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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agraph] （三）
烂醉如泥的王思秋在后山坡的草丛里直到天亮才醒来，他捋了一把被露水打湿的头发，晃悠悠站起来。他望着山下袅袅升起的炊烟，望着喷薄而出的一轮红日，他为自己昨天的颓唐而感到羞愧。我不该懦弱，要有骨气，要经得住狂风暴雨地打击，要勇于面对世间一切痛苦、灾难，我不相信没有我战胜不了艰难险阻，他想前面的路就是有地雷，他也要咬牙走过去。
于是他扛着锄头走进了农业大队的破烂烂的大院里。
队长陈大虎四十七八，站在他权力象征的破碾盘上面对百八十号人开始分派活计。他见王思秋走进来，斜瞪着眼睛，粗声大声地吼着：“你昨天干什么去了？再误工就按旷工处理！”
这个陈大虎在王育才当队长时经常偷东摸西，不太干净。有一次，他和傻胖丫起马圈粪，看见两匹马交配上，他就硬抱傻胖丫想干那事，被王育才当场捉住。从此陈大虎就对王育才恨之入骨。这回陈大虎凭着陈如来远支亲属的关系，终于当上队长。
这两天陈大虎心里就高兴，他终于有了出口恶气的时候。昨夜一直兴奋着，就想对王思秋能说些什么。他见王思秋丝毫没有巴结也没有惧怕他的样子，就不敢往下说了。他留下六个人，其余的人都随着副队长铲地。王思秋也随着铲地人走，却让陈大虎吼了回来，铲地你没资格，就去犁后喘！
所谓犁后喘就是七个人跟在拖拉机后面各扶一把大犁。这是生产队里最脏最累的活儿。王思秋明白这是陈大虎给他的第一个见面礼。
拖拉机大油门吼着，车后尘烟滚滚，热浪扑面。王思秋他们气喘吁吁，里倒歪斜地奔跑着。那六个人也都是陈大虎最不得意的主儿。刚跑一个来回，四愣子冲王猴子说，天太热，都他妈的把衣服脱了！王猴子说对面那帮老娘们干活呢。四愣子说就让那帮老娘们开开眼。他弯腰捡起了一块土砸向车棚子。司机大老黑把车停下来喊出啥事？猴子脱光衣服说就这事。四愣子、傻狍子和大裤裆撒尿，完事抓尿泥互相往身上涂抹说防晒防蚊子。这六个赤裸而满身尿臊味的傻小子们突然看到王思秋纹丝不动。猴子说，你坐了几天办公室就高了我们一头了，如今跟老子平等了，装什么犊子，哥几个给他扒衣服，往他身上抹泥！傻狍子抓了一把尿泥，大裤裆毛着腰要拽他的裤子，四愣要扯他上衣。王思秋甩掉犁杖向后一躲，傻狍子扑了空趴在垄沟里，猴子和四愣凶猛地扑过来，王思秋手急眼快两手各抓住他俩要害部位，疼得他俩嗷嗷直叫。猴子说你也太耍狠了，四愣子说饶了我们吧。王思秋说干嘛作贱自己，瞧那帮掐瓜尖的妇女们怎样看待你们！快把衣服穿起来！
四愣子说哥我们服你了行不，再不松手我可断子绝孙了。
他们又把衣服穿起来。大老黑说还是思秋行！
犁后喘的活儿终于完了，王思秋才回到大帮哄里。他喜欢这种集体劳动。他突然有个想法，像赵树理那样专写农村体裁的小说。有了这种想法，就又产生了希望。他很快适应了生活与劳动的环境。
可陈大虎以为王思秋一旦落入到他的手里，就像羊掉进狼群里，他多么希望看到王思秋失魂落魄甚至泪流满面的熊样。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更帅气了，让队里的男人们对他的同情与赞美，让那些还没找到婆家的姑娘们暗暗打主意。陈大虎不能容忍这些，他要把王思秋弄到人群外去给他最难堪的打击。陈大虎就这样想了好几天，终于在早晨派工时用上了。
王思秋怎么也没想到陈大虎竟让他往高温造肥的大粪堆上浇水。那粪堆就像平地拔起的小山，高耸陡峭，足有六七米高，只有一条极窄的斜坡路通往堆顶，就是好的车老板也得加小心，更何况王思秋从没摆弄过车马。
王思秋硬着头皮走进马厩，只有一匹老白马。他牵出来，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才套上了车。他拿着一把破鞭子，驱赶着这匹又聋又瞎的马。这老马拉着一大桶水在王思秋声嘶力竭地吆喝下，拚命地向大粪堆冲去。只冲到半腰，它就力不从心了，四腿打颤，脖子高高扬起，“咔嚓“一声大肚带突然断了，那马被高高挑起来向后猛滚下去，轰隆一声巨响，老马被窝在车辕子里，被重重地水桶压着，吭吭喘着粗气。王思秋到处喊人，只找到喂马的老杨头，他俩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马痛苦地死去。
老白马死了，陈如来让陈大虎开大会批斗王思秋。那天的批斗会就设在大马号的破院里，农工们停工半天。陈大虎给王思秋罗列许多罪名，最后决定处理意见：一、王思秋必须做深刻检查；二、处罚二百五十元。
王思秋看着陈大虎那张因得意而显得更丑陋的脸，他气愤极了。他指着陈大虎说，大批判这种形式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结束早就被抛进历史的垃圾堆。如今你又把它翻捡出来当宝一样供着用着，你不觉得让人感到可笑吗？文革时，我父亲的确开批斗会斗你，那是因为你偷苞米，乱搞男女关系！如今就用这种方式也来斗我，是因为着什么？是因为你明知我不会赶马车，却非让我用那匹又老又瞎的马往在粪堆拉那么重的水，你居心何在？是谁在破坏生产？是谁在整人？光天化日之下，你的卑劣的行为将暴露无遗……
陈大虎万没想到自己在众人面前被炮轰得无地自容，气得大吼道：王思秋你等着！王思秋很快接到了陈大虎给他一个“狠着”。让他和王猴子所率领副业队到大兴安岭一个叫木林的白灰矿采矿石。王猴子被陈大虎任命为小队长，把什么四愣子、傻狍子、大裤裆、大烟泡、大裤衩、大牤子、大鼻涕等十来个他最不得意的都弄出来。陈大虎说每天每人交队上伍元钱，剩下的全归你们，乐得这帮人一蹦八丈高。但王思秋心里明白，有好事绝不会让他去。这木林一行是凶还是吉呢？（待续） | 
发表于 2014-12-26 10:42:59
发表于 2014-12-26 11:28: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