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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分享] 如梦蝶恋花——词牌名的古典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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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9 22: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梦蝶恋花·词牌名的古典风情》     作者:浅夏

心灵栖居在宋词的悠然之境,词牌展示给世人的古典风情。
  蝶恋花:那是一种天生的爱恋:蝴蝶生来就是要恋上花的,而花生来就是要等待着那飞翔的精灵的。张爱玲的好友炎樱说“每一只蝴蝶都是一朵花的精魂,回来寻找前生的自己。”何况还有生死相随的“粱祝”。如果爱到极致,是不是即使沉重得要付出生命,依然会飘飘欲仙呢?
   菩萨蛮:应该是如观音般的仙姿妙容吧,有着杨柳小蛮腰的女子,会哭,会笑,会舞蹈,会娇嗔,于无人处也会飞了媚眼给人。这词牌,是鲜活得如豆蔻年华的女,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
   玉楼春:试想站在一幢华美典雅的小楼之上,极目远眺满城春色,春风风人,春雨雨人。温暖而又奢华的情调。这词牌,是暖的,温和的,华丽的,间或有淡淡的轻愁,然而那愁是玉楼上的蜻蜒,倏来倏去,不落痕迹。
   踏莎行:莎的叶子细柔而碧滑,铺满时美好如玉。踏莎行一一人是怎样的人:游子?少妇?孩童?行是怎样的行:步屨蹒跚?袅袅婷婷?蹦蹦跳跳?为什么这样踏莎而行呢:离家?送饭?游玩?……一个个千年猜不透的谜,像人类亘古的问题,有无限可能,无限答案,自行在那里发生、发展、繁盛、衰落。
   浣溪沙:清浅溪水畔,浣洗着缤纷轻霞般细纱的西施,正少年不识愁滋味,绝世的容颜明艳如水。憧憬着爱情的她,也许会发呆,不经意间让一条纱顺水漂走吧,然而忧患与磨难马上就要来了,再偏远的地方也躲不过呵!
  卜算子:喜欢曾读过的一个字谜:下楼来,金钱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孙,一直去了……想那寂寞的深闺里,他已经离开好多天了,在家的人怎么放心得下?没有消息的等待像暗恋一样绝望。就拿一把铜钱,或摘下一朵花,在灯下细细地卜……
   破阵子:这三字,足够演绎“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沙场秋点兵,军旗猎猎飞舞,夕阳如血,马革裹住的,又是谁的春闺梦里人?这词牌,是壮阔豪气而又带着悲凉的,是乱石穿空,惊涛十白岸,卷起干堆雪的古战场,苍凉寥廓。
   渔家傲:这竟不是宋词,而是一首唐诗、元曲了。放舟烟波之上,啸傲江湖之间,是文人画士憧憬了多少年的梦想。“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钓的是鱼?是江雪,还是千古晶莹不化的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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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0 22:12: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宋词里的盛唐之花——念奴娇与何满子
那是两个女孩子的名字。一个是念奴,一个是何满子。盛唐诗之花的漫天烟火中两道绚丽的霞。芳魂一缕,破云裂锦,直至宋的小令长调里,终成词牌名。她们就这样永生。按照“诗言志,词表情”,诗庄词媚的说法,她们温柔的名字是那些长短句最美的载体,将气势开阔,天上人间的唐诗渡到宋词的旖旎惆怅里。有着这样让人无限憧憬的名字的,该是怎样的女子?

  第一次看到念奴这个名字是在李清照那篇著名的《词论》里,那时易安多大?小女子品评天下大家,何等意气张扬,犹似盛唐女子,纵使后来命运多舛,也难掩天赋神采。“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一句话,把北宋词家,统统否定。她主张词一定要能歌,要和音律。所以开篇就讲了一个歌者的故事,并提到了一个名叫念奴的歌女。可见,在唐,诗已能唱,并且是诗歌传诵最普遍最有效的途径。诗者歌者地位高下肯定不同,但其中的佼佼者在当时并不亚于现在的顶级流行歌手,而念奴就是这样。只可惜,易安太高傲,惜墨如金,不肯多说,可我却因为对宋词词牌的牵念,而对那字里行间惊鸿一瞥的念奴过目不忘。

   “念奴者,有姿色,善歌唱,未尝一日离帝左右。每执板当席顾眄,帝谓妃子曰:‘此女妖媚,眼色媚人,每啭声歌喉,则声出于朝霞之上,虽钟鼓笙竽嘈杂而莫能遏。’宫妓中帝之钟爱也。”

  《开元天宝遗事》这段话让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真是声色俱佳啊。念奴,是当时宫内外的大牌,李隆基的“钟爱”。元稹的《连昌宫词》可以让我们看到当时一线红星念奴如日中天的盛景:“力士传呼觅念奴,念奴潜伴诸郎宿。须臾觅得又连催,特赦街中许燃烛。春娇满眼泪红绡,掠削云鬓旋装束。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

  玄宗是个喜聚不喜散的主儿,每年在宫门楼下赐宴群臣,常常一闹就是几天,颇有点狂欢节的味道。门楼下万众欢腾,连宫廷乐师们的演奏都听不清了,每当这个时候,玄宗就会让高力士在楼上大喊:“皇上想派念奴唱歌,二十五郎吹笛伴奏,大家想不想听啊?”据说高力士这一喊,门楼下立刻安静下来,全体人民静待念奴的天籁之音。

  有意思的是,为了不影响长安城里娱乐场中的盛况,玄宗并没有将自己的这个钟爱宣进宫来,而是仍然让她在宫外驻留,只是东巡洛阳的时候把她带在身边。这个皇帝还真是体恤民情。据说有一次,玄宗驾幸到灞桥,自然也是万民欢腾,声震天日。有近侍进言,让念奴引吭高歌一曲,其声所至,四野屏息,则微风拂柳之音,河水流逝之声,陛下也会听闻。玄宗自然连称好主意,一试果然,念奴金声玉振的歌喉穿云裂石,真正的不同凡响。难怪具有艺术天赋的帝王,为之倾倒而“钟爱”了。

  古人的记载往往夸张而生动,现在读来不觉其不合理,而只觉其人其声如在眼前。不过元稹那“念奴潜伴诸郎宿”的话让人觉出念奴的无奈,再大牌也不免尴尬。突然想到《大长今》,皇帝爱上长今想纳妃。可闵政浩说长今的才能在济世救人,纳入后宫是埋没了她的才华。那是一个好皇帝,理想中的天子,居然听了进去,让长今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后宫少了一个平庸的妃嫔,韩国历史上多了一位大长今。史书中没有记载念奴后来的命运。充其量念奴也只是一个当红的歌者,一个以声色得宠爱的歌伎,她的命运是水上无根的浮萍,天边易散的朝霞,还远远不如李龟年。男人以声色伺人者,李龟年可算得蒙其主,并善终。“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安史之乱后,李龟年流落到江南,每遇良辰美景便演唱几曲,常令听者泫然而泣。这首诗就是杜甫也流落到江南,听到李龟年的演唱的感慨之作。男人毕竟是自由的,而念奴呢?唐皇身边女人如云,穿梭不息。从梅妃到玉环,从念奴到后来的许和子,一一俱成过客。这个痴情不绝的男人,最大的错误是他懂得美懂得艺术,更耽于享乐,一颗敏感柔软的心永远需要女人的温情和艺术气息的环绕。他有这份艺术鉴赏力,他更有这份风流,他不假装,不矫情。他是她的知音。唐风开放,汉胡杂处,音乐舞蹈奔放自由,在天宝开元年间的唐啊,那是我们难以想像的气势风华。

  二十五郎吹管笛,歌喉终让念奴娇。念奴所擅长的那种“其调高亢”的曲子,从此后成为她的代表作,更以她名为名,口耳相传。

  可是,念奴,念奴。这名儿终透着无奈和卑微,那是一个女人被决定了的命运,一生纵使被唤了千次,纵使他是她的知音,她仍然只是在御前轻展歌喉的乐女,当声色不再的时候,还能怀着旧日的恩情,“闲话说玄宗”。

   “寥落古行官,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就该到何满子的故事了。“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张祜的这首《何满子》,是唐诗里非常著名的断肠之作,和元稹那首《行宫》齐名。这个何满子比念奴更传奇。关于她的故事有多个版本。一种说法是开元年间,有一个叫何满子的沧州籍歌女,色艺出众,不知因何原因,被官府判处了死刑。死刑在京城长安执行。临刑,监斩官问她有无最后要求。歌女说,她别无他求,只想在告别人世之前唱一首歌。监斩官想,囚犯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让她唱一首歌,也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的,便答应了她。临死的何满子,此时涌起的感情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极度的悲愤。歌声像泉水从岩隙中喷涌出来一样,断人肝肠,直令天地昏暗。歌罢,圣旨也到。原来,当歌女那叙事性的悲歌初起的时候,宫中来监斩的人见何满子色艺超群,认为杀了可惜,便快马奏告唐皇,多情的皇帝果然降旨赦免了她死罪。何满子料不到一曲悲歌,竟救了自己一命。此后《何满子》成了悲歌的代名词。满子这名字带着异域色彩,不似中原寻常女儿名,有执拗勇敢的朴实勇气。

  真正让《何满子》成断肠之作的传说来自玄宗之后。武宗时候的一个才人――孟才人,因为擅长笙歌而受到了唐武宗的宠幸。武宗病重的时候看着她说:“我就快不行了,你有什么打算呢?”孟才人指着装笙的锦囊说:“就让我用它来自缢吧。”武宗哀伤。才人说:“让我来为皇上演唱一曲,以排解您的忧思。”于是她唱了一曲《何满子》,然后气绝倒下。太医检查过说:“她的脉搏尚有余温,但是肝肠已经断碎了。”这样的故事听来只是深深的哀伤,怎样的伤情可以让人一曲断肠?她不过是一个才人,他众多妾中的一个,以死相随并不一定是她的本意啊,但先皇已去,剩下的岁月只是等待白头而已,不过也罢。女人宫怨是一种极端的生命状态,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善歌,谁会知道?也许她来到世上只为那最后的发声,就像那只传说中的荆棘鸟,积蓄一生所有的能量只为最后的歌唱。余音缭绕,千载而下,犹伤之不已。何满子的故事在盛唐可以有一个喜剧的结尾,而到了晚唐只能成为女人的悲歌,这也是时运所致,由不得人选择。

  后来念奴的高昂嘹亮,何满子的哀切婉转都成了词牌名。《念奴娇》中最著名的当然是苏轼的《赤壁怀古》,但偏记得易安的那首“萧条庭院”,认定娇嗔女儿状才符了词牌名的气质: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骄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被冷香销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后来姜夔也填《念奴娇》: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姜夔用极清丽飘逸的笔触写夏末荷花,是他一贯的清冷空灵。其中“冷香飞上诗句”让人想起红楼中的宝钗。整首词哀而不伤,有“过尽千帆”的心意寥落。

  《何满子》后来也写作《河满子》,晏小山延续的永远是他的伤情路线:

   绿绮琴中心事,齐纨扇上时光。五陵年少浑薄幸,轻如曲水飘香。夜夜魂消梦峡,年年泪尽啼湘。归雁行边远字,惊鸾舞处离肠。蕙楼多少铅华在,从来错倚红妆。可羡邻姬十五,金钗早嫁王昌。

  也许是《何满子》的曲调不如其他词牌来得跌宕起伏,音律在词中稍显平实,填的人并不多。但小晏将他钟爱的歌伎以何满子相比,此一阙让人为他善感的词心触动。不管怎样的生活结局都是一样,怜爱可以由男人给,但生活永远是自己的,爱情是命运转角处突然出现的花,运气不好遇到的就是断肠花。相比宫中处心积虑的寂寞女人,红楼中抚琴执扇的女儿们更自在快乐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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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1 11:05:06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了~问好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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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1 20: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2楼素月清影于2014-10-21 11:05发表的  :
学习了~问好戏水~   
谢谢素月。我就知道,你也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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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1 20: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如仙如佛的大唐音乐剧——菩萨蛮与破阵子

唐宣宗李忱是唐朝最后几个皇帝中极富传奇色彩的一位,从他继位到唐灭,不过短短的六十年,但他很有些作为。李忱是宪宗的第十三个儿子,在皇族中虽然辈分不低,是当时皇帝武宗的叔父,但因为母亲出身低微,从小就受歧视,痴痴呆呆,还曾被武宗扔到粪坑里戏弄。阴差阳错中李忱被当权的太监立为新皇。没成想这个傻皇帝原来一直是装傻,上台之后整肃朝纲,虚心纳谏,打击藩镇,使衰败的晚唐回光返照,俨然再显了一段贞观气象,哪怕只是仿佛的。是冥冥中上天也不忍看着盛唐气象就此消亡吧。如一点最后的余音划破长安城浓重的云层,宫殿里又响起霓裳舞曲,梵音鼓乐,这其中就包括那曲著名的《菩萨蛮》。

  安史之乱后,开元、天宝年间四方来朝、歌舞升平的盛况已不复现。但大国的威仪和灿烂美妙的文化依然强烈吸引着西域各国。除了进贡的珍宝、地方土产以外,那时唐皇们更喜欢的是具有浓郁异域色彩的歌舞,胡舞胡乐是从宫廷到坊间最流行的乐舞。我不知道宣宗是否也有他的祖上――风流玄宗一样的爱好,玄宗当年不仅自编自演还建了一个皇家音乐学院培养歌舞人才。大中初年,出身凄凉的他在大明宫里看到女蛮国入贡的舞蹈《菩萨蛮》时,心中也一定涌起过无数感慨。据史书记载,那一舞真个是流光溢彩,落英缤纷,梵音渺渺,如仙如佛。那些来自西域的女子,身上涂抹了香油,璎珞珠链当衣,脖子上挂着长长的花朵串起的花环,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简直就如世俗画像中的菩萨一般。舞随乐起,异彩纷呈,舞队一出,如佛临世,一定也会有类似我们现在看到的《千手观音》的造型。如此盛况不是空前,也是绝后了。

  《菩萨蛮》是一个礼佛的舞蹈,同时也是一个表演性舞蹈。宣宗痛恨武宗,处处反其道行之。武宗灭佛,宣宗一上台就宣布重建佛寺,本来佛教在中唐就已经进入了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众多的寺院和僧众有着唐朝中国特有的世俗喜庆的热闹,僧人们在念经说法的同时也在想方设法满足那些听众香客的要求,积极参与歌舞演出,寺庙道场实际也是戏场欢场,像《菩萨蛮》这样又美艳又庄严的乐舞正是那个时候普通人心目中可亲可爱的佛的形象,一如我们在壁画中看到的飞天和唐仕女图――佛界和生界最完美的结合。

  想起小时候看的印度歌舞片,从《大篷车》到《阿育王》,好莱坞的梦幻场景中,那华美的场面,纷飞的舞裙,玲珑的珠翠,舞娘漆黑的眼眸,眉心鲜红的朱砂,配合上曼妙的舞姿,奇异的音乐,怎么看怎么美。据说印度教的主神之一湿婆大神就酷爱舞蹈,欢乐悲伤时都喜欢跳舞,所以也被称为舞蹈之神。在我心中,《菩萨蛮》这样的舞蹈就该像印度歌舞中那自由性感奔放的场面,带着些忧伤的宗教气息,这样的美与魅不要说现在,在当时也是让人觉得新鲜而刺激的,好在那时的我们有着足够健康的心智与体魄去接受那种美。可想而知《菩萨蛮》想不流行都不行,自有文人给它配上词在坊间传唱,唐五代时期一直也是最流行的词牌名。

  有点疑惑的是李白的那首《菩萨蛮》: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这阙词被后人视为词体的发端之作,推崇李白到了完全不讲原则的地步,说他是诗仙不够,还是“百代词典之祖”。也许《菩萨蛮》一曲玄宗时就已传入中土,只是那时候奇乐太多,它不显著也有可能,但心底还是觉得《菩萨蛮》应该从温庭筠和韦庄算起: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温庭筠此阙精美浓丽却并不生动,徒如一只“画屏金鹧鸪”没有生命,用叶嘉莹的话来说,这是唐五代词兴起时的特点,到了韦庄的那五首著名的《菩萨蛮》,词已是一曲清丽婉转、充满生命和感情的“弦上黄莺语”: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敦煌曲子词中亦有《菩萨蛮》,用了这种曲调述说了一段最人世的男女之情,就是那首“枕前发尽千般愿”,也算得了曲中真意吧。很多由西域传来的教坊曲因为名称艰深或不雅后来都被改了名字,《菩萨蛮》倒没有,这名也透着可喜可亲的色彩和一股不管不顾的任性。

  在教坊曲中跟《菩萨蛮》相对应的完全另一种风格的,应当要算《破阵子》了。让我们再回到当初,回到那个海纳百川,风华绝代的当初,看看那个激动人心的年代。

  大唐雅乐融南乐北乐于一体,协调“吴楚之音”和“周齐之乐”,引进龟兹、天竺、西凉、高丽乐等,开盛唐音乐风气之先的《秦王破阵乐》就充分体现了这种聚合四方雄浑苍茫的气势。这是一部初唐真正的交响诗音乐剧,著名的歌舞大曲。主要是歌颂太宗的英勇战绩,太宗亲自设计舞阵,命乐工穿上铠甲持戟练习。奏乐起舞是,“擂大鼓,杂以龟兹之乐,声震百里,动荡山岳”。每每看到这里,太宗都会离席,忍不住要与众人共舞。那样的场面一定让人热血沸腾。后来就有人把其中的乐段填上词演唱,开始是长调名《破阵乐》,再后来取其中更短章,名为《破阵子》,“子”就是指短小罢了。

  可惜二百九十个年头之后,这个最令人怀念和追想的朝代还是结束了。鼓声阵阵,破得了千重敌,却破不了自己的命运。南唐旷世才子李煜一曲《破阵子》代多少亡国之君宣告了自己最无奈的结局: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这仿佛是一个讽刺,李煜的宫殿上肯定从来不会响起西乐大鼓之声。不过仔细想来,除了叹息还是只有叹息。谁能跟自己的命运决裂?谁能破得了世间千重迷障?红尘滚滚,人心惶惶,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后主如一个无辜的孩子,破了他的国,留下来一个千古词家。

  最后还是再录一首辛弃疾的《破阵子》吧,这是我印象中词义与词牌名熨贴配合得最完美的一阙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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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1 21:33: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的帖子!跟着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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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09:36: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晓月落花如梦——蝶恋花与如梦令

两宋时代缺少英雄气概,但却是一个充满生活质感和文人气息的时代。在两宋如果生在帝王家那真是不幸,但我等小民,读了几本书,家有几亩田,倒是宁愿活在那个科举完备,名相辈出的时代。文人当政在北宋大行其道,从晏殊、范仲淹、欧阳修到王安石、苏轼、张先、宋祈,哪个不是大家。那个时候没有文联、作协之类的组织,没有哪个是专职作家和诗人,更不要说后来的辛弃疾、陆游了。相比晚唐时的抑郁不得志的文人,宋代的文人们总有过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也正因为如此,想到他们的时候总不能以纯粹的诗家词人之心待之,心思繁复,牵扯尤多。

  《蝶恋花》和《如梦令》这两个词牌就跟晏殊和苏轼有关。并不是自他们手上创制,却因他们而始有这样美丽清雅的名字,北宋的审美风尚由此可见一斑。这让我想起在博物馆看瓷器,排在前面的唐瓷华丽洋气,排在后面的明清瓷大红大绿,精工俗艳。而宋瓷或影青,或黑褐,或纯白,纤巧传神,这是一个以士大夫的眼光为社会标准的时代,耐人寻味。

  《蝶恋花》由晏殊自敦煌曲子词《鹊踏枝》改名,《如梦令》由苏轼自后唐庄宗《忆仙姿》改名。

  唐代产于西域的“胡乐”尤其是龟兹乐大量传入中土,与汉族原有的以清商乐为主的各种音乐相融合,产生了燕乐。燕乐中很多曲调本来就是民间歌谣的曲调,而民间歌谣本来就是有曲有辞的,像自然朴实、感情直率的敦煌曲子词,从那里我们可以看见词最初的形态和特征。这种来自民间的艺术带着活泼的生气。《鹊踏枝》就是其中一首:“叵耐灵鹊多谩语,送喜何曾有凭据?几度飞来活捉取,锁上金笼休共语!比拟好心来送喜,谁知锁我在金笼里。欲他征夫是归来,腾身却放我向青云里。”古时候,天地浑然,人也是自然,花鸟鱼虫都跟人亲,看到喜鹊心头就喜了,其实跟鸟儿何干?捉了来又问鸟儿凭何报喜,真正没有道理。所以鸟儿回答她,想要征人早回来,你赶快放了我。这是一个生动的生活场景,绝非士大夫所能言。

  唐教坊曲中的《鹊踏枝》兴起于盛唐时期,属于新的燕乐曲,到了晚唐五代时候,用这种曲调填词的文人多了起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五代南唐词人冯延巳的十四首《鹊踏枝》: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这是一个用韵很密的词调,流畅柔婉,沉郁低回,据说冯 延巳的词与当时流行的《鹊踏枝》曲调极吻合,流传很广。冯延巳处于南唐末世必亡之国,又位居高官,词中迷惘抑郁之情已脱离了词为艳体私情的境界,他的词风开启了北宋晏殊、欧阳修的创作之路。晏殊小时候是个神童,七岁的时候和一千多名进士一起在朝堂上考试,他神气自若,援笔立成,后来官做到宰相。他一生亲贤士,重教育,范仲淹、欧阳修都出自他的门下。晏殊一生富贵,词中无愁苦却有悲戚,没有离恨却有隐忧。一种潜伏的风情,暗暗动人伤情。也许是他觉得《鹊踏枝》太喜庆平俗了,从南梁简文帝萧纲的一首七言乐府“翻阶蛱蝶恋花情,容华飞燕相逢迎”中,取出“蝶恋花”三个字做了新词的名称,并写出了那句著名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被王国维喻为人生三种境界之一: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提到简文帝不能不想起他的哥哥萧统,就是那个编撰了著名《文选》的昭明太子。这兄弟俩的审美观也和他们的命运一样截然不同。混乱的魏晋和王朝更迭如走马灯般的南朝,人如草芥,幻生幻灭。能有一方山水静心读书已要感谢上天。梁朝短暂的承平岁月如金子一般宝贵,汉文化的血脉就在他们的手中流传。其中的南梁因为以萧统和萧纲为中心的文学流派更呈一时之盛。刘勰、钟嵘、徐陵、江淹等,才俊辈出。虽然只有短短的的五十五年,但南梁以文学上的卓越成就当得起一个盛世。在整个乱糟糟、闹哄哄的南北朝,以太子身份招贤纳士,读书著说的萧统如一株卓然独立的嘉木,芳香高洁之气熏染得整个江南一片清雅。他喜好山水,聪慧好学,喜欢诗文,立为太子后,礼贤下士,求贤若渴,游南朝各地后定居在镇江的招隐山,不问朝政,一心编书。萧统崇尚雅正,选择作品的标准是“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这就像他的为人,隐居处身边没有一名女嫔,以左思的“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自遣,心性淡薄志向高远。而他的弟弟萧纲则完全不同。萧纲为人也仁厚,却极喜爱当时流行的吴歌艳诗,他的名言是: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兄弟俩的文学观和审美观完全不同,萧纲对当时人模仿古人写作深为不满,主张吟诗应该有真性情,他写下许多缠绵婉媚,流连哀思的艳诗,后人称为“宫体”。这也是兄弟俩分别编撰了《文选》和《玉台新咏》两部诗集,而在作品选择上有那么大差异的原因。

  萧统早逝,没有看到后来国破家亡,父兄惨死的悲剧,而萧纲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侯景之乱中,他被侯景派人用装满土的布袋压在头上窒息而死。平心而论,萧纲的许多五言“宫体”作得不错,身为帝王常怀同情之心,那句立身与为文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如果他生在晚唐或北宋,相信他一定是一位写小令的高手,风头不会输给冯延巳和花间词人们。

  还是说我们本节的词牌吧。鹊踏枝头,蝶恋花容,本是自然现象,民间的情趣和士大夫的审美也不见得就有高下,如活泼生动的农家女儿嫁入深宅大院,就这样,《鹊踏枝》变成了《蝶恋花》,从此这一曲中的惜春悲秋、凄怆怨慕也越发地精致旖旎、怅惘低徊起来。

  欧阳修也喜作《蝶恋花》,后人一直将他的词和冯延巳的搞不清楚,其实究竟是谁作的今天对于我并无多大的区分意义,两人处境和政治心情本来就相似: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喜欢的还是苏轼的《蝶恋花》,师出一门,一辈高过一辈: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词到了宋代文人的手中,再不是简单的酬酢应答之作,词的格律内容都有了极大的发展,词牌种类也得到了极大的丰富。词人们也越发地讲究起来。一种曲调和格律有不同的名称,或一个名称有不同的变体都是宋人对词这种文学体裁做出的探索和丰富。以苏轼这样的天才和高蹈的情怀,对词下功夫成就自不同常人,识人辨珠的本领也不一般。他就发现了后唐庄宗李存勖自创的一曲《忆仙姿》的妙处: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清歌舞凤。长记欲别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又是一个乱世。五代十国是晚唐最黑暗的时期,藩镇军阀掌权的朝代更替频繁,长的十几年,短的就只有几年。南唐冯延巳在陪太子李 璟读书的时候,北方后唐庄宗李存勖从后梁的手中夺了天下。(中学生读书网)年轻时候的李存勖胆略绝人,骁勇善战,北退契丹,东灭燕,又灭梁,有勇有谋,英勇善战,当时有“生子当如李亚子”的说法,亚子就是李存勖的小名,可见他的英武。而且他自小就通音律,作战的时候,士卒们齐唱他自撰的曲子词,“人亡其死”。可见那是一些极其鼓舞斗志的豪情壮词,可惜这些词没有流传下来。

  可是这个行武出身的皇帝一旦登了皇位入了宫,立刻声色犬马起来,而且玩出了新花样。作曲是他的强项,随便写个《忆仙姿》《阳台梦》这样的新曲是他的拿手好戏。不光作曲,他最喜欢的是看戏演戏,那是一种从唐中期开始出现的表演形式,当时叫做“戏弄”,演出“戏弄”的演员要“涂面”,比如,戏里的人物暴躁易怒,演员就要把自己的脸涂成大红色,这也是后来舞台上脸谱的雏形。李存勖酷爱这种表演,经常亲自“自傅粉墨”登台演出,通宵达旦,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李天下”。“粉墨登场”这个成语就是从他这来的。庄宗李存勖称帝后,宠爱宦官、伶人,再加上他还有一位见利忘义的皇后,没多久后唐也就亡了。可见皇位有时真不是好东西,毁起人没商量。

  皇帝虽然做得不怎么样,但李存勖的小令却非常清雅婉丽,粗犷之人有清思,也算人性复杂多样的一证了。苏轼觉得这首“曾宴桃源深洞”曲调清婉,只是名不雅,就取其中“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给这一曲取名《如梦令》,并填了两首词,怀念黄州那一片可以自由躬耕的清远之地。其中之一为:

   为向东坡传语,人在玉堂深处。别后有谁来?雪压小桥无路。归去,归去,江上一犁春雨。

  从此这曲小令有了词牌中最轻灵柔美的名字:《如梦令》。而在我看来,疏离的月色,暮春的落花与夜阑时的迷蒙,是词之女性化特征最集中而传神的表述,那几乎是我想起宋词的时候出现在脑海中的第一幅画面。后来李清照的两首《如梦令》可以说把这个词牌的好处发挥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其一

   常记溪亭日暮,沈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其二

  她曾在那百花的深处逢着扑蝶的人,她曾在那微醺的春夜梦到一滴冰冷的泪。千年之后,人们依然能听到他们浅吟低唱的曲调中无休无止的忧伤,看到生命如流水潮涨潮落,他们的词句仿佛新墨未干,只是搁下了笔,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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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4 20:07: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千年之后,人们依然能听到他们浅吟低唱的曲调中无休无止的忧伤,看到生命如流水潮涨潮落,他们的词句仿佛新墨未干,只是搁下了笔,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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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5 20: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四、春花秋月何时了——虞美人与沁园春
   
     
     夜晚不可避免地来临了,这是楚王和虞姬的最后一夜。他们的故事从这一夜开始也在这一夜结束。而她已经跟随了他七年。

  从他在吴中揭竿而起,他的英武就成了她一生的魔障,她笼罩在他夺目的光芒下,心甘情愿地跟随着他。看他在新安杀了二十万秦兵,看他在洛阳烧了秦宫,大火三月不熄,看他追杀了楚怀王,眉毛都没有皱过一下。可看到部下生病,他会难过得流泪,他在鸿门执意不杀刘邦,在广武楚汉对峙,他居然像个天真的孩子对刘邦说,因为我们争斗天下,百姓不得安宁,不如我们两个单打独斗,一决雌雄如何?后来签订了鸿沟之约,他马上放了他的老父和老婆。他夺了咸阳秦宫中的无数美人,但把她们都分给了那些各怀心腹的诸侯。

  唉,他是人是魔?虞姬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搞懂过这个男人,南征北战中他只带着她。是因为她美吗?对,她不仅美还会舞剑,一边唱一边舞,歌是楚地自小就唱熟的曲调,词是她每次临场发挥的即兴之作,而舞更是随心而动,一柄越女剑让她舞得英气勃勃,缠绵跌宕。他爱她舞剑,常常在一场场激烈的战斗后让她舞剑给他看,有时他会在大帐闪烁的烛火中,在虞姬的歌声中沉沉睡去,微微卷曲着身子,手里还抓着一把金缕小刀。他是那么年轻,蓬勃的生命力,不熄的火,那样一种红色,壮阔简单到没有杂色,他的身上有天生的贵族气。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战斗就是他的目标,他只需要一场接一场的胜利,他为战场而生也为战场死。

  哎,虞姬,你再为我舞一曲吧。反正你听外面已尽是楚声。他们唱的是罗敷曲还是越女歌?还是我来唱吧,虞姬,我为你唱垓下歌。他歌她和,剑风凛冽,歌声凄怆。突然,飞旋的软甲中殷红的血如桃花绽放,虞姬是秦末战乱中突如其来的一抹红,点缀在血雨腥风之中,盛开旋即凋谢。英雄美人的故事样本就此定型。

  唐人照样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故事,照例是教坊里常演不衰的保留曲目。太平岁月人们忘记痛苦的过程总是很快,帝王也愿意看到这样的前朝演绎,表面上是替天行道的天赋皇权,私底下未尝没有把自己比汉王,跟他比谁更狠,刘邦还只是在危难中置老父和老婆不顾,把儿女推下车,而太宗可是亲手杀兄屠弟。他们目标明确,绝不会心慈手软,楚王,不过是笑谈。你没有成王,那么多人白杀了,虞姬也是白死。

  《虞美人》早先有三种曲调,后来以李煜那首著名的“春花秋月何时了”为韵体正声,因为太有名了,这一曲也被后人叫作《一江春水》。想来当年乐人们演唱霸王别姬那一幕时一定是顿挫生姿,缠绵悠远,才会有这样长短错杂,促节曼声,音律起伏,汪洋恣意的曲调,这样的曲调只合等着后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无穷无尽之思。后来苏轼有一首《虞美人》,其中就受到了后主词中愁似东流水的影响,而更翻新意。

   波声拍枕长淮晓,隙月窥人小。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竹溪花浦曾同醉,酒味多于泪。谁教风鉴在尘埃?酝造一场烦恼送人来!

  历史总是不断的循环往复。刘邦建立的大汉朝经过王莽乱政,光武帝复兴,直至东汉末年,天下再次大乱。乱世中英雄再次出世,这次不光是项羽刘邦两个人的戏了,你方唱罢我登场,洗去血腥屠戮,尸流成河的底色,我们津津乐道其中的故事,称之为精彩、生动。那个被曹操挟持以令诸侯的汉献帝像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子,淹没在那个群英荟萃,风云变幻的时代。他可怜的少年青年时代在奔波与屈辱中渡过,生命中惟一愉快安静的日子是跟一个叫“沁园”的地方连在一起,跟一个叫伏寿的女子连在一起。

  沁河穿越太行山,与它东边的丹河突然邂逅,拥抱在一起,孕育出无垠的竹海,在修武一带,扯起长江以北最壮阔的竹林长幔。当年汉明帝刘庄带着女儿刘致从洛阳来游竹林,见这里竹阴蔽日,公主流连忘返,明帝就在沁河旁建了一座园林,赐名沁园,同时封刘致为“沁水公主”。东汉初年的几位皇帝大多仁厚,那时的汉宫中有一种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温厚和瑞之气。可惜,这样的盛况也只是昙花一现,识理贤明的皇后阴丽华和马明德最怕出现的外戚干政和宦官当道的局面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公元一九六年四月的一天,豫北大地微风轻拂,麦穗初黄。远远驶来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两个少气无力的少年,那是献帝和伏寿。这时的汉献帝,已经十六岁了。二十岁的伏寿,美丽而憔悴,她紧紧地搂着她的表弟皇帝。小皇帝被董卓逼出洛阳流落在外,已经一天半没有吃饭了。突然,他们眼前一亮,沁园到了。这个美丽的栽满了翠竹和梅花的园子曾一度被外戚窦宪夺去,到这时已几易其主。可现在这里是他们最好的栖身之地了。这是他们成婚以来最安全轻松的日子,皇帝身体强健起来了,皇后也怀孕了。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小皇帝也不是一味沉缅,他是一个有志气的年轻人,下决心要除掉曹操,伏寿始终是他有力的支持者,这里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和气节。事败后,伏皇后被关进大牢,幽闭而死,而献帝从此不再与曹操对视。个人的命运在历史洪流的裹挟下滚滚而下,现在我们说那是历史的选择,古人说是天意。(中学生读书)这天意究竟在哪里,冥冥中没有人知道,谁比谁更适合更恰当永远没有比较,无从知晓。

  沁园的春天依旧年复一年,可人却再也不复归来。这里还曾经是著名的“竹林七贤”饮酒下棋,抚琴长啸的地方,自然成了历代诗人发怀古幽思的好去处,后来唐人有诗咏沁园,韩愈就有“从今沁园草,无复更芳菲”的句子。

  最早用《沁园春》填词的是北宋的张先,就是那个写了“云破月来花弄影”的郎中,可是他这首《沁园春》用典过多,有些曲折难懂。

  倒是苏轼有一首,清新婉转十分可人。

   情若连环,恨如流水,甚时是休。也不须惊怪,沈郎易瘦;也不须惊怪,潘鬓先愁。总是难禁,许多魔难,奈好事教人不自由。空追想,念前欢杳杳,后会悠悠。凝眸。悔上层楼。谩惹起、新愁与旧愁。向彩笺写遍,相思字了,重重封卷,密寄书邮。料到伊行,时时开看,一看一回和泪收。须知道,这般病染,两处心头。

  有人说这是苏轼早期学柳永留下的痕迹,实是一个多情少年。《沁园春》的曲调韵味疏朗,格调开阔,读起来错落多致,意韵徘徊。但后来有政治词家以豪放气势入词,抒发激越情感,是国人都非常熟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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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5 20:45: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空慢慢来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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