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组诗

陈功

题记：第一次到了北京之后，分明感觉任何地方都不再遥远；
             第二次到了北京之后，却发现北京是那么遥不可及。


理想主义阳台
  
习惯用手指检阅一个下午的厚度
允许人们在书中吵嘴扯皮相互取暖
我所了解的事实
是茶水不断减少，咽喉越发干燥
站起来走走
木质椅始终没有说出我的体重
我觉得自己是轻浮的
在铸铁与玻璃相间的空间
什么最容易被忽略
抽象的烟头像射出的子弹
突然调头回来
在我的衣物留下
一个补也不是
不补也不是的空洞
  
2010/10/25
  
似乎还有救
  
不可思议，活到这份上，
居然有从十楼跳下来的想法
昨晚屋顶
开了一夜的雪花
无形中使这座房子变轻
而我的咳嗽并没有把自己稳住
今天，虎头山一早醒来
与我大谈松柏之美
以及在空气中栽种鸟类的心得
这么多年，我与自己毫不相干
看上去很虚拟地活着
而此刻，我似乎还有救，听从
谁的呼唤
  
2010/12/21

法桐
  
看待事物，总喜欢看到事物背后
而这棵法桐没有
我只能看到它的坚守
与我命定一致的肤色
无论是作为一只现实的鸟
还是虚拟的果实
我显然无法与法桐的天然相称
它光芒四射的宁静
有我动荡不安的睡眠
我仅有的温暖
是从夜晚分得一点担忧的尺寸
  
2010/01/29
  
在天坛只想说一句话
  
京城的雪比设想提前一天到来
我未能在飘落时接住一片
但值得庆幸的是
赶上这么圣洁的时刻
对于一个不善行走的人来说
一转再转的地铁，哪是该上
哪是该下？从冬至到元宵
从地下到地上
耗去了多少体温
今天，登上古老声学原理
打造的天坛，不是所有人站在圜丘上
都可以要雨得雨要风得风
我来到这里，不为别的
只想说一句话．．．．．．
  
2011/02/17
  
未名湖
  
无论来或者去，留下的都是
错综复杂的印迹。雪后
我这个来自南方的子民
来不及领养两条北京胡同
就把大海捏小，直接
在未名湖复杂的耐心上
安插四十年的等待
绕湖一圈，看上去一跤不慎
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疼
有疼的去处
那只拦住我去路的喜雀
并没有作出解释，它只是
拎起雪下枯枝修筑高处的生活
而我偏好笨拙，假装控制好
春寒料峭的情绪
将一团雪紧紧地握在手心
像猫一样臣服于
昨晚屋檐下的灵魂
  
2011/02/13
  
昨夜青花
  
阳台上，每一分钟都那么清脆
那么毫无退路地浮起来
一个完美主义者抚慰身上的羽毛
像流水耗尽了月光
夜色之轻，轻得
就可修改一草一木的意义
不称职的睡眠，装在
透光的瓶子里
总有一些马蹄声不知从哪里来
又去往何处．．．．．．
  
2011/2/24
  
真相
  
17：30查看没信息
18：00仍然没有
18：30还是没有
19：30新闻联播都说完了，还是调整不过来
20：30一整天，身体不太舒服
21：00关机洗澡
21：30开机仍旧没有信息
22：00桌子不动，手机不响
22：30关机吧！不会再有了
23：00或许信息被关在天空中
23：05再开机，手在颤动
23：10发现只剩下烟盒
23：30相信不会再有了，关机吧
24：00枕头不太平坦
01：30床铺开始倾斜
  
2011/04/19         
  
谷雨
  
谷雨这样的夜晚似乎是用来论证
闪电的契约
太多解释不清的烟头拼凑起来
每一秒每一分钟
无知的手指，不断变换
焦灼的角度，假设
与陌生环境拥有幻美的快感
而装置有我罪名的翅膀
越来越守不住这坏天气
想像中的家园
雪松散发出郁金香的气味，苦命的牙疼
我拿什么证明谷雨的纯洁性
天坛的回响如同凌迟
  
2011/04/23
  
子规鸟
  
说实话，我没见过
可以肯定的是虎头山一定见过
在我拎紧水龙头后，止住这一夜
的灯光，它一定来过
像我这个对世界存有疑虑的人
基本不会顾及到山脚下
还有一座不为人所知的焚化炉
不会顾虑偶尔梵音渗流，山间林木
活了过来。我一直试图
看清楚子规鸟的模样
其实这像林间小径，未必有去向
我只是想天空中
什么都在飞，是不是世风太轻
睡眠太重
  
2011/04/26
  
黄河之水
  
人世间，岁生月死
年年有清明
死去的人有谁活着回来
作为理想主义者
黄河从来就是用来洗澡的
亡魂站不住脚，满天星辰
无一下落，黄河之水
回天去……
  
2011/04/29
  
北京时间
  
无论我怎样调整
你永远是正确的
在我与这个世界较劲时
只有星辰站在我这边
无论山海关、鼓浪屿的白云
最终落在谁的衡器上
太阳总是新的，月亮总是旧的
或许，没有必要考量因果
一生的栽种
只为了掏取一声鸟鸣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
我仍怀疑空气中
含有别的物质
  
2011/05/09
  
本质上的金属
  
铁棒磨成针，这是谁的主意
本质上的金属
按照物以类聚定律，又缺乏
命理中的硬气
那些生疼的光芒似乎不会向谁认错
最多是缝补一下与生俱来的破绽
这么多年过去了
身体不知去了哪里
原来那份重被谁拿走了
现在的轻，轻得无法割舍
清晰和真实
现在看来， 一线牵连证明不了什么
多一个心眼还不如缺一个心眼
  
2011/05/11

药方子

身体不适，是我不合适于身体

还是身体不合适于我？

这个问题真不好说。我把自己打扮成

没病的样子，眼科医生说我无远视能力

心电图显示心律不齐超出允许范畴

并随带有结石的异常回响，肝胆内

大面积溃疡，消化系统失控，内分泌失调

脑CT结论是先天性脑血管扭曲

时常伴有羊颠疯症状

号不着脉的老中医暗自发笑说

试试这方子：白云1朵，清风2克

野菊3盏，甘草4钱，星辰少许，江水一瓢

灯火煎熬

2011/05/16

  
殉葬品
  
为了分清你的面部表情，我走近了一些
但不是为了分享你的快乐
你别介意我阻碍了空气的流通
我比你更需要呼吸。
你不知道我有复杂的抑郁症，雨天盼晴
晴天祈雨。所以你不习惯
所以你站在桌面上
说些光鲜的话，让我看起来更像个小偷
平白无故活在时间之外
而我才是不靠谱的出土文物
对一些生僻字使用自己的读法
吃掉马尾松的长势
躺在寺院外月光的轮回里
现在我走到你的背后，在你目不能及的地方
挖个相对论的坑
合理安排一下个人病痛史
  
2011/05/22

月上湄梢

转一个专家级的点评：

雷喑2011-06-16 11:13:31
绝对一流之诗。自然中奇崛，温和中凸显，感性中有着知性的深度。这是一个真正的不事功名的诗人。潜心，耐心，静心，在不为中精心。向您致敬，兄弟。您的名字，您的诗会被越来越多的合格的读者记住。收藏。转载。

月上湄梢

欢迎陈功大哥驾临现代诗歌，我的评不够精准就偷个懒转一个，见谅，香茶赶紧奉上~

子青

很费思索的阅读，不敢随意回：）
向前走的同时，回望，或者检视内里，都是难得而珍贵的，或者，这是诗者的特质？

子青

未名湖
读得很悲怆
疼
有疼的去处

世间能有几多坦然去？

燕庄生铁

这可能是一个人精致的疼，将看到的再看，于是有什么东西就剥落了。将摸到的再摸，于是时代的轮廓的某个侧面就露出来。

好作欣赏

逆流而上

要花很长时间慢慢体会的好作品，操作精华，欣赏学习。

澄澈之眸

写得很好啊，真是才子！

月上湄梢

好诗提读，特来问侯陈功大哥。

十五岚

真相
  
17：30查看没信息
18：00仍然没有
18：30还是没有
19：30新闻联播都说完了，还是调整不过来
20：30一整天，身体不太舒服
21：00关机洗澡
21：30开机仍旧没有信息
22：00桌子不动，手机不响
22：30关机吧！不会再有了
23：00或许信息被关在天空中
23：05再开机，手在颤动
23：10发现只剩下烟盒
23：30相信不会再有了，关机吧
24：00枕头不太平坦
01：30床铺开始倾斜
  
新颖别致的手法！欣赏学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