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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汀芷幽兰

[经典回放]《一只运交华盖的狼》作者:皓澜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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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深更半夜,我二人砸开了厂子的大门。值班的李师傅晚上必喝二两白酒,以助睡眠,晕头转向的刚说要上床,见我领着一位大款模样的人闯进院门,吓得直打冷嗝儿,被我猛拍了几巴掌才停下来。

       国良用手电照着远处,强光手电筒的光柱愣没照到尽头,他一脸的惊喜:“我的妈呀,好地儿呀。这院子可真不小。”

       “谁说不是呢?只是还有一定的难度,厂子后边几幢简易楼。”

       国良:“那也不是什么难事,有办法。这样,我明天就回去,一定抓紧办这事儿。”

       “国良,今后咱们在电话中不能提新鞍的任何事情,你明白吗?”

       国良:“你放心吧。”

       “你可别误会,我怕有人监听咱的电话,别给你找麻烦。有什么事我主动跟你联系,我用一部别人的手机,到时你要是有事打这个号码。”

       国良:“我记一下。”

       “你不要记,记在脑子里。”

       国良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写在我手中的手机号码,反复地看了多遍。

       国良:“我记住了。”

       “好,就这样,咱们抓紧进行,明天我就不送你了,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

       国良:“我知道了,咱哥儿俩下次一定聊透了。”

       “我有机会去南边,会主动找你的。”

      

       我两人在厂门口分了手,从见面到分后还不到两个小时。那部手机号是我备用的,放在皮夹里从没用过。国良理解我,保持低调是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我有一种预感,一定有人在暗中注意着我,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随时会汇报给什么人。所以我在往常的生活当中一心装拌成老实的生意人,极少与社会闲杂人员打交道,除去上下班,就是上安定医院,其他一概不参与。因为是保外就医,每月的月初我都要到管片儿民警那里点卯,直到服刑期满为止。见片儿警总是听他那几句熟透了的话:“最近没干什么越格儿的事儿吧?”

       “没有。”

       “有什么事儿先跟我打声招呼,下个月又赶上‘两会’了,又要严上一阵子,平时小心点儿。”

       “是。”

       ……  ……

       北京这地方也实在特殊点儿,先放下一二百万流动人口不说,一年开始,元旦过了就是春节,春节一过离五一又不远了,接下来就是六一、七一、八一、国庆,这还不算共产党的几届全会,全国人大,政协会议,各种庆典,国际活动,外国领导人来访,几乎每个月都有事,每个刑满释放人员都是重点怀疑对像,更甭说我这号保外就医的人了。严格地讲,服刑期未满,是重点监视对像。一到这会儿管片民警的目光就像要看透我骨头一样,上上下下扫描十来遍。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你目光如电,你说出大天,我眼睛只瞧着自己的脚尖儿就行了。

       国良比起从前有不小变化,首先一点就是人胖了不少,他的思维方法跟过去比也判若两人,好像在深圳混的人都不简单,接受新东西快,看问题处理事物大都与内地人不一样,办事情讲究效率,电视里常播他所在深圳的那句名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简直成了深圳的金字招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没出三天,国良从深圳那边打来长途,声音大的像是在隔壁:“哥哥!我是国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一家马来西亚的投资商,对你们的那块地极感兴趣,这一两天要派人去北京看场地,希望你那里准备一下。”

       “要不要我到机场去接?”

       “甭用,地址我已经在北京地图上标清楚,他直接打车过去。”

       “这人姓什么,多大岁数?”

       “他姓王,是位香港专做房地产生意的老家伙,不太好对付。哥哥,你放心办你的,按商行儿的规矩办,不见兔子别把鹰撒出去,听我的话没错儿。”

       太好了,对别人信不过,不信国良那还有可信的人吗?我立刻叫全厂停下手里的工作。

       一位好打听事儿的工人凑上前来问道:“怎么了厂长?有好事儿?”

       “明天有位外国老板派人来,现在大家把手里的活儿先停一下,咱们把卫生先搞一下,这样儿不行,别叫人家笑话咱们,穷得有个穷样子,别脏,知道吗?”

       工人挺着胸脯喊道:“知道啦。”

       他随即一道烟似的走人了。把消息透露给这样的人比在会上跟车间主任讲还管用,不一会儿全厂的工人都陆陆续续干起来,连平日横草不拿的会计这会都拿脸盆帮助打水。我记住了这个人,一但有机会,一定提拔他当干部,只要他办事公平就行。

  









一辆出租开进厂子大门。

       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广东人走下出租车,一看就是那种老于事故的商人,虽说举止坐派彬彬有礼,却掩饰不住他那一身的铜臭。我知道,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账算得再精明也不会占他的便宜。他是国良介绍来的,我自会以礼相待,但原则问题我一分一厘也不会让给他,走着瞧吧。

       “请问您是从深圳来的王先生?”

       对方操着一口重重的广东味的普通话:“您是石厂长?哩好啦??”

       他双手递上名片,微微欠了欠身子,我心里非常清楚,同这位老滑头打交道不用来虚的,上来直接侃,成就办,不成就拉吹。我领着王先生在厂区看了一遍,他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丝毫也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惊喜,这个厂区一定太对他的胃口了。不用往深分析他,他脑中早已预测出了这块地皮的发展态势,甚至于连自己能获多少佣金都算出来了。他把每一个细节都过问的很详细,厂房面积、职工情况、吏属关系、身后简易楼的情况、就连“红线内”这个社会主义计划内专用名词他都非常清楚。我如数家珍地跟他讲着,王先生用笔飞快的记,这么大的年记,办事情这么认真,书写的速度丝毫不逊于林小姐和赵小姐,这位广东老掮客真叫我佩服。他提出过一会要我陪他看一看周围的市区环境。他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潜质,待人接物拿捏得极在火候,我想任何一位北方人都不会拒绝他的。如是女人更甭想跳出他设置好的圈套,老头儿有一种特有的亲合力,我像吃了迷魂药一般,痛快地答应了。

       过后他又提出要跟我交朋友,大讲买卖先放一边,对我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一定要跟我合几张影不可。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他跟我在厂区里合影是另有打算,照片不出几个小时就会通过互联网传到马来西亚总部去,厂区的概貌马方公司会一目了然,这老滑头。这样也好,只要把事情办成,我不在乎他跟我斗心眼儿。

       我打算采取不卑不亢的态度,王先生急着要向总部汇报这块地的情况,总部怎么样回答还要等明天再说。我答应第二天还在厂里等他,把他送至大门外,他急急的打车回酒店去了。

       今天非常关键,马方公司总部要看第一手资料,给他们什么样的印象全凭这位王先生的一张嘴。但是,明天才是真正和他斗法的时候,不能叫他牵着我的鼻子走,我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我猛然想起了林小姐和赵小姐这两位好搭档,瞬间在脑子里行成了一个计划,晚上一个电话就把二人约过来了。

       还是按老规矩,两位小姐和我在前几次谈事儿的地方坐了下来。

       赵小姐开门见山:“石总这回又有什么指示?”

       “叫你们拌装成港台白领行吗?”

       两位小姐一脸的疑惑:“啊?!”

       我笑道:“今天来了一个深圳客人,是马来西亚一家大公司的代理,是来看场地的,明天晚上就要走。上午还要和我们主任见一次面,简单谈一下,吃顿饭我就送他上机场。我想这样,明儿你们俩也来,就说是另一家大公司的代理,也是来谈这块地的,明白吗?”

       赵小姐直截了当:“我们不是白领吗?只不过,港姐儿那味儿的怕做不来。”

       “咱们没有欺骗人家的意思,这样做只是想促成这件事,给他施加压力,叫他当正经事儿快点办。”

       林依群:“这好办,当着他我们在远处等着您就行啦,我俩人什么也不说,全听您的,说什么,圆满不圆满,那可就看您的嘴皮子了,我们在远处隔岸观火。”

       “嘿??说来说去,这活儿又派给我啦?!”

       两位小姐轻声而笑。我略思索了一下,林小姐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言多语失,还真不如不讲话的好,那老滑头,我估计什么样的鬼把戏都不会瞒过他。

“这样也好,明儿看我的,省得你们说漏嘴。”

       林依群:“就是,干这个我们可是外行。石总是做戏的高手,明儿可看您的啦,也叫我们领教一下石总的大家风采。”

       还是赵小姐能把话讲在点子上:“石总,话不在多,意思到了就行,他自会拿这事当大事情报上去。”

       “讲的对,明儿你们可得绷住劲儿,板不住劲儿大笑起来,咱们可前功尽弃。你们俩可善会失声大笑,当着人别那么解气。”

       赵小姐:“明儿我还是别去了吧,我要是实在忍不住呢?”

       “拧自己大腿,拧出眼泪为止。”

       林依群:“完了,自残,老头儿准能看出来这是俩神经病。瞒不住他咋办?”

       两位小姐掩口小声笑起来。

       “咱们可说是说,逗是逗,明儿可别给我出乱子。港台白领小姐应该什么样,不用我教你们吧。”

       两位小姐:“您放心吧,我们又不是没和港商打过交道。搞公关的还能出这点洋相?太小儿科了,明天保管叫您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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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位小姐果然没叫我失望。

第二天在厂子大门口儿,老广东拿腔拿调儿的和我正聊在兴头儿上,因他昨天晚上与马来西亚总部通过电话,照片也传过去了,说老板非常满意,这个事情蛮有希望。话音未落,两位小姐坐一辆大奔600直进了院子,每人一身白领打拌,雍容高贵,立刻使全院子充满了香气一般。厂里一群街道老娘儿们哪里见过这阵势,大眼瞪小眼儿往她们身上瞧,几个买不起车的车迷盯住了大奔车身上的那600的洋数码直伸舌头。这俩鬼丫头,真舍得帮我花钱,此一项就干下我两千多块钱。林依群远处看见我直咧嘴,兴灾乐祸地笑着向我摇着小手:“嗨唉??石厂长!您好哇??”她声音拌得甜极了,加了点南方人讲话的尾音,像是电视广告中的“青春美少女”。

       “石厂长还约了朋友?”老掮客警觉地追问了一句。

       “今天还有一家来谈的,我差点忘了。”

       王先生:“噢??现在谈到什么程度?”

       “也是刚开始接触,前天谈过一次,这不是今天又追上门来了。”

       老掮客额头慢慢浸出了白毛儿汗,但他是处理此类事情的行家里手,装作非常随意地问道:“哇!两位小姐好漂亮呀,在哪一家公司作哇?”

       “香港属一属二的大老板的代理,老板姓李。”

       王先生:“哇,李嘉诚先生?!”

       “没准儿,我没着耳朵听,不太了解这位大老板。”

       王先生:“哇,这位李老板在南亚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哇。”

       “我到不在呼大老板小老板,哪个快,哪个出价儿合适就跟谁办,这是生意场上的规矩,是不是王先生?”

       王先生:“很对的啦??厂长真是有主见的啦~~~”

       我注意到这个“啦”的尾音儿有点发颤。

       “王先生回去抓紧时间办吧,只要贵方有诚意,我想我们会合作成功的。”

       老掮客掏出手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想要打手机,可又感到当着我不太好说,略犹豫了一下,刚才与我讲话他抑制不住焦虑的心情,不停地在我面前走绺儿。

       “咱们到办公室休息一下,我先去招待一下两位小姐。”

       王先生:“您请您请。”

       我装作随意地来到两位小姐面前,伸手用力地握了一下林小姐的手,她细细高挑的眉毛微蹙了一下,赶紧假意与我客气一番:“石厂长,我们来的是不是不太巧哇,您有客人?”

       “你们好,两位小姐,真是不太巧,现在我有客人,能不能改在下午谈?鬼丫头,你真舍得花钱。”我咬着后槽牙对她压低了嗓音说。

       林依群马上报复地说:“那好吧,石厂长,改在下午也好,咱们下午见。我看见您刚才的表情了,比哭还好看,我都快忍不住了,要不要我拧您的大腿呀?”

       王先生在院中打着手机,同电话中的老板毕恭毕敬地讲着什么,似乎那位倍受他尊敬的商家腆胸叠肚就站在他的面前,不停地向前一下一下躬着腰,讲着发音完全与北方话不同的广东话,叽叽咕咕,叮叮咣咣,简直比铁匠铺里还热闹,旁人一句话也甭打算听懂。他同时偷眼向我们这边看着,一双耳朵好像马耳朵要动起来一样,像是雷达搜索。这老家伙,真不简单,倒退三十年一定是位活人精。

       看着两位小姐上车走了,老掮客也打完了电话,马上凑过来问道:“两位小姐怎么走掉了?是不是我影响你们谈生意啦?”

“我和她们另约了时间,改在下午,咱们还是继续谈咱们的。”

晚上我送他去机场。

临分别时老掮客有些情绪不高,我心里非常清楚,他在做戏给我看。也怪我多方出手,怕自己前功尽弃。一阵沉默过后他开口讲道:“石厂长,这么一搞,我心里还是没有底的啦。”

       “王先生,不要有疑虑,您只抓紧办事就行了,办事情还是要讲缘分的。”

       王先生:“我一定尽心去办,只是我有些担心,我这一边竞争不过有背景的人物。”

       “您要有信心办成,资金雄厚未必有诚心,您说呢?”

       这句话一下提醒了他,猛然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高兴地说道:“好,我们都有诚心就好,有您这句话我是蛮有信心的啦??”

       老掮客手指上套着一个大得出奇的白金钻戒,硌得我的手生痛,这老家伙手好大劲儿,我心里骂着。再一想,人家这是给我送钱来了,着了老掮客手掌中这枚钻戒的仙气儿,这一硌还没准真成了呢。

      

       我一本正经的坐在老张办公桌前,等几拔儿人走马钉似的离去之后,才容我有讲话的机会。从我一进门,已经近一个小时了,他没顾得上跟我讲上一句话。

       “还真忙。”     

       张金来:“可不是!联社这摊子烂事儿!怎么样,这个王先生有谱儿吗?”

       “还不好说,反正咱们激他一下子,他会给咱买命的。”

       张金来:“人家一不拿你的好处,二没领你的工资,凭什么为你买命?”

       “这您就不懂了吧,他这事要是拿下来,马来西亚那边有他的佣金,起码也得有几十万,还用你操心?”

       张金来:“是吗?!我说这小子这么玩命办呢,原来能挣几十万!我这脑子真是得好好装点新东西了,我还以为他是只拿工资的呢。”

       “好汉子不挣有数的钱,工资能有多少?”

       张金来:“是这话。”

       “这边你可得给我托住了,别回头我办的差不多了您这儿又崴泥了。”

       张金来:“这你就放心吧,咱这回是跳河一闭眼,就指这一下子了。”

       “上报的手续什么的……听说光盖章就得一百三四十个,每个章都得请客花钱,跟过鬼门关似的。”

       张金来:“这都不用你管,专有人给咱跑这事儿,你就用心给我盯住了这事儿就行。”

       当初我还认为老张对这事不会这么认真,通过几次密某之后,他给我的印象大变,这家伙肚子里有牙,我算真服他了。

      

       港台商人办事效率很高,老掮客没过一个星期,有一天,短短的一小时内急急的打来十几个电话,一个接一个,没说两句马上又挂断,兴奋的不得了。他好像同时也在跟他的马方委托人联系着,逼问得我喘不过气来,这位老掮客思维极快,他的电话就像是“感情轰炸”。他不挣钱谁挣钱?!这次要领着老板来,听他语气十二分的真诚,说要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而且与楼盘项目无关。什么样的惊喜?还不就是给我送点礼,向我行贿,这些商人都会用这一套来拢络感情,我要吃他这一套,这么多年在社会上算是白混了。

       一天过后,手机里又传来了他那拉着长声的普通话:“哩好啦??我们已经到北京啦??还是老地方的啦??王府饭店的啦??”

       让老掮客瞄上你,真像甩不掉的饴糖。但是,他实在是给了我一个意外,使我大吃了一惊??他引来的老板原来是位美貌妇女,戴着茶色墨镜,雍容自信,远远的走来,气质非同一般,年龄大致与我相同。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美妇一口地道的京白:“跃进,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我如走在大街上一眼就会认出你来。”

       “您是??小红?!”没等她摘下墨镜,我马上意识到,眼前的美妇绝对是二十年前日夜眷恋着的女人,那位令我寝食不安、朝思暮盼的女舞蹈演员辛小红。封闭了近二十年的往事,如同炙热的岩浆向外喷涌??那写到前沿战壕里的一封封情书,北海公园门口那轻盈的步态,那如食丝娟的长吻……

       “哈哈哈??”

       对面的二人笑得快差了气,而我一定像大傻子似的站在那里,脑袋像拨啷鼓儿似的来回摆着,两只眼睛都快瞅不过来了。老掮客与辛小红,马来西亚老板与房地产,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呀?脑袋里一定搭错了线,信号全乱了。

       王先生在一旁得意地大笑着:“石厂长,我们合作前景是不是很光明的啦??哈哈??”

       原来,老掮客将他和我的合影传到马来西亚总部时,立刻引起了上层人物的注意,并附上了我个人的全部材料,小红是懂事长,懂事会上一眼便认出了照片中的我。一定是天意,我厂子要搞成商业楼的事,马方公司的懂事会一拍即合,要办就抓紧办。我后来得知,小红嫁给这位老公后,并没有沉溺于灯红酒绿之中,埋头苦读了几年英语,还拿下了商务管理的硕士文凭,只此一项很是令我佩服。

小红的老公姓叶,在南亚几国内有点小名气,黑白两道全吃的开,自从娶了小红之后,事业如日中天,有几项买卖抓得很准,十几年下来,资产翻了好几十个跟头,在当地华人后裔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小红八八年给他生了一对儿龙凤胎,更是把他美得合不上嘴,孩子如今已经十来岁大,正是生龙活虎、娇小可人的年龄,美的他整天围着两个孩子转。老叶曾有过前妻,因为不会生产,加之感情不合,与小红认识的同时便与她分了手。老叶自从有了小红之后,不但事业一帆风顺,又给生了这么两个可心的孩子,过去烧香三心二意,事业一顺,不知不觉中,到非常虔诚的拜起佛来。黄赌毒之类的勾当早已金盆洗手,现只在大宗的商贸生意上下心思,还捐款捐物送给慈善机构,当地华人圈子里都在讲,小红是他的福星,引他走正路,对小红好评如潮。公司日常工作全由小红一手操办,叶老板只在背地观望,没事养养花草,读读佛经,抓抓两个孩子的功课,日子过得到也清闲自在。

生意上小红实在是一把好手,几年下来没有过大的失误,公司一直稳步运行着。去年闲置资金近两亿美元,小红有意在北京搞一个稍大一点的房地产项目,鬼使神差一般,遇到了我这穷鬼,早早的给她准备下了这块地皮。不过,她给我的印象到还不错,没端着亿万富婆的臭架子,不像社会上流行的俗人,“人一阔,脸就变。”起码在我面前比较谨慎。

上天有意要促成此事,我自当坦然受之。可是,这一来我又有了顾虑,当初设计此事时是想在这块地上恶恶儿的捞它一把,现在挣小红的钱合适吗?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挣钱路有千万条,我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只要能把张金来打发过去就行了。

从刚一见面,我脑子里一直在转悠此事,心不在焉地应酬着,脚也跟着二人走进了富丽堂皇的餐厅,直到现在我这才仔细端详起坐自己面前的小红。

她腰板还是直挺挺的,一身休闲打拌,整洁而不奢华,并没俗不可耐的搞一身珠光宝气。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从一开始见面问了我好几便,如今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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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她胖了,也就是我还能看出她曾是位舞蹈演员坯子,可能是在商海中磨练的结果,转移了舞蹈演员对形体特有的那种修饰,显得有些疲惫,完全没有了“舞者”的锋芒。比起从前最显著的变化就是成熟多了,是那种成熟的女性美。陈红军讲过,四十岁的女人是最美的时候,他讲的一点不差,这句话在小红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既有女性的妩媚,又具有母性的仁爱,同时又是事业型的女人。这是一种综合的美,非寻常女人所及。看样子她过得很幸福,我真是很为她高兴。想想当初在北海分手时很是不给她面子,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也太没风度了。其实这件事情一直压在我心头,很是愧疚于她。她真不计较?

       “你还记得那次在北海分手,我当时真是不太冷静,实在对不起你。”

       小红谨慎地看了一眼老掮客:“好了,过去的事不要提了,我可不是来跟你算旧账的。”

“今天我请客,为你接风。”

小红:“十几年前你已经请过我了,今天我一定要请你。”

       “还账?”

       老掮客似乎听懂了什么,其实他只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哇??太有意思啦。来来来,点菜点菜。”

       “不瞒你们说,我头一次来王府饭店。”

       小红:“我到是来过几次,每次回来都打听你,一直也没有你的音信。”

我真怕她知道我家里的事情,赶紧把她的话差开:“为什么不回家住?家里人都好吧?”

       小红:“父母已经过世多年了。”

“噢!真的?二老年龄还不算大嘛?”

       小红神色黯然地讲道:“唉??当年也是叫我给气的,我出国他们跟本就不同意,都怪我。”

       “唉??老人嘛,脑筋老了一些,这也不能全怪你。现在你这不是非常好吗?这条路还是走对了。”

       小红:“我当年也是赌气走的,也没想后果,吃了好多苦,一咬牙全挺过来了。”

       老掮客关心的自然不是小红和我谈话的内容,他一直在研究菜谱,似乎他要得到的佣金已经胜券在握,非常洒脱地问道:“要点些什么菜?石厂长,您先来。”

       “您看着点吧。”

       小红:“跃进,今天我请你,一定要点你爱吃的菜。”

       “油焖大虾!”

       小红大笑:“你这个人,我就知道你会点这个,点来点去还是为我点的。”

       老掮客不明其中的奥妙,插话道:“噢,叶太太爱吃油焖大虾?哇,这回我可知道了,下次到我那里一定为叶太太点这道菜,到时请你们尝尝我们广东做法的啦??”

       小红:“你们广东人哪里会做这道菜?这是我们北方人的专利,对吧跃进?”

       “对对对,你们广东什么都是清淡的,要不就是半生不熟,吃着叫人害怕。”

       菜很快就摆了上来,没有几样像样儿的菜,看着叫人感到特不实惠。这是典型生活优裕的富人在点菜,不像市面上的俗人,一点就是一大桌子鸡鸭鱼肉,狼吞虎咽的。小红举止幽雅,老掮客吃饭也像蜻蜓点水,我虽说饥肠碌碌,也只好装装样子,对精美的菜肴不懈地扫上几眼,一个劲往肚里咽口水。

       因听老掮客简单地讲过马方公司的背景,提到过小红的老公,我信口问道:“你老公姓叶?”

       小红:“对,叶康华,原籍是广东人。祖上到南洋经商,到他这一代是第五代了。”

       老掮客又在一旁插话道:“叶老板在华人圈子里,说话是响当当的人物哇,生意一直不错地啦??”

       “叶老板对我这块地还挺感兴趣?”

       小红:“主要是我,他是甩手掌柜。我老想家,总觉得对家人有一种愧疚感。老叶也支持我在国内搞点什么。一来我在这行业上没什么朋友,二来听说和国内的人打交道,陷阱挺多,并没急于要办这件事情,看见你的照片后,我还真动心了,因为我知道你从前不是坏人,哈哈??”

       “我现在也不是坏人。”

       小红笑道:“那谁知道,我要实地考验你。”

       老掮客又插话道:“懂事长很会开玩笑的啦??”

       关于厂子要搞房地产开发的事,对待小红我一定要讲真话:“我也是接手这个厂子不长时间,上级领导开始并没想要在房地产上大做文章,经我反复做工作,这才有了想法,而且还挺急的,他们担心将来组织结构一变,再想鼓捣点儿玩意儿,说什么也晚了。”

       小红:“这么说,你一直没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

她总在打听我的过去,我不能讲,更不能讲有关那个常凤林的一切,谁知道她俩人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唉??一言难尽呀,今天先不说我了,咱们以后有机会,今天先谈工作。怎么样,你们觉得我们这块地有没有开发价值?”

       小红:“详细的资料我都看过了,位置还行,懂事会对那几幢简易楼提出了质疑,怕这里有不少水分。”

       我立刻讲道:“水分肯定有,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帽子大也不能大不出一尺去,您一间房能有十八个户口?可能吗?!有管这事儿的部门,你放心吧。听说派出所早已经把户口冻结了。再有,现在又在制定新政策,不按每户人头份儿了,是按每平米折多少钱,马上就要实施,完全没有必要为简易楼的事担心。但是,你要说水分一点没有,也不大可能,别说咱们这样的国家,外国怎么样呀?作弊还不是常有的事?这就看你怎么对待了,在国内太认真了也不大可能,国内有国内的实际情况,你要是不知道这些,我看你还是别来做了。”

       小红:“这话在理。”

       老掮客虽说对国家有关条例事事精通,但他没在国内办过拆迁一类的工作,听这些如同听天书一样,他实际上只管中间搭桥。现在我才摸清楚他,掮客嘛,事儿一办成他就有钱花,国家政策和一些公关技巧问题他虽然很精通,但只限于技术操作,人际关系之微妙,却与港澳台大不相同。实质的问题他根本也不打算知道。此时任凭我与小红谈关键问题,他基本插不上嘴。他自认早已经完成任务了。

       桌面数得上来的几样菜,花去了两千多块钱,我就够大手大脚的了,这小红比还加一个更字,结账时眼皮都不带眨的。这顿饭,我没吃饱。在这种饭店吃饭简直是麻子敲门??坑人到家。

       小红有意将老掮客打发走,此时不必多说,她是想多和我聊一会儿。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自己一点精神准备也没有,也想多了解一些她公司的背景,有意留下来多探听一些虚实。

       小红真诚地看着我讲道:“陪我出去透透气吧,还去北海怎么样?”

       “怎么想到去那儿?”

       小红:“经常想起那儿。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也没想到还会跟你在一起旧地重游。”

       “好,那我一定陪你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北海公园后门的售票处刚好下班,正在盘点。我赶紧上前说好话,说这是一位海外华侨,明天一大早就要上飞机,实在对不起,能不能关照一下。赶巧遇上一位好说话的大姐,大度地挥手叫我们进去了,连钱也没收。

       北海的北岸,幽静而凉爽,还是那再熟悉不过的柳浪红墙,游人三三两两,大都是情侣。

       碎石铺成的俑路,小红幽雅的挽着我的手臂,轻步走在我身旁细声讲道:“咱们那会儿来北海还要走关系,不对外开放,一个皇家园林,只有咱中国人干得出来,想想真是可笑,还好像是昨天的事一样。”

       “是呀,转眼都是四十来岁的人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今天太突然了。”     

       小红:“跃进,你知道嘛,我那一年还到你家去找过你。”

       “噢?什么时候?”

       小红:“就是我离开那坏蛋的时候,好像就是80年的事儿,记得我当时无路可走,只想见你一面,然后去死。”

       “瞧你,怎么能这样想?记得我并没说过你什么难听的话,当时只是气得够呛,我回来以后,肝脏一直不好,痛了好些日子,吃了一两个月中药。”

       小红拉着我的手:“是真的?都怪我,上了那家伙的当。那天回来我就一直不痛快,到底还是分手了。那坏蛋连眼都不带眨的,我对他付出了那么多,家里与我断了关系,当时我已经走投无路,真想一死了事。”

       “怎么能怪你呢,当时我不该对你那个样子,也太不冷静了。我一直在内疚,这么多年了,时常想起这件事来,特不踏实。”

       小红:“别误会,丝毫没有报怨你的意思。反过来你到使我清醒了,本来还对他抱有幻想,心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认命了。不料那个坏蛋在外面净摘花拈草,我当时真彻底绝望了。”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红:“我那时找过你,见你和一个漂亮女人的带着一个挺大的孩子,背着画夹,说说笑笑的进了院儿,我一下就凉了。要不是我一个好朋友接济我,劝慰我,我这会儿不定埋在哪儿了。”

       我猛然想起了王文琳,心中一阵难受,但此时绝不能让小红知道:“噢??那会儿的事,那会儿她还没跟我结婚,女孩子是我收养的干女儿,是个孤儿。”

       我极力把自己的过去说的很平淡,虚荣心在作祟,绝不能叫她知道王文琳的事情。

       “你刚才讲的人,是不是到我家帮你传信的那个姑娘?”

       小红:“对,她叫马安红,她对我特别好。其实那会儿我本想把她介绍给你。她现在嫁到美国去了,一听说我回来,准会飞回来见我,我俩人聊上几天几夜也不觉得困。”

       “她真是非常漂亮,可当时的我绝不可能接受,也太没尊严了。”

       小红没有丝毫查察觉我的感觉,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讲着:“我后来在舞场伴舞谋生,说不尽的凄苦,后来认识了我们老叶,我一咬牙就跟他去了马来西亚,风风雨雨二十年了,总算熬到了今天。我老公在我人生道路上起了重要作用,至今我们相敬如宾,从来没闹过别扭。总的来说,他让着我的地方比较多,比我大十五岁呢。”

       我忙不跌地接话道:“挺好挺好,你现在很幸福,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我们如果要是成了,我绝对不会给你这么多关爱。”

       小红轻而一笑:“你知道,我不是只图享乐的女人,当初要是跟着你,只要能真心相爱,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不在意。人的初恋,一生必竟只有那么一次,终生难忘,那种感觉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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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16:2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深有同感。”

       小红:“说说你吧,这十几年怎么样?家庭美满幸福吧。”

       “还行。”

“男孩儿女孩儿呀?”

“女孩儿”

“真的?!你夫人特爱你吧?”

“嗯。”

“你老爸还好吗?当初你母亲特反对我,我那时还想呢,我这要是过去当儿媳妇还不得受气?!哈哈哈??你怎么不说话?跃进,你怎么了?”

       “没什么,挺好的。只是我老父亲没了,前两年的事儿。”

       小红:“哟……伯父也算是高寿吧?”

       “七十三。”

       小红仍在讲着地道的北京话:“七十三,八十四,这在讲儿。”

       “嗯,不提这些了,咱说点儿别的。”

       小红:“还说咱们这块地?”

       “你又来了,刚才不是说好不谈工作吗?”

       小红:“还是谈谈你。”

       “我有什么好谈的?哎,你现在要是遇到那个坏蛋,你有什么想法?这些年联系过吗?”

       小红:“我恨不得一口一口的咬死他,还跟他联系?!”

       “不可能,必竟夫妻一场,哪至于呢?”

       小红:“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真的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当初要不是??”

       “怎么了?”

       小红:“唉,说说也没什么关系,都是过来的人了。当初是他在酒里放了安眠药,乘我不醒人事的时候强奸了我,我,我跟本就不知道哇。”

       路灯下,我看见她眼圈儿红了。

       “别难过,你接着说。”

       小红:“两个月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怀孕了,你想想,那是七几年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我跟本就没法在单位呆下去了,一肚子苦水没地方说,哪儿敢叫家里人知道?我找他算账,他竟敢在那天偷拍下我的裸体照??哎??不说了,都过去了,我好容易从阴影里走出来,在国外,我看了一年多的心理医生,在这之前我总是失眠,掉了很多头发,再不然就做噩梦。”

       我的脸一定气得煞白,肝区又在隐隐做痛,忍不住用手顶着腹部。

       小红:“跃进,你怎么了,别提这些了,都过去了。”

       “这个人毁了你我一生的幸福,一定得叫他死。”

       小红:“好了跃进,你的伤现在怎么样?没留下后遗症吧?”

       “没事,我一会儿就好。”

       小红:“记得那一天我在湖边呆到很晚,真是想你会再出现,可是你没来。”

       “请你原谅我。其实我一直没有走,一直在暗中盯着你,怕你出意外。”

       小红:“真的?我看着水中的自己发呆,想啊想啊??还是当年的我吗?我看看。”

       路灯下,小红在水边探身,我拉着她的手,她将身子侧倾在湖面上,天真地看着水中自己的身影。

       “我想起了陆游的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曾是惊鸿照影来。”

       小红大度地笑道:“拿我比做唐婉?不大合适吧?我还没死呢。”

       “哟,你知道这道诗?真对不起,小瞧你了。”

       小红:“我当年就是把信全都扔在这儿了,看看还有吗?还好像是昨天的事儿。”

“你知道我当初喜欢你什么吗?”

       小红回眸时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什么?”

“我就喜欢你这天真劲儿,简直像一汪清水,清澈无瑕,你知道吗。你寄到前线的那些信,我在战壕里反复地看,一个人望着星空无尽地遐想,你的信就像是救命符,哎呀,没经过生死洗礼的人是不会有那种感受的,我一生都忘不掉。细说起来,能活到今天,我都要感激你呢。记得有一天晚上,炮弹在洞外没完没了的响,机枪叫的像炒崩豆儿,那天感觉特不好,见不着你了似的。我手中拿着你的信对天发誓,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一定找份踏实的工作,好好爱你一场,安安静静的过一生。”

       小红猛然抱住了我,动情地说道:“跃进,别说了,我实在是受不了。”

       她的身躯微微地抖着,泪水落在我肩上。

       “好了好了,你松手,叫别人看见,俩老妖精这儿抽什么疯呢。”

       小红边拭泪边大笑起来。

       小红:“这几年想过我吗?”

       我点点头。

       小红:“还爱我吗?”

       “怎么提这个愚蠢的问题?”

       小红:“愚蠢吗?正面回答。”

       “想听真话想听假话?”

小红:“当然要听真话。”

“你现在很幸福,我不能介入你平静的生活,但要说不怀念当初的你,那也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一种爱,这种爱我已经把它束之高阁了,这是真心话。”

小红握着我的手,轻叹道:“谢谢你,你说的是真心话,只这一句我就知足了。我永远爱着你,你是我的最爱,我一生最难忘的人。”

“我是你的最爱?这句话语法上讲得通吗?港台的人都这么讲话吗?好像北京的小姑娘们也在这么讲话,‘最爱’后边是不是缺点什么??好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小红:“等一下跃进,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咱们房地产这个事要是办得顺利的话,我想给你一笔钱,好叫你安安稳稳的过后半生,你看好吗?”

“小红,咱们要是没有这层关系怎么都好说,这是你是自己的生意,我不能挣你的钱,刚才我考虑过了,我尽量把钱压低一些,下一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认真办的,在我这儿的事绝对不是陷阱。要是别的外国老板,我非恶恶的拉他一刀不可。”

小红:“好了,跃进,咱们先把感情的事放一边,正事儿还得说,我的好意你一定不要拒绝,在国外也是有规矩的,这叫佣金,你听说过吗?”

“我又不傻子,佣金都没听说过,现在国内也这样。”

小红:“那你为什么不要?”

“我不想挣你的钱。”

小红:“你这个人,总是这么拧,好了,你不要管了,办成再说吧。”

“我们联社系统有一个张主任,我的顶头上司,明天你能见到,和我关系不错,能过点儿细的。我想帮帮他,到时你要多照顾他一下,说的过去也就行了,这恐怕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机会,不久也要退下来了。”

小红:“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小红,这十几年真跟过去大不一样了,你成熟了,一种成熟的美。我真是没想到,你这么有心,这么不甘落后,我挺钦佩你的。”

小红:“这都是逼出来的。”

“一点没错。”

……  ……

远处传来了静园的吆喝声,我二人随着三三两两的游人向外走着,两人相依而行。越是到门口,她把我的手越抓得紧,我感到了她脸颊上的潮热,心跳如鼓。

小红羞涩的如同一位小姑娘,轻声问道:“和我回去吗?”

“把你送到王府门口我再走,不能叫王先生察觉你我仍有私情。这老家伙是活人精,他手里攥着这样的底牌,将来弄不好会要挟你。”

她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柔情与惆怅,轻点着头:“你真好。”

我开着车在灯红酒绿的市中心穿过,她坐在我身旁,轻轻地靠向我肩头,握着我的手,同我一起换着排挡。

“最珍贵的,更应当让它纯洁。”

小红一声不语,反光镜中,脸颊上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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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16: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出狱已近两年,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从到陈红军公司之日算起,至接到小红的海外汇款为止,杂乱无章的事情总算理出个头绪。“第一个五年计划”虽然没搞得沸沸扬扬,可东跑西颠儿也一大摊子事儿。牵扯人员之复杂,经办部门之多,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小红汇来的款一入账,事情总算尘埃落定。

       从表面上看,我这个假释犯在陈红军公司干了不长一段时间,因处处标新立异而得罪了不少老客户。实在混不下去又到靠垫厂搞了一阵房地产,虽说有一定的工作成绩,但居功自傲,最后又与联社领导闹得不欢而散。如果将来有人查我,陈红军自会向来人交待,跃进这个人不适合在他那里工作。张金来也会大造我目无领导的声势,会说我心态有问题。我除去与小红和国良保有一线联系外,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找到我,包括陈红军在内。对自己一切都要保持低调,方能骗过所有站在我对立面的危险人物。

       为了装出一付穷奔命的模样,必须要开个小买卖以掩人耳目,证明我是一个自食其力的“面瓜”,这一生恐怕没什么大出息了。对了,我就是要给您这么一个印象,(松)蛋包一个,您要是呆着烦,骑脖子打我一个鼻青脸肿都不碍事。明眼人应该清楚,这是哀兵之术。咱不敢称精通兵书,要是拿战场上那套方法对付没经过训练的坏家伙,我看还不费事。更何况现在我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又有茶淀一年半“人大”文凭,这回该瞧我的了。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想干大事情没好身体绝对不行,往后必须加强锻炼。几天之后,在亚运村康乐宫附近租了一间两居室,老父亲离下来的旧房全部上锁,那段历史我把它封闭起来了。从今天起开始新生活。

       给租房户的印象我是一位搞电脑买卖的小商人,有俩小钱儿,还挺爱玩儿。一点不假,每天我除去上电脑课之外,就是上新世纪健身城练肌肉,再不然就是在家看书,别的一概不参与。现代通讯技术一定要门儿清,将来干大事儿绝不能犯常识性错误。美军在巴拿马和诺列加较量给我印象极深,那么先近的国家愣拿他一点辙没有,监听、干扰、心理战,没用!最后还是人家自己走出来的。没点知识能行?

       但是,封闭自己也确实痛苦,以我的性格不是属于耐孤独的人,时间一长,锻炼完后很自然就走进了健身房旁边的歌厅。

       这歌厅搞得不粗俗,灯红酒绿之外还有点文雅气氛,营业高峰前还知道放点有情调的欧洲古典音乐,加上这套音响设备极好,有如大乐队现场演奏。看来老板是文化人。听旁人讲,招聘人员都要有文凭,连服务台小姐也如此吗?如今还有这样挣钱的吗?社会真是进步了。

       我对音乐比较敏感,练完身体听听音乐那真是在享受“心理按摩”。这歌厅还算文明,一打听说是台湾佬儿过来开的。我说呢,不像人们想的那样儿,一进这里人都变了味儿。坐在暗处的小姐们也没投怀送抱的媚态,过来一位领班问我要不要点小姐,婉言谢绝之后仍微笑以待之。您瞧,这不是挺好嘛。

       时间一长,我成了这里的常客,领班知道我是来听音乐的,笑容可掬但从不搭腔。我在此也呆不长,只顾喝茶,半小之后,汗一落抬屁股走人,互不相扰。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相互都“端”着。人与人之间还是“端”着点好,我就看不惯那假牛逼的,在小姐们面前像吆喝牲口似的,恨不得掰开人家的嘴看看牙口儿。这样的人越当着人越狂,花俩钱就理所当然有牛逼的权利,透着丫那两钱来得不容易。

       我对古典音乐情有独衷,也不分欧洲田园还是中国古典,都听得进去,独对摇滚没兴趣。嫌它燥,尤其是国内自编的假摇滚,乱奏一通不说,里边土的洋的,荤的素的,喊的叫的全给你掺一块儿,还有那会两句半英文的玩意儿在里装蛋玩。只要能把肚皮里那点东西全放出来,怎么来都行。这是摇滚?那应当叫杂碎。音乐院校除了出点“歌颂新时代”的御用曲作者,也不知还能教出点什么玩意儿来。我看有的人不是在“听”,参与意识远远要超过听的概念,音乐如不打算留给人以想象的空间,只是为了宣泄积在胸中压抑的情绪,我凭什么跟着他们丫在一块儿陪绑呀?一到柜台里那小靓仔要放假摇滚,我马上起身退出。

时间一长,好像有人看出我爱听什么,那小靓仔如不在意又播出摇滚,马上会有人示意制止。这个人引起了我注意,是个文静典雅的姑娘,在吧台卖酒。有时与她目光相对,我急忙将目光移向别处,生怕引起人家误解。

这老板令手下人把买卖做到这个程度,服务员能如此揣摩顾客的心理,不简单,换了我未必能够如此细心。

不过,顾客实在是难伺候,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高不高兴,比如我。这一天小靓仔一首燥曲子没放,独有一首近年我从不敢听的曲子叫他播出来,全身如同过电,几乎不能自控。是那首《少女的祈祷》。这是小丽丽最爱弹的一首钢琴曲,当一播出它的前奏,钢琴那沉重的低音部分一下将我带到无底深渊。我猛然抓住从不离身的不锈钢瓶子,丽丽向我笑着……接着是流畅的华彩部分,空气中似乎充满了异香,厅内舒缓柔和的灯光如同将我带入太空意境。女儿向我走过来:“爸爸,我给您捶捶背吧。”我将丽丽的骨灰瓶捧在脸旁,泪水禁不住地淌下来。

“先生,先生,您不舒服?要我帮忙吗?”

我的脸色一定极为难看。过来的是那位文静秀丽的姑娘,一口软软的普通话。

“噢!对不起,没事没事。”

我连看她都没敢看,忙起身走了。一个大男人在这儿哭,太尴尬了,从此再也不打算登这歌厅的门。

  





       北京晚报广告栏刊登了一条小广告,朝阳地段临近三环路一条不太繁华小马路,有家餐馆要转手,营业执照全是现成的,紧挨着太平湖公园,环境也不错。按照地址登门查看,面积不大不小,前后加起来不到三百平米。还行,后身儿还有一个小院子,四五间住房,一年要十五万租金,看样子还能商量。我二话没说,先给了房东五百元定金,让他把其他几家看房的全推掉了。

       此地连着几家象模象样的餐馆,搞得各有特色,一到饭口,顾客进进出出,门前总是停满了小车。在我之前的经营者肯定是被那几家挤垮的,我要接着干也绝对不是这几家的对手,一是自己没经验,二来也不会把心思全放在这上面。心没在这儿,那就什么也甭说了。所以我给自己定好了谱儿,也不用大张旗鼓的搞。原先的经营者把小店装修的不错,我接手时旧桌椅旧家伙还能用上。要说这行当开张挺忌讳用倒霉蛋的东西,可我不在乎,只要能正常运转,别赔的太多就行。老话儿讲,解闷儿呢,这种心境开买卖的,全北京恐怕就我一人。

       随便找了几个人,原先的厨子愿意留下接着干,那咱欢迎,后厨的管理他很清楚,这样就更省心了。大家紧张地筹备了近两个星期,小买卖悄无声息又开张了。对面餐馆老板开着辆宝马,五个手指头带了六个金戒指,有意放在方向盘高处晃来晃去,扬起眉毛朝我这儿飘了几眼,撇着嘴笑了。那意思我明白,这不定又是哪儿来的傻蛋跟他叫劲儿来了。

       老北京过去把餐饮业叫“勤行儿”,透着那叫准。晚睡早起自不必多说,您最起码也得眼勤、手勤、嘴也要勤。除此之外,关键是要勤动脑子。一句话,您干的就是伺候人的差事,甭惦记身不动膀不摇就把钱赚了。不信您就打听打听,凡老北京有特色的老字号,繁华的背后不定有多少心酸的“勤行儿”史。过去自己一直没在意,自从开了小餐馆,不但常听取别人意见,还特别关注起了一些文艺作品。当年人艺上演过《天下第一楼》,如今回味起来,那掌柜的真不简单,从他身上得到不少启示。

       小餐馆开张那天,第一位顾客给了我强烈刺激。这主儿肯定是外来打工仔,看样子工作挺稳定,一脸的成就感。要了盘饺子,一瓶啤酒,两盘凉菜,要说我没必要盯着他,可气是这孙子吃饭吧唧嘴儿。我听着别扭,一别扭就越看他不顺眼。这丫事儿还真多,咸了吧,淡了吧,来盘干炸辣椒吧,别炸太焦吧,不吃这口儿简直没办法吧。就这你们还收我钱?别处都白送!此人吃饭时象只老鼠捋胡子算卦,爪儿忙脚乱,一附穷酸相。

       您甭瞧不起瘸屁眼儿臭虫,就这么一个玩意儿跟服务员要了三碟儿炸辣椒,一再坚持别处都不收钱。得嘞,开张图个吉利,别跟他计较。我给他记着,摔了我一个啤酒瓶,要了五次餐巾纸,放了俩响屁。可气丫那第二声,奔外挤,真他妈没地儿散德行了。一顿饭解气似的打了十几个响嗝儿,吧唧了三五百声。临出门又反身回来捏了一大掐子牙签儿,这才嘬着牙花子出了门。最后一算账,一共收丫十七块五,那五毛到了儿也没给我掏出来。

       我手里摇着两千多万,为了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却要整天勤着伺候这样的爷。勤行儿勤行儿,真是个磨性子的活儿。想开餐馆的朋友,瞧见没有,您要有点小性儿,但分有点儿别的辙,乘早儿离这行儿远远儿的。

       老北京干勤行儿的掌柜们,不但天天能对付这样的爷,笑脸迎送,还能把买卖办得红红火火。细想想,这些人真是有能耐,从心理上讲就是一关呐。由不得越发敬重起他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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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17: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到一个月,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我心早累了。

       有件事情一直撂在心头,就是张新鞍放在老家的那支苏制步枪。要与环宇集团那帮恶霸斗,没有把枪悬在他们头上绝对镇唬不住。将店里事务安排妥当,我只身一人登上了北往的列车。

       牡丹江市东南方向有个不起眼的地区名叫春化,此地是中俄朝三国交界的山区。原先的国有林场早被共产党的败家子儿们开采光了,现任地方领导正在大力植树,远远的望去一片嫩绿,只是离我脑海里东北老林子里的那种参天大树相差甚远。新鞍埋东西的地方不会也被人刨了吧?

       离春化地区政府所在地二十公里外有一处偏僻的小山村,名叫马尾沟,不到二十户人家,而且远离公路。这就是新鞍老父亲走出来的山村。不行,我绝不能住在这里,此地来个外人太显眼。为了避人耳目,我只好又退出五里路,来到公路边一家大车店住下来。公路边人来车往,绝不会有人记得我。但长时间住在此店,一定要有理由。这咱早预备好了,一身地质旅行者打拌,肩上背着一百升的军用背囊,一把冰镐,一顶长舌软帽,此足以打发多嘴多舌的人。

盘山公路边沟壑纵横,亿万年的风雨冲刷,河川地上有许多脸盆大的鹅卵石,如今城里人常来采集,经过加工打磨,马上身价百倍。我把自己装扮成赏石家再合适不过了。

       路边一所最普通的招牌,“停车住宿”,小店的老板是个肥得满脸流油的家伙,张嘴就是一句粗的不能再粗、侉的不能再侉、直的不能再直的东北话:“干哈呀?!住宿呀?”

“嗯哪。”

“又是来搞俺们这咯嗒整石头来的?这玩意儿能挣钱不?”

他撇着嘴,一脸看不起人的神情,似乎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这小店赚钱的买卖了。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话越少越好。只是小店忒脏了,我只好到镇上的百货店买来一条毛毯,三条毛巾被,将床上的东西全都撤掉,这才踏踏实实地躺下身来。

按新鞍地图所示,我一大早就动身来到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山坡地,孤伶伶一棵叫不上名来的参天大树,隔三十五米有一块巨石,用红漆歪七扭八写着我要找的标记:“大干社会主义”。红漆已龟裂发白,此是几十年前留下来的印记,当年文革的烟火也一定在这儿落过脚。

新鞍他选的地方很讲究,干燥通风不存水,隐蔽性极好,而且在挖掘时能观察周围动静,不愧是打猎的行家所为。我不敢贸然掘地,静静地躺在树荫下休息了近两个小时。四周完全是无人状态,除去风声便是枝叶沙沙声,远处一群群叫不上名来的山雀,上下翻滚着,像一团变幻不定的流云在林间穿梭。当兵带回来的那支苏制望远镜,这会儿又派上了用场,两三公里内一切都观察得清清楚楚。有几只松鼠在一公里外树林里欢快的上下跳跃,说明周围绝对没有人。

我又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杀人的勾当已经多年不干了,如今已步入中年,现在要重操旧业,挖出新鞍藏的东西就等于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说老实话,当时真犹豫了一下,干还是不干?现在罢手还来得急,生死只差这一步。我脑中的神经已经与这样的细胞死死连在一起??女儿的笑脸,王文琳的疯癫,老父亲的遗书,新鞍的憨态,小红在北海路灯下的身影,工厂里的设备,那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塔楼……胸前不锈钢小瓶似乎在轻声哭泣着。只要能出胸中这口恶气,生死何足惜哉。





我一跃而起,拼命地刨了起来。地下一米深处显现出一块青石板,揭开一看,下面压着是口水缸,缸口不大,细长细长的那种,用塑料布封着口。当把东西掏出来看时,新鞍老父亲留下来那支苏制步枪及几个大塑料包立显眼前。几个塑料包重重的,肯定是子弹。





我对枪比较在行,这是一支前苏二战期间列装部队的制式步枪,如严格讲,全名应当叫做莫辛-纳甘m1938式卡宾枪,战后不久撤装。用7.62mm莫辛-纳甘步枪弹,枪身只有一米长,看上去“胖乎乎”很讨人喜欢。过去在中国,人们习惯叫它“小马枪”,那年结婚时在新鞍家抖落的一地子弹,就能用在这种枪上。此枪如何落入中国,又如何落在新鞍老父亲手中,恐怕谁也不会知道,这背后一定有密不示人的故事。我后来分析,当年苏军与日本关东军在东北交过手,战争规模不小,苏军在东北又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会不会有人私卖军火,这讲不清楚,肯定会有枪支落入民间。再加上解放前这里常闹土匪,老林子里流入百八十杆快枪也不应当算是多希奇的事情。





M1938保养得很好,枪管热浸过黄油,不是行家绝不会如此处理。枪整体用塑料袋封着,枪栓上烤蓝依然可见。我来不及打开塑料袋欣赏它,水缸里还有东西没拿干净,提上来更让我吃惊。





一把苏制手枪,两枚手雷,一百多发手枪子弹,还有一堆小零碎儿,指北针、打火机、磨刀石、针头线脑儿应有尽有。手枪大概产于八十年代,小得令人吃惊,令我爱不释手。样子有点像国产64式制式手枪,但比它还要小,用5.45mm口径手枪弹。后来查阅了一些资料,这是前苏搞的全世界第一支军用小口径手枪,可谓标新立异,引起了各国军界极大关注。据说只配给将军以上军官。这是世界上第一支质量最轻,宽度最小的军用手枪,几乎可以把它放在脚腕袜筒内。





小物件当中有一把国内极少见到的猎刀,与枪套等杂物放在一起。这把刀做工精细规范,刀把用野山羊角镶嵌,刀体由高级不锈钢锻打而成,刀身厚度达八毫米,连着捅进十头野牛肚子里也不会卷刃变形。用硬牛皮当鞘,上面嵌着一只狼头,刀背刻有英文数码,ATS-34。这明显是一把日本近年产的刀具,刀刃长160毫米,英文数码代表的是这把刀的钢号。我后来查过资料,其硬度值达到HRC60-61,这几乎是钢材硬度的极限。这把刀新鞍他用心地开过刃儿,锋利无比。古人所讲吹刀断发,形容其刀锋锐利。这把刀,我看头发撂在刃口上不用吹,自己就断了,是刀锋上寒气逼的呀。《第一滴血》兰搏那把刀凶勇骠悍,不免霸气十足,像只猛虎。这把刀则不然,灵秀中带一股锐气,颇显贵族气质。我后来把它称之为“狼”,不轻易随身携带,挂在家中用来镇宅,取个心理安慰,又有记念新鞍的意义。





在极品刀具面前,我这种当过兵的男人会有一种本能的原始冲动。现代人崇尚儒雅风范,这是生活安逸、养尊处优的结果。真让他身陷荒野,饥寒交迫,衣食无着,你看他先想到的是什么。我最喜欢冷兵器,旁人可能不大理解。但拥有一把漂亮又实用的刀具绝对是我这种男人的冲动理由,这也应当说是一种文化,比如日本人对刀的态度。视刀如命,此话一点不过分。不是我宣扬暴力,朋友,刀最忠实,只要不离开你的手,它绝不会背叛你,可以说是第二个你自己。荒野之地,临危求生,一条忠实健壮的狗,一支精良的步枪也赶不上一把刀实用。





新鞍还为我准备了一只非常漂亮的弩,看样子是国产货,带瞄准镜,拉力不会低于四十磅,我试着拉满弓,放上一只短箭,“嘭”的一声,五十米开处一支大山雀应声而落。用它杀人甚至于会优于手枪,这一定是新鞍在老林子里常摆弄的玩意儿,他专爱收集军用极品,很下工夫。手枪的价格我不敢瞎说,但那把刀的价儿当时在国内大商场不会低于5000元,这瞒不了我。其它小零碎儿,如指北针磨刀石打火机之类应有尽有,他准备的这套行头是我梦寐以求的物品,真是大喜过望。





新鞍这人粗中有细,他知道我喜欢什么,比如刚说的那把刀。此地离绥芬河边贸很近,一定是新鞍这小子倒腾买卖时花重金淘换来的。





擦去手枪上的黄油,装好子弹,将手伸进水缸中连打三枪,后坐力极小,枪口跳动不大,是非常理想的防身武器。





几件武器一样也不能留下,将现场处理好,分两次将武器偷偷运回大车店。找人钉了两个结结实实的大木箱,为掩人耳目,收购了二三十块鹅卵石,分装在箱内。武器藏在一只箱底,并做好标记,货发至天津某某人收,当然是我自己,用的是假身份证。





手枪刀具必须随身携带,擦拭干净后将其放在左右腋下,两个备用弹夹也妥善安放在皮制弹夹套内。为了减少弹夹弹簧金属疲劳,每只弹夹只装五发子弹,有点事儿足够应付的。货要好几天后发出,必须耐心等下去。





当晚很难入睡,满脑子转悠着复仇计划。一会儿新鞍摸着后脑勺儿嘿嘿傻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越听越不是味儿。我激灵一下醒了,原来门外传来了农用拖拉机“突突”声,长时间不熄火,让人烦躁不堪。因为身上有枪,马上警觉起来。透过拖拉机有规律的“突突”声,隔壁有人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三男一女,鬼鬼祟祟的。除老板外,听口音有两人不像是当地人。靠后山墙有土暖气的洞与这几料的房间相通,正在我床头,他们对话声一丝不差地传过来。





一个尖嗓子南方人:“隔壁住的裘毛是干啥子地?”





老板:“你管他干哈呀?到河川地整石头玩的城里人。没事儿!”





女人:“城里人有钱,荒郊野地的石头也值蛮大价钱的啦。”





另一东北口音:“你懂啥呀?搞得好,一块石头值好几万,比你整来五六个小崽子值老钱了。”





老板:“嘘??”





尖嗓子压低了嗓门,恶狠狠地说道:“娘逼要走漏了风声,看老子不先搞死你。”





屋内立时没了声音。





房门口黑影一晃,有人在轻轻推门,我马上由小渐大地打起呼噜来。





“先生,先生。”是那个女人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越是这会儿呼噜越不能停,她叫了七八声之后才住嘴。





暖气洞口内传来了她的嗓音:“放心好了啦??睡得像死狗。”





老板:“说正经的吧,咱这买卖还整不?不整我好给卖家回个信。我这人吧,心里撂不得事儿,像你们这磨讥,啥事整不黄啦?三千五,成不成?来句痛快话。”





尖嗓子:“成交,明天晚七点钟我们来领娃儿。”





老板:“妥啦,散。”





几人无声无息地出了门,拖拉机被猛地给足了油门儿,像头诈驴似的开走了。





他妈的,这是一群人贩子,叫我给撞上了。正好,还要等两天回京,先拿他们试试手儿。我到要见见骂我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天大亮时我推开了房门,老板那张秤盘子脸正冲着我上下打量着:“干哈呀?退房咋地?”





“唉??我寻思还是得早点回家去,家里顾着七八个小工,没啥事干,呆着可不行。您说是不是?你这地儿也忒埋汰了。”





老板:“你是那儿人呢?一会儿是咱东北话,一会又是普通话,咋叫咱越寻思不透呢?”





“我是天津人,在东北呆的时间长了,口音可杂了。”





老板:“昨晚儿没睡好吧,来辆拖拉机把你的觉也给吵了,真不够意思。”





“拖拉机?我睡觉贼死,这几天整累了,天上打雷也不知道,别把我抬出去喂狗就行啊。哈哈??结帐结帐。”





“嗯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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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17:2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立刻赶到货运站将两个大木箱提出来,雇车将其运往春化,正好赶上有路过天津的货车,谈好价钱,马上发走了。一切都赶得挺顺手,是好征兆。





我过后想了想,实在没必要跟这几块料叫真儿,如因小失大,太不该了。在去往牡丹江的长途车站旁,随手买了几份杂志上了车。个体长途车不满座儿不开,烦人之际,顺手翻看着几篇报导。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禁怒发冲冠。看来这闲事非管不可了。





文章中说南方某城市一帮臭要饭的,手里攥着几十个儿童沿街乞讨,每天收份儿钱,家里居然盖起了楼房,一水儿电气化。可气的不是这些,有那狼心狗肺的混蛋把小孩子膝盖砸碎充当残疾人,还有人竟敢割下男孩子的睾丸,当药引子出售以谋暴利。他妈的,这世界快成什么样儿啦?!看我不整治整治这帮兔崽子。你杀人放火抢银行这咱都管不着,那是能耐,唯独这毁孩子太不是东西了。这帮丫不知破坏了多少幸福家庭,多少年青母亲快要急疯了。    我猛然又想起了王文琳,抱着小丽丽喂奶时的样子马上在眼前晃起来。





离大车店五百米有片桦树林,正对着大车店,我选好位置,将电子表调好时间,躺在行囊上大睡,今晚很可能要熬一整夜。





六点钟,猛地被电子表叫醒。抓紧吃了些东西,又将枪检验一遍,将全身行囊重新捆绑结实。此时已是六点四十分,午后刚过,天色还没暗下来,用望远镜观察周边环境。仅三五百米的距离,望远镜中的大车店如在眼前。稍后,那辆破拖拉机“突突突”地开来了,从车上下来两男一女,拎着大提包。车还是不熄火,除一人外,一男一女进了屋。毫无疑问,院外安置此人是为了放哨。





这是个麻烦事儿,此人增加了事态的复杂性。大车店前后全是开阔地,这家伙很容易发现我。我换了一个角度,用房屋死角做掩护接近大车店,然后见情况再说。远处来辆长途车,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我一跃而起,躲进那人与我之间的死角部分,向大车店疾跑过去。





院墙不高,凭着自己过去练障碍的功底,两下就站到院内,而且不会有任何动静。几个家伙在屋内仍肆无忌惮地划着价儿,像自由市场小贩们卖黄瓜茄子,争得面红耳赤。我无名火直撞脑门儿,拔枪一脚踹开门,几个家伙全都吓一哆嗦,小眼睛惊恐地瞎踅摸,双手不由自主地向前遮掩着,像光身子洗澡的女人被人破门而入一般。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女人很老练,不愧是吃这碗饭的,见过大场面。她马上笑脸相迎:“哟!大哥,这不是昨晚住店的?”





老板迟疑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瞪着大眼珠子吼着:“干哈呀?!干哈呀?!城里人儿咋一点规矩不懂?进来先敲门儿,知道不?!知……”





他突然停住了,见到我手里攥着一把真家伙,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几人。我没工夫跟他们废话,抬手一枪,击中他那张秤盘子脸的眉心处,脑后出弹口连骨头带肉喷在白墙上,黑红黑红的血浆带出一股腥臭味儿,像玩命拽墙上的烂西红柿。秤盘子脸像是从大衣挂秃噜在地的皮大衣,软软的落了下来。女人立时尖叫出声,“嘭”第二枪朝另一个家伙打去,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气儿,阴狠的“尖嗓门儿”这回没来得急支声,直接倒地撂平。第二枪响过女人已经不再叫了,我一把揪着她的领口,枪口顶着她肚子问道:“孩子在哪儿?快说!”





这女人镇定自若,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胸前一对“欧版”乳房,身着打扮颇像城里女教师,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行骗高手。这种时刻竟然能开口问我,表情热切真诚:“大哥,是不是丢了孩子?我帮你找,保正能找回来。”





“甭废话,说!”





我把枪插进腋下的快枪套,随手将那把?人的刀抽出来,抵近她下颏,刀刃上的寒光立时逼得她变了脸色。





她在上下打量我,眼珠乱转着问道:“大哥,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也不是公安,你要是吃黑道儿这碗饭的,咱俩一块儿干行不行?我保证死心踏地跟着你闯天下。看大哥是条汉子,行,够狠,这几个土鳖我还真看不上眼。”





我猛然记起她昨晚讲的是一口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这会儿竟然用标准普通话跟我盘道,一定是我刚才的问话下意识漏出了京味儿。令我惊诧的是她怎能一开口就说我是昨晚住店的?不是直觉异常敏感便是明查秋毫之人,昨晚我房内挂着的衣服或是鞋帽式样,她扫一眼就都能记得分毫不差。此人有超强视觉记忆,她扫一眼,视觉信息捕获量大,非常人可及。





男人一到此时准会被女人所迷惑,人嘛,异性相吸,瞬间行为有时是下意识的。刚才我的目光一定向“欧版”上下?掳了好几眼,连开枪杀人都是先挑男人下手。她直觉敏感准确,很明白自身那对“欧版”的优势。如果我是黑道老手,杀她不会眨眼睛。我虽说杀人无数,可咱真不是黑道儿上混的,不是正牌的黑吃黑,这就是隐患。我猛然清醒过来,如再跟她纠缠,大门外那小子会溜掉,一切可就全砸锅。





“咋地啦?咋地啦!”一抬头,正巧放哨那小子在窗外探头探脑,我抽出枪,一枪击中他的咽喉动脉。隔着玻璃见他脖子往外喷着血沫儿,连?气儿带咳嗽,双手捂着脖子,惊恐地瞪着双眼。大概喉咙里的血吸进了肺里,身体歪靠在门框,咝咝怪叫着。





女人丝毫不为所动,开口道:“大哥,我帮你把现场拾掇拾掇,咱俩人赶快离开这儿。”





“咱俩?”不出几分钟我便成了她的合伙人,此人绝对受过商务心理学方面的训练,比如传销一类的“魔鬼训练”。这种人能举一反三,明白人世间的一切把戏。“兄弟杵”,“绝户杵”,“仙人跳”,黑道儿上的鬼花活没她不明白的。而且极会联想,将揣摩客户心理变化的那套手段瞬间就能安我脑袋上。如果没有毅力自控,会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本是很主动的我马上就会变成她的手中羊。这就是能人,她如走正道绝对是位出色的女强人,实在太可惜了。对不起,不能留活口儿,不然我不会将相貌显露在他们面前。





我仍操起一口天津话:“呦喝??姐姐,行家呀!还你妈懂得嘛叫现场?毁了多少家庭,多少孩子,知道吗你?”





“知道,我也后悔,可走上这条道,身在江湖,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实在没办法。”





“你没办法,我也是没辙呀。记着,下辈子投胎做好人,不然啊??早你妈发啦。”





“大大大哥,等等等等!我告诉你一件真事儿,啧……”





我没工夫陪她耍把戏,看那表情,不听她的丫还挺烦。我笨手笨脚的将她反捆结实,她见我用牙咬着刀背儿,一脸凶相,服服帖帖随我摆弄,身躯柔软诱惑人地来回扭着。见她疏缓性感地蜷起一条腿,弓腰收腹有蓄势待发的迹象。我猛然注意到她穿的鞋,大热的天居然穿着一双圆头牛皮鞋,纯皮底,足有一公分厚。我脑子也就刚这么一闪,她早飞起一脚朝我裆部踢来,好似大球星倒勾射门时那个经典动作,快似流星。我搞过体育非常清楚这一脚的份量。下意识侧身一躲,一手护住小腹,她的脚滑过我手背,踢在一个自制小桌腿上,角铁愣叫她踢弯了。好厉害的娘儿们,这一脚如踢准我要害,不死也能叫我瘫地上几小时。实在对不起,我二话没说,一面向她道歉,一面用刀将她手腕动脉挑开,血立刻滋出多远。她手腕儿上有一排针眼儿,不用解释,这主儿肯定是吸粉儿的。





不知我是如何产生这种杀她的念头,只记得当时不想叫她马上死,一枪毙命,太便宜她了。这女人再也没有攻击我的机会,失神地望着我,目光还有责怪我的意思。一边落泪一边讲着废话,说她有一大笔存款,没旁人知道。好像还说她真名叫李什么什么,西北小镇人,叫我知道她名子,变成厉鬼也会来找我。





“你丫什么意思呀?”





她说半夜叫我时得答应她,这叫鬼附体,缠死我,我忍不住笑了。





“你真够逗的”。我下意识嘟囔了一句,要找我的死鬼忒多了,没人给它们办签证。你们四位土著鬼今儿先叫我试试手儿,没法子,赶上了。她显然是在骗我,吸粉儿的还能有存款?我经声在她耳边说:“姐姐,晚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哇。您就是有天字一号的秘密,有两三百万存款没人帮您花,那也活该。作孽挣来的钱,我你妈不眼儿热呀。”





她脸色渐渐发白,嘴唇泛青。





“恁么地了?跟你妈死狗赛的,嘛感觉?”





“爽,就是有点冷,抱我一会儿吧。”





“你快暖和了,坚持!懂吗您啦?想到会有人杀你吗?”





“没有,想到会坐牢。救救我吧。”





“我你妈是上帝派来接你的使者,您快离开这苦海,找地儿歇歇吧您啦。吸粉儿多累呀,满处为非作歹踅摸钱,咒你死的人忒多。”





“是……你当过兵,是北京人……装的真像……你是高手……”





她身后放出了有小半盆臭血,这血不定吸食了多少海洛因,为满足这种需求又不定害了多少无辜的小生命。想到这儿,这娘儿们一点也不值得可怜,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心痛过失去孩子的母亲吗?听过一位母亲撕心裂肺地哭过吗?我想,她即便是听过,也会无动于衷,这是帮没人性的动物。她身体开始发凉,犀利的眼睛变成一双死羊眼,直直地望着房顶,脸和脖子变得惨白。





我知道生命对她同样重要,但我不能放过她。只几分钟内便干掉了四条生命,而且从良心道义上不自责,反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我真不是为了出风头充当侠客,只因我听过一位母亲哭自己孩子,那场面我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位母亲,是我那可怜的妻子王文琳。





桌子上摆放着三千五百元,从店铺柜台的抽屉里和这几人身上又翻出来不少钱,加在一起不到八千块。正要转身出门,不对,孩子呢?屋里没见呀。大提包里好像有动静,打开一看,原来是个小姑娘躺在里面睡的正香。刚才的枪声没把她吓醒?一定是这帮丫挺养的给孩子吃了安眠药,他们贯会来这一套。看这孩子穿戴,肯定是城镇人家的孩子,一身屎尿,脖子和胸脯生满痱子,嘴唇生满火泡。这帮没人性的东西,屋内有现成的热水,我忙给孩子洗了澡,喂了一些水,用毛巾被包好。





我最后扫了一眼房内的摆设,墙角有一尊佛龛,摆放着不少零钱。三柱香刚好燃到一半。我忍不住笑了,佛这回真保佑这四人上西天取经去了。





从进门开第一枪到包好小姑娘还不到一小时,我赶紧将现场简单处理了一下,把倚着门框那条死狗拖进门。环视一周没发现有什么疏漏,抱起孩子直奔拖拉机,迅速向春化医院开去。小姑娘时不时在我怀里痉挛一般抽搐着,看样子已经很危险了,必须要抢救她。不知怎么的,抱着这孩子有十几年前抱小丽丽的感觉。这小生命,当然与那几个专门害人的家伙不同,她无比珍贵。也不知她长大后会不会记得此事。





医院急诊室的女大夫对我大发脾气:“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瞧这一身的痱子,啧啧啧??你怎么搞的?啊!?”





“家家家里没人时,可可能这孩子拿安眠药当糖吃来着。”





“啧啧啧,快去交压金吧!”





我忙不迭跑出医院,开上拖拉机没命地跑了。我知道钱还在包孩子的毛巾被里,女大夫不会装傻。从她胸牌上知道她名叫郝莉莉。赶到一家公用电话,通过114台找到郝莉莉急诊室,告诉她毛巾被里有七八千块钱,这孩子是骗来的,我只是管闲事,请您赶快报警。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不一会儿,身后隐隐传来警车的鸣叫声,朝着医院方向奔去。我将拖拉机拐进胡同,掸掸身上的土,拎起背囊站在路边截车。





一个大型车辆必须要减速的急弯,瞧准机会,我纵身跃上了一辆大货车,一直拉到罗子沟司机也没有察觉。罗子沟是大站,有路过的大客车,上车之后一路没停。天还没亮,牡丹江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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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17:48 | 显示全部楼层
小餐馆仍稳稳当当地运转着,客流量虽说不大,每日流水也能过千元。这就能维持,一千元对小买卖来讲简直是一关。





每天十一点之前,我必须赶到店里,一直盯到晚上,到家基本都超过十二点。挤公共汽车肯定够呛,买辆小车比较方便,这样,我到车行挑了一辆深灰色的桑塔娜,当天提车到家。挑这色儿我反复考虑过,红黄蓝几个颜色白天太咋眼,白色晚上又太反光,对我今后行动不利,深灰色不左不右正好。





牌照没办好之前,驾车去天津把枪取了回来。除去交了几天的罚款,其它一切都非常顺利,箱子及鹅卵石全部扔掉。





在高速路上轻易将车速提到一百六十公里,速度足够用的。





“老枪”被我精心擦拭出来,这宝贝儿矮胖矮胖的,装上一只粗大的4×30俄制枪瞄儿实在不相配,样子精灵古怪,滑稽可笑。用它打千米之外的目标绝不可能,但我敢说,三百米之内,说打你脑袋,子弹绝不会钻进你胸脯里。它又使我找回二十年前爬战壕时的感觉,枪在我眼中如同一位大美女,晚上睡觉也不想与它分开。





看枪管的膛线磨损不大,估计新鞍和老爷子使用它不会超过五百发子弹,此枪正是好用的时候。准星前端多出一公分长的枪管,套上细扣锣纹正好安装消声器。我抓紧时间做了一个简易的,用三个网球紧压在一个金属筒里,一端与枪口套好的锣纹配好,另一端留有子弹出口,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只是显得又粗又大,消音效果不会太好,但并影响使用。如要消音效果更好,还有一点至关重要,子弹壳内的装药要减量。令其亚音速飞行,绝无问题。





论玩枪的知识,环宇那帮孙子得叫我爷爷。





暗地里朝我下黑手的人物要知道有人为他们准备这么多好东西,估计该睡不安稳了。





  





小买卖有时生意不好,我也不爱呆在店中,烦了就开车回家睡一觉,半夜起来再鼓捣会儿电脑。一天中午,我刚开车从楼下经过,看见前面提到那位歌厅小姐从对面楼群里走出来,不经意地四目相对。她认出了我,嫣然一笑,脸还红了。在歌厅酒巴混饭吃,还有爱脸红的?真逗,不过这姑娘给我印象挺好,忙停车伸出脖子跟她打招呼。





“姑娘!你也在这儿住?”





“在您对面楼里,我见到您好几次。”





“呦喝??巧哇。有空过来呆会儿?”





一句客气话,她还认真了。几天之后,楼里一位爱管闲事的街道积极分子,将她领到我门口。一张贫得令人记不住的脸,两米之外便有令人生厌的异味,开口就是:“就是他!租房子的。”像是领着武工队来抓汉奸。说完上五眼下五眼打量着我,那目光像动物园里的黑猩猩与你对视,喜怒悲哀绝不掩饰。





“您好,我可以进来吗?”

“欢迎欢迎,请进。怎么,您也进来吗?”

大娘儿们也不说进来也不说走,仍一脸疑惑往下问:“你们早认识?嘿好??我还当你们不认识呢!现在这小年青真够想得开,净是上门儿主动跟人搭嘞话儿的,我们那会儿,一楼里住了几十年,没说过一句整话。你是干什么买卖的呀?”

到了儿她还是进屋巡视了一遍,见我不搭腔儿,臊么搭眼的出去了。

在这姑娘面前还不好多说,她看出我胸中不快,马上说道:“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的门排号,跟这个人打听,谁知她也跟上来了。”

“没事儿,听您口音是上海人?”

“您能听出我是上海人?”

这姑娘果然是上海人,二十六岁,中等身材,两条腿滚圆细长,在歌厅并不显眼,现在近处一看,这姑娘原来生得明眸皓齿,冰肌玉肤。相貌虽说不是很漂亮,笑时小嘴还习惯向右偏,显得灵秀俏皮。身上有种文化气质,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是南方城市来的姑娘,从侧面看她的脸,更显得清纯秀丽。她名叫陆蔷,受过高等教育。不过,我估计她是那种“有知识,没文化”的人,我指的是监狱“人民大学”世俗文化。

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实际上,她也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合作伙伴”。我说的不是性伙伴,这姑娘确实有常人不及之处,后来帮了我不少忙。

“我叫陆蔷,您怎么一直不去我们店了?还不知道怎样称呼您。”

“好美的名子。我姓王,上海人黄王不分,以后就叫我黄哥吧。既是邻居,今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直说。”

陆蔷一脸的兴奋,与在店里大不相同。看得出,这姑娘脸上有极难得的真诚,我相信直觉,她不是冲着钱来的。

陆蔷:“您去我们歌厅很长时间,今天还是第一次与您讲话。那天您怎么了?我看您挺悲伤的,一个男人如此落泪,一定有说不出的伤痛。”

“啊,是那首曲子,它使我想起了死去的女儿,她经常弹这首。”

陆蔷:“对不起,真不该提起这些。”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我很长时间才从阴暗中走出来。”

陆蔷:“黄哥,您这个人一看就与常人不同,我很注意您。”

“有什么不同?黄土埋半截儿的人了,还一事无成。”

陆蔷:“我指的不是事业成败,不是指人有钱没钱,您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喝,您奉承人都这么质朴,心里跟吃了凉柿子似的。”

陆蔷大笑。

陆蔷:“您一定是位老板,搞什么工作?”

“商业信息,不坐班,常在家瞎写点儿东西。”

陆蔷:“商业策划,时髦的工作。”

“我这人不适合奉承别人,下三烂似的。天生的犟骨头,倒霉的事在后头呢。”

陆蔷:“黄哥,我搞这个工作,您会不会瞧不起?”

“哪儿的话?歌厅卖笑的人总比社会上出卖灵魂的人要高尚,何况你还不是卖笑的小姐。”

陆蔷:“黄哥,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今晚我请您吃饭。”

“喝,跟你白相白相,包我一晚上?附小费啊。”

陆蔷复大笑不止,可能我刚说的那句上海话用的不是地方。

其实人和人交往有时很简单,对方看你不错,你看对方顺眼,这就能成朋友。有时竟是那“千年等一回”的人。

楼下不远有处小餐馆,菜炒得不错,还不到饭口,我与陆小姐面对面的坐了下来。有群酒腻子,光着膀子,大概从上午一直喝到下午四点半。这帮人边划拳边吆喝,连打带骂,粗俗不堪。服务员连听我点菜都听不见,我不由得骤了一下眉头。陆蔷马上说道:“黄哥,咱们回家喝酒吧,叫他们送菜到家,去我那里。今天我们一定要喝醉。”

只有心细的女人才会在此时如此讲话,我也在观察她,一个月前在歌厅听音乐,她就能知道我爱听什么曲子。这样的女人会安慰人,会宽容人,会给人找台阶下,会化解冲突,不是简简单单靠卖笑谋生的女人。有的女人不会来这一套,专会激化矛盾,没事挑事,事挑大发了她再哭。哭完闹,闹完了,两败具伤,什么都没落着。大道理讲了一火车,答应得好着呢,可下回还这样。一提她那毛病,“我这人脾气不好”。王文琳后来就这样,绝对的病态。有女人味的女人就应像陆蔷这样,她给我印象不错。

陆蔷租的是一间一居室,月租八百,小屋子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尘不染。一种女人特有的生活气息,令臭男人不敢贸然脱鞋进屋。身在浮华世界,居然还摆下许多书。

“没事没事,请进请进。”

女主人大大方方将我让进屋,顺手将几瓶长城干白放在小桌上。

“陆小姐,我说句不着边儿的话您别在意,您有空儿看书?”

陆蔷:“实在没有空闲,扔掉又怪可惜,摆在这里充充样子。”

我随手翻了几本,一本也看不懂,全是极专业的天文书籍,对我如同天书。

“您是学天文专业的?”

陆蔷:“怎么,不像吗?”

“不是不是,我是说这跟您现在干的这份差事实在差得太远,一时半会转不过弯儿来。”

陆蔷:“我是学天体物理的。”

“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在我印象里,搞理科的全是裘裘蛋蛋的乡巴佬,穷则思变嘛,您一个上海的大小姐,居然搞天体物理。现在又吃歌厅这碗饭,一定有不少故事。讲讲您自己吧,将来我写电视剧,您是非常特殊的个案。”

陆蔷欲言又止,刚巧小餐馆送菜来了,礼貌的收好钱后转身告辞。五六个菜摆了一小桌,她拿出两个酒杯,洒脱地满上酒对我说:“黄哥,相逢便是有缘,咱们干一杯。”

“陆小姐,不瞒您说,我肝不大好,受过伤,大夫不让喝酒。这样吧,初次,我少喝点啤酒,别扫兴。”

陆蔷:“嗳??无论如何要意思一下。”

这姑娘没白站柜台卖酒,真能喝,别看相貌文静幽雅,往自己杯里到酒可一点儿不含忽。咚咚咚,一瓶长城干白没多一会儿就见了底,而且毫无醉意。

“您喝这酒跟喝糖水儿似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人要挣钱,女人要喝酒,这都是没辙的事,拦不住。”

陆蔷习惯掩口大笑,随口接道:“哪里来的流行语?我高兴时想喝,烦躁时想喝,天气不好时想喝,天气好时忍不住也要喝。”

“得,活托儿一个吴老七的闺女,回头我把你姐给你领来得了。”

她当然不知吴老七是谁,不过有一点她肯定清楚,我嘴里说出来这位吴老七,绝不是搞天体物理的。

刚进门时没注意到门后,墙上镶有一个精巧的佛龛,供着一尊佛像,看佛龛香炉内烟灰不少,还丢撒着不少零钱,真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搞天体物理,又供奉神灵,现又在歌厅混饭吃,天底下有这样的文化人?看她年龄不大,天体、神灵、歌厅绝对风马牛不相及,肯定有过不同寻常的经历。

“您怎么没接着搞专业?我看您不适合搞这项研究。”

我讲的绝对是真心话,她身上隐有艺术潜质,不像具有抽象思维的人。不知不觉中陆蔷早已脸泛桃花,接道:“老爸爸原先在紫金山天文台工作,非要我学天文专业,开始我也不大喜欢,后来在老爸的逼迫下,搞了一个天体理论方面的研究,一下就有了兴趣,钻进去了。”

“怎么没接着搞?”我在刨根问底。

陆蔷:“偶然交了男朋友,家里人都不同意。后来他有了出国机会,到底还是把我甩了。现在想想,还是老爸说的对,他看人很准的。我后来发现自己怀孕了,在家不好呆,只好出来混,这都怪我,鬼迷了心窍。”

“孩子呢?”

“做掉了。”

不必多问,这姑娘虽说是半个科学家却不失烂漫本性,这样的人往往又会在感情受上伤害,肯定和她身上的艺术潜质有关。如今走这条路也是生活所迫。天体宇宙解决不了吃饭穿衣,物理化学慰藉不了心灵伤痛,隔三差五点柱香好在能自慰人生,一切都情有可原。不过这么玩命喝酒可不是个事儿,早晚得坏在这酒上。

“您听我句劝,没事儿拜拜佛这都可以理解,这酒可不是好东西。”

“科学解释不通的,只好去问佛。心情不好时就想喝酒。”

其实我也是瞎掰,人家比我更清楚酒是什么东西,事儿没赶上自己,讲讲便宜话比什么都轻快。甭人家不爱听什么您专来什么,赶紧换话题聊聊别的。

我与她随便聊起了音乐及歌曲,对国内近代及现代音乐提出一些看法。可能是在歌厅工作的关系,陆蔷与我这个年龄段的人不同,她比较留意港台歌曲,加上年青记忆好,港台歌曲中很多精美歌词,她能倒背如流。对国内当代音乐她有很多独到见解,不是附会时弊、人云亦云的假行家,很让我佩服。

因为啤酒的原故,我也开始话多起来。聊着聊着又谈到了中国传统文化与近代文学,天文地理我不敢瞎讲,我敢说中国小说一点不会比她看的少。这一点,陆蔷非常讶异,说她也接触过我这个年龄段的人,会挣钱的不少,爱看书的不多。能说出许地山《缀网劳蛛》里那首诗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人都爱听顺耳之言,她捧得我心里倍儿舒服。妹妹,知道我这德行的叫什么吗?北京有话,这叫“闷骚儿”。

“什么什么?”她忙不迭地追问。

“闷骚儿!讲不明白,深了,查字典吧。”

她果真翻出了大本词典,认认真真地查起了“闷”“骚”二字。但无论怎么查,也遇不上我讲的这个词组,更不会明白其中之意。这是北京人的能耐,她且学呢。

不是我酒后话多,论起聊中国现代文学,可能是当年受宋希贤的影响,除去辛亥革命之后到抗日战争暴发之前的一些作家,尤其是现在文坛,没几位是我喜欢的。百年之内,中国人里不会出诺贝尔文学大师。青词犬儒当道几十年,昔日歌功颂德“东风浩荡,战鼓咚咚……”当今歌舞升平“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遍地是小女人一般的文化人在无病呻吟,不是春花秋月便是儿女情长。这种文人什么时候都有一套活命的辙,还他娘的腆着脸这流派那风格,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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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18:1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唾沫横飞地骂着,两瓶啤酒不知不觉见了底。

别看酒后口无遮拦,她到非常同意我的观点,说文学是社会文明的基础,基础被束缚,其它都无从谈起了。这个世界,人心最大,可在宇宙驰骋,真正的艺术是不妥协的,也来不得半点精神羁绊,否则不是个玩意儿。高!我对此视同经典。

陆蔷开第三瓶长城干白时,脸颊由桃花粉渐渐泛白。

“不聊这帮丫挺养的,开电视。”我拿陆蔷当小辈人,论起年龄,她该与宋小妹差不多大,叫我叔叔才对。

电视里正在热播《天桥传说》

“不是爱风尘,

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君主。

……  ……”





“朱熹这老丫挺的也真能装孙子,一肚子理学大道理,干嘛跟人家一个烟花歌妓过不去呀。没得玩啦?!”





“黄哥,您知道写这首词的女人是谁?!”





“严蕊!瞒得了我?我服她,有情有义。如今的大男人能有几人赶得上人家?”





陆蔷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我,丝毫没有女性的矜持,半天没讲一句话。





那首曲子写得有味儿,悲悲切切,凄凄婉婉,有点儿昆曲味道。我也不是赶上更年期了还怎么着,眼泪说来就来,扑簌簌地落下来。陆蔷的双眼直看得我先自移向别处,败下阵来。





“黄哥,您绝对是一个重情义的男人,我不会看错的。”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房中,蹲在洁具前忍不住呕吐起来,这回真喝多了。

陆蔷真喝了不少,三瓶长城干白下肚,愣没吐酒,真是好样儿的。只记得我将她抱上床,她抱着我脖子死活不撒手,掰了半天,手腕子上全是她抠的血印子,这姑娘有股子拧劲儿。我留下自己的电话,给她做了一壶开水,留下一千元钱,虽说晕头涨脑想在她身上摸摸解解气,可我还俏然离去了。

男人遇见漂亮女人如不动心,绝对生理上有缺陷。领袖人物怎么样?不也没辙吗?陆蔷这么一位上海姑娘,一位如此美丽的女人,我能没有想法?尤其是抱她上床的时候,邪火直撞脑门,青筋一跳一跳的,愣让我给抑制住了。不是说我有多高尚,说实话,我现在没那心思,一个大男人大事没办成,整日贪恋女色,是我最看不起的人。但是陆蔷绝对是我理想的那种女人,素质高,有教养,观察事物很细心,不知她能否成为我的帮手。对机会还应考查她一番,想办大事,慎重没亏吃。

上午十点我还没起床,陆蔷一大早来敲门。门刚开一条缝,一千块钱“叭”家伙?我怀里,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叫都叫不住。瞧这姑娘,当真了不是?!行,不俗。

晚上从自己开的小买卖出来,忍不住来到陆蔷所在的歌厅,瞧见她在柜台里坐着,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我厚着脸皮来到她面前。

陆蔷实在躲不过,板着小脸问道:“先生,您喝点什么?”

“哟喝??来这套,三瓶儿长城干白。”

她一下笑了。这就好,我一再向她解释,放下钱不是拿她当坐台小姐,那是见面礼,是我们北京的老礼儿,咱认你做干妹子,取千里挑一的意思,举行仪式时再要万里挑一,这傻姑娘还真信了,其实她挺单纯的。也不好好想想,千里挑什么?这不是挑新娘的意思嘛,这句话如放在爱抠字眼儿的人那是说不通的。

“阿蔷,我真心想和你做好朋友,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陆蔷眼里一下充满泪水,点点头,恐怕很长时间没人叫她阿蔷了。

从她口里得知,她一个月在这里能拿上近千块钱工资,卖酒还能挣些小费,全加起来有两千多块。不过她很知足,绝不挣不该挣的钱,这我相信,这姑娘来京不是为挣钱的。

“陆小姐,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干,咱不敢说是什么大公司,招几个闲人养着还不至于嘬牙花子。眼下正缺人手,先跟我签一年的合同,往后工作有成绩再续签,怎么样?”

陆蔷不假思索地接道:“好,现在我就跟您走。等我一下,我去跟老板打声招呼。”

“嘿嘿嘿!等会儿,也不问问工资拿多少?!”

她一道烟儿似的跑去找老板了,只一杯茶的工夫,她早已换好衣服,站在我面前。

“完啦?!”

“完了。”

“给您结帐了吗?”

“没全结清,说我走的太突然,搞得措手不及。三天前提出来可以全部结清。”

“嘿??您这姑娘啊,刚才要跟您开玩笑还真麻烦了。”

陆蔷狡黠一笑:“我不在乎。”

搞天体物理的,您能在乎什么?这样的人眼里,除了人类情感,人体,汽车,柏油马路,桌椅板凳,怀中酒,水中月,镜中花,拉圾菜叶儿全是宇宙中运行的粒子,金钱是什么东西?

  





燕沙商城旁的小运河,微风吹舞着柳浪,陆蔷幽雅地挽着我的手臂在河边的小路上散布。

“轻轻的我走了……”

不等我呤声落下,陆蔷马上接道:“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喝,我要是一个诗人,你一定是我的应声虫。”

陆蔷本想接下面的诗句,不料我冒出这么一句,微笑着看着我。

“您也喜欢这首诗?”

“怎么,我就不能喜欢徐先生的诗吗?你说说看,为什么喜欢它。”

“说起来,是徐先生这首诗救过我的命呢……人类的思想实在太神奇了,不热爱生活的人不可能写出这么美妙感人的诗句来。后来我想过,实在是没有理由抛弃美好的生活,没有理由不生活在这个充满诗意的空间里,一切都太珍贵了。我后来变了,不光关注科学,也认真对待起身边的一花一草……”

“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

陆蔷:“黄哥,看您总是穿一身黑灰色的运动装,只有这一身吗?”

“怎么,不好看?”

陆蔷:“从一个人着装能分析出一个人的心态,我看过心理学方面的书。”

“我是一个心理灰暗的人吗?”

陆蔷微笑着:“讲不好,反正不像一个心态健康的人。”

“好了,阿蔷,我想跟你推心至腹谈谈。我是说工作,咱们主要搞信息咨询,受人之托进行社会调查,主要以商业为主。比如有侵权的,有剽窃人家专利的,要暗访,收取证据,有点像国外的私家侦探。我在给一家大公司帮忙,一年有三十万的经费。我看这样,一个月给你先开五千,干得好我再给你涨点儿,怎么样?”

陆蔷:“工资能保持原有的水平我就知足。是哪家大公司?”

“实在对不起,我答应为人家保密,有协议的。”

陆蔷:“好,不该问的我不会多嘴,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先不着急,预支你两个月工资,你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好,印好名片,再搞个假身份证,还要搬家,离这儿远点儿。这是这行儿的规矩,怕将来有人报复咱们,不好脱身。”

陆蔷笑道:“这回是万里挑一?我怎么有种神秘感,好像地下组织。”

“工作的特殊性,不准许你过于招摇,许多事情都要保持低调儿。要学会忍耐,与人处事要随和,遇有棘手的事及时向我反映,我再汇报给公司。想成大事者,自律非常非常关键。”

陆蔷:“我明白,我会认认真真工作,请您放心。”

“还有,是个人问题。我是有家的人,昨天没机会讲。我希望你我之间不要引起误会,这就是自律。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一切都要以工作为主。”

陆蔷:“是。”

她挽着我的手臂好像突然没了生命,抽走也不好,显得很尴尬。

“阿蔷,我很喜欢你,你是我理想的那种女人。但是,你我在一起绝不能儿女情长的,那样会影响工作。你想想,一年三十万经费花光再完不成任务,到时我不好交差呀。第二年很可能取消咱们的经费,你知道,商业行为,说没就没。”

陆蔷仍无力地挽着我的手臂,轻声应道:“是。”

“好了,咱们回去吧。”

“黄哥,我想拥抱你。明天从新开始,像您说的保持距离。”

我还能说什么?陆蔷从背后轻轻的抱着我,头靠在我背上。我能感到她的呼吸,像只刚跑完圈儿的小兔子,湿呼呼的热气透过薄织物,传导在肌肤之上。会当女人的人拥抱男人时一定会从后面抱过去,避免了许多尴尬,这上海姑娘心细到这个程度。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您为什么出现了还要这样?”

“男女之情最高节段就是做爱,跟人类社会的发展一样,最高境界就是共产主义。有超脱一点的没有哇?”

陆蔷大笑:“有!我抱着的就是,北京人真会装洋蒜。”

陆蔷大笑从此不再掩口,扬脖儿却将三十二棵牙齿全露了出来,真够解气的。将她送回家中,没有发生电影中的那一幕。我想到了王文琳,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看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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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02: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环宇公司有一个拳头产品,就是国内闻名的“三乐”果茶。当初环宇的智囊团选中开发此产品,主要是看好国内餐饮市场,现居民家中常常能见到它,说明已经有相当的规模了。据说年产值接近五亿元,同行业不能说是龙头老大,一提这几亿元的产值,内行人都知道“三乐果茶”有多厉害,这里面有多大利儿。饮料这是水中捞钱的买卖,一本万利,说这话一点儿没冤了他们。“三乐”大概是取“你乐我乐,大家同乐”之意,是其企业文化中的一部分,也是对外的招牌。电视台整天是它的广告,给人们的印象,环宇全是干正经买卖的生意人。

孙子兵法有云: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兵者,诡道也。”

这两句话,被我精心书成隶书,装裱在镜框内,每次在它面前凝视都会有新感受。对,不能上来就先玩蛮的杀人,像新鞍那样儿非砸锅不可。想搞垮环宇,要从它这正经买卖下手。

我留心查过,当初策划搞“三乐果茶”时,是范成文将一位国营大饮料厂的老师傅挖过来的。其工厂只有一两个人知道配方,那会儿国营厂子要垮台,还不知要玩“资产重组”这套鬼把戏,厂子处处跟工人们装傻充愣,工人要养家糊口,只好自谋生路。这老头儿姓陈,解放前在上海给洋人配过汽水,手里有点绝活儿。他给环宇卖了半年的命,东西搞出来后,环宇一脚将人家踢开,到了儿也没得几个钱。这帮丫算损到家了,还不如旧社会资本家通人性。

我要求陆蔷用化名与三乐饮品公司联系,经过一段接触后,一条大鱼撞入网来。

“三乐”公司销售部有一位得力干将名叫谢长峰,从陆蔷收集上来的材料上看,这小伙子绝不是泛泛之辈。照片上看得出他很精干,一米八几的身高,一身得体的西装,三十来岁就他掌握着全公司百分之八十的销售渠道,实在不简单。此人颇有组织才能,爱学习,有一套全新的营销理念。与周围同事关系融洽,干起工作汗流浃背,年终奖金他拿得最多。要想搞垮环宇,此人非常关键。经过缜密思考,最后决定让陆蔷出面会一会这位谢经理。材料上讲,此人不贪财,不图名,与妻子关系极好。如赶上这么一位“三不粘”还真难办,全要看陆蔷的能耐了。

陆蔷按我的要求搬了家,换过手机号,脱离了与歌厅的一切联系。我对她这样要求,随时准备搬家,拔脚就能走,所以你的行李不能太多,现在还不是置家的时候。名片对外称“金施捷信息咨询公司”,化名“王小雅”,信息产业部经理。这个头衔便于她开展工作。

不是我这人心眼多,我将她的全部个人资料都计录在案。将她的身份证,照片,书籍等等全留在我自己家中。找她本人,完全是一个叫“王小雅”的人,半点儿也找不到陆蔷的影子。后来证明,我这样做完全对了,几乎救了我二人的性命。

我在新大都饭店租了一间漂亮的办公室,带套间,上午餐馆生意不好时我就到此和陆蔷策划针对三乐的下一步计划。经过一段周密的准备之后,搞出了一整套方案。当然,这一切陆蔷并不知情,或者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对她讲,现在手里有二三百万周转金可以用,又讲了“三乐”当初怎样坑人起家的事,那老爷子还是她老乡。陆蔷很气愤,她这个人有点地方保护主义,一听是她老乡被人坑到如此地步,小脸煞白的骂了一句“他妈的”,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小嗓儿文邹邹的还真好听。好,要的就是你这一句。看“三乐”生意这么火,咱们搞他一下好不好?

“搞他们那种人,有什么不可以?倾家荡产也活该。”

她也不是从那儿来了一股狠劲儿。前面提到过,越是外行越敢干,陆蔷她从没在商海里趟过水,不知其厉害,张嘴就来。我其实要的就是她这股冲劲儿。

“王小雅”这一天打扮成外企白领的模样坐在我身后,我送她的法国名贵香水熏得我脑袋直痛。这不行,你香味儿太重容易与人产生距离感,我叫她站在树荫下吹了一小时才叫她进入工作状态,这种事今后要注意。不是看过心理学方面的书嘛,这么重要的环节也会忽略?我不温不火的提示了她一下,也只有这一次,后来她再没犯过类似的错误。

说陆蔷“有知识,没文化”,一点没冤枉她。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详细的与她交待明白,她这人有个特点,你讲话时她绝对认真听,像录音机一样忠实,一丝不苟,就是不会提前为你算计到。我也不打算用刁钻古怪的女人,陆蔷只把她自身的优势发挥好,我就一定能够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

陆蔷却不太了解自身的优势,不像我在春化弄死的那个女人,这一点,我心里明镜儿似的。但是,单从我嘴里说还不太准确,瞧吧,自有赏花人前来帮咱证实。

  





“王小雅”临进谢长峰的办公室之前,我教给她调好我的手机号码,按一下手机发射键,然后将手机放在胸前口袋里,我在车内便可监听她与谢经理的第一次接洽。

“请问,您是谢经理?”

“噢噢噢,我是我是”。

“我是德国阿德纳公司的中方代理,昨天与您联系过的,这是我的名片”。

“噢,是是是,您快请坐,小王!沏杯茶!”。

下边一阵衣服??和拉桌椅倒水的声音。背景声音非常嘈杂,听得出大部分是谢长峰手下在与客户联系业务,可以想象出那是热火朝天的场面,是令生意清淡的老板们极为羡慕的情景。

陆蔷在与谢经理漫不经心地交谈着,按我的要求,只谈德国罐装流水线,不谈别的。他们肯定不买,稍有表示立刻起身告辞,这股劲儿要“端”稳了。要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对方,并许给他事成之后有提成款。谢长峰是何许精明的人,一点马上就透了,答应马上向领导汇报,也一定帮忙向别的厂家推荐,成不成一定会给答复。从电话中听得出这小子很上心,腔调也与别人讲话时有所不同,造作地用一种接近舞台上用的腔调与“王小雅”讲话。不过,他这男中音是装出来的,很不自然。行,这条大鱼要咬钩了。

“王小雅”轻松自然的从三乐大门走出来,谢长峰跟在后面不停地哈着腰大献殷勤。

“跟谢经理要名片了吗?”

“主动给我的,他握我的手,毕恭毕敬的,像日本人”。

“看见了,你干的不错。下一步他如果主动跟你联系,你就请他吃饭,建立一层私人友谊,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下一步计划?”

“到时我再详细跟你讲明,我估计,不出三天,他一定会给你来电话”。

“您这么有把握?”

“不是我有把握,是你有把握。你身上特有的品质,正是他所崇拜的,我听的出来。不信咱打赌,谁输了谁进客”。

“您不会拿我做交易吧?”

“你绝不可做这种事,一旦失身于他,计划全部泡汤,你我缘分也算尽了”。

……  ……

咱这一代人没赶上过大革命时期,也没见过地下党是怎样工作的,但我估计大部与陆蔷刚表演的情形差不多。她很适于干这项工作,这是一种天分。刚才的她沉着机智,如训练几年绝对是把好手。从她与谢长峰的接触中看出,举手投足绝对是外企高级白领派头,没出洋相。有的人就不行,遇上点事儿,不是自己偷的东西也先来一大红脸。

果不出三天,谢长峰来了电话,陆蔷直向我撅嘴巴,这顿饭她是请定了。我要她乘热打铁,钓足他胃口,下一步有大事要办。

二人近来接触频繁,但陆蔷掌握的很好,与谢保有距离,每次电话内容她都如实汇报给我。

为了便于与谢长峰接触,我将她包装成一个长年独闲居在家的少妇,老公在国外大公司做高级职员。家中条件优越,每年都有几十万的进项。她要想干点有把握的事,只要能挣钱,利润低一些无关紧要。资金搞来几百万绝不是问题,只苦于没有好项目,现只好在德国这家公司当代理。谢与陆蔷通话时我常在场,听得出谢到是很想帮忙,只是除了三乐果茶,自己实在没别的门路。好,这就成了。要的就是您这句话,陆蔷你要得机会问问他:您就从没想过另起锅灶?

“另起锅灶?!”据陆蔷后来讲,当她这句话刚出口,小谢的眼睛险些没努出来。在自己老板眼皮底下耍鬼花活,他的内心世界,绝对没装过这些玩意儿。但这话已经说出,由不得他不考虑。我有种预感,他非按我的指挥棒走不可。

环宇总公司在谢长峰的眼睛里一定是非常光明正大的企业形象,也难怪他,他才来几天?常凤林这帮人起家时的所作所为谢长峰绝不可能知道,那是环宇秘密中的秘密。常凤林在谢长峰眼里是位应叫“常大善人”,为贫困山区捐款捐物,乐善好施,而且对手下人特别讲义气。人善自会有人欺,他如对陆蔷走火入魔,必会不由自主的“欺”这位“大善人”。北京老话儿讲:窝头就红烧肉,这叫奴欺主。我自己还不是那么回子事?这都在讲儿。入了我下的套儿,丫挺的该着,当初怎么算计我来着?

我对陆蔷这姑娘越来越有好感。上海女人心细,在办公室每件小事她都很在意,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用计算机打一篇文章,文字把握得牢靠,校对文稿时方显出她的文字功底。与大金牙制定合同时,她非常认真详细地推敲多遍,找来许多合同文本对照参考,弄到最后我都烦了。她待人接物很有分寸,显得有教养,懂规矩。

在一块儿呆长了,人会变的。她只要与谢通话略显热情我马上心里就不舒服,他妈的,真不是干这种事的材料。可是越是这样,谢长峰还越往套儿里钻,陆蔷也成心似的与谢讲话时眉飞色舞,拿腔拿调。那种火候拿捏的真叫人五内俱焚,对待女人我真没有经验,此时我才明白什么叫做勾魂摄魄。老话儿讲,老房子着火,那是没救儿。事儿赶上自己,方明白这句话的份量。

我其实活的很累,越是到这时还越想王文琳,有时快要忍耐不住,想对陆蔷暗示一下,一到此时就鬼使神差的跑去安定医院。这是对自己的惩罚,一看到老婆子疯疯癫癫的样子,马上就能重新找回自我,第二天才能坦然的面对那位连目光都能充满馨兰之气的上海姑娘。

看看时机已近成熟,到了要跟陆蔷讲下一步计划的时候了。

因为欠我一顿饭的关系,陆蔷与我开车来到一家上海风味儿的餐厅。简单叫了几样小菜,陆蔷在我对面坐下来。

“受人之托……”如何如何,这是我实现复仇计划的挡箭牌,由其在陆蔷面前。名义上讲,委托人给了我一部分资金,挖“三乐”的业务主力,克隆出同样的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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