刘超说:“我和亚强再笨也不至于分辨不出是非曲直来……”他俩左一句右一句连珠炮般地劝说着李小芬。虽然李小芬明白他俩都是为自己好,可他俩一起这么劝她,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她情绪激动渐渐失控了,竟说出了连她自己事后都非常后悔的一席话:“谢谢你俩!你们不必为我操心,毕竟我明白我在干什么。虽然我不能把握住别人,可能把握住我自己。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我心里都很清楚。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离开大家的,就像亚强说的那样,这支队伍是我们的家,又有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呢?可是要我搬回学校去住我做不到,因为我已经答应别人了,再说这又何必呢?”她略为停顿后接着说:“人和人之间应该相互理解才是,可理解别人又谈何容易?你们对我这样做肯定不理解,这我也没办法,我很抱歉。”她说完后面如静水。王亚强惊讶地看着李小芬,他突然觉得这位昔日的同窗好友已经变得很陌生,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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