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写真】乡村小人物志之五十九·老杠头

泓一

    老杠头，这个绰号自然是说这个人爱抬杠。老杠头姓陈，与我们是同村人，与我们家掰着指头算，可以算是远房亲戚，我们小时候叫他表叔。《红灯记》里小铁梅的唱词：“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可能就是指这样的算不清的关系，统统叫表叔吧。
    老杠头喜欢抬杠是出了名的，否则也不会得了这个绰号。其实，很多人都爱抬杠，只是有的人硬抬，就像在战场上看到敌人直接上前就打，像个莽夫；有的人则会反复思考怎么打，像个智者，不是只知道力拼。老杠头显然是属于后者。
    老杠头除了是农民而从事农业生产外，还会一门手艺——木匠。所以，在农闲的时候，经常给周围十里八里的乡亲们做木家具。而且他的手艺好，做出的家具很实用，又很漂亮。他做的家具几乎不用铁钉，全部都是榫卯结构。家具的各个部件通过榫卯连接，严丝合缝，非常结实。尤其是雕花家具，更是异常精美。凡是结婚的床、柜、脚踏以及香案等需要雕花的家具，大多数人家都会请老杠头来做。因为手艺好，深得乡亲们的赞许。最佳的口碑莫过于那些漆匠们的称赞。老家流传着一句话：“瓦匠怕木匠，木匠怕漆匠，漆匠怕瞅匠”，意思是盖房的，是怕木匠的评价，因为房子是不是质量好，尤其是线条是不是水平或垂直，木匠打家具时量房间尺寸就知道了；而木匠打的家具一般都是需要油漆的，那么家具的缝大缝小，是否端正，尤其是雕花是否精美，负责油漆的人就很容易看出问题；但再好的漆匠，也怕那些专门挑毛病的人（当然，没有瞅匠这个职业，瞅匠的意思就是专门站旁边看，挑毛病的人）。而在故土方圆几十里的地方的漆匠，一看家具就知道是不是请老杠头打的，都会为老杠头打的家具赞不绝口。
    老杠头既然是手艺赢人，因而请他打家具的人家就很多。老杠头呢，人心挺善，谁请都去。反正干活拿钱，为谁干都行。但有一样，老杠头一般不会替请他的东家下大料，就是很粗的木头，东家必须找人先把木头锯开，这是老杠头的规矩，谁都不能破了这个规矩。据说有一次一个亲戚请老杠头去打家具，自以为是亲戚，就没有把老杠头的规矩当回事，一早就派人去把老杠头的工具箱抬去，老杠头也跟着过去了。到那里一看，亲戚家里放了几个圆木放在那里，老杠头也不说话，手一背回来了。亲戚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东西落在家里，回去取了。结果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快中午饭的时候，亲戚跑到他家里来，看他悠闲地在家里坐着。亲戚很来气，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有他的规矩，等圆木开料了他再去。亲戚拿他没办法，只好请人先开料。
    老杠头也有很无奈的时候。因为请他打家具的人家比较多，所以各色人都有。有一次，请他打家具的东家家里很脏，而老杠头呢却是比较爱干净的人。在东家干活，别的都好说，但总要吃饭的。老杠头看着东家的卫生状况，实在吃不下，又不好明说，毕竟从前的农村卫生条件有限，但老杠头有他的办法。他对东家说，我别的什么都不吃，只吃三样东西：水煮花生与山芋，外加咸鸭蛋或咸鸡蛋就行。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水煮花生是剥壳吃的，山芋剥皮吃的，咸鸡蛋与咸鸭蛋也都是剥壳吃的。我听说这件事，觉得老杠头是个很善良的人了。
    最好玩的是另一个故事。有一次，老杠头去一户人家打家具。可是这户人家非常抠门，吃的东西非常简单，明明里屋里挂着咸肉，舍不得烧，还假惺惺地说：“不好意思，今天逢集去迟了，没有买到荤菜，只能请大师傅吃蔬菜了。”早些年，农村能吃一次荤腥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东家说假话，让老杠头很不高兴。但他不是那种莽夫，不会直接抬杠去揭穿东家，毕竟乡里乡亲的，他不想让人下不来台。之后有一天，他来干活比较迟。东家问他怎么来迟了，他说：“别提了，今天过来的路上，遇到一只兔子，我想逮住它，到你家来烧一顿荤的吃吃。可是没想到这兔子跑得太快了，我跟后着追，追了很远，所以耽误了时间。”
    东家问：“那最后有没有追到兔子？”
    老杠头说：“没有追着，这兔子太能跑了，而且还一跳多高，我够不着。”
    东家说：“什么兔子能跳到你够不着的高度？那要跳多高？”
    老杠头说：“有多高呢？”他转着圈，似乎想找一个高度的参照物，然后手一指东家的里屋，“就有你家挂的那块咸肉那样高。”
    东家一听，脸一红，也明白了老杠头的意思了。这天，老杠头美美地吃上一顿蒸咸肉了。
    其实，我直接听说老杠头抬杠的故事并不多，倒是关于他的故事多充满着他的智慧与善良，当然也有几分执念与狡黠。毕竟他是吃百家饭的人，没有智慧是不行的。只是随着时代的进步，他的手艺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家具基本都买的多，打的少。老杠头慢慢也老了，最后也就不再做木匠活了。现在，年过八十的老杠头也天天游走在家乡四周，主要是喝茶、聊天、打麻将。也是安享晚年了。

淡云孤雁

      小时候，农村人家都很穷，拿不出钱的。我父亲瓦匠手艺不错，尤其是砌锅灶不回烟。但瓦匠给人家干活都是没有工钱的，管中、晚两顿饭，菜自然比较丰盛。木匠、裁缝给人干活，有没有工钱我就不清楚了。

泓一

淡云孤雁 发表于 2020-6-9 06:58
小时候，农村人家都很穷，拿不出钱的。我父亲瓦匠手艺不错，尤其是砌锅灶不回烟。但瓦匠给人家干活都 ...

那要看给谁干，一般亲戚不收钱。外人嘛，是要收费的。

雪格格

善良而又聪明的老杠头，用他的智慧与手艺养活自己，很不容易了~

泓一

雪格格 发表于 2020-6-17 19:30
善良而又聪明的老杠头，用他的智慧与手艺养活自己，很不容易了~

从前的手艺人，大国工匠，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