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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下你的彩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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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9 17: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童安平离开办公大楼时忘记带伞,一把长度一米有余的大伞搁在办公室的文件柜旁。嫌伞大,带着不方便。天气预报说今日有大雨,要市民做好防汛抗洪准备。
  童安平接到市直机关幼儿园打来的电话,丢下碗筷便马上给科长通了一个电话,说下午的视频会议不能参加,电话那头科长一听,说不行,这会很重要,老童,你没看公告?公告上说,除值班人员外,在职干部一律都要准时参加。
  幼儿园电话来了两次,一次比一次急。童安平着急,说科长,我下午实在不能参加了,这会议少一个多一个没多大关系吧?我家孩子还等着接回去呢,幼儿园的老师都来了两次电话催。科长说,那不行,这会议很重要,局里各处都分配人员参加,你有事,局领导不比你有事?童安平拿着电话几步跑下台阶,不就是一个视频会议?跟我们有多关系嘛,会后你给大家传达一下不就行了吗?科长也火了,全国S局惩治和预防渎职侵权违法犯罪工作专题电视电话会议,你说跟我们没关系?……
  出大门向右转,走五十米,有一趟十六路公交车经过。
  雨点大起来,童安平心里越着急,脑子就越乱。下午会议能赶得来吗?佳佳那么小,一个人在家里怎能放心?下午的会议又不得不参加呀!童安平给妻子赵金妹打电话,金妹,你下午能出来吗?幼儿园老师来了两次电话,说佳佳尿裤子了,带去的裤子都换完了,说是让我们家长接回去。赵金妹说,那你呢,不是说好你下了班去接佳佳吗?我现在没空,正忙着呢!赵金妹说完把电话挂了。
  童安平知道赵金妹的脾气,在谁接孩子的问题上,他们俩做了很多讨论,为这事没少吵过嘴。童安平气呼呼地跺着脚,轻声叹了一口气。赵金妹能嫁给童安平,是看中童安平这人老实本份,又是国家公务员,有个稳定的收入,还有一身威风凛凛的制服。童安平离过一次婚,赵金妹不嫌弃,她能从一个在农贸市场摆小摊的个体商贩到新兴服装店的老板,这其中有童安平的功劳。童安平离婚后,前妻没要她一分财产,房子是童安平单位的福利房,前妻没有争,俩人婚后积攒下来的钱也分文不要,只要童安平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她就心满意足了。俩人婚后十年也没有一个孩子,至于是什么原因让前妻提出离婚,童安平现在也说不清楚。反正离就离了,还翻来覆去地琢磨个屁呀!老子没女人一个人过,不一样也开心嘛。离婚八年后,赵金妹看上了童安平,俩人吃住凑到一起,领个证,原来的房子重新打理了一番,就算是个新家了。
  雨水伏在公交车的玻璃窗上向下流,童安平后悔出门没有带把伞,他希望公交车到了湖滨路的市直机关幼儿园门口,这该死的雨能停下来。
  幼儿园门口与十六路公交车站点正好面对面,也就是童安平要到站台的对面去。
  雨下的很大,快到站时,童安平迟疑了一下,马路上的雨水沿着人行道的边上流下来,公交车一停下,门一开,童安平像钻进雨帘一样,缩着身子站在马路边上,飞驰的汽车没有一辆注意到马路上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飞溅起来的浑浊雨水落到童安平的脚上。童安平无法躲藏,要找机会跑到对面的门口。等到五十米外的红色信号灯亮起,童安平憋足气跑到幼儿园门口,再几步冲到教室,这才想起来现在是孩子们的午休时间,教学楼与宿舍楼是分开的,相距二三十米的距离。
  童安平隔着窗户张眼朝屋里张望,米黄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一急,猛地一拉门,几个躺在床上没睡着的男孩子起身朝门口张望,见到是童安平,有个男孩子认识童安平,知道他是童子童佳佳的爸爸,便嘻嘻地笑起来,手指一张空床向着童安平笑。
  你是谁的家长?一位老师也见到了门口的童安平。
  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是佳佳……童佳佳的爸爸。童安平甩了甩手背上的雨水,套在身上的制服已经湿透,沉甸甸的将身体裹得紧紧的。
  你把孩子接回去吧!动作轻点,孩子们在午睡。老师说。
  童安平朝屋内四周扫了一眼,在屋子的角落地上坐着一个女孩,背对着他,头上的小红花是妻子赵金妹扎的,两朵,特别显眼,是女儿佳佳。
  佳佳,跟爸爸回去。童安平说着朝童佳佳走去。童佳佳听到有人喊她,扭过头朝童安平看了一眼,又扭下头接着继续摆弄散乱的积木玩具。
  童安平见女儿仍玩着手中的积木,便伸手要拉起女儿,童佳佳扭着身体拒绝,说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玩。老师说,下午还要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呢!童安平突然闻到一股恶臭,他用力拉起女儿,把佳佳的裤子向下一扒,裤裆上竟是黄色大便!因为佳佳刚才坐在地上,黄色的屎被均匀地涂抹在裤裆上!还有屁股上也有。童安平很生气,他起身正要拉着佳佳问老师是怎么一回事?佳佳说,爸爸,你看我拼的小鱼好看吗?童安平没心情去看女儿的拼图,他走到屋内的水池边抓了几张粗粗的马粪纸(一种廉价的大便用纸)在佳佳的屁股上擦了几次,又一看,裤脚上也沾有几点屎,童安平气呼呼地冲到一个老师面前,把刚才擦过佳佳屁股的纸一抖,你们做老师的,孩子都拉大便了,就让她一个人待在外面?之前第一个看到童安平的老师脸马上红起来,她急忙解释道,是刚拉的,之前只是尿湿裤子。另一个老师马上接着说,是呀!孩子尿湿裤子,我们给她换了,你们家长带来的裤子都换上了。这样吧,你们把孩子接回去,好好给她洗一下吧。我们这儿条件有限,天气冷,回去洗个热水,别凉着孩子。
  两个老师急忙收起童佳佳的小书包,对童佳佳说,佳佳,跟爸爸回去换件裤子,好吗?
  童安平脸色铁青,他好想发作,但想到佳佳现在刚入园,接下来还不知会有什么事要发生,这里的老师不能得罪,于是他忍了忍,生气地从其中一个老师的手上接过童佳佳的粉红色小书包出了门。
  童安平抱着女儿在大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两只胳膊和颈部又酸又疼,不得不放下女儿,他心里暗自感叹岁月不饶人了,要是早十年前,应该不会这样。童佳佳不愿意下地,坚持要她爸爸抱着。童安平对女儿说,佳佳,爸爸抱不动你了,下来让爸爸休息,好吗?童佳佳摇头,不嘛,我就要爸爸抱,就要爸爸抱!童安平故意将脸一沉,说佳佳今天怎么不听爸爸的话?你下来,爸爸给你讲大灰狼与小白兔的故事。童佳佳却固执地将童安平的脖子搂得更紧,我不听,你天天都说这个故事,我要听小红帽与白雪公主的故事。童安平一愣,马上笑了。说,好,好!爸爸给你讲。
  童佳佳的两只小手不断地拽着童安平制服上的肩章,她好奇地摸抠着肩章,要爸爸取下来给她玩。童安平扭下脸,肩膀上一边肩章几乎快被扒下来,穿肩章的布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从黑色的扣子上脱出来,连着肩章半挂地垂下来。童安平急忙打住女儿的小手,将她放在地上。童佳佳双脚刚落地,起身跑向大门的铁栏杆,又迅速攀着锈迹斑斑的铁杆,童安平顾不上系好肩章,一个箭步上去,又将女儿从铁栏杆上拉下来。他此时发现女儿的性格跟赵金妹极为相似,是个十分好动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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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9 17:28:54 | 显示全部楼层
  2
  雨又陆续下了一阵才渐渐地变小,最后终于停了。
  童安平的家离幼儿园约有两个公交车站的距离。房子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的,面积不大,六十多平米。在这个商品房被炒得热火朝天的城市里,住这种房的人多半是买不起大房或是租住他人房子的人。局里很多参加工作几年的年轻人都陆续在外面买了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如今的年轻人谁还愿挤在实际使用面积只有五十多平米的旧房呢?楼道狭窄,阴暗,潮湿,日子机械的像被一种让人窒息的空气层层笼罩着。童安平想过,等赵金妹的服装店做大了,有了一笔首付款,买套大房子。将父母接过来,帮忙带女儿。这样赵金妹就不用早出晚归,自己也可以松下一口气。早上赶单位交通车上班,简直像急行军上战场。早上他除了给赵金妹做好早餐,还要给自己也做上一份,接下来是佳佳洗脸穿衣,哄着她去学校,生活像一根张紧的发条,一条固定不变的生产流水线。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单位的宿舍区乘坐交通车上班。
  童佳佳乐呵呵地坐在大塑料盆内玩水,头顶上的浴霸吐出耀眼的白光。
  童安平正要将女儿的小内裤从厚厚的秋裤里拉出来时,听到桌上的手机响了。
  哎!老童,开会了,就差你了!童安平的科长在电话里大声地呵斥道,我们处今天肯定要被点名了!
  科长,我现在家里,家里有事,能不能请个假?童安平小声地问道,他此时想,哪一次开视频会议都是座满的?有些处室不一样也有人员空缺。
  检查组的人都到会场登记了!我们处安排了十个人到场参加会议,就差你一个人没有到场!反正你来不来随你便了!我到时候照开会实到场的人数报上去,你自己去跟检查组做解释吧!
  科长电话挂了之后,童安平迟疑了半天,看了看沾在拇指头上的黄色粪便,在童佳佳的外裤上擦了几下。他脑子里想着检查组怎么突然也对会场做例检?局里纪律小组办公室的人都是不定期对各处室内务,干部着装和办公室的环境卫生等等做突袭检查。童安平轻声叹了一口气,真他妈倒霉透顶!连放个闷屁都会砸到脚后根!前几次视频会议多数人都不参加,今个儿发了什么疯,不就是个视频会嘛,有多重大事呀!
  童安平抱着一套女儿的衣服从主卧房出来,卫生间传来童佳佳哇哇的哭声,童安平将衣服朝沙发上一扔,急忙跑过去。童佳佳两手趴在地上张着小嘴,眯着眼睛大声地哭,毛巾盖在半边脸上。童安平心疼地扶起女儿,佳佳,你自己怎么出来了?童佳佳地见到爸爸,哭得更加来劲,她挥动着小手将毛巾甩在地上说,不要毛巾,不要毛巾!童安平假装在毛巾上捶了几下,说毛毛是大坏蛋,打!打!说着又将毛巾扔到盆边的桶里。
  童佳佳站着依然哭泣地说,不要毛巾,不要!童安平一边哄着女儿,一边转身跑到阳台上扯下一条半干的大浴巾冲到卫生间,耀眼的白光投在佳佳的身上,童安平清楚地看到女儿的大腿上生起红红的一大片斑块。给女儿洗澡,他是第一次。像给孩子洗澡,穿衣,喂孩子吃饭之类的细活儿,之前都是赵金妹包揽,童安平负责洗衣,煮饭,买菜。此时童安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照着平日赵金妹的动作手忙脚乱将童佳佳身上的水擦干,又将童佳佳抱到床上,笨拙地给孩子穿上了衣服。
  又一个电话打来,是赵金妹的。赵金妹说,晚上不回来吃饭,有两个好姐妹从珠海回来,多年没见,安排饭局团聚,叙叙旧。童安平说,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孩子在家,我管着呢,能应付。赵金妹听了仍有些不放心,问女儿现在怎么样,乖吗?童安平说,挺好,中午在园内一屁股大粪抹在内裤上,刚洗完澡,现在床上玩呢。赵金妹一听,大声笑。她了解童安平,又问,你调多少度的水温?童安平说,水不烫,也不凉,我感觉挺合适。赵金妹心急嘴快,你下手之前不测一下水温?孩子的皮肉嫩着呢,你以为是你呀,人老皮厚,我平时给孩子洗澡时都要先测一下水温,我们大人手的感觉没有温度计准确。有时候我们大人的手冰冷,放进热水里不觉得烫,小孩皮肤不同我们大人,她还小,水烫了不会说。赵金妹一番话,让童安平的心猛地打了一个紧扣,莫非女儿腿上的红斑块是不是给水烫着了?他把洗澡时见到的情景说给赵金妹,赵金妹嘴巴像机关枪扫射一样,火马上冒上头,接着劈头盖脸地斥责童安平,女儿哭得那么凶,一定是洗澡时的水温太高,八成是被烫着了。
  童安平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声不吭地听着喋喋不休的骂声,听到最后,人也疲软了,他叉开两腿躺到床上,仰着脸看着女儿童佳佳把一个大大的布鱼玩具盖在自己的脸上。童安平眯着眼朝女儿呵呵笑,他心里却憋着一肚子的闷气。刚才赵金妹在电话的一番斥责让他喘不过气来,好在几年的苦心修炼,习惯了。他努力地想着赵金妹的优点,这人嘛,哪没有缺点。只要优点多过缺点,还能图个什么呢?赵金妹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首先她不打麻将不上歌舞厅,不跟其他男人打情骂俏,这不是说赵金妹长相差。说长相,赵金妹不差,高挑的个头,生了孩子的身材依然保持未出嫁前的状态。
  赵金妹会持家,用的吃的,专挑便宜的,她不随便花钱,超市或是商场,哪家店里有打折货,赵金妹心里有一本明细簿。他俩走到街上,没少遭众人异样的目光,可能众人对这对老夫少妻的搭配多了几分猜疑。
  现实中的童安平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国家公务员,在单位连个副科长级的小领导都不是,更不要说是个很有钱的男人了。可赵金妹偏看上了他,赵金妹的父母家在洪光村,前些年N城市政基础扩建,原来的村落田地竖起了高楼大厦,成片的商品住宅区,而赵金妹的父母的房子就挤在中间,是个名副其实的城中村。不要小看城中村,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村里每年都有按人头分红,赵金妹没有将户口迁进N城市内,现在依然挂着农村户口,目的就是能拿到那份分红。按赵金妹村里的人说,赵金妹就是不出去做工,单凭这份收入就能养活自己。可赵金妹不愿意靠着父辈,她要出去做点事,钱是挣不够的。一想到这事上来,童安平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这个好事偏落在他这个离异男人身上,这就是个人魅力最直接的体现。
  赵金妹比童安平小二十岁,如果两人的年龄再拉开几岁,童安平完全可以做赵金妹的父亲。赵金妹最大的贡献就是给老童家生了一个优秀的孩子,童佳佳不但外表漂亮,而且还很乖巧聪明,那些成就与赵金妹的缺点比起来,她的缺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每次赵金妹斥责童安平的时候,童安平不温不火地耐心听着,像战场上调堡里的机枪火力虽然很猛,但最终有一个枪管打热的时候。而童安平就等着赵金妹说累了,他也慢慢地反省自己,琢磨着下一步如何将事情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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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0 20:04:18 | 显示全部楼层
  3
  出了“五谷杂粮”的大院门口,童安平想着如何把谎言编得更圆润一些。说假话对童安平来说,不是第一次。在机关单位干了三十年,有些时候想不说点假话还真不行。比如工作报告,总结,信息之类的东西,你能说都是真实得没有一点虚拟的成分吗?足金都可能达到百分之百的纯度。有些时候,适当地加入一点点虚拟的东西,却能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
  入席前,喝了几杯茶水,吸了两支烟,后来又与同桌打了一圈酒,童安平的下身受不了,他得上厕所去放松。
  早两年单位组织干部身体体检,童安平就被查出前列腺增生,还好问题不大,医生建议他多休息,男女之间的那事注意劳逸结合。
  下班前,童安平给赵金妹打了个电话,说今天单位聚餐,晚上不能回去吃饭了。赵金妹也没说啥,倒是童安平像欠了什么似的,他解释,单位老处长准备退了,这不又逢上年终嘛,单位惯例,送旧迎新,年终了,大家乐一下。怕赵金妹不懂,因为赵金妹从没有上过班,属于自由职业者一类人,对机关杂七杂八的破事自然不明事理,童安平感觉有必要抽个时间给赵金妹上一课,可一回到家里总忘记。
  赵金妹压根就没听进去,她很不耐烦,我还能不相信你?就是给你一百个胆,你也不敢到外面沾花惹草,就你那本事,除非是野花野草主动帖到你的身上。童安平笑,我都这大把年纪了,就是有心力也不足呀!接着,他又说到女儿佳佳,关心起佳佳来。赵金妹说,在外面少喝酒,多吃菜,酒喝多了伤身体。佳佳由我看护着,你就放心吧。童安平听了赵金妹的话,心也舒松了许多。
  就在全市小学校放寒假的第二天,童佳佳却病了,幼儿园放假比小学晚几天,童安平跟老师请了假,说女儿佳佳病了。老师说,那就在家好好休息吧,让童安平提前把宿舍里的被褥和个人用品带回去。没几天就要放假了,孩子也不用再来幼儿园,注意下学期按时注册交费便是了。
  这一次聚餐比较特别,除了童安平这个处,把稽查科的全部人马也拉上了,毕竟平时大家工作上相互有些联系。说是现在经费紧,把送旧迎新和年终团拜二合一,选了一家排档级的酒店。有人提出上“五谷杂粮”,那菜做得不错,价格也公道。原先预订的包厢临时退掉,搞了个大厅,三大桌人马挤在大厅,这样公开化倒是方便了酒桌上的交流。
  厕所在院外的一个角落,地方有些偏暗。童安平出来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少妇,是谁呢?打过两次照面,童安平认识,市规划局项目规划科的林玉,比童安平小十岁,体态丰韵,人长得有点像歌星邓丽君,童安平年轻时是邓丽君的粉丝。那个年代,那个年龄段的人几乎跟童安平一样。童安平给林玉留下的印象不错。她半开玩笑地问,老童,你跟童安格是什么关系?童安格是哥还是弟?童安平笑,表兄弟关系。林玉笑,说你吹牛也不用脑子,表兄弟有同一个姓氏的吗?
  林玉是机场办事处小刘的大学同学,而童安平是小刘的带班师傅。小刘刚入局,新干部到老干部都有一个过程,业务工作上传班带是S局的传统。童安平带小刘,于是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小刘管童安平为老师,童安平管小刘为徒弟。童安平离开机场办事处多年,两人关系仍保持不错。
  说到童安平的女儿童佳佳能顺利地进到市直机关幼儿园,童安平这个师傅没白做,师傅有难,徒弟鼎立相助。更远的说,跟林玉也扯到一起了。
  原来市直机关幼儿园的校长是林玉的高中同学,有了第一层关系,又剥到第二层,甚至第三层,复杂的人脉关系在酒桌上会变得简单很多。当初童安平给女儿新生幼儿入托报名,市直机关幼儿园拒收佳佳入园。为什么呢?上面有规定,S局不属于市直机关,童安平跟校务处理论,说S局也是机关单位,凭啥说不是?校务处的人说不是就不是,这是上面定的。校务处的人说,本园只接受市公安局,税务局,工商局等机关单位子弟,童安评说,附近的中心市直小学和电力公司的子弟为什么可以报名入园,那些是直市机关吗?对方答,那些是与本园共建单位,你们S局跟我们园没有共建关系。啥叫共建单位?童安平不解,有旁人嘻笑,暗地里告诉童安平,所谓的共建单位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有交往,就是互惠关系。拒收的理由就这么简单。
  赵金妹可不这么看,她说,咱家附近不是有所幼儿园吗?距离又近,接送孩子很方便,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童安平也不跟她争,赵金妹书读的少。童安平说,那所幼儿园是私立的,去那儿的孩子都是些什么人?种地的,民工,街头做散工的,外来的流动人员的孩子,咱们佳佳放在那儿合适嘛?省办的大学跟清华北大一样吗?都是大学,为什么市内那么多考生都想往清华北大跑?省内不近家吗?童安平说,他就想要女儿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上最好的学校,别像他这样混得如此窝囊。
  赵金妹说,呀!你脑子出了毛病?你在S局还不满意?国家每个月能给你们工资发,给你们制服穿,上医院有医保,上班有交通车,有房子住,你看看还有哪一个单位像你们这样?童安平嘿嘿笑,跟赵金妹辨理,是对牛弹琴。赵金妹说,你有本事有能耐你自个儿去找吧,人家条件好的幼儿园不是不收咱们女儿吗?童安平说,咱得想想法子嘛,办法总是有的。活人还能让一泡尿憋死?
  昏暗的路灯下,林玉早站在停车场外面,她的森林人SUV汽车停在一棵树下,她背对着汽车正望着门口,见到童安平出来,她兴奋地朝童安平招了招手,示意童安平朝停车场方向走。
  童安平从厕所里出来时,他想好了,就说晚上单位要加班,可能晚一点回去。想发条短信给赵金妹,又一想,在手机健上按来按去嫌麻烦,直接等赵金妹打来电话再说。
  酒桌上已有人陆续以上厕所或吱唔别的理由提前离开了。三桌人马,如果桌边每个面对面都打一圈小酒杯,没一瓶酒下不来。童安平不想喝酒,一是年纪大了,他开始注重保养自己的身体,童佳佳还小,万一自个儿有个闪失,上个高血压或胃穿孔,就一命呜呼了。二来几十年的机关工作,酒桌上交杯换盏,恭维他人的违心话太多,已腻到想吐,他感觉能在酒桌上做到不动声色地品酒品人才是高人。坐在旁边的同事说,咱一起去敬一下老领导吧,同事见童安平沉着脸只是笑,并未有下一步动作,便知趣地拿起酒杯离开了。童安平借此机会也迅速起身离开酒店,大门外的林玉正等着他。
  在上厕所时撞见林玉,童安平好生惊喜,真巧,这不是市规划局的林玉吗?女儿童佳佳能进市直机关幼儿园,他一直想找机会好好感谢人家才是,约了林玉几次,都说没空。没想到今晚能在这儿碰上,童安平显得有些尴尬,简单寒喧了几句,他把想法说出来。林玉说小事一桩,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童安平说,滴水之恩,以当涌泉相报。林玉脸马上红了,你这样说我觉得不好意思了。童安平说,感恩是必须的,必须的。我做人的第一准则。童安平边说边笑道,要不,你看这样,咱下周一起出来吃顿便饭吧,具体哪一天由你定,叫上我们单位的小刘。林玉略想了一下,说不用了,你太客气了。要不,今晚陪我逛一下街?算是你报答我!怎么样?我一个人正闷得慌,原跟友女说好,今晚一起去,没料到情况有变。童安平一怔,他马上反应过来,对方不像是开玩笑。便说你不早点回去,家里人不惦记着?林玉笑,有人惦记着是好事,那没人惦记着呢?童安平一听明白了。林玉的语气和眼神表明她现在可能是单身。跟自己几年前一样,或许是离异未育的自由人。
  如果是女同事,童安平会大大方方地说笑,可跟林玉走到一起,他感觉有些怪怪的,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童安平有些心虚地扭过头朝四周看,他担心有人看见,他受不了赵金妹的唠叨。还好四周无人,一猫腰钻进林玉的车内。
  林玉将车启动后扭头朝后看,说老童,坐前面来吧。
  后排坐着舒服,前排灯光晃眼,我开车怕灯光晃眼,童安平摆摆手,说着又摸出手机,一会儿赵金妹的电话肯定会打来。
  没要你开车,坐前排来!林玉的语气有些生硬,完全是一副上级命令下级的姿态。机场办事处的小刘说起过,林玉在她们单位当个小小的科长,官虽不大,但是个要强的女人。
  童安平见林玉固执地要求自己坐到前排,也就不再拒绝,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搭个顺风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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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0 20: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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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玉的驾驶技术蛮到家,七拐八弯地将车开到步行街的外面。停好车之后,从车上拿了两罐红牛饮料,将其中一罐递给童安平,说陪我逛街有没有心理压力?童安平装傻嘿嘿一笑,不明白,逛街有什么压力?我堂堂七尺男儿还不能保护一个国家干部?林玉嗤一声笑了,说不会在街上遇到你太太?我可有很大压力哟!林玉这么一提醒,顿时让童安平想到步行街有一个服装店是不能去的,因为店内的员工认识自己。
  见到提着雨伞的顾客进来,童安平很吃惊地朝外面张望,接着对着门上镶有一面镜子的试衣间说道,小林,外面好象下雨了。林玉正在试衣间里试衣,没反应,大概没有听到童安平的声音。
  赵金妹的电话总算打过来了,童安平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赵金妹说,佳佳睡了,好多了,发烧是降下来了,刚才冒了一身汗,但仍有些低烧。童安平说,医生怎么说?赵金妹说,没大问题,下午输过液,药也吃了,有个过程。我估计明天早上烧应该完全退下来了。童安平拿着手机一边看着面前的镜子,一边听着赵金妹说。他嗯,啊,哦地接连用了几次来回答赵金妹,他开始有些走神了。镜子中的自己显得有些苍老,耳角边的头发白了许多,但整个人是精神的,标致的身段是很多这个岁数的男人所没有的,S局的制式腰带上的标志,让他有些后悔出门前没有换下来,甚至连下身的黑裤子也该换掉。上班穿,下班穿,若不是今天晚上有饭局,恐怕上身的T恤也不会换掉。平时他都是全副武装的一身制服。赵金妹是卖服装的,她不止一次在着装上嫌弃童安平。她说要给童安平好好包装一下,可童安平说,不用包装,我在单位工作就在发服装,不是服装包我,而是我包服装。全S局十几个隶属S局,上千件各种规格和款式的衣服都是经我之手,我天天被服装包围着,我生活在衣服的海洋中。赵金妹不跟他争,说那正好省钱。
  林玉穿着一身浅黄色的毛衣出来,先是在童安平的面前转了转,看好吗?童安平将身子一斜,让出一条道来,他示意林玉自己在镜子面前看。他偏了一下脑袋,似乎很专业的说,不错,只是……童安平停顿住,他悄悄地低下头瞥了一眼手机,他现在是一心两用,还真有点乱了分寸。哎!你说呀!好看不?童安平将手机放入裤袋,连声说好看,好看!就是这件裤子似乎有些不搭配吧?说着,他干脆走上前去,站在林玉面前,在林玉的两腰下把毛衣向两边扯了扯说,你人腰细,人个头高,毛衣下摆部分嘛,显得有些臃肿,不过,如果套在里面也看不出来,只是跟裤子颜色不太配得上。
  站在一旁的老板急忙从衣架上取下一条黑色的裤子说,大姐,你再试试这条看看,刚进的货,上一周卖完,我昨天刚补的货,现就剩下这条了,你试一下看看,不合适没关系。
  林玉从老板手上接过裤子,转身进了试衣间。
  好看吗?林玉换上刚上老板推荐的那件黑色裤子出来,在童安平面前扭了扭腰身,她看着童安平说,我第一次穿黑色裤子,跟这毛衣配吧?
  嗯!比你穿的裤子好看,总体配起来的效果不错!童安平发自内心的感概,他觉得如果林玉穿上S局制服会怎么样呢?应该非常美。他曾经将自己的制服给赵金妹穿,虽说尺码是大了一些,但可以想像一下整体效果是不行的。也就是说,即使赵金妹穿上合适尺码的S局制服,套在她身上不好看。而眼前的林玉就截然不同,如果有一身合适的S局制服套在林玉身上,应该比现在这身衣服更精神。童安平想了想,也暗自发笑,这人真是TMD的奇怪了,赵金妹是天生的不适合穿制服!是龙太子就是龙太子,非子之身,就是龙袍皇衣穿在身上,也让外人一眼破穿。
  大姐,你先生真有眼光,你这身衣服很合适你,你身段很好,要不,你再试这件蓝色外套?我刚进的货。老板说着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看似灯芯笼布料的小开领外套,说着要林玉试穿。
  童安平来了兴趣,他上前将衣服从老板手中接过,说你试试这件,看跟这件毛衣配不配?
  林玉将肩上的皮包取下交到童安平的手上说,有劳帮我一下,我进去试一下。说完急切地拿着衣服进到试衣间。一会儿,她从试衣间里出来,在场的人都惊讶了!黑色的裤子,宝蓝的外套,再配上浅黄的毛衣,美极了!童安平不由得拍掌叫出声来。
  是吗?老板,多少钱?林玉在镜子面前转了几圈,她左右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很兴奋地从童安平手中接过皮包,老板,我都要了,帮我打包收好。
  大姐,我算一下,看你身段那么好,这货是刚进的,我就破例给你打个九折价吧!说完,在计算器上噼呖一阵算起来,最后老板说,一共是二千七百五十六,我收你二千七百,零头不要了!
  我靠!二千七百!没搞错吧?童安平忍不住冒出一句,你没加错吧?
  没错,我再算一下,毛衣是八百五,衣服是……老板说,你自己加一下,老板说着要拿计算器给童安平。
  童安平脸色惊慌地朝后退了一步,他把手伸进裤袋里,却再没伸出来。他感觉双手在冒冷汗。一件毛衣要八百五十块!开什么国际玩笑,在赵金妹的店里,最高的标价也就是六百多,而且是店内进货最高的。
  童安平上前摸了摸毛衣,跟赵金妹进的其他款式的毛衣没多大区别呀!
  老板见童安平脸色迟疑,便笑道,我这儿进的货都是正宗品牌货,跟新兴街的不一样,不信,你们可以去对比一下。见仍没有打消童安平的疑虑,老板又将毛衣上的商标翻出来给童安平看,先生,你看,正品纯羊毛,说着要拿剪刀和火机,童安平见状,急忙说,价钱能不能再少一点?老板说,不少了,我给你们打九折,已是最低价了。说完又将目光转向林玉,见林玉的手伸进皮包,又将钱包拿出来,老板看着童安平乐呵呵道,大姐,你先生身材很不错,我这儿有条牛仔裤不错,很适合他穿。
  下过雨的马路像童安平的裤子的屁股部分,低洼地方泛着光亮。童安平穿的裤子是单位统一配发的,一年两条。冬天的裤子是三年一次,工作年限一长,裤子就多到可以成堆地扎在衣柜放着。每件新配发的裤子穿不了多久,与椅子接触的部分就像黑色皮鞋的鞋面抹了一层油脂。赵金妹第一次给童安平熨裤子时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家的电熨斗出了问题,一问知道是裤子用料的原因。
  林玉把着方向盘,车速放得很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童安平心里想着家里的事。他完全没有心思去分析林玉为什么执意为自己买一件价值四百多元的牛仔裤。裤子穿在身上挺合身,深蓝色,从粗细均匀的棉线走向来看,应该是品牌货,摸上去手感很舒服。童安平在镜子面前照了照,不是旁人夸他,镜子里的男人确实有着几分与众不同的魅力。细腿,细腰,宽肩,笔直的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年轻许多岁,站在一旁的林玉很爽快地连着她自己的三件衣服一起结了帐。
  下了车,童安平有意将车上的牛仔裤忘在车上。林玉放下车窗,晚安,说着转身将后排上的牛裤仔裤拿出窗外,哎!拿着!你的。
  赵金妹正在阳台上晒衣服,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楼下的汽车。阳台上的灯开着,林玉和童安平在暗处,赵金妹在明处,阳台上的一切都被楼下的两人看得一清二楚。林玉只是瞥了一眼楼上的赵金妹,她估计那个比自己年轻很多岁的女人该是童安平的妻子。童安平看着林玉的脸,他迟疑地从林玉手中接过裤子说,谢谢!林玉朝童安平微微一笑,说了声晚安,便驾车走了。
  未等童安平掏出钥匙开门,赵金妹已站在门口。刚洗过澡,身上有股淡淡的洗发香波的味儿,是那种低档次的洗发水,倒在手上虽然有些黏,但抹在头发上的感觉没有多少泡沫,倒多少都是那个样,水一冲,像抹过的香皂似的。童安平也买过高档的洗发露,赵金妹说,高档的山寨多,反倒低档的是真材实料。
  童安平一把搂住赵金妹的腰,接着就往腰里伸,赵金妹脸倏地红到耳根上,慢点嘛,孩子刚睡着,你先去冲个澡,我等你。童安平收回手,倒退两步看着赵金妹说,嗯,没什么两样嘛?赵金妹很纳闷,你今天怎么啦?童安平笑道,没什么的,晚饭后我跟一个朋友去逛步行街,有一家服装店卖的毛衣,跟你身上这件很相似,一件卖到多少?你猜一下。
  赵金妹这才明白童安平刚才猴急动作意思,她转身将房门关上说,三四百块吧?童安平摇摇头,伸出两只手指,加两倍。说着目光又落到赵金妹身上的红色毛衣上,见赵金妹没反应,童安平猛地想到什么,哎,你把店里的衣服价再抬一倍,换上商标上去,肯定好卖。赵金妹咧嘴笑起来,说你不是做生意的料。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呀!人家也不是傻瓜,品牌店进的货确实贵,一个加盟费就好几十万,我要有钱,我也可以加盟一个品牌。卖山寨货,碰上识货的,这个店肯定完蛋!赵金妹看到童安平手上的牛仔裤,她好奇地拿在手上看了看,料子不错,多少钱?童安平说,一个朋友送的。
  童安平极少在赵金妹面前撒谎,但每次撒谎之后,内心都会有种负罪感。童安平不想撒谎,在机关干久了,不想做都难。有些事要是不做假,还能混吗?上面早将自己调离岗位了,凡事都要顺着上面的意思办,权衡利弊,好人和坏人都要做。机关单位里撒谎,那是工作上的需要。面对妻子撒谎,童安平心里挺犯愁的。他不能完全把林玉出卖,人家好心赠送,他只好将朋友的性别临时改口,说朋友单位发了奖金,高兴就送了一件裤子,反正人家钱多,做好事积德嘛。这话说完倒是把赵金妹逗乐了。赵金妹淡淡一笑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呀,几百块在他们眼中就像我们手里的几块钱,像买根冰棍雪条似的。
  女儿童佳佳的脸红润润的,童安平用手一摸,怪烫的,他喊来赵金妹,说女儿又烧起来了,赵金妹一惊,立马从床上跳下来,找了根体温计塞进童佳佳的腋下,一会儿,体温计出来了,一看三十六度八。赵金妹松了一口气,白了童安平一眼,吓死我了!童安平接过体温计一看,体温计是不是坏了?佳佳的头很烫呢!赵金妹从童安平手中夺过体温计,睡你的觉吧!晚上是不是喝多了?
  童安平刚躺下来,一条手机短信来了。黑暗中他按下一看,上面写着:睡了吗?回去晚了,老婆没责怪你吧?谢谢你陪我逛街!林玉。
  童安平嘿嘿暗笑,这女人八成是疯了,都几点了,还不睡觉?接着,童安平马上回了一条短信: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你老公不在家呀?童安平发完这条短信,又想了一下,这样回复是不是有点暧昧味道?玛的!我这是犯傻呀!如果林玉的老公看到,我是欠揍呀!不行,赶紧提醒她将手机短信马上删除!
  童安平开了灯,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他急忙回复:收到的短信请立马做删除处理。语气完全像一个机关领导。约莫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未见林玉回复。童安平心里开始着急,八成是被人家老公看到了,还是她故意留着……?
  童安平想不通,也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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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6 15: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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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童安平眼皮像粘了胶水,坐在办公室里看人的样子像观察黑暗中的物体。
  要过春节了,下面十几个隶属局的制服扎堆地库存在地下室里,公告在内部网站发出去了,甚至有个别局到的特殊的待遇,办公电话直接催了几次。答复没时间,没人,交通不便等,什么理由都有。童安平心里急。他希望忙完手上活儿,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舒服地泡上一壶极品龙井,看看报纸,或是上总局的KO论坛网站,看着看着,有时来了兴趣,对着显示屏发笑。为啥?网站什么人都有,有问情感的,有问健身健康的,还有问买汽车的,这些童安平没兴趣。倒是有个帖子他一直关注,上班一有空就盯着跟着帖子看------服装备质量连年下降,总局领导该关注了!童安平看了津津有味,他感觉这个帖子提的建议好,常有隶属局的电话问,一会儿是制服上的胸牌号码掉了一个,一会儿是皮带扣坏了。还有人干脆把矛头指向童安平,说你们服务中心跟厂家是什么关系?山寨的寨员吗?局里配发的皮鞋一个月就烂了!童安平不信,在KO论坛网站上看到另一个关于鞋子的帖子,他才确信。他好声好气地回给对方,说在以后局务会议上,我们一定将您的宝贵意见传达上面,接下来电话少了,也跟着没下文了。
  下午临近下班时,童安平如释重负地坐下来。茶水也早冷了,地下室里空气不畅,烧热水要到上面去,他懒得动,有点儿累,就想跟人聊聊天。桌上有电话,可很方便地通到林玉的手机上。
  童安平先是给赵金妹去个电话,问晚上安排什么菜肴,想吃些什么?办公楼和菜市与家均在三点一线上,只要肯掏腰包里的票子,要什么就有什么。赵金妹说,简单点,孩子病没完全好,煮些清淡的食物吧。童安平说,那是,烧个佳佳爱吃的茄瓜,外加个西红柿炒蛋。赵金妹说,感冒发烧不能吃鸡蛋。童安平说,那就烧个紫菜肉丝汤吧。赵金妹笑了,说行呀,这道菜是全家福,符合每个人的口味。
  林玉电话那头闷声闷气,刚睡醒似的。电话一接通,便问,你哪一位?童安平说,我的声音听不出来?林玉答,你谁呀?语气有些不耐烦。童安平马上回道,我老童呀!S局的老童。他故意把S局两个字压得重重的,社会姓童的人多着呢,但N城S局甚至整个局区内就只有一个姓童的。林玉依是一口不耐烦的语气,你有什么事?童安平呵呵干笑两声,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他拨弄着手上的写字笔,猛然间想到昨夜里的那条短信,说小林,你有空吗?晚上一起去喝茶?童安平听到电话里有嘈杂的汽车喇叭声,声音好象来自拥堵的马路上。童安平说,你下班了?林玉道,刚出来,塞车呢!说吧,哪个地方?
  没想到林玉还真一口答应了,童安平有些吃惊。他原本是随意想跟林玉通个电话,没别的什么意思,也说不上有什么目的。想了半天,答不出去哪一家茶楼,沉默好一会儿,林玉说,今晚正好有一个朋友约我,改日吧!说完将电话挂了。
  童安平放下电话愣了半天,不断有人从办公室的门边闪过,接着是大楼电梯开启和关闭声,或是渐渐地远去的脚步声。偶有几声重重的关门声,最后一点声音都没了。整座大楼除了二楼的餐厅里乒乓叮咚的餐具撞击声,接下来是马路外面的汽车喇叭声。
  晚饭的菜肴很简单,童安平下厨烧了三道女儿喜爱吃的红烧茄瓜,酸竹笋炒牛肉,外加一个紫菜肉丝汤。
  赵金妹在竹笋里扒拉了一阵,将数量不多的几片牛肉拣到女儿的饭碗里,童佳佳扒了几口饭,便离开桌子爬到沙发上玩起积木来。童安平盯着女儿饭碗里的牛肉,有些生气。向着赵金妹说,现在的孩子越来越不懂得珍惜幸福,太挑剔了!我们小的时候,哪有肉吃?你知道现在牛肉多少钱一斤吗?三十块呢!我们小时候就是猪油都吃不上!赵金妹放下手中的碗筷,来到童佳佳身边,想一口一口地喂给女儿吃,童佳佳却将头扭向一边,看都不看赵金妹一眼。童安平不知哪儿来的气,将筷子重重在桌上一砸,火气冒出来,说不吃就算了!平时宠惯了,童佳佳,自已拿碗吃!
  童佳佳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手中的积木朝地上猛地一摔,接着又拿起一支水彩笔在墙壁上画起来,边画边对着赵金妹笑。赵金妹拿着碗筷跟着女儿转,半天才吃下一片牛肉,童安平见状,手一横,指着饭桌面相着童佳佳大声地吼道,马上下来!回到桌边吃饭!快点!
  童安平,你今天是怎么啦?谁惹你了?发什么火呀?赵金妹白了童安平一眼,你在单位里不顺心,回到家里就拿我和孩子来出气,你还是个男人嘛!
  童安平余气未消地从汤里捞了捞,将几根被切得细细的肉丝到自己的碗里,端起碗咕噜地连着汤一起扫个精光,他将碗一放,低着头想着白天的事情。上午在PU系统里看文件,他看到局里新任命了一批主任科员的名单中居然没有自己,那些被定级的干部比自己入局还要晚十年呢!童安平想不通,他关闭电脑,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又重新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狠狠地骂道,副主任科员要坐到顶了!随它去吧!
  赵金妹也拗不过女儿,有气无力地败下阵来。她看了童安平一眼说,待会儿你洗一下碗筷,我累了!
  童安平嗯应了一声。
  洗完碗筷,童安平气消了一半,他想了想刚才对女儿发气确实也不应该。拿了根毛巾搓了搓手,走到沙发边上看着墙壁上的画,夸女儿的画很有才,将来长大一定能成一个大画家。赵金妹在一旁笑,说你这人就有一个坏毛病,发起火来,像九头牛拉车,谁也拽不回来。女儿多大,你多大?哪一家小孩不是这样?我们女儿已是很听话了,你还没有见过更牛B的孩子。我有个友女的孩子,牛的要命。孩子好动是天性,不好动的孩子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脑子出了问题。你希望你的孩子是那样呀!童安平点点头,说老婆大人言之有理,一切听老婆大人的。童安平很诚恳地向赵金妹道歉,说最近单位任命了一批干部,自己又落空了。说我们单位就这鸟样,你不能犯错,要是犯一次错,你永不能翻身。赵金妹听不懂,她不懂如何去安慰老公,机关单位的事,她听不懂,像听天书一样。便对童安平说,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童安平听了也不想再做解释,赵金妹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电视剧《潜伏》里的广告片子刚结束,童安平津津有味地要接着看下一集,赵金妹惊惶失措地从屋里抱着女儿出来,说老童,你快去外面叫辆车,女儿烧得很厉害。童安平嘴上应着,而眼睛却一刻没离开电视机,他慢悠悠地问赵金妹,刚才好好的,昨天针也打了,药也吃完了。赵金妹将童佳佳朝沙发上一放,她想起病历本忘记带了,又急忙在里间屋子里找起来,童安平随手在童佳佳的额头上一探,感觉不对劲!再一看女儿的脸,两个脸颊红通通的,双眼微闭,嘴角还沾着未擦尽的奶汁。童安平慌了,急忙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是出租车公司的联动电话,平时大街上见到的,几乎每辆出租车后挡风玻璃上都有。
  几分钟之后,一个电话打进来,问童安平是不是要车?童安平答道,是,孩子病了,赶去医院。对方问童安平现所在的具体方位,童安平答复之后,对方回道公司将马上安排路段最近的车,请耐心等一下。
  童安平和赵金妹撑着雨伞在马路上等了好一会儿,几辆出租车从身边经过,赵金妹都急冲冲地追上去,挥动着两手要司机停车,而出租车司机像没见到似的,飞快地从身边呼啸而过。
  出租车径直驶向市妇幼保健医院,坐在后排的童安平心里十分焦虑。出门时带的钱不多,有一张建行卡在钱包内,但剩下的不多,好像百来块钱吧。上午在单位办公大楼外面的银行ATM机上查过,当月工资未到帐户。钱包里有三四张百元大钞和几张零票,付个车费绰绰有余。这个月有点紧,童佳佳在三医院就过诊,几天的输液和药片,三四百块大票子全给了医院。三医院和市妇幼相比,童安平更相信市妇幼保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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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6 15: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6
  收费处的窗口外排成了长龙。
  赵金妹抱着孩子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童安平拿着病历去挂号。半个多小时等过去,收费处的问童安平,找哪一位医生看?主任还是主治?童安平说,差不多吧!哪一个都行,不想等太久,只求快就行。
  夜里来就诊的急诊病人很多,几乎清一色的都是五岁以下的幼童,或坐着,或被抱在爸爸妈妈的抱里,一个个焦急的神情张望着一间几平方米的急诊室。守在门口的护士将病历本像鱼鳞片似的用一根木条压好,点到名字的人带着喜悦和兴奋的表情从人群中冒出。
  赵金妹将孩子交到童安平手上说,半天不出来一个,都在里面聊天呀!照这样的速度,就是等到天亮也未必能排上!她急起来,冲到门口抓起一沓病历数了数,不由失惊地叫出声来:我的妈呀!前面还有十五个!说完,她朝诊室内望了望,一男一女的两个医生对着病人边抄边问。赵金妹问守门护士,能不能快点呀!我孩子烧的厉害,可先给我们看吗?护士听了赵金妹的话,抬头看了赵金妹一眼,问你的病历呢?赵金妹以为护士要将女儿的病历抽出,她急忙将病历抽出来,摆在护士面前说,在这呢,麻烦您跟里面医生说一下,我们孩子病得厉害。护士迟疑了一下,又抬头看看赵金妹,接着朝诊室内看了一眼,说行是行,只是后面的人不说就可以。护士话音刚落,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一脸怒容,拿起压在病历上的小木条说,我都来一个小时了,你在我后面的!说着将桌上病历整了整,凡事都讲一个先来后到,你凭什么插队!
  赵金妹离开诊室的门口,转身到通道上去找童安平。此时她想放弃了,她估算了一下时间,约莫二十分钟看一个病号,按这样速度下去,怕是要耗到下半夜。童安平说,既然来了,还是坚持等等吧。如果回去,还是到三医院?来回的车资都白折腾了。何必呢?赵金妹无奈地蹲在地上,她感到太累了,就一个孩子的病就能将两个成人折腾成这样,如果再多两个孩子,还不知会怎么样呢?她开始怀疑那些要了第一胎的人,甚至还想要第二,第三胎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或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尽管天下着小雨,站在黑暗中的吴雅丽锁好车门,伞遮挡了她的脸,但童安平一眼认出了她。童安平有意躲开吴雅丽迎面投来的目光。
  童安平在通道的长廊处找了张椅子坐下,他估计吴雅丽不会走到那。赵金妹的眼皮开始合下来,怀里的童佳佳时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脸蛋像被人抹了红彩,童安平心里也很急,他努力地想着社会上结识的朋友或是相识的人,想通过他们了解有没有跟这家医院医生相熟的,手机拿出来却没敢拨号。见有人抱着孩子从诊室出来时,他的心开始跳跃和兴奋,快了!再等等,很快就要到我们了!他不止一次地在赵金妹面前自言自语道。
  几个少妇和几个男人围站在诊室的门口,嘀咕着说些什么,有的在动手翻着病历。赵金妹眼尖,她对童安平说,快上去看一下,是不是有人插队了!童安平说,不会的,门口有护士把着呢!赵金妹将孩子交到童安平手上,起身朝诊室的门口走去。
  吴雅丽正背对着赵金妹翻着排在她儿子前面的病历本,在翻到童佳佳的病历本时,赵金妹正站在她的身后,而吴雅丽完全不知。她好奇地将童佳佳的病历本抽出来,翻了翻病历,大概想看看里面都写些啥。赵金妹冷不防地从后面闪到她前面,一把夺下童佳佳的病历本,生气地说道,你谁呀!这人怎么这样?他人孩子的病历也看?你是排在我后面吧!护士,有人想插队你管不管?赵金妹生气地瞪了吴雅丽一眼,将童佳佳的病历本放好之后,将前面的病历本点了一次,她发现前面还是十五个!赵金妹火了,她将病历本放到最前面,气呼呼地对护士说,我今天就插队,怎么啦?吴雅丽脸一下红起来,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守门的护士轻声对赵金妹说,你这样做后面的人会有意见,说着将童佳佳的病历本移到前面第三个,说你再耐心等等吧!赵金妹见状,怒气顿时消去大半,她满意地回到童安平身边将童佳佳抱到怀里,说我们前面还有三个人,快到我们了。
  童安平面如土色地看着医生将病历放在一边,童佳佳得的是急性肺炎,是医生诊断的结论。童安平补充道,孩子在三医院就诊过,输了几天液,药也吃完了,本是退了烧的,不知怎么的又烧起来。医生说,病毒在体内没有彻底除尽,需要留院观察几天看看,童安平一听说住院,愣住了,他一脸茫然看着孩子,又转脸看看赵金妹说,医生,能不能吃点药看看?医生取下脖子上的听筒,看着童安平,又看看童佳佳病历本上的住址说,你孩子肺部有很清楚的螺音,扁桃体有很多脓点,一般来说,连续几天吃药打针不见效果,建议留院治疗。医生说到这,似乎看出童安平的心理似的,孩子病成这样,如不及时治疗,后果严重会引起肺气肿,甚至危及到生命。仅仅靠注射抗生素是不行的。这样,你先带孩子去拍个片子吧,病历本放在这儿,取片子后直接来我这儿,不用再排队了。说着将一张处方笺撕下来,交到童安平手上。
  赵金妹惊慌失措地抱着孩子跟着童安平身后,她问医生说要紧吗?童安平从赵金妹手中接过孩子,他什么也不说,急冲冲地往放射室方向走去。医院的放射室在医院的一个偏僻的角落,从停车场方向走要转个弯。童安平看到一个高个子的女人站在一辆红色雪铁龙C5小汽车旁边打电话,等走近那个女人时,发现是吴雅丽。因侧面对着童安平,吴雅丽可能没有注意到童安平抱着孩子,身后还跟着赵金妹。
  放射室显得有些阴暗,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童安平自小就害怕那东西,每年单位体检都要做X光检项。最尴尬的是男女混在一堆里,先女后男,一个接一个进去,脱光上身衣服,听着医生的指令,环抱在一个正方体的仪器上,刺耳的扬声器响起来,医生的指令声听起来有些让人一时间的恐慌。等结果出来之后,一切正常,之前的种种疑虑都云消雾散了。童佳佳的片子出来了,童安平左竖右横,看不懂,两排细小的骨架中间两团黑影。诊室医生指着片子说,你去办住院手续吧!说着,埋头写了几张处方笺单。
  收费处说,先交押金五千元。童安平吓了一大跳,他甚至有些哆嗦地看着处方笺单,里面的人也懒得看他,伸手接过排在童安平后面递进来的单子,在健盘上极快地操做。
  赵金妹抱着孩子站在通道上,见童安平一脸沮丧地朝自己走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问住院手续办了吗?童安平说,没有,押金不够。赵金妹说,多少?童安平答道,五千块。赵金妹也吃了一惊,啥病要这么多钱?童安平说,急性肺炎。赵金妹说,要这么多钱?我要店内的工仔把今天的货款拿过来。童安平说,算了,这都几点了?我找人借点吧。刚好我在医院见到一个熟人,我跟她借点。说着,便朝停车场走去。
  红色雪铁龙C5小汽车还在停车场,庆幸吴雅丽没有离开医院。走到车边低头一看,车内无人。童安平在收费处见到了吴雅丽,他硬着头皮很不好意思地走到吴雅丽身边。见是童安平,吴雅丽面对前夫没有表现惊奇和不安,俩人离婚十三年之后,昔日的旧人重逢,相互打量着对方的变化,童安平没多少变化,吴雅丽嫁给烟草专卖局的一个处长,或许是富足的物质生活和优越的栖身环境一改她从前看人的目光。吴雅丽像打量一位陌生路人看着童安平,你有什么事?童安平没时间转弯子,直接说借钱。孩子病得厉害,住院押金不够。吴雅丽冷冷地回道,没带够钱,你可以回去拿呀!童安平说,我还你。明天下午下班,送到你家。吴雅丽沉默了片刻,将头扭到一边不再理会童安平。待收费处的人收了吴雅丽的处方单子之后,吴雅丽突然喊住已走远的童安平,说拿你的处方单子过来!童安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吴雅丽着急地喊叫道,你还想不想交费了?童安平醒悟过来,他高兴地跑到收费窗,连声对吴雅丽说谢谢!吴雅丽将收据分出来,童安平的他自己拿着,什么也不说便转身向取药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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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2 08:43:16 | 显示全部楼层
  7
  河堤派出所两年前就搬到解放街,童安平不知道,因为吴雅丽没有告诉他。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童安平省了两个月才将五千块钱凑足。对吴雅丽来说,五千块钱也就是一两件衣服的开销。
  赶上N城的开春雨季,又碰上不给力的电动自行车。童安平费了好大的劲来到河堤派出所,有一半路程是靠蓄电池,另一半是靠两条腿的输出功率。衣报里外三层湿了两层,额头挂满了大粒汗珠,看起来走得很急,人家以为是来报案的。童安平说,我来找吴雅丽,人家马上转了个态度,没这个人,语气冷得几乎让童安平额头上的汗珠去了一半。童安平说,吴雅丽是你们单位干警,一直在所里工作。再问第二句,人家早已不耐烦了!以为是在S局呀,要微笑服务?增强服务意识,改进服务行风,这里没有创先争优,也没有四好五好,有案必查,要办户籍什么的,看窗口上面提示,按步骤做。
  童安平问,总有跟吴雅丽一起共过事的吧?接下来人家也不再搭理他,说你哪儿的?童安平说,我S局的。有一个年纪跟童安平相仿的老干警过来,说好像是在东湖所,你到东湖所问问吧。童安平又接着问,给个东湖所的电话,我打个电话问。对方答,没有。
  童安平,你以为自己是谁呀?他们的上级领导,人家凭什么告诉你?人家公务也忙着呢。
  两条腿休息之后,再跨上去就感觉脚软得像踩在棉花团上,根本使不出力来。赵金妹过去说,买辆小汽车,骑电动自行车太辛苦,日晒雨淋,白皮变黑皮很容易,但黑皮变白皮没这个先例。童安平说,是不是钱多得太烫手了?你知道吗?一年养车费用就够一家人吃喝了!现在的油价一个劲地疯涨,每走一公里都在喝油烧钞票呢!如果有不喝油只喝气的车就买。赵金妹说,有个友女买了一辆斯帕克汽车,就像奇瑞QQ车款式,很省油。一个月下来三百来块油钱还是用得起。童安平猛地想起KO论坛网站也有一个人提到过这款车,百公里不到六升油。童安平一心动,决定找时间去看。后来打听到保险费和路桥费等费用一年下来少说要两三千块钱,就是说买辆车放着看着不用它,也要消耗掉几千块钱。最后,放弃才是正确的选择,电动自行车多好,环保,方便,自在,而且堵车时机动灵活。
  见到吴雅丽时,童安平快站不稳了,人家以为这位大叔犯了什么病,建议他到椅子上休息一下,不要激动,下班时间好早呢,不急,有事慢慢来。
  吴雅丽接过用信封装好的钱,说老童,你脸色看起来不好。童安平顿感一股暖流在全身流淌,过去似乎没听过,现在听起来挺新鲜的,很热呼呼的。他一挺身正正立着,说没事,赶得急,单位事情多,得马上回去处理。其实回不回单位无所谓,回去也只是看看报纸,喝喝茶,上个KO论坛网站什么的。坐在办公室里有时太压抑了,出来反倒很开心。钱还清了,心情也轻松许多。
  一路上电动自行车的座鞍生硬地顶着童安平跨下的玩意,憋了很久,前列腺增生的初始征兆大概就是如此。
  问吴雅丽,所里洗手间在哪?还好,声音不大,其他人没听到,连吴雅丽也没听到。否则,必遭来一顿白眼。童安平急中生智,问手机号。吴雅丽说,手机坏了。童安平知道是借口,借口太牵强了。像她这样富有的人,即使手机真坏了,东湖路有几家手机专卖店,辖区所的干警会不知道?什么档次的机子没有?不给就算了,何必找理由呢。干脆说手机被盗不更好吗?那样说不行,警察的手机能被盗吗?这岂不是笑话嘛!
  童安平坐不住,内急需要解决。他跟吴雅丽打了个招呼,见吴雅丽头都不抬一下,不放在心上,出门骑车走人。
  红色C5小车不在院内,吴雅丽也开始学环保?不可能,大概车坏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童安平脑子里闪过又很快地丢到一边。他飞快地想着东湖路上有没有公厕,应该没有,得转个弯到建设路上去,那儿有一家中石油的加油站,全市加油站在搞文明创先争优活动,厕所里外搞得干净整洁,这些都是赵金妹说的,而赵金妹又是听买车的友女说的。
  童安平兴冲冲朝加油站方向赶,果然是真的,进去一点气味也没有,出来却舒服多了。
  童安平想到赵金妹的店里去,电动车彻底没电了。单靠两条路蹬不现实,路太长,回到单位不近,回家更不可能,害怕单位电话打来。童安平慢悠悠地踩着车,脑子里却在想如何打发时间,不是耗在路上的时间,而是坐在办公室里的无聊。
  在单位的食堂里吃饭时,同事都惊诧地看着童安平。白色的长袖衫后背都是汗,有人问童安平,夏天远着呢,你提前进入了。童安平呵呵笑,说两个轮子的车坏了,一路跑来的。午饭吃到一半时感觉后背凉嗖嗖的,童安平这才感到全身的疲惫。他丢下碗筷,直接到地下室的仓库房去,那儿有一张简易床,是平时中午休息用的。
  刚躺下,电话来了。不是赵金妹的,但有点眼熟,像是单位某个同事,肯定不是领导的,单位领导不会打手机,都是座机电话直接下达指令。童安平懒洋洋问,谁呀?上班再说吧!待对方一答,童安平从床上一骨碌地落到地面上,是林玉的电话。林玉问童安平下午可以跟单位请假吗?童安平说,上班后才知道,我们下午三点上班,半天假,科长批,一天以上处长批。林玉说,半天假你都不能请得?童安平迟疑了一下,说什么事呀?林玉说,我下午坐飞机去美国,你能帮我一个忙吗?童安平第一个反应就是出境旅客分运行李的事,过去他在机办一科当科长的时候,经常有不相识的人来找他。童安平说离开机场办多年了,你不妨找你同学小刘,他在机办上班。林玉说,就找你,你下午能不能出来?童安平说,什么事嘛?林玉不答,说出来之后见面再说。说完,电话就挂了。
  童安平一头雾水地想了半天,啥事?他躺在简易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林玉会让他做什么事呢?小刘是她大学同学,在机办上班,直接找他不是很方便。想不通就别想,但童安平遇事就喜欢张着一根筋,等下班跟科长请了假再说吧。
  在大楼的地下室睡不好,空气不流畅,人在里面待久了心发闷,脑子也不清醒。童安平到了这个岁数,就是不长期待在地下室里,他脑子也开始走下坡路了,时常将一些要做的事丢三落四,林玉的事就稀里糊涂地放到一边去了。上班铃声还未响,林玉的电话打进来,问童安平请了假没有?童安平这才想起来,他急忙说马上到楼上去向科长请假。
  走出科长办公室,童安平没想到林玉居然站在办公大楼一楼的大厅内。她一身装束是特意的,衣服和裤子是那一天夜里去步行街买的。见了面,林玉没对童安平说什么,示意自己的车在大楼外面,俩人一上车就直接朝机场方向驶去。出发前林玉将汽车钥匙交到童安平手上,童安平是明白人,这台黑色森林人SUV车由自己驾驶了。童安平在单位开过车,时间不长。单纯从驾技上说,不如林玉那么娴熟和轻松,童安平有些紧张,林玉说,不赶飞机,欲速则不达。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登机前,林玉将一串钥匙交到童安平手上,说是她住房的钥匙,告诉他哪一条是开单元门的,哪一条是开防盗门的。林玉说,她要出去看儿子,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左右吧。童安平十分惊讶张大双眼,你还有一个儿子?林玉淡淡一笑,说孩子一岁的时候到美国去了,现一直在跟着他父亲。童安平好奇,问孩子父亲是美国人?林玉说,你真想知道?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说完她表情痛苦地将目光从童安平的脸上移开。童安平不傻,猜出其中几分,对个人隐私问题,刨根问底是多余的。林玉这样做,是想要自己帮看房子。童安平马上断定出她身边可能没有什么可靠的朋友,或许自己是她唯一可信赖交心的朋友,尽管交往不多,童安平深感一个人信誉度的重要性。他接过林玉手中的钥匙,说谢谢你对我如此信任,放心吧!你有什么指示,请下达!这话把林玉逗笑了。林玉说,她将离开N城几个月,房子需要人气,否则,几个月无人居住,屋里会有霉气。说童安平甚至可以带家人进去住,这让童安平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动。
  新动力纯排别墅区在北河路,童安平是知道的,路过别墅区但从未进去过。童安平很不解,半开玩笑道,家里不要放值钱的东西哟,我可不敢保证自己的意志力。林玉说,你想怎么样都行,拜托了!车留给你用,车上有一张加油IC卡,前天充了五千块,用个半年没问题。童安平听了不由叫出声来:哇!上帝呀!半年五千的油钱!
  童安平神情凝重地接过林玉手中的车钥匙,气势像接受一项庄严而又神秘的任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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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2 08:47: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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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十六中学的校庆人山人海,各届毕业生能来的都来了,几千人和百余量汽车把校园塞得满满当当的。通知是刊在N市早报第二版,字体被放大一号,很醒目,看报纸的人都能看到。刊在报纸的中缝,可能其他人就不一定能看到,但对童安平就是个例外。童安平看报纸有个习惯,主版到副版,最后再到中缝版杂七杂八的小广告,因为他曾在中缝版上刊过自己一则征婚启事。报社对这一类征婚启事的广告是按字数来收费的,一字值千金,广告刊了一个星期,关注的人极少。童安平也留意其他人的广告,久而久之,看报纸中缝成了习惯。
  离开学校三十年,高考之后跟中学的同学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学历是童安平的软肋,一戳就痛。吴少强的电话像针一样正好戳在童安平的软肋上,童安平痛得想哭,却哭不出来。想笑,却一点不觉得痒,吴少强说,你和当年我们年级的几个尖子生是校庆的嘉宾,必须到场。童安平当年高考没上线,后来进了S局,进了广州XX干部管理学院读了两年书,弄了张大专文凭。
  童安平一直以为自己过得挺好,直到校庆过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最糟糕的。酒桌上,当年中学关系最铁的八个同学凑到一块。坐下来一聊,童安平好想找条缝隙钻进去。饭局是吴少强做东,当年吴少强也跟童安平一样,没上线,可以说是根本没考。吴少强与童安平是同一宿舍的邻床,俩人关系很铁。童安平给了吴少强第二次生命,这话还得从毕业前说起。当时几个同学去江边游水,吴少强水性差,是童安平救了他。后来吴少强参了军,在部队里混了几年出来就再没有音讯了。
  现在的吴少强是一家企业的老总,据说年收入上千万。奔驰S500L车摆在酒店外面,那不是吹出来的。
  如果聚会就是吃饭吃菜填饱肚子,就显得太俗。接下来就是喝酒,海阔天空地聊,聊什么呢?中学里的那些事早在校庆见面时说尽了。先是聊到个人的家庭,再下去就是讲艳遇史,吴少强先说,接着一个接一个说在外面如何泡二奶,找了多少个女人,有的开始吹嘘起来。说外面的妹子挺够味,做起那事来劲,经验老道,床上功夫让男人爽死了!有几个也带着一脸的沮丧神情说,遇到过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有些妹子沾上你就像膏药一样扯不下来,要割肉大放血!赔了几十万才摆平。
  最后一个轮到童安平。童安平发现自己最糟糕,他与他们不但收入上有很大差距,而且在家庭上也有着天壤之别。其他人有的孩子已结婚生子了,有的参加工作了,有的孩子在读大三大四,孩子毕业之后,也该轮到老子享受老年乐了。
  轮到童安平,童安平说,孩子三岁多,去年刚上幼儿园。话一出口,谁相信呢!都快五十的人了,肯定是二胎、三胎?童安平说,不是,是第一个孩子。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说那一定是外面二奶的?吴少强喝得东歪西摇,说老童呀,你玛的真有福气!看你老实巴交的样子,真人不露相呀!说说看,如何处理好大奶和二奶的关系?我们几个兄弟是束手无策呀!
  童安平脸上挂着笑,心里却痛得很。吴少强不知情,三十年没联系过,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吴少强当过兵,话直,而且横。见童安平仍是笑而不答,吴少强双手一抱拳:兄弟,老哥遇高手了!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向童安平进攻了,童安平定是高手,纷纷向他讨要良策。童安平嘿嘿笑,说我哪是什么高手,我根本就没有,倒是很羡慕你们。吃着碗里的,还扒着锅里的,里面都不闲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扬……
  你一言,他一嘴,气氛被童安平的话再提升起来,便同时指向童安平,说连外面小的都开花结果了,还假虚掩呢!不如实招来,罚酒!
  面对频频的酒杯,童安平招架不住只好说出实情。童安平说,外面小的真没有,我真是中年娶少妻,老年得一女。吴少强听了哈哈大笑,其他人又一次哄堂大笑。众人不信,说假的吧!别蒙我们了!是就是呗!现在社会上要二奶三奶的司空见惯了,有什么好隐瞒的,难道还怕我们告诉你家里的那个大奶?他们笑童安平编个谎话也太没有水平了。不行,得再罚酒三杯,老实招来!童安平听得出众人不像是跟自己开玩笑。他红着脸想离开,却被吴少强硬拉住,童安平有点火了,说真的不是,我跟前妻结婚十年没有孩子,后来出来单身八年,娶了现在的妻子,孩子去年九月份上幼儿园,千真万确。我发誓,说假话就是乌龟王八蛋!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众人觉得童安平说的不像是假话,都惊愕地止住嘴巴,不再说了。吴少强挺同情童安平,说兄弟,来!哥敬你一杯!说着又朝其他人一扫眼,说我们之前不知情,对不起,我先喝了这一杯!
  接着众人开始移开话题,说到各自的一些经历来,有意避开刚才说到家庭的事,再说下去就是有意揭他人的短处。
  酒足饭饱之后,吴少强用车送童安平回家。
  汽车灯光射在前方一个穿着挺时尚的少妇身上,司机有意将车速放慢,稍转过头用眼角余光等待吴少强的指示。少妇似乎对吴少强的奔驰车挺熟悉,远远地将手挡在额头上,看到车开过来,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童安平起初以为是一个欲横穿马路的路人。待奔驰车靠近,少妇十分娴熟地拉开车门。
  少妇将包移到胸前,坐下来后转头打量着吴少强身边的陌生男人。吴少强马上介绍,我中学同学---老童,N市S局的。童安平对吴少强说的N市S局,心里不太舒服,想纠正说是S局。S局是中直机关单位,不是市直机关,转而一想没必要再做解释。于是,便朝少妇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少妇马上很礼貌地朝童安平微微笑道,你好!
  吴少强对司机说,走飞凤路,到百花园小区,先送我老妹回去。说着又转向童安平,你住哪儿?童安平记得酒桌上吴少强问过。童安平脑子马上生起一个疑问,读中学时,他与吴少强的关系铁到无话不说。吴少强在家中排行老三,他家三个孩子都是男儿,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妹妹?是表堂关系,不太像。少妇一口纯正的北方口音,显然跟吴少强扯不上关系。
  到了百花园小区,少妇下了车,在关闭车门之即,她低头朝童安平摇摇手,说了声再见,接着又用眼神告诉吴少强,意思只有他们俩人明白。
  最后童安平忍不住问吴少强,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妹妹?吴少强嘿嘿地笑,说老童呀,开始在酒桌上我不相信,现在我完全信你。说着又反问童安平,你跟你第一任夫人结婚没要一个孩子?童安平感概地说,没有,那时候俩人都年轻,没想那么多。觉得有个孩子是个累赘,趁着年轻多玩呗。现在老了,回头想想,还是你们早婚早生子的好。孩子大了,也不用做父母的操心了!吴少强说,我也是苦过来的,现在好了,孩子不用我愁了。可我们这一代人啥也没得到,过去所有的青春都花在孩子身上,现在老了,想玩也玩不动了。吴少强轻声地叹了一声,接着他将嘴凑到童安平的耳边悄声说,男人一旦衰老下去,什么病都来了。人生这一辈子图个什么呢?我实话告诉你,吃好,喝好,玩好。还有一个就是身体要好!男人防老,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个年轻的陪着你。你没经历过,不知道吧?那感觉就是不一样。吴少强说完嘿嘿地笑起来。
  童安平马上明白下车的那个少妇必定是吴少强在外面的情人,就是人们通常说的二奶。从他的情人年纪上看,该有三十多岁,童安平冷不丁地暗笑,吴少强这家伙也太重口味了吧!社会上挥金如土的大款们都喜欢十八九岁的年轻妹仔,而他却喜欢少妇,可能是换口味吧。吴少强的公司在G市,百花园小区的房子该是他送给情人的大礼。童安平想到这,心仿佛被一根尖锐的针刺了一下。他猛然间想到林玉的房子和车会不会是某个海外大老板送的呢?按林玉的收入,能买得起好车?能住得起别墅?一连串的疑问在童安平的脑子里翻转。他想了一下,问吴少强,说单位有个女同事,人长得挺漂亮。家里条件挺好,前一段时间出国了,出国前,女同事把房子和车子的钥匙都交给自己,说是要帮她看房子,求解。吴少强听了,问你单位那个女的多大年纪,结婚没有?童安平心里想,这种事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得有所保留。于是说,三十七八的样子吧,未婚,单身一人。吴少强说,我看呀,可能人家看上了你吧?童安平急忙摇头否认,不可能,我都结婚有孩子了。他半信半疑地看着吴少强,我也很纳闷,她可以让她家人或是男朋友来帮呀,为什么偏偏找我呢?吴少强说,人家对你有意思,你还怀疑?童安平说,不会吧?我这一大把年纪了,会有女人看上?吴少强拍拍童安平的肩头笑,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你也不差嘛,女人喜欢成熟的男人。当年在五十七班,咱班上那个叫什么来的,还有那位绰号叫水蛇腰的女生,对你很有意思哟!吴少强说到这,他感概起中学时的往事来,说着说着就提到年级上有个高个子女生,也对童安平有意思。那时候童安平是校文艺队的骨干,在校文艺会上,童安平用手风琴演奏《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主题曲,很多女生都对他充满着爱慕。童安平喜不自禁说道,中学的事都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了。童安平嘴上这样回道,心中却暗自窃喜:莫非自己真有女人缘?想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哩!赵金妹年纪不也比自己小二十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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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7 16:34:12 | 显示全部楼层
主线不散,支线见多,纠结了。。。
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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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9 10:39:30 | 显示全部楼层
  9
  家里请人,童安平不习惯。确切的说,是跟钞票不习惯。童佳佳在幼儿园小班第二期进到一半的时候,赵金妹把一个看似乡下人领进家。赵金妹说,是我的表妹,去年初中毕业待在家里没工可做,过来带佳佳。首月工钱六百块,以后似情况再提工资。童安平傻眼了!好大的口气呀!快赶上单位里扫地阿母和看门阿叔们的收入了!单位前不久发的一点奖金,票子在手里还没有捂热哩!童安平想,有个人帮看护孩子也好,可以减轻俩人的一些负担,早晚不用接送孩子,童安平表示无条件服从老婆的命令。他如数将并不多的奖金全部交到赵金妹手上,赵金妹乐了,夸童安平会理财,她没嫁错人。
  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童安平的腰疼得厉害。他对赵金妹说,想去医院做个检查,赵金妹说,你少跟我装!童安平认真地说,没装,是真的,疼得走路都走不动。赵金妹说,过去没见你说腰疼,现在家里请了人,你就跟我喊腰疼脚痛了,想偷懒是不是?我告诉你,表妹只是答应帮我们接送孩子,有些家务我们还是得自个儿做。要不,腾出个房间来,让表妹跟我们一起住,工钱再加一点,实行三包业务,包接送孩子,包洗衣,包煮饭菜,再加点钱,甚至还可以四包,五包。童安平笑,说她是你表妹,不是外来进城务工人员,六百块已不少了!六百块完全达到五包六包的开工条件。赵金妹说,现在家政市场用工的价钱远比我们给的高出很多,三包开工条件是一千块起步,雇主管吃住,此外附加单间房,带空调,月休假,节假日有福利费等等。童安平说,如果是那样,KAO!真还想要享受处副级别待遇呀!赵金妹不懂机关的事,她很认真而且肯定地说,前几天表妹说不想做了,嫌工钱低,她想跟同乡去东莞鞋厂做工呢,我好言留住她。童安平不想跟赵金妹争理,他知道,家政公司请来的工人确实不低。
  在单位里闲下来的时候,童安平脑子里会浮出林玉的面容。林玉说起话来虽然有些官腔,但她的话是柔的。不像赵金妹的话,针扎似的。
  一天科里就剩童安平在办公室,好无聊,想打电话,打给谁呢?他想到吴少强给过一张名片,找半天没找着。给机场办的小刘,林玉与小刘是大学同学,该是比较了解林玉。跟小刘很长时间没联系了。童安平拿起电话,摁下几个键,电话通了,没人接。再打小刘手机,没通。童安平想了一下,或许小刘正忙着。他拉开抽屉,一眼看见一把汽车遥控钥匙,他马上想到了林玉也该回来了。对呀,我怎么就忘记了?林玉的车停在单位的宿舍区,童安平用过几次,也就是出市区到快速环道跑跑,偶尔也跑一趟机场高速公路。汽车长时间不用,电瓶会坏,机件也会生锈。
  电话不通,童安平想,可能她人没回来。
  童安平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离下班时间远,提前回去是不行的。前几天G务J处下了一则通知,说是培罗成服装公司的人来对新入局的干部量尺码,有两个隶属局的服装仍存在仓房,如果新服装一来,仓房就装不下了。童安平下了楼,到仓房时感到腰疼得要紧。童安平躺在简易床上,胡思乱想起来。自己是不是要完蛋了?怎么会突然腰疼起来?单位体检除了前列腺有毛病外,其他都是棒棒的。他想起吴少强说的话,人活了一辈子,图什么?吃好,穿好,玩好,还有就是身体要好。刚入局在K处干,后到机场,J处,最后到H服务中心,在K处的时候,基本上是坐着,在机场是站着,现在是躺着。泥玛的!躺着就是差不多了!童安平全身冒冷汗!难道说在这个处是自己人生旅程的最后一站吗?
  这一天,童安平驾着林玉的车莫明其妙地驶上了德富路,一个急刹再定睛一望,前方是断头路。一座未完工的高速铁路立交桥横空跨过德富路,附近是阿罗旺斯小区的二期工程,一幢幢套着安全防护网的空荡荡的楼架,十几辆工程车从马路上急速驶过。童安平三个月前来过,冲着广告去的。广告上说,三万首付款,入住新家。一问,售楼部的人解释,公司将在下半年推出经济适用房,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建房地点在快环之外的郊区地段,童安平脸都气青了!售楼部的简直是放狗屁!
  童安平将车转个头,却鬼使神差地驶向了北河路上。真是撞了什么邪气了!那是一片富人区,岂是我等穷人去的地方?转而一想,先前答应林玉的事却没有去办好。于是,又将车直接驶向新动力纯排别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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