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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汀芷幽兰

[经典回放]《一只运交华盖的狼》作者:皓澜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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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决定将手中的小饭店转手,整好有人打算接,没谈两次就一次性结算清楚了,没赔多少钱。

       环宇总部表面很平静,进进出出的人与往常一样。那个理着小平头的家伙总在门前晃悠。总机的女服务员将他的手机告诉了我,这就是那个叫王国栋的家伙,从武警退武下来,在此混了近五年了。从赵小姐给我的材料上看,此人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分管着三个部门。要想擒住众喽?,他是首选。我在远处用望远镜观察过此人,环宇昌平康乐宫,他瞬间的暴发力给了极深的印象。一挥杆儿能将网球击至八十米开外的草地上,没有点体能素质绝不可能。

       将狙击用的步枪提前准备好,备了几发专用弹,并在郊外无人处校好瞄准镜。

       环宇总部前,每天九点象戒严一样,常凤林九时准到,他要环视一下所有的下层员工,一脸的威严,十分钟左右会消静下来。此时王国栋仍会在外面煞有介事的巡视一会儿,此时我接通了他的手机,顾意压低了声音:“喂,王先生?”

       “是我。”听得出这是个河南人,极有可能是从武术世家出来混的人物。当年部队特兴招这帮子人,到处表演,弄得人们眼花缭乱,也不知有没有真本事。

       “我向你们提供点极有价值的情报,是背地向你们使坏的人,有奖励?”

       “噢,明白了,那要看真假了。”

       “全是第一手材料和证据,有关王小雅还有那个幕后指使人。”

       “噢?!”

       他一下来了兴趣。当即约定好时间地点,并要他带上三十万现金来。他请示了老板,一口答应了。

       昌平西三旗有一处半停的住宅小区,距高速不远,楼前一片开阔地,视野极好。可能开发商资金有问题,停工很长时间了。我早早的在其一处背静地方做好了手脚,把一块近两吨重的楼板撬到五楼顶部的边缘,只要我用力一拉支撑木,楼板就会掉下去。楼的另一侧会同时拽起一根粗绳子,布置好陷阱,套对了地方会把一个人揪到半空中。这一招是我即兴想出来的,有点电影《第一滴血》里的兰搏。当时也没想后果,会不会出人命。

       那把精巧的小手枪被绑在踝骨上侧,准备了两个弹夹。

       时间定在天擦黑时分,那几块料果然来了,望远镜中来了七八辆车,有点顾意造势的架式。离我约有一公里,好象还有两三辆车在暗中照应,样子很可疑。

       “喂,来了?来这么多车干嘛?操,来杀人灭口吧?”

       “兄弟别这么说话呀,我们领导挺重视,特多来几个人,带钱来了。”

       “你听好,只许你一人开车过来,别人给我远远儿呆着。钱可以先不带过来。你觉得对你们有用再付款,咱玩儿的绝对局气。过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听好了,不按我说的,我就撤,从今以后不联系。”

       “别别!好吧,没问题。”

       告诉了他应当来的地点,从望远镜中观看,他果然一人开车过来了。我注意到其它几辆车在向别处运动,有要包抄我的架式。呵呵,这点小聪明也瞒得了我?

       王国栋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工地上走着,一盏工地长明灯正照着他来的方向。一只手掏老二刚要撒尿,另一只手掏出手机要按键,我瞧准机会,一捅楼板的支撑木,“嗖”的一声,楼板带着一股阴风落了下去。没等楼板落地,楼另一侧的王国栋一声大叫,随即被绳索“吐噜吐噜”地揪到了半空。绳索套住他一条大腿,头朝下在空中来回荡着。可他的手机愣没松手掉地上,一直在他手中紧紧攥着,真是好样儿的。我感到好笑,将头罩上黑布,只露出眼睛耳朵。拨通了他的手机:“怎么样呀,朋友,吓一跳吧?”

       “操!快把我放下来!告你,我的人马上就过来!”

       “我猜到了,我现在就能让你死!”

       略沉了片刻,我猛然往下松绳子,王国栋往下突然跌落了两三米“啊??”他大叫不止。

       “听好,我只要把绳索割断了,你的脑袋就得进脖腔里。”

       “别别别,大哥,因为什么?我想知道,让我死个明白。”

“哎,这话我爱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听说你最近工作不太顺,要找的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告诉你,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明白了,咱可没冤没仇。”

“这话我更爱听了,是这么回事。兄弟,听我一句劝,别和我过不去,听见没有?你们在明处,我一天能弄死你十回。给自己留条后路吧。今儿算是个见面礼,咱们交个朋友。”

       三层楼窗前,王国栋象条刚钓出水面大鲤鱼似的在空中来回打着挺儿。黑暗中,我将事先用电脑打好的字条塞在他衣袋,拍了拍他屁股,好好瞧吧。不知是他被吓的还是憋不住,尿顺着前胸往脑袋上倒流着,从头发上往下滴。

这小子屁股真有劲儿,瞧人有功夫不用瞧胳膊根儿有多粗,瞧他腰杆子和屁股,瞬间发力全靠这两处肌肉。瞧他步态你就能知道这人是吃哪碗饭的,这是行家瞧人。甭说,要真动起手,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年青时也未必敌得过他。

那字条我交待的很明白:“准备二十万元交给电视台的李女士,将抢走的首饰全部还清,并向她道歉,因她与此事无关。张澜生那里交十五万元,他也与此事无关。你指使四个打手伤害无辜,参与的人每人自去一指,如没胆量,每人再自出五万元,这是对你们作恶的惩罚。这些钱你们出得起,我对你们的收入了如指掌。别想跑,你们的家庭情况我们都掌握。记住,只给三天时间。发短信告我,不照此办理将把你们的肠子挨个掏出来。”





    远处好象有动静,我轻轻的退了出来。只听到王国栋在打手机:“是我,你,你们快过来救我,出事啦,对,就在西边一直走,快点!我被吊起来啦!”





              

       三天之后,专用手机号没接到一条短信,环宇没有丝毫动静。

       早晨八点半,我准时来到环宇总部对面的楼上,拉紧窗帘,用望远镜观察着王国栋一举一动。这小子脸上贴着两处胶布,看样子没什么大伤。我将枪的消声器装好,同时顶上一发专用子弹,接通他的手机。      

“喂,我是王国栋,喂,谁呀?!”





“我是你老朋友,前两天吊在空中的滋味忘了?”





王国栋全身一震,马上又镇定下来,装作满不在乎的说:“噢??我明白了,您说怎么着。”





“装傻?告诉你,你一举一动我都看得很清楚,只要我高兴,你脑袋就得开花,不信就把你裤兜里望远镜放在地上,听见没有?!”





这家伙身上也总带着一个望远镜,日本产袖珍型。他极不情愿地接道:“好,好,我放下。”





他刚想再摆弄一下望远镜,“噗”的一声,望远镜被子弹打得跳了起来,飞出五六米远。枪的消声效果好极了。王国栋大惊,他非常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惊出一身冷汗,一下坐到了花池边上。他在向四周急速寻找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子弹打在水泥地上,弹着点与我藏匿的楼房约一百五十米,侧向,高低有四十度夹角。地上只留下白点,不好分辩弹道。这是我精心挑选的地点,呵呵,甭打算钻我空子。





“哟,您的望远镜怎么自己跳起来了?”





王国栋有气无力地:“是,我知道,是带消声器的狙击步枪。老哥,你非至我于死地不可?”





“到也不是,按我说的办没错,咱们可事不过三。”





“好吧,我尽量争取吧。”





“您别勉强,告诉你,你们全部情况我们都了如指掌,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找得到你。不然就挨个儿杀你家里人,而且告诉他们全是因为你惹的祸。”





我顾意说了“我们”,暗示这“我们”是个组织。王国栋颓然地说道:“明白了,一定尽全力办理。您是职业杀手?。”





“不敢当!记住了,只给你一天时间,明儿姓李的要见不着钱,我们一枪就收了你狗命。”





“是是是。”





“刚才枪击望远镜的事不许跟别人说,对你没好处。”





“不会不会。”





望远镜中的王国栋咽了一下口水,定了定神,装着没事人的样子进了总部大楼。可我分明瞧得出他的脖梗是僵直的,象个耍线木偶似的进了门,呵呵。刚才的枪击瞬间即逝,没当过兵的人不会察觉到异常,如果瞧见了会认为他在水泥地轻微滑了一跤。没过五分钟常凤林那辆坦克大奔风驰而至,一群保安前呼后拥地在张罗着。常凤林油头粉面从车中钻出来,此人注重打伴,衣着象来一尘不染,不愧是玩女人高手。





这就是那个毁了我和小红的爱情,毁了我的企业,毁了我全家的常凤林。我第一次在枪瞄中看见他时,立刻有一种要杀死他的冲动。心跳的很厉害,与在前线狙击敌人大为不同。手一直在抖动,强压着自己才没扣板机。





他可能感到有点反常,四处在寻王国栋,一打手凑上前来向他解释着什么。我将瞄准镜十字线套中他心脏部位,轻扣扳机,枪身传过来轻柔的金属撞击声,对这感觉简直太熟悉了。呵呵,我拉开枪栓,将用过的弹壳退出,不能留下丝毫的痕迹。要叫他死,一百回也有了,先留着他的小命。时机不成熟,我还没玩够呢。





“喂,佳雯?回来吧,马上,对,在家关了门等待消息。明天他们要是找你,你大胆的出来开门,给你东西你就拿着,听清了?你放心吧,问题解决了。”





第二天,我将车停在她别墅前三百米处静静观察,四周是其它业主的车子,很难发现我。下午四五点,那辆巡洋舰越野吉普车幽灵般地开进小区,王国栋伙同四个打手来到李佳雯门前。见她出来开门,四个打手齐齐跪在台阶前,王国栋毕恭毕敬递上一个提包,估计那是钱。





李佳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气愤地说着什么。只见她厌恶地朝几人挥挥手,几人灰溜溜地开车走了。远处的保安瞧着有点蹊跷,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巡洋舰早已开出小区。





随后她从客厅内扯出一根浇花用的水管子,冲起地来。真是洁癖症。说起来这女人怪可怜的,这么一位公众性人物,身边也没有男人疼她。





“喂,佳雯,那是多少钱?”





“一个包整好四十万,还有抢走我的首饰。另一个包是十五万,上面写着张澜生。”





“噢,那就对了。你安心的上班工作吧,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把这个号码废掉,抓紧瞧瞧心理医生。你不要害怕了,我会暗中保护你。再见,妹妹。”





“我我我不想要这钱,喂喂!等一等!”





我随即关掉手机,回到租用的办公室,将枪堂中的弹壳退出,把枪擦拭干净。房间内的一切痕迹用酒精清除干净,一根头发也没留下,然后将房间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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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24:23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向王国栋询问张新鞍的死,他们会将一切有关案子全集于我一人身上,如查出跟我在一起当过兵,马上会锁定我。傻子都不会干这种事,一句话能毁了全部计划,所以要自己摸索打死张新鞍的人。





我注意到王国栋手下那几个打手,总爱跟一个发廊的女孩子交往。某晚乘他们不在,借机与那小姐聊了起来:“刚才那里面你男朋友?小伙子们真率啊。”





她笑着接话说:“还行,就是有点性子太火爆了。”





“搞保卫工作的吧?”





“你怎么瞧出来的?”





“我也干这个,一眼能瞧出来。”





“神了!给您按摩一下后背吧?”





“好好,干保卫工作就是有点风险,听说环宇以前出过事,打死过一个烧车的,你没听说?”





“知道,就在我朋友来之前。您怎么知道?他们哪儿的人不让乱讲。”





“怎么知道?!好,那主儿要上我们那儿上班去,我没敢要他,忒找事。后来也不是上哪儿了,听说还干这行儿呢。”





“是,到香满园当保安去了,上星期我们几个还在一块儿吃饭。”





“呵呵,年青人。对机会好好劝劝他,遇事别总愣头青似的,家里人多着急呀。”





“是,我们总劝他,那人就是那么个性格。”





“香满园生意还不错吧?我认识那老板,在一块喝过酒。”





“也不太好,长生他嫌工资低呢。”





“有机会我请你们到那唱歌儿去。”





“大哥,真的?我这人可实。”





……  ……





从她嘴中套出香满园歌厅就在美术馆后街,那小子名叫魏长生。没过几天,我上香满园踩道儿,发现这小兔崽子也爱跟歌厅小姐穷起腻,一附黑帮小老大的架势。看样子,他伙同几人打死张新鞍,在这小圈子里面还混出名了。





细心观察此人,有个习惯动作很招眼,远远就能把他认出来。爱甩头发,其实并不是很长。还爱摆头甩脖子,有意要脖胫关节出一种“咯咯”的声音,自认洒脱,尤其在小姐们面前,不超过十分钟就要重复一次。可能是港台黑帮老大片子瞧多了,那些打手临场打斗时,导演都是这么处理的,摆下脖子或手指关节什么的。“咯咯”的,要的就是这效果。我远远的瞧着他,象只在鸡群里耀武扬威大公鸡,这自命不凡的劲又可气又好笑。





此人很少出歌厅,对面就是座小型超市,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来回他只用一分钟。看他身量也是很壮,我动手也是冒险,新鞍的死就是教训,横不能一枪把他撩大街上。嘿!一时还真不好下手。寄个炸弹过去?说不定会同时炸死几个小姐。不行不行,伤害无辜太没人性了。





钓鱼钓鱼!换换脑子。





“老金!早来啦?!天天钓这么多鱼吃得了吗?”





“呵呵,我那担挑儿开个小饭馆儿,这鱼全给他,不为挣钱,够本儿就行啊。”





老金没什么架子,给我的印象不错,有时聊得还挺投机。对社会上的一些些看法颇为一致。闲聊天时能品出对方的人品及文化素质,话题有时由大李不经意间说起:“昨儿我打雍和宫门口过,好介,那人排的,溜溜儿堵了我一个半小时。”





“赶上初一、十五这俩日子口儿,乘早儿离那远远儿的。”





“现在拜佛的人真多。”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社会现象,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解放多年,人们经历无数政治运动,科学进步不知多少倍,迷信怎么到越来越多呢?”





“说来也简单,这叫信仰危机,如今谁还信电台报纸那些屁话?”





“腐败实在是个大问题啊,是失民心的根源。”





“哎??对喽,是这话。”





“我说现在的领导,甭冠冕堂皇讲些没用的,在那儿逢场作戏。年了节了提拉桶油,扛口袋面,打发要饭的呢?平时谁管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您来几趟呀?净说大明星们如何作秀,他们不也是吗?人们有苦跟谁说去?平日找他们办点事儿瞧他们丫那张脸,真是三五天装猫,三百六十天装狗。哼!百姓平日下岗的苦跟谁说说?谁来安慰那些贫苦生病的人?照我说,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佛能安慰他们。这世界只有他们不腐败,没包二奶,也不会让工人们下岗,天天在人心中,无时不在安慰人。”





“大李说的有一定道理,到单位可别给我胡说八道去。”





“那是那是,嘿嘿。”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我的好奇,陆蔷总去哪儿,真有这么多人?听陆蔷讲,年青人占大多数。我有意早回家,绕道去雍和宫瞧了瞧。可能赶巧不是礼拜的日子,人并不多。生在北京这么多年,头一次来。厚重的中华文明,巍峨的建筑,威严的皇家气象,令人肃然起敬。来此拜佛的人绝不会少,瞧那些捐资就与别处大有不同,花花绿绿的钞票中有不少百元大钞。慈眉善目佛像面前,现代人如此,古人更会如何?





我默默问自己,佛真无处不在?我复仇计划佛会知道?来此就是与佛有缘,祈佛保我平安。其实,说这话连我自己也觉得好笑,他老人家怎能同意我杀人呢?好象什么作品提到过:“能忍则忍”“忍无可忍则不用忍”这话好象是对我讲的。呵呵,要我说,拜佛就是取一个心理安慰。瞧那些靠坑朦拐骗敛财的人,不也是天天在拜佛?忽然想起东北杀死的那四个坏家伙,他们房中也是供着佛龛。佛怎么没帮他们阻止我呢?看来佛默许了。他娘的,他们这佛拜的没水平,白折腾了。哈哈!我是替佛行法事嘛,一想到此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身边有一家港台游客,几人下意识的往后躲了几步,一定把我当成神经病了。





对,替天行道。我突然明白了许多道理,古人的话,现在才算明白其中隐意。我可以坦然杀那些做作恶多端的坏家伙,他们有政权的保护,可随心所欲,法律顾及不得我的苦难,佛更没工夫安慰我。我仰着脸与佛对视良久,“如不同意,明示我。”佛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仍是慈悲地向下望着。换了多处角度,佛的目光仍能看到自己,过去古人不知有何种想法。





几只麻雀以为我在瞪着它们,不安地飞出大殿,落下许多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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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25:12 | 显示全部楼层
《狼》十七







  







读者会对我某些想法提出疑问,你如此强烈的报复心理,怎么不向害自己的人直接下手?如范成武、吴连江二人。您别急,这不就来了。将自己草率暴露给对手,匹夫之勇。那二位仁兄不是好色吗?今儿我打算给他们介绍个女朋友过去。







北京传染病医院有一个专门检测爱滋病的部门,我来此观察过多次,到此检验的人大都神色匆匆。来者那种游离的眼神,令人犯猜疑,感觉这里的空气都显得混沌沌的。目标所定在一漂亮女人身上。此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打拌一看就能猜出她是吃哪碗饭的。见着化验单抗体为阳性时,还嘻皮笑脸无事人的样子,递她化验单的女护士诧异地瞧了她好几眼。见她走出楼门口,我随后跟了上去。







“小姐请等一下……”虽说空气不会传播爱滋病病毒,我还是下意识占在上风处,生怕她嘴中飞出个唾沫星儿贴自己脸上。我向她讲明自己是一个民间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来向爱滋病患者捐助药品的。她马上高兴起来,留下电话后我马上离开了。







后来得知此女名叫冯爱珍,四川一个偏远小镇人,出来混,实在因家中太贫穷了,不知不觉就当上了鸡。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因长相漂亮,一天能接四五个嫖客,令同行姐妹嫉恨的不得了。自从得上此病,十来万的积蓄,只两三个月便不见了踪影。这钱她本打算开一个象点样的发廊。有一点实在令我感动,她硬是往家汇去八万块钱,可见对那个穷家是多么的留恋。妓女也是人,别瞧她们整天花天酒地,心中的苦却无人知晓。如今的她仍操旧业,有什么办法?好懒一天还有几百元收入,过一天算一天。想到每天都会有人被她传染上病毒,心中有种很不舒服的感受。可又一想,国家都不管,我跟着瞎着什么急呢?







这姑娘因我送药的关系,电话中什么都跟我讲,拿我当亲人。







从有关部门打听到了一种所谓“鸡尾酒”式疗法,一种多种组合的复方类药,能抑制病毒,据说还是一个旅美华人发明的,但价钱不便宜。从卫生部传染病研究所将药买来,定期给冯爱珍送去。奇怪,不知何种原因,对她有一种深深的同情心理。每个月花一两万元给她,我实在有点心痛,要不然说干黑道儿这行儿投资大,不养此人,谁可招之既来?但我希望她还是不要干这行儿了,打算帮她盘下个发廊来叫她经营,也好自食其力,更能减轻我的负担,一举两得。







    能一个月有两万元收入的发廊最少也要上中等以上规模,职工要二三十人,投资不会少于三十万。要想搞出明堂,管理和职工的素质有极大关系。将想法与小冯说明后,把她高兴坏了,电话的那一头,她忍不住哭出声来。本来对男人不抱任何希望的她,发自内心感激涕零,说如有来世,一定会好好报达我。每天要为我念一万句金刚萨垛心咒,我听她念叨过,好象是这几句:“嗡班扎尔萨垛哄”为我忏悔业障,消灾免难,后来她果然没有食言。我没拿此当回事,她也信密宗佛教,常去雍和宫烧香拜佛,把我说成是佛派来的活菩萨。呵呵,她哪知道,我这“活菩萨”可不是吃素的。

我说你想搞好发廊先要学会管理,对此她还比较在行,本身就是从发廊起家的。

对她我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许搞色情服务,也包括她自己,否则我要收回,她一口答应了。从她身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哪个女人心甘情愿的将自己身体供男人泄欲?从她身上我瞧见了人类本性的东西。在她看来,只有性没有爱的男人大都是来业障她的恶魔,如今恶魔已除,看来佛真的要显灵了。

可我心头的业障还没消除,冯爱珍是佛派来帮我消除业障的?世间万物,相互依存,说不清哪个环节会出奇迹,她帮助我还是我帮助她?我又忍不住笑了。

  







范成武和吴连江二人在环宇混的还不错,在一个机械分公司当一二把手。此地我开车去瞧过,位于昌平县城边上,工人约有二百来人。看样子这厂子有干不完的活儿,大部分与建筑行业有关。这很有可能是其总公司包揽下许多大工程,金属结构之类的活儿基本“肥水不流外人田”。沙鸿雁仍在给二人当会计,这仨不但床上配合的好,工作上也能默契,真是臭到一块儿去了。远远的瞧见其车间内的设备,那基本都是我的,往日的仇恨不由自主的往上涌。咱们走着瞧,非要叫这三人死无葬身之地。

  







我让冯爱珍报名上电脑班学习,并要她尽快学会上网。好在她还会一些拼音,打字基本不太费力。与此同时,我想方设法搞到了吴连江在QQ上用的网号,终于有一天在QQ聊天室遇到了他。一搜索,“一杆儿亮”,下流家伙。

规矩人不大会明白这句话含意,这是七八十年代流行于北京的下流语言,意喻性功能强壮无比,可从晚直干到早晨。现在仍在民间流行。他用此语是在暗示自己性能力,意在猎取寂寞女人与他一夜情。真是下了工夫到家了。我用一个女性网名在“四十激情”聊天室里等着他,不与其主动搭话,等待他主动找上门来,会显得自然。但他不上钩,他隔一周值一次班,只要在班很晚才下网。什么样女人适合他胃口?他很少在聊天室发言,只在看聊。一时不能确定他目的何在。但我估计,他绝不会再对沙鸿雁这样的女人感受兴趣了。

我用“寂寞白领”登录,时过半月,仍无反应,对这网名不感兴趣?一日无意中有个叫“村口一蹲”的家伙主动与“我”打起招呼,语言很低俗,被我几句话噎回去了。

“您好,看来您是位知识女性?”来言者:“一杆儿亮”。

我大喜过望,鱼上钩了!把字体变成了粉红色,是为了更女性化。

“不,我不喜欢开低俗的玩笑。”

“呵呵,有的人是很不自觉。”

“您的网名怪怪的。”

“噢,这是我从一个朋友要的网号,他爱开玩笑,别当真。”

“没关系,只要不低俗,我很随便的。”

“您搞什么工作?真是白领?”

“我也是随便用的网名,是朋友帮我启的。”

“看您的等级很低,刚学上网?”

“是,打字还不熟练呢,您别见怪。”

“你没回答我刚提的问题,搞什么工作?”

“我开发廊。”

“老板?”

“呵呵,算是吧,很小很小的老板,比不得你们男士啊。”

“现在在上班?”

“是啊,现在客人不多。”

“发廊中能摆下电脑?规模不小吧?”

“还行吧,有四五间房子,我有自己的办公室。”

“不简单,生意还好吧?”

“对不起,我来客人了,下次聊。”

“好的,再见。”

……  ……

他基本摸清了“我”的情况。“我”尽量用一种谨小慎微的女性口吻与交流,好让他关注“我”这个“寂寞白领”。  







小冯在家中刚刚学会上网聊天,打字还不大顺畅,我告她用一个叫“寂寞白领”的新网号,如遇“一杆儿亮”加你,你就跟他聊天交朋友,但别主动找他。这是个大老板,一个朋友想跟他们合作。但此人不好接近,想通过你给我这朋友建上关系,因有女性帮忙事情好谈。她一口答应了。凭记忆,我把与“一杆儿亮”第一次对全打出来,传给小冯,好让她脑中有印象。没过两天,“一杆儿亮”果然主动加了小冯,并提出要来其发廊做一次全身按摩,小冯大喜,如果办年卡可以有很高优惠。对方嘿嘿笑了,这点钱,无所谓!

  







光阴似箭,说话就到了盛夏,北京的酷暑也是有名的。美术馆后街香满园歌厅生意还算可以,一到晚上便客满。上午一般不会有人来,一大早我把车停在很远的树荫下,开着空调,观察着斜对面歌厅大门,只要魏长生一出现我便上前找他搭讪。

还是那身运动装束,一顶长舌棒球帽,水银镀膜的太阳镜,熟人很难认出我。

一个光着膀子的小子懒洋洋的从门口走出,张着大嘴打哈欠,两只胳膊高高举起伸着懒腰。魏长生!没错,就是这个人。我立刻关好车门,迎上前去。

“兄弟,老板在吗?”

“老板?!嘿好,有仨礼拜没见他人了。”

说完又旁若无人地摆了一下脖子,脖关节实在不给他争面子,没出“咯咯”声。明明是河北栾平县人,却说得一口油腔滑调儿的北京南城土音。这小子处处在效仿老北京旧社会黑道儿上那点能耐,腰间系板儿带,下身黑灯笼裤,理着板寸头,臂上有刺青。呵呵,死到临头还他妈美呢。今天只是跟他打个招呼,下回要叫你小兔崽子尝尝死有怎么样的快感。

往回走时,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随着路边停的车辆往前溜达,一辆不起眼的雪铁龙引起我警觉。这款车型很老了,以前公安配置很多。车中有两人在休息,用报纸挡着脸,报纸后边闪着一双机敏的眼睛。我也就是刚扫了那么一眼,与他的目光略一接触,马上感觉情况不对。他的目光有意避开了。我没再看第二眼,余光看到他身边那人手中在摆弄一架照相机。最少也是100?300的长焦镜头。不好,出于第六感,这二人是公安!

要不要回自己车中?脑子瞬间就要做出反应。不可,但又不能叫对方感知我有所察觉,怎么好?手中的车钥匙已不能再收回裤兜儿,只好硬着头皮开别人的车门。我装得很自然,扮成盗车贼在瞎捅路边的车门,顺着路边往南走去。一间商家小门脸儿前,停下身买了几块口香糖,冷眼向身后扫去。只见那二人早已下了车,远远的跟在身后,一人手中在摆弄照相机。看来今儿真要遇上麻烦。

要甩开此二人很容易,但问题是他们是些什么人。公安?常凤林的人?黑道杀手?估计不会是王国栋派来的,他刚被我吓唬住,不会反应这么快。如果是公安,那问题更复杂了,说明我耍的这套把戏根本没瞒住他们,而且我很早就进入对方的视觉范围。魏长生便是诱饵!他们在此设伏已久,只等大鱼自投罗网。最好先甩开他们。往东是东安商场,那儿人很多,有很多机会脱身。往西是美术馆,好象在办一个什么展览,我身不己的往美术馆走去。

过后想起,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我往美术馆走,真有可能是佛有意安排,拯救我于人生十字路口。不然这样的概率极低。由此引发出来的故事,都与我身不由己往美术馆方向走有关。

这里人在排队买票,还好象有电视台工作人员在搞现场采访。各种电视台专用设备摆一院子,观者人头攒动,我乘乱一头钻进人群中。为了改变自身装束,小卖部前买了件“文化衫”随手光膀子换上,一身的创伤也顾不得避人。身边两位文质彬彬的女性直撇嘴,白眼珠子瞟了我几眼,甩来冷言:“买‘文化衫’大多是有文化的人吧?”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笑了笑没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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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2:37:28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位跟踪的人举着对讲机急急的从我身边而过,四处张望,一人在汇报,一口公式化的公安腔调:“……目标失踪,我们现在返回,完毕。”一阵嘈杂的交流声过后他接着讲:“极有可能是盗车团伙来踩道儿的,对!好象与827无关,请车案组的人来认证照片,完毕。”说完二人又急急的往前搜寻去了。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目光直将二人送出大门。“827”案?当时懵住了,过后才明白,8月27日是范成文死的日子。

大厅内剪彩仪式刚结束不久,虽说已近中午,人还是很多。这个画展好像不同寻常,美术界几位知名人士前来助兴,能搬动他们绝对不简单。还有几位佛教界人士前来观摩,合影,提词。许多参观者围着一个女子不停的问着什么,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女画家很漂亮,一位雍容典雅的女人,她在前后应酬着,不停给人们签名售画册。身后是几个鲜花篮,大大的条幅,原来是位旅居美国的华裔青年女画家。

我对画情有独钟,尤其对欧洲古典写实主义作品有所偏爱。要说有多深的鉴赏水平也谈不上,流派风格也分不大清楚。看多了也知道一些用光、用色、抽象之类的名词。注意力根本不在画展上,因被跟踪的关系,不能马上出展厅。只好站在画前装作懂行人浏览一番。身后又来了什么重量级人物,聚光灯马上将来人照得如同舞台上的人物。随着摄像机跟拍,电视台的女主播面对着摄影机讲着准备好的讲稿:

“观众朋友们……今天中国美术馆展出了青年旅美画家宋小姐的绘画,在北京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明显,她的作品受到了象米罗这样的现代艺术大师的影响,同时也揉进了中国民族民间的特征,和她那富于幻想的心灵情感。这种独特的风貌,吸引了观众和美术界的专家。记得九五年西班牙著名艺术大师米罗在北京的展览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米罗率真纯朴强烈的风格打动了众多观展的人们。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宋小姐,她的画展也引起了不少轰动。美术界专家和普通爱好者都对这个展览上的作品,表现了极大热情。

这些画面构思奇幻瑰丽,如梦如幻,被专家们看作是画家心灵的寓言。这些洋溢着神秘玄妙和奇瑰气息的作品,给人最强烈最直接的冲击是她的线条、构成和色彩。她将表现的这些元素集而用之,统治整个画面,淋漓酣畅地物显了内心主观情绪、感受、憧憬与冥想。作品的题目《境外亦狂欢》《美幻的妙境》《欢乐小奏鸣》等,无不显示了画家儿童般纯洁无尘的心灵。请宋小姐谈一谈创作体会。”

我背对着那位青年画家,她一口北京音的普遍话,字正腔圆,在海外多年没学得嗲声嗲气的港台腔,实在不简单。咱们这儿,明明大兴县庞各庄一中的女学生,讲出话来也他娘的“好好可爱耶”。女画家的语音给我印象极深:“尊敬的各位来宾,尊敬的各位前辈,感谢大家的光临。我几年前就回到了祖国,遍访名山大川,逐渐对佛教文化发生兴趣。我小时也受家中老人的影响,也读了不少佛教文化方面的书籍,学习六祖坛经和金刚经。以后作为考察旅游佛教文化的理念基础,去过全国很多寺院访问了很多大德高僧。总结起来,我认为人生在世应当修心修德多作善事。决心作一个画家要画很多关于佛法的画,能过展览我的画,使看画的人产生菩提心,这也会使人与人增进真情、友谊和爱心。艺术家作为灵魂的工程师,是一个崇高的职业,要用他的灵魂和高尚的情操塑造人鼓舞人,要想负起这个使命就需要净化的灵魂和高尚的道德情操,因此我作为一个画家首先需要修心修德,才能使我的作品获得真、善、美而感染人……”

“请您谈谈个人的事情好吗?”

……  ……



聚光灯大亮,原来是另一位高僧来了,因飞机误点,所以才晚到。除了女画家,这位出家人也一定是今天人们关注重点。这位高僧名叫“一了”,个子不高,显得很精神,看来在佛教界有些名气,许多礼佛之人慕名而来,围在他身边不停地问着什么,向他索取他出的书籍。身边的僧侣在前后张罗着,记者们马上围上来。他上来没那么多虚礼,拿出话筒便说:“大家请看,菩萨尊照佛的意旨,手持莲花降临人间来度化众生,她的心就象绽开的花朵一样清澈澄明,这是作者以少女般善良纯朴的心,静观现时的自性显露。我第一次看见这幅画时有一种震憾,它超越了我往日对佛学的理解能力,使自己又上升了一个认识高度。如同攀登上峨眉山金顶一样的心情……对油画技法懂的不多,下面还是请专家们来谈谈吧”。



一位学院派的美术界人士接过话话筒,就女画家的技法、意境、用光、用色方面谈了很多看法,讲的很客观,大意是说这些新的东西一定会给我们新的启发,并没有令人肉麻的胡吹,让人听着很舒服。学术上的东西就应当这样子嘛,话说尽了,别人还有发展机会吗?岂不知明天还会有新太阳升起。



我边听着一了禅师和画界专业人士的讲话,渐渐被这幅画深深吸引住了,画下面一个小铜牌《手持莲花的引路王菩萨》

菩萨像几近真人大小,祥瑞彩云和花朵从中,菩萨身披万道彩虹,尽显华盖之光,手持小朵莲花,神态安祥庄重。从她那微闭的眼神里,好像能包容人世间一切邪恶,令那些迷途知返的凡夫俗子,顺着菩萨指引的路,将脱离开那没有爱的沙漠,没有人性的荒原,到达人皆舜尧的极乐世界……我长时间愣在那里,面对菩萨微闭的眼神,一切掩饰及谎言都是徒劳的,自己是否就是那些迷途的凡夫俗子?自己精心设计的那些复仇方案如拿到菩萨面前将是一件多么庸俗龌龊的事情……人世间名利之争,儿女情长,恩恩怨怨,无休止的杀戮……我突然觉得自己成功的“范例”索然无味。



不知什么时候一了禅师站到了我身边,扬着脸看了我几眼,随口说道:“这位施主有佛缘呐。”我不禁问道:“师傅,我一个俗人,此话从何而来?”一了禅师笑而不答。旁边马上有人接话道:“能让一了师傅这么说出口的人可不多。”



“噢?!那我到要请教请教师傅,不知师傅有没有空闲?”



“下午还有个重要的讲经会,晚上还要赶飞机。这样吧,你如有意,过几天可到华山脚下来,贫寺名白云,欢迎前来共问佛事。”



“挨着临潼的华山?”



“一点没错。这是贫僧一点点心得。”



他随手递给我一本自编的书,我刚要掏钱,被旁人拦住,原来这是免费送的。我一下来了兴趣,一口答应下来,一定要去华山听他讲经。



一周之后,我坐上了开往西安的列车。





来华山之前,在家中将一了禅师出的书瞧了好几遍,令我感叹不以。

这位一了禅师比我约大五六岁,这几年在佛学界是位引起广泛争议的人物。据说他当年曾面壁三年,大悟之后自成一家。对自己的学说取名为“今禅”。常常云游四方,与众多佛教高僧探讨佛学真谛。主要中心思想是将深邃的佛教思想随意化,通俗化,普及化。这样招来了老一辈佛教高僧们的反对,说他过于标新立异,有悖佛祖圣训等等。一了却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奇怪的是社会上支持“今禅”的人大有人在。尤其是工商文化界人士,甚至于有些是社会上露头露脸的大人物。一了行为怪僻,干任何事情都无甚规律可言,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是他的“今禅”。半夜起来没准还蹬趟华山,来无踪去无影,令其他当值和尚苦不堪言。

白云寺不是很大,坐落在一处小山村旁,懂行的人一瞧就明白,风水极好。此庙重建于明代,自唐以来屡次毁于战火。古人真会挑地方,在寺院门口能一眼将小村庄及耕地尽收眼底。庙宇虽然破旧不堪,却也干净整洁,香火钱来路去路都很明白,由另一位和尚记有明账,并没有置办花草树木故作风雅。惟一与这座庙宇不协调的是那部程控电话机和传真机。听说他们近来还要添一台电脑,还要上网。呵呵,有意思,僧家不拒现代化的商品?据一了讲,制办这些东西并不是为了赶时髦,为了更快捷接收信息。他雄心勃勃,只要国家许可,他们还要办“今禅”网上热线。对此佛教界有人说他“六根不净”,不守出家人的本份。一了却大不以为然:“佛家思想不能拯救人类于水火之中,不去安慰破碎的灵魂,不去劝慰有罪恶的人弃暗投明,你把佛经讲到天上去又有什么用?何谓普渡众生?”听他们说着我们凡夫俗子们常用语汇,我不禁笑起来。僧家除却色空,好奇之本性究竟与常人有何不同?

何为“今禅”?与往日我们认知的佛家经典有何不同之处?听我摘录几句给读者听听。

“如果你曾经看过许多在黑暗中挣扎的人,你不会轻易批评众生;如果你曾经看过许多在痛苦中呼号的人,你就不会以自己的开悟解脱为足。”

“其实,并不需要刻意去欣赏,只要活在过程,你就经常会有意外的发现。太阳是唯一的太阳、花朵百看不厌、朋友越看越漂亮、家人越来越可爱,每一个景色都是宇宙的大美!每一个动作都是宇宙唯一的,因为一切都只有一次而已,你会珍惜宇宙唯一的每一次。”

“人类的理性或许仍然是有限度的,但它到底是使人逼近真相、探讨真相,一个有效且值得信懒的工具。如果理性不可靠的话,那么还有什么比理性更可靠的?”

“所谓‘禅以止惑、律以扶衰’,其实戒律是针对劣根、钝根人所设的一种制约,为的是维护集体生活。心地善良的人,应鼓励他修习般若的禅定才是,因为这种人不要说去伤害别人,连小小的茶杯盖,他都不会乱丢;出门时想到水龙头没有关,也会回来关,那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对万物有普遍同情的爱心。这样的人,不必再用戒律约束他。”

……  ……



我不禁对这位一了禅师肃然起敬。



我来此,他云游还没有回来。但他早有交等,我被安排在一间单独的禅房中,四白落地,几件简朴家具,被褥由那种城里人很少能用得上的粗布制成,挨到肉上如同赤裸着身体躺在秫秸垛里一般,但很干净。躺在被窝中,一阵阵带有刺激性的廉价肥皂味直冲鼻子。在城里只有洗油腻的工作服时才会用这种肥皂。这些生活细节使我感慨万端,同样是人,僧家面对生活用品是如此坦然。虽则粗茶淡饭,只体现一个“洁”字足矣,这是城里人,特别是那些生活奢华之人不可解悟的。



那个女画家在此处有一个工作室,就在我隔壁,外面上着大锁。隔窗探望,满满一屋子全是画架及半成品,罩着布。她在此长时间作画,很是辛苦,没有一种对佛的真诚何谈创作?我是指那些画,真的很感染人。



第二天临近中午一了禅师才赶回来,如遇故知,问我想不想登一趟华山。

“想!走!”

“好,有话到山顶说,相信你会另有一种人生态度。”

原来登华山观日出有许多讲究,不能一大早登山,一般都中午开始攀登,傍晚到,然后休息几个小时看日出。华山之险峻,超出常人想象,难怪例为五岳之首。我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仍不能适于这么大强度的运动,好在平日坚持练体能,即便如此还是赶不上一了的登山速度。他一身僧家短打扮,鞋是那种自制的布鞋,系着带子,还打着裹腿。年龄比我大很多,仍显得很利落,一身朝气。在他面前我到象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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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2:37:41 | 显示全部楼层
登山顾不得观风景,一了与我边登边聊,说些有关他书中的问题,一身大汗,一阵粗喘,傍晚前赶到华山山顶道观中。晚上很冷,我们吃了些东西,熄灯前披着被子坐在人群中闲聊。众人中坐着一个和尚,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我二人小声聊天也引起旁人的注意。但一了师傅似乎习惯与人交流,用眼飘了飘观中的道士,谨慎地与登山者们交流着。原来佛家与道家相遇有个规矩,互不相扰,以礼相待。在人家道观中大讲佛法,一了怕犯了道家的忌讳。他这人心很细,我一点也没瞧出来。

我无意中又问起了书中事,一了说道:“今晚只讲人生,不谈佛法。”

“噢噢噢,对不起。”

他有意避开话题:“石兄,你理解的人生最大财富是什么?”

“嗯,应当说自身健康才是人最大的财富。”

“说的很好,此语虽说人人皆知,但能真正领悟,又非易事,试看古今中外之人,或为名所惑,或为利所动,或为做官而奔波,或为爱情而苦恼。把名、利、禄、情视为人生最高追求,却不知人生最大的财富只是人自身的健康。我知道有个故事讲得好,一个爱财如命的财迷,进了一座金山,山内皆是黄金珠宝,大喜若狂。但因贪得无厌,终于陷入黄金山中无法出来,于是黄金山中又多了几根白骨,岂不悲哉?由此可见,健康是最宝贵的,也是人生最大的财富。如果人想通了这一点,那么,什么名利之念,非分之欲都将化为灰烬。”

“师傅,您说的真好。”

旁边有人接话。我和一了回身看了一眼,原来有几人在我们背后听着。

一了又忙用眼飘了飘观中道士,见他们在忙着发放被褥,并不理会自己,才接着说起来。

“但我说这些并不是反对人类的进取精神,这种进取应当是理性的,不是表面文章,不是以牺牲后代人的福祉搞虚假繁荣。破坏和谐生态资源,污染环境,这当然要有科学的思想理念来治理人类社会。不然人类怎么能取得真正意义上的进步,卫星怎么能上天?怎么能探索宇宙?”

我和众听者被他这满口的时髦语言逗得直想笑。听者越聚越多,有人在不停提问,一了打手势向下压了压,提醒人们不要影响别人休息,不要过于喧嚷。并说出在此只讲人生道理,不讲佛法。旁人非常理解,并赞许地点着头。听者中有大学生,提到了当今宗教信仰问题,问的很尖锐。又有人提出现在社会乌烟瘴气,人心浮动,信仰危机,人心不古等等。一了一一作答,并说人世间苍海桑田,善与恶交互并存,如甲子轮回,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不足为奇。人世间,便该如此。问题的关键是自己如何把握,要以善良心境面对周边事物。有人吃斋念佛是没用的,佛和众神怎么能保佑你一边害人一面又发大财?给坑他利己披上合法外衣?呵呵,天下好事都让你占尽了,可能吗?自己都不信又何必在那儿装样子。

此言一出,众皆叹服。

“哼!我就不信,你说的不对!现在这社会,越是心黑手辣的人越能得势,越是吃斋念佛却越没有好日子过。”

一妇女大声说道,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被她吸引过去。

有人接道:“是呀!对呀!”

“嘘??轻声。”一在当值的道士示意大家不要过于激动。我开始注意到他虽然在安排人们躺下,实则也在侧耳听一了讲话。

一了:“你们问的很对,但我只能这样告诉诸位,神佛是不会抑制邪恶的,邪恶是上苍惩治人世间的鞭子。不若此,人间岂不就是仙境?”

众皆茫然。

“但是,人生最可怜的应说是妒忌,也就是说,你在处世当中有没有一种平常心,这是当今最时髦的话。妒忌是人生最容易碰到的事,李斯因妒忌同学韩非的才能,向赢政进谗言而致其死于狱中……”

“这事咱可听说过!李斯就是中央那谁他兄弟,仗着上边有人胡作非为,现在这社会腐败透了!哼!”刚才那位妇女脱口又来这么一句,众皆大笑。一了和尚也被逗笑了,摇着脑袋默不作答。她老公绷不住劲儿,披着被子脸红脖子粗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再他娘瞎放屁瞧我不踢你几脚,就说对了一句还刹不住车了。人家李斯是湖南省副书记兼记委主任,你他妈知道个屁呀,赶快给我躺下睡呼呼。师傅你别见怪,刚才她偷喝我的酒,闹觉呢。您快接着讲吧,嘿嘿,讲的真好,嘿嘿……”

众人又大笑起来,那当值的小道士也跟着掩口痛笑失声。

不等一了再开口,那妇女已鼾声如雷。

“……庞涓因妒忌孙膑的学识超过自己,用毒计陷害孙膑,使其致残。用我们佛家的话来说,李斯、庞涓都是极可怜的人,他们纵然阴谋得逞一时,但最后均不得善终。妒忌是一种病,患这种病的人一生不得安宁。他们今天害怕某人超过自己,明天又担心某人走在他前面,他终日生活在一种可怜的病态之中。相反,历史上真正功名成就的名人,都以妒忌为耻。欧阳修是北宋文坛领袖,他当年识拔青年苏东坡,有人便对其说道,此人才情极富,若识拔此人,十年之后,只怕天下人只知有苏东坡而不知有欧阳修。但欧阳修一笑了之,依旧提拔苏东坡。后人更加崇敬欧阳修,苏东坡脱颖而出后,更是感恩在心,后来他为欧阳修写的悼词,名动千古。

人生最大的敌人还应当说是自己,佛家此话贵为重要。你们看,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一些不顺,如遇到流氓、无懒、小人等等,此等衣冠禽兽之徒可恶之极,或称霸一方,或骄奢淫逸,但你看穿了也无非是一堆垃圾。人生最大的敌人还是要战胜自己。一个人要是能战胜自己,也就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了。怕的是自己患了病茫然不知,处事犹豫不决,或过高的估计自己,由此自大;或过份的崇拜他人,由此而自卑。一旦战胜了自己,也就在思想上有了一次飞跃,人生会打开新的一页。

人生最大的幸福是放得下,一个人在处世当中,拿得起是一种勇气,放得下是一种度量。对于人生道路上的鲜花掌声,有处世经验的人大都能等闲视之,屡经风雨的人更有自知之明。但对于坎坷与泥泞,能以平常之心视之就非易事。大的挫折与大的灾难,能不为之所动,能坦然承受之,这就是一种度量。佛家以大肚能容天下之事而视为乐事,这便是一种境界。既来之,则安之,便是一种超越。但这种超脱又需要多年磨练才能养成。拿得起,实为可贵。放得下才是人生处世之真谛。

这些只是我学佛的一些体会,不在商海之中未必讲的都对,抛砖引玉,熄灯之前大家可随便聊一聊。我认为,只要你记住佛家这四条妙语,足够你受用终生。归纳起来说,便是拥有健康,抛弃妒忌,战胜自己,脚踏实地。这样做人,便不会有烦恼,不会滋生疾病。人的疾病,既有病理方面的,也有心理方面的,后者对人的健康更为重要。心理上有承受逆境的能力,有了病也能正确对待,坦然处之,变有为无……”

我没想到这位一了师傅这么有口才,可能四处讲经的缘故。佛经上深邃的道理经他一讲,令听者获益匪浅,难怪他有众多支持者。我一时联想很多,感受自己真的是一个很俗的人。

……  ……







东方渐渐出现曙光,茫茫云海,一揽众山如潮。令人心醉的朝霞,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神奇的大自然,给与人们无尽暇想。在这轮红日面前,这滚滚浮云,巍峨群山面前,人类是如此微不足道。种种欲望又是那么可悲可叹,无论你是多么富有或多么贫穷,无论你是名声显赫的权贵还是一文莫鸣的平头百姓,你只不过是一个人。一百多斤碳水化合物,有心跳你便有生命,就有思维,还可能拿握着金钱和权力,也可能是一个勉够温饱的普通人。可你我却能共享轮充满朝气的红日,这片青山,这清新的空气。权力和金钱,富有与贫贱已经不重要了。面对这数十亿万年周而复始的日升日落,充满神奇大自然,人世间一切恩怨都显得渺小的,人与人都是平等的……时光和生命才是最基本的,最原始的,最重要的……我一人不禁浮想联翩。







一了没有打扰我。周围是一片惊叹声,照相机快门的“咔咔”声,一对新人在接吻,一对老夫妻在拥抱。昨晚那对儿活宝夫妻也在手拉手卿卿我我,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人类只比大自然多了一个字,那就是爱,人世间怎么能没有爱?”







“说的好,这话发自内心,还有什么比这更感染我的?要知道,几小时之前你还是另外一个你。”

“是,我突然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受。”

       “有觉悟的人才会如此。咱们下山吧,不然呆一会儿人开始多了。正好我回去还要看一位朋友,他病的挺利害,回去给你介绍一下。”

       我二人乘人少时下了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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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2:38:01 | 显示全部楼层
华山一趟令我大彻大悟。





回来后,这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星期也缓不过劲儿来。为了尊重佛家戒律一点荤腥儿不敢沾。和一了真是没法比,整天粗茶淡饭,当天回来跟没事人一样,晚上恨不能他自己再登趟华山山顶。要说我也四十多岁的人了,如何与二十年前相比,那会儿像小牛犊似的,甭管多累,躺地上一打滚儿,爬起来恨不能就没事了。





晚上在禅房中我们进行了深层次的交谈。我本不想谈自己的事情,其实在一了眼中,人世间的种种磨难虽说各有不同,也无非是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我感到奇怪的是,在美术馆他怎么会站在我身边来那么一句,如同命运有意安排好的,真有缘故在其中?





“缘本无故,无解。”





一了后来说道,我当时站在聚光灯下,神情与常人不同,是用心在领悟。按常人眼光瞧不出,但在修禅人眼中则认为,我是罩在菩萨华盖之光中的人,是礼佛之人必有好前程,不修禅必有大难。所以上来试探一句,没想到我真有佛缘呢。





我感觉他说的很神奇,不知道自己的形象给别人什么印象,有人一瞧便是鬼鬼祟祟,有人一瞧就是工薪阶层,有人一瞧就有文化,有人一瞧就是小人诈富。但一了瞧不出我是干什么工作的,他说我是“四不象”,看身段精干健壮,看神态安闲自若,看衣着不伦不类,看谈吐条理分明。这样的人最不好猜,然后他大笑不止。我就给人这印象?噢,那件“文化衫”把他的惯性思维全打乱了,所在上来试探。哈哈,笑死我了。





我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个大概,谈到自己被信任的人坑过,还有死去的女儿,精神病院中的妻子。一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些人都是可怜之极的人,他们被金钱情色蒙住双眼,被邪恶占据着灵魂,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而已。就是佛家常说的‘内心的业障’。业障不除,逐得名利,锦衣玉食意义都不大,终生也将不得安宁。所以你没必要与其无休止的纠缠下去,关键是要看到未来。从新开始没有关系。人生的路坎坷漫长,一时的得失不应看得太重。初见你时一脸的杀气,如今你诚心问佛,所以说你觉悟嘛。对人生定能大彻大悟,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开天目’。俗家常说的,钱眼一开小财不断,慧眼一开大洋彼岸,佛眼一开无边无沿……”





“说真话,我仇视社会上的邪恶与不公平。为了复仇我干了一些现在看来不该干的事,对此,佛家怎么看?怎么才能消除内心这种业障呢?”





“出家人不问俗家事,我只能告诉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则是大善。”





“噢?!果真如此?”





“我说过的话未必能起多大作用,关键是你内因在起作用。消除内心的业障还是要靠自身的力量。这个力量是无穷的,人类若真正发现自身这个力量,这座华山又算得什么?人生的挫折和坎坷又算得什么?世间邪恶又能算得什么?要战胜自我,你潜意识里那个‘本我’很有可能是你一生当中最大的敌人。一旦你战胜了这个‘它’,就在思想上会有逾越,人生定会展开新的一页。”





“您讲得真好。”

“有人视财如命,你不想想,财富这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去。若为了挣钱累坏了肾,又用挣来的钱,四处想办法给自己去换肾,结果人财两空,何苦呢?也许你纸醉金迷,歌舞升平。浮华酒色必竟是过眼烟云,一切都是空的。”

我跟他讲了在华山顶上的感想,说的很激动,发自内心的感慨。

“你这篇大论到把我感染了,真的,有觉悟之人才会如此。要知道,昨日之前你还面露杀机。”

“真能看出来?”

一了笑而不答。他阅人多矣,自是有一双慧眼在审视当今这世界。

一了字写得极具特点,象郑板桥,有种不同浊世之风骨。写一字幅送与我,这便是在世上广为流传的“寒山拾得”。今日看来又是一番感触。现抄与读者:

“稽首文殊,寒山之士;南?普?,拾得定是。
昔日寒山?拾得曰:
世??我、欺我、辱我、笑我、?我、?我、?我、?我、如何?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年你且看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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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2:38:13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很累,当晚早早的休息了。第二天我与了一去瞧他一个朋友,说是重病在床。我本不想去,一听说是个回民,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这字眼马上使我联想到沙红雁,那种自私奸诈的小人之相马上出现。乱交的肮脏画面,这是心理障碍,我很清楚。碍于情面,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一身后。

一所西北农家最普通小院,几间低矮的土坯房,还没进屋,一阵浓烈的膻味儿直撞脑子。我用肺尖儿呼吸着,想看看这位病人,到了儿有什么地方值得一了如此关注他。

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男人爬在床上。消瘦、显病态,痛得一身汗。一了上来就用艾蒿给他炙穴。

       “您好。”

       我极为尴尬地主动打招呼。二人居然没反应,略沉了一会儿,一了将手中的艾蒿换了位才发话:“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老马,这位是从北京那位朋友。”

       床上的病人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浓浓的西安口音:“你好。”

       我忙装作去关门,躲开了那支木乃伊般的手。他接着说道:“老弟,你坐下。一了师傅把你的情况同我讲了一下,哎呀??我能说啥呢?不瞒你老弟说,我就是搞司法工作的,这两年退下来哩。”

       “噢??原来是位大法官。”

       老马:“啥法官不法官,脱下制服,白丁一个。”

       一了马上用当地的口音接道:“老马可是远近的大名人哩,经他调解的纠纷成百上千,人都叫他马青天哩。”

       老马:“啥睛天阴天,听人瞎胡说,我可是个老粗,做了点该做的工作,那没啥,不值一提。哎呀,老天不公呀,我该做的还没做完哩,却让我得了这么个快死地病,我快去见马克思了。”

       “得的什么病?”

       一了:“癌症,是胃癌。”

       我很惊异这个词在他们口中如此平淡,如同常人在说伤风感冒。

       老马:“死没啥,尤其是我死没啥,老婆和娃娃都不用我操心,有政府管着呢。唯一不放心地是你们这些受害人,哎呀??有冤有屈没处诉,对法律又极度地不信任,这些都是潜在的不安定因素么,这才是我不安心走人的原因哩。”

       当地人感叹词多用“哎呀”。他的话对我有所接触动:“您病成这样还顾得上别人?”

       一了:“哎呀??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心里总是装着别人,活脱一个孔繁森么,别人说啥他也不会听。哎呀??我是没有回天之力,多少能给你减轻些病痛,是一种精神安慰吧,咋样?休息一下?看不好,可别到你家马克思那里说我坏话么。”

       老马:“哎??马克思那里没人认得你,我一纸诉状,把你告到释迦牟尼那里,看你咋个交待。噫??成不了佛,我看你这些年的经是白念哩。”

       一了笑道:“我算没白交你这法院朋友,佛祖还知道有我这么个弟子,噫??这几百部经文也算没白念么。”

       二人的幽默一下使我对老马产生了好感,我也用当地的语音接话:“你们成心让两个大腕儿闹不团结么,我看第三次世界大战快打起来了。”

       我三个人朗声大笑。   

       老马从一了口中得知我属于那种困惑的人,没跟我讲大道理。对现实社会之评判,我本有一肚子的理论储备,老马他未必讲得过我。但我遇到的是一个能用实际工作感化人的人,使我感触颇深。这样的干部现实中百姓能遇多少?

老马拉着我手:“石同志,咱们说归说,笑归笑,这做人道理还得讲,你说呢?我送你一本书,算是个记念。你放心,不是马列书籍。”

       “您看书不是马列就是法律,还能有新鲜的?”

       “哎,这说的也太绝对了,我今天偏不送你这两样书。马列的书我读遍了,最近在研究人类信仰问题。一本印度圣雄甘地的书引起了我注意,你回去要好好读一读,也许对你人生有所提示。”

       “您也研究宗教?”

       “呵呵,我咋不能研究宗教么?”

这老马从法院退休后,来到回民居住区当民事调解员,当然是业余的,也从不记报酬。这小村落只有几户穆斯林,隔三公里远的牛镇是重要的回汉混杂聚集区,常常有些小纠纷。平日他忙于做民事调解工作,风雨无阻。在民间流传着他许多感人故事。

就这样一个人,在当地政法部门居然不得烟儿抽,算是其另类吧。如今真有这样的人?实在让人感动,距离一下拉近了。这时才注意到他居住的房间内几乎没什么家具,四壁挂满当事人送来的锦旗,回汉都有,除此之外,基本没有值得引起我关注的物件。这也太清贫了,在法院工作几十年,能混成这样?与那些吃了原告吃被告的败类相比,简直不可思意。我们常常从政府的宣传媒体中感知先近典范,腐败体制中会出这样的人吗?我对此极度质疑。现如今这样的人就在自己面前,由不得你不相信,由不得你不敬佩。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敬业”的人,不管给谁干工作,都会兢兢业业,克己奉公。老马给共产党干工作如此,如在台湾、在美国、在西方会不会如此呢?我想他也一定会的。这种人肚子装的不只是一己私利,还有对人类的关爱。这种爱用玩儿虚的吗?用得着说些冠冕堂皇的屁话充样子吗?读者心知肚明。

这是本合订书,书页黄暗,老马在书中用铅笔做了许多标记。与老马一了二人分别后我在火车上细心瞧了一路,圣雄甘地有几句话给我印象极深:

                            搞政治而不讲原则。

                            积财富而不付出劳动。

                            追求享乐而不关心他人。

                            拥有学识而没有品德。

                            经商而不讲道德。

                            研究科学而不讲人性。

                            膜拜神灵而不作奉献。

       后来得知,此便是在国际上常提到的《七戒》成为圣雄甘地的墓志铭,用以警示后人。

       老马知识构成及社会意识形态的认知令我始料未及,面对生死,态度之从容,只有一种人能达到,就是人生境界超于世俗之人。无论他信奉真主默哈默德还是佛祖释迦牟尼,无论是信仰马克思还是爱因斯坦。我感到我们人类中有这么多超凡脱俗的人,一了、老马、孔繁森、圣雄甘地等等,他们原来是这样看待社会,周边的世界突然鲜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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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2:38:29 | 显示全部楼层
《狼》十八

       回京后,自闭于房中思索。

       神差一般,将“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字幅取下,换上一了禅师墨宝“寒山拾得”。

       这使我产生许多联想,真正触动了灵魂。佛家珍言极具哲理。

       冯爱珍偏偏来烦,不停地发来短信,这个月的药快吃完了。噢!瞅这记性。

       “实在对不起,刚从外地回来,生意怎么样?”

       “生意还好,我过来取药吧,还要跟您说件事情。”

       她从来不主动要求见我,很乖觉的女人,知道别人的忌讳,特别对我来讲。隐隐能感受到她对我的那份力所能及的报偿,这姑娘挺有良心的。今天到有些反常,我马上警觉起来。推故说一会还要出门,让她明天等我。初于防备,我绝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住在什么地方,一般情况下都是我主动找她电话联系。而且定时,从不用自己的常用手机,对小冯有一部专用的。与她通话时,我会在车上边开边与其通话,绝不会给公安留下任何记录。说是明天要见她,晚上我还是把她约了出来。

       她在一家露天啤酒夜市桌旁等我,瞧神色不大对劲儿。

       “小冯,怎么了?遇到什么不顺的事了?”

       我走到她身旁,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全身猛然象过电一般躲避着。这是为什么?一个当过妓女的女人,还怕男人抚慰?我猛然悟出,她的神态及肢体语言明明在告诉我,她把我当成一个家人看待,一个兄长。而且有着一种超越常人的敬重及期待。期待什么?一定是人世间的温情,是啊,她太缺少这种温情了。

       “你不会轻易找我,说说,遇到困难了?”

       “没有,我只是想问问您,那个吴连江以前和您有没有业务上的往来?”

       我脑子极度警觉,看她一眼,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回答好。

       “没,没有哇。怎么问起这个?”

       “噢,没有就好。”

       我一再追问下,她才将这两天的事告我。

       原来在我登华山之时,范吴二位领导将小冯拉到长城玩了一趟。要说这也没什么,只是在回来的途中将小冯带到环宇昌平康乐宫,灌醉之后将她强暴了。这两块料有种莫明其妙的性概念,就是要二人联手对一个女人施展性行为,极有可能是从沙鸿雁那尝来的好处。

小冯心灵上有一种回归感,她不想重操旧业,但那二位领导同志有可能命中注定要与爱滋病结缘。

       我说不出自己有何感受,上华山之前这本是我原意,但今天想想,感觉很对不起小冯。那两块料自找倒霉,真是命催的,不用在意。

       环宇康乐宫,距昌平北边十三陵水库不远,远离公路,有一大片高尔夫球场,非常幽静。门前一簇簇高级轿车,常有些不愿公开露面的神密人物在此消磨时光,进出美女穿梭如流云。环宇特为此修出一条水泥路,路边没有高大乔木,两侧高高的铁丝网内,一行一行葡萄架郁郁葱葱。路非常窄,笔直的将够开过一辆车,如遇有两车相遇,保安会用对讲机与路边的岗位联络,放入不放出,放出不放入,很讲究章法。如有人想从大路边接近其接待大厅,远在一公里外就能一目了然。沿途有多处监视器,昼夜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盯着路面一草一木。一定是常凤林花重金请人精心规划的防护体系,处处显得很专业,绝对出自行家之手。

       我那傻兄弟张新鞍就死在了这里,距接待大厅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选这个地方下手杀人,实在是太愚蠢了。

       几个月前与赵兰曾来过此地,环宇在此投入大量资金,有许多神密人物来此消费。高尔夫球场东侧有一片仿古建筑,十几套经典型北京小四合院,可独自租用一天,也可分段计时收费。据说常有人来此渡假,很少有挟妻带子的,一般都只身一人,二十四小时消费好几千,其中有什么猫儿腻,读者自己去想吧。

       此地远离市镇,小四合院儿内的设施绝不亚于五星级饭店,是常凤林一伙招人的地方。那二位领导将小冯引致此处看来颇下了点工夫。

       我一再追问,小冯才将那天的事讲了讲。

       一大早就接她上十三陵转了转,再从长城回来已近下午,肚子饿得乱叫,一进康乐宫小四合院,二位领导马上敬起酒来。空着腹,一杯葡萄酒落肚,小冯马上头重脚轻。这二人用这招儿不知搞掂了多少女人。小冯对性事不避讳,见的人多,遇到的坏玩意儿也多。但这次不同,她记得醉眼朦胧的跟二人说过,自己患有爱滋病,那二反到大笑起来,说自己正想得这病呢。她本想不提细节,但她对那二人很反感,说他们很会缠人,她极少遇上这样的难缠的对手。逼着她照了许多裸照,还拍了录象,所以她也就不拿他们当好人了。

       “会不会影响今后的业务?”

       “今后你不要再接触他们了,没想到他们会这样,真是太坏了。”

       “他们到是蛮懂规距,完事后给了我两千块钱。”

       “唉呀!你还在乎这两千块钱?!要不要告他们?当时怎么没有报警呢?”

       “算了,他们挺有势力的。反正我也不亏什么,只是他们肯定也染上了。”

       “怎么,他们没用工具?”

       “还顾得上用工具?我例假还没干净,他们就没完没了的,每人搞了我两三次。可能吃了药,那种壮阳药。”

       我脑子里出现了那淫秽画面。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小冯,心中很不好受。

       “你,你没什么不适吧?瞧我给你怎么介绍了这么个人。”

       “没事,这种以前事我遇多了。”

       “从今后不要接触他了,那件事情算啦,让别人去搞吧。你专心做自己的生意。我很过意不去,实在是对不起你。”

       小冯淡淡一笑:“男人见了女人,除了性,还会想到什么?”

       “我不否认,男女交往性意识占第一。最先是性识别,然后才会暗示内心中的自我。性是本能。有了自我意识还会发展,那就是忘我。当然,每个人的行为跟其文化品质,道德素养有很大关系。”

       “您说的我不大懂,但我也遇到过,见了女人不为所动的男人,比如您。”

       “也不能这么说,我先知道你有这种病后才会抑制‘本我’,不知你有病的男人不是都在关注你的美貌吗?如果你没有这种病,我也会对你有性幻想,说明你真的很美丽。”

       “嗯,大哥,你对我真好。我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不知怎么报答你。”

       “小冯,快别这样说了。这件事我很内疚。”

       “没事,已经过去了。女人就是来受苦的。”

       女人就是来受苦的,这句话使我内心激烈地翻腾着,她后来何时离去我都没记得,一直坐到啤酒坊收摊为址。

  





我决定放弃全部的、所有的仇杀计划。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感觉这人世间的争斗索然无味。世间万物自生自灭,什么没有规律?什么又有规律?人生最大乐趣是对未来的不可预见性。这句话以前讲过了,反复提及就是要朋友们不要被眼前的困惑吓倒,换一个思路很可能会有另一片蓝天。

       呵呵,环宇的人要感谢我哦,特别是他们的家属。据我所知,每年的大年初二全体环宇上层领导会在康乐宫聚会,所有人都带家属,这是一年当中维一可带家属的日子。我曾计划委托快递公司将十公斤的爆炸物送过去,伪装成贵重礼品在聚会高潮时引爆。估计会炸死几十人。算啦,别搞的那么血腥,无辜的人太多。嘿嘿,佛祖没同意我这么干。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的日子,八宝山革命公墓门前的玉兰花又开了,它们高贵纯洁,不用一丝绿叶衬托,迎着春日里的朝阳在庭院中怒放。

来这里的人们大都是已故老干部们的家属,基本全家出动,有的老妈妈竟然坐着轮椅前来看望已故的老伴,那场面很感人。唯独我是一人前来,显得很孤单。来到老爸的灵位前,那面墙早已被各色花朵淹没。在京已故的老干部们大都相聚于此地,这是他们应得的荣誉。墙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新中国的成立都与他们有关联,是他们年青时抛家舍业投身中国革命,成立的新中国。

新中国,当年何等响亮的名子!

一想起小时逢“十一”国庆节,唱着那“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我们的歌声多么嘹亮……”的歌曲,热血沸腾幌如昨日。一看到眼前墙上已故老干部们心中就不免阵阵伤感。一想到当今腐败的社会就阵阵心凉。那虚假的繁荣背后是腐败的社会,不知在此的老干部们能否心安。我每次来此,心情都极为复杂。

“爸,儿子来看您了。”

老爸仍是去年的神情,深情痛爱地望着我,没有一丝责怪。

将老爸的大理石碑面擦拭干净,献上我的花,注视老爸良久,默默离去。

门口停车场地忽然一阵忙乱,几辆大奔宝马鱼贯而入,一辆巡洋舰很眼熟,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在奔驰车附近乱串张罗,我脑子一振,环宇的人!果然,长着一双小母狗眼儿的常凤林从大奔中装腔作势的钻出来,随手戴上墨镜。这是他下车时的习惯动作,我在枪瞄中常见他如此。他左臂上戴着黑纱,显然是家中有丧事,不然不会来此。车中跟出的老太太一定是他母亲,一脸的哭相,死者是他父亲必定无疑。

其手下人仍是吆三喝四的,象是在他们门口一般威风凛凛,引得旁人侧目而视,这帮人已经习惯于此。

       他从我面前经过,身后连男带女跟着十七八个家人,离我只隔着三四步远。我侧身向旁装着找人,没引起他们注意。常凤林手中托着一个骨灰盒,我扫了一眼,是个木制品,非常的精美。那骨灰盒绝非寻常,明摆着是紫檀雕花制品,不会低于十万元。怎么没在这里烧?显然是他们不相信这里面工作人员,在别处专用的焚尸炉火化后,再运来此地。我尾随了几步,见这帮人进了一间殿堂。公墓内有红军干部和抗日干部,分为东西两侧,殿堂一类的房子,一般都是部级以上的老干部。几年前就早以停满,没有点特殊关系根本就甭想。一个象管理干部模样的人点头哈腰前后张罗着,一附下三烂的嘴脸,这是钱催的。哼,一个死人都处处都要比常人特殊。

这就是中国改革开放后,从“革命干部队伍”中分化出来的“中产阶层”。是那几年人们常说的,国家政策允许他们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他们治富不是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而是手中的特权,平民心中怎么能够服气?

       我瞬间有了许多感慨,看着眼前的常凤林,突然感觉他就是一具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僵尸,正从我眼前经过。不是吗?如果我在二个月前将枪中放上实弹,手指轻轻一抠,说不准他这会儿躺在哪儿舒服呢。最少也得给我在停尸间的冰箱中冻着。呵呵,眼前这大活人一举一动都变得非常可笑,不是一具活尸在行走又是什么?莫非真是从停尸间跑出来的?两个月前我果真没抠动板机?时空要大换位,真是快糊涂了。

       想想真感觉可笑,不知他们牛逼什么呢,还不是一样躲不开死。造福于人民什么了?我后来得知,常凤林父亲退休前任过副部职,其儿子在海南倒卖汽车,他给帮了不少忙。后来案发,搞得名声很臭。呵呵,那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有许多人的利益在其中。这样的人也能享受老干部们的政治待遇,我突然感觉庭院中的玉兰花没了香味儿……不聊这帮丫挺养的,象吃了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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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2:38:43 | 显示全部楼层
过了九月天,又是一年秋色近。在城区内刚刚感觉到一丝落叶后的惆怅,朱家坪早以是遍山金黄。山区早晚温差很大,一场秋雨过后,浓浓的晨雾早已把枫叶染得暗红。早来的秋色,把朱家坪装点得更象是一张出自大师的油画。

我开车直来此地,北京周围乡村的地理环境我只对此最熟悉,突然想起了宋希贤,顺便好给他烧烧纸。将所有的武器都擦拭保养好,热浸过黄油,密封在一个大塑料箱中。“潘多拉”魔盒中的魔鬼又重新回到老家,这一次它还没来得急制造血雨腥风,不值得庆幸?

我不是极端迷信的人,在一了禅师那儿请回一贴,“?、嘛、呢、叭、咪、?”就是《西游记》中我佛如来在五行山压齐天大圣的真言。其中何意我不知,问过一了禅师多次,他总是笑而不答,最后没辙了:“天机不可泄露”呵呵,这人!我也取个心理安慰,管他呢。只是在埋枪时想到,如果再有人前来揭贴,最好是五百年之后。那时我大中华不知是啥样子,噢,一定不会再有我这样的人了。

       哎??不对不对,佛祖的真言怎么又管起欧洲古时那老鬼来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想着想着,不由得一屁股坐在了新土旁大笑起来。不知那半空中六丁六甲护法使者笑没笑我,嘿嘿??











       左前方不远处便是宋希贤的坟茔,不知何故白花花一片。走近一瞧原来有人将宋希贤祖父两代人的墓重新做了翻修,取自当地上好的大理石。坟茔高于地面三个台阶,四周围着精美石护栏,大概有三四十平米。老先生宋建文的墓紧挨着儿子儿媳,分别立着石碑,上刻有烫金墓铭:宋建文之墓,宋希贤、曹冬梅夫妇之墓。

       老先生宋建文除去姓名之外什么也没写,唯独儿子儿媳的墓石碑下多了许多小字,大意是说夫妇二人的籍贯和出生年月,某年某月来到朱家坪任教,因工故于此地。特意注明二人教出多少学生,有某某人考上大学,落款由朱家坪百姓自发集资修建。四周平民的坟墓没有一座能超过这宋氏两代人,可见当地人对其尊敬的程度。我深深被其感动着,纯朴的村民们没有忘记这一家人。

       “唉??你老哥要是活着,也该是六十来岁的人啦,说不定还抱上孙子了呢。嗯,小妹也不知怎么样了?”我用余光往下一扫,近期好象有人来过,一个小巧的花蓝,花朵早以枯萎不堪,挽联上的字迹还依稀可辨:深切怀念慈父慈母大人,女儿宋小妹敬挽。

       我不禁大吃一惊。

       从花蓝枯萎程度来看,约有一周时间。这小妹回国了?

       我眼前出现了二十年前小妹的身影,那个瞪着一双惊奇大眼睛第一次跑到我面前的宋小妹。那个身背画夹在北海公园写生的宋小妹。那个在首都机场与我分手时不愿叫我难过的宋小妹……这丫头现在也是大人了,二十几了?一时脑中糊涂起来……这些年在商海中打拼,将小妹忘得光光的,如这丫头过得不好……我怎么向墓中人交待,本想在老宋的坟前念叨几句,一想起这小妹??唉!如果这丫头遇到什么不顺,如果……怎么对得起这墓中人。







    手中的香及烧纸被我丢在地上,我无法向墓中人说明其所托之事,心中一时很不舒服。







    一群羊“咩咩”地叫着从我身边经过。羊倌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一眼就认出了我:“这不是当年接小妹上北京的跃进?!”







    “是我是我!你是??”







    “我是当年帮着挖小妹她爷爷墓穴的那个,那个谁……我是大宽儿!”他一时不知怎么介绍自己好,憋了半天才叫出自己。我猛然想起,当年的他一言不发地帮着挖墓穴,那时还是个四十左右的精壮汉子,现在也白发上满了头。







    “您还这么硬朗!”







    “嘿嘿??不比当年啦,这不,干些轻省活儿,自当活动筋骨。”







    “这些羊是自家养的?”







    “赶情,队里早不养了。”







    “乡亲们过的还好吧?”







    “还行!要比从前那是强多啦!怎么?小妹没跟您一块儿来?”







    “我多少年没见她了,上美国啦。”







    “哎??不对呀,头几天还来着呀!”







    “真的?!你亲眼见啦?!”







    “这还能有假!她还跟村子里面说要搞什么合作,我们大家伙儿还开会了呢。你瞅这不是她给老家儿上的供。”







       从他的话中得知,小妹这几年常来,一到秋天就见她穿一身黑色风衣,时隐时现在这片山金黄的枫叶中转悠多日。一是来上坟,二来将四周的群山画个遍。

       我在深深自责,怎么早没想到这孩子会回来呢。

我被大宽领着来见当年的老支书,他还健在,听大宽讲他身子骨还挺硬朗,还总提起我。

说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可这朱家坪的人见来了辆汽车还是相当新奇,又是一大群穿开裆裤的小孩子围在了我身边欢快地跑前跑后。二十多年前,第一次来见小妹一家的情景晃如昨日。

       “唉呀??石同志!你可好哇?!还说这辈子见不着你了呢。”老支书仍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就是没了满口的牙。上来握着我的手不愿松开。他没了满身的锐气,但学会了跟人握手打招呼。我心中一酸,这老人也不会说什么客气话,待人一片真诚。山中人那种纯朴老人不愿离世的感觉实在让人感动。

       “小妹最近来过?”

       “咋?!你们没一块儿来?”

       “自打她去了美国,还没来没见过她呢。”

       老人拉着我的手直坐到坑沿,叹息着说道:“唉??这姑娘找得你好苦哇,回来很多年了,一直在找你。听她上次说,她在你们原来住的地方租了小门脸儿,搞的画呀啥的?为的就是要见上你一面。”

       “您有她的电话吗?我马上回去找她去。”

       “不急不急,知道信儿就行了,你明天再走,今晚咱们好好聊一聊,把你在外边知道的事情跟咱说一说。走,先到小妹办的牛场看看,哎呀,这丫头可有能耐哩。叫啥,股份制经营?学人家美国那套管理法子,大家干得热火朝天,二十几年前,想都不敢想。”

       朱家坪东边两公里一个背风朝阳的山凹,整整齐齐新建了一大片牛舍,小妹在这里投了五百多万元兴建起这个牛场,由当年的一些小同学管理着。说是小同学,就是那几个被小妹妈妈救出的学生,长大成人之后,四散各处,也不见有多大起色,也没给朱家坪带来多少好处。弄得老人们很瞧不起,闲话很多。

       小妹将他们集中于此,尽由他们发挥才能,并成立了董事会。这些年青人很是投入,除去每天的劳动,他们好象在研究着什么事情,天天开会,每人尽情在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们几人在牛场外面转悠时,也没能打断他们的会议。后来得知,他们是在商讨朱家坪的远景规划和内部机制,由小妹几人挑起了这场争端,争论的很激烈。村中人都听不懂,一嘴插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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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2:39:06 | 显示全部楼层
北京天安门旁的南池子,我终于有机会回到自家老房来瞧瞧了。

       在胡同口把角儿有间房子改成了门脸儿房,上悬金字招牌??佛香画坊。我轻轻推门而进,碰响了一个小巧的铜门铃,一声清脆的声音过后,马上有个姑娘从里间屋迎了出来。她微笑着,并不言语。

       一缕淡淡的幽香。典雅的背景音乐,古琴独奏,相伴着松涛、海浪、泉涌、雨滴、落叶、鸟鸣……我不住地点着头,浏览着小妹在朱家坪的写生画,赞不绝口。一进门这一间置着全是风景画,我看可以办个专题画展了,名为“朱家坪之秋”。各种不同层次的大深远景,全是有关红叶的写实风格画,把朱家坪简直描绘成了人间仙境。我本来就特喜欢秋季,这小妹似懂得我心思一般。

       靠里间屋的门口,摆放着几张老北京的胡同写生小品,空寂灰冷的色调,让人一下回到了几十年前的街景当中。有一幅明明画的是我家那个老四合院儿大门口,是一张雪后街景,三两个顽童在大门口玩耍、堆雪人。明明其中有自己的影子,这一切是多么亲切。为了寻我,小妹不知在北京挨过多少春夏秋冬。

       里间是佛教画,一转过身来,咦?!这些画在哪儿见过的!那幅引我去华山的菩萨像,堂堂正正地摆在里间房正中央。就是前些日子在美术馆瞧见的那尊菩萨像,怎么会在这里?我脑中瞬间极度混乱,美术馆、一了禅师、华山之巅的日初、七戒、朱家坪的山路,这么多的信息如同泉涌,在我的脑中翻腾着。

“这,这幅画是在临摹人家的吧?”

       “您看象是临摹的吗?这是我们老板自己的作品,是不卖的。”

       “宋小妹画的?”

       “当然”

“啊!?是她画的,真是她?”

       “怎么?不象吗?”

       “她在哪儿,快叫她出来,就说她石叔叔来看她来了。”

       “您就是她常提起的石叔叔?啊,这下可好了,她的魂儿该回来了,又能坐下来搞创作了,呵呵。”

       “这幅画竟然是她画的,那次在美术馆展出的?太神奇了,快去叫她呀。”

       小姐笑到:“真是不巧,她这两天去华山一了禅师那儿搜集素材去了,得一两个月才得回来呢。”

       “哎呀,我也是刚从一了师傅那里回来,快打电话联系。”

       从屋中又走出了一名小姐,忙着打宋小妹的手机,一时打不通。

       我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着,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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