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派研究资料汇集

晨风

向程砚秋同志学习___2

田汉

早在1931年12月25日，砚积同志是这样来谈他怎样演《青霜剑》里的申雪贞的。他说：

　　我演一个戏，第一要自己懂得这个戏的意义，第二要明白观众对这个戏的感情。比方说：我演《青霜剑》，在未演之前，先要懂得申雷贞如何受方世一的压迫和摧残，要懂得她如何要刺杀仇人，要懂得申雪贞是如何悲惨．如何痛芳，如何壮烈。我要把申雪贞的人格、个性整个地懂得了，这才能登台表演，才能在台上把申雪贞忠忠实实地表现出来。……

　　要能彻底了解申雪贞的人格，知道她是受土豪劣绅的迫害太甚，才以鱼死网破的精神来反抗土豪劣绅的，这时候我就懂得这个戏的意义了，上台去才不会失败。

　　既演过之后，就要细心去考察观众对这个戏的感情。大家都觉得这个戏不错，因此都生起了打倒土豪劣绅的革命精神，我们就再接再厉地演下去。如果有少数人觉得方世一死得太冤，觉得申雪贞手段大毒，他们的立场是与方世一同样，便可以不理，仍然是再接再厉地演下去。等到社会进化到另一阶段，已经没有土豪劣绅可反对了，这个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就把这个戏束之高阁，不再演了。①

　　从这里可以看出砚秋同志创造角色的基本态度：他不是艺术至上主义者。他的艺术创作不是孤芳自赏，而有其明确的、坚定的社会目的。他创造申雪贞这样一个备受土豪劣绅迫害的妇女，描写她以“鱼死网破”的精神来反抗土豪劣绅，目的是让观众都生起“打倒土豪劣绅的革命情绪”。因此砚秋同志不只要求演员充分掌握他所演出的人物性格和演出的最高任务，还要求我们细致地从观众的反应来检验演出的具体效果，据此来决定演出者的态度。那是说：倘使戏的效果是正面的、积极的，就再接再厉地演下去；倘使效果是反面的，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也应该再演下去，而让戏的思想更明确，艺术更高明，直到它收到预期的效果；倘使社会进步到另一阶段，失去原来的革命对象，没有土豪劣绅可反了，这时戏就可以束之高阁了。这就可以知道砚秋同志的戏剧观基本上是唯物的，革命的。这种观点出现在1932年是十分宝贵的。我们今天也还应该拿这两条来要求演员和作者，来端正创作态度，来检验我们创作活动的社会效果，来不断改进我们的戏剧工作。我们要补正的只是最后一点：有战斗意义的好戏，尽管社会进步到另一阶段也还可以演出，如像苏联现在也还演普希金、奥斯特洛夫斯基等人的反封建的戏；我们已经进入社会主义了，土豪劣绅已经被打倒了，封建主义的根被铲除了，但《打渔杀家》以及《青霜剑》一类的戏对于了解前一阶段的斗争和鼓舞人民的革命斗志还是有意义的，因此还可以，而且应该演下去．不必把它“束之高阁”。

　　砚秋同志在前述的讲话中通过他在实践中的体会吐露了他对于戏剧的基本观点。他认为，“一切戏剧都要求它有提高人类生活目标的意义“、“绝不是拿来开心取乐的，绝不是玩意儿”。过去一般中国演员对自己的职业有一种庸俗的看法，仿佛自己的艺术就是把观众伺候好了，逗乐了，从这里自己也获得生活的手段，解决穿衣吃饭养家糊口的问题。有这样看法的人至今也还不在少数，甚至年轻的一辈中也有感染这种毒素的。砚秋同志认为这种看法是完全错误的，他说：

　　也许有人说是为吃饭穿衣，难道我们除了演玩意儿给人家开心取乐就没有吃饭穿衣的路走了吗?我们不能这样没志气，我们不能这样贱骨头，我们要和工人一样，要和农民一样，不否认靠职业吃饭穿衣，却也不忘记自己对社会所负的责任。工人农民除了靠劳力换取生活费用之外，还对社会负有生产物品的责任；我们除靠演剧换取生活费用之外，还对社会负有劝善惩恶的责任……如果我们演的戏没有这种高尚的意义，就宁可另找吃饭穿衣的路，也绝不靠演玩意儿给人家开心取乐来吃饭穿衣！②

   早在1932年，砚秋同志就这样正确地勇敢地跟许多错误庸俗的戏剧观做斗争，坚持戏剧为人民服务的方向；为改善人生，为提高人类生活目标，为“劝善惩恶”服务的方向，而且号召戏剧工作者向工人农民学习，指出了社会职业与对社会祟高职责的结合，认为只把演戏当作解决吃饭穿衣的职业而忘了他对社会所负的崇高职责的是“没志气”，是“贱骨头”，劝他们另找吃饭穿衣的路，而不必演戏。这一痛切的号召在当时是空谷足音，在今天也还是切中时弊。最近戏剧界在红与专问题讨论上暴露了许多错误思想。那些至今还主张先专后红，或宁专不红的人，归根究底不就是只把戏剧当作吃饭穿衣的职业，而忘丁他们对社会应负的崇高职责么?我们主张又红又专，不正是要求戏剧工作者，不要做“没志气”的“贱骨头”，而应该“和工人一样，和农民一样，不否认靠职业吃饭穿衣，却也不忘记对社会所负的责任”么?在这个意义上砚秋同志的一生，替戏曲工作者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他真是又专又红！

　　由于现在还存在一些对戏剧错误的看法，由于在政治和艺术、古和今的关系问题，在健全各项角色、综合众长，吸取地方剧的优点来丰富自己，增加新血液，表现历史故事，也表现当前伟大生产斗争、政治斗争等等问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的确有人对二黄戏的前途有过悲观的论调。砚秋同志说：

　　现在有人忧虑二黄剧快要倒坏了，兄弟以为只要我们演剧的人有把握，确定了我们合理的戏剧观，以始终不懈的精神干下去，二黄剧是不会倒坏的。③

　　这也就是说：只要确定戏剧为人民服务的方向，而又不断听取人民的反映来改进工作，二黄剧是不会倒坏的，不只不会倒坏，还会获得新的生命力。

　　砚秋同志27年前这些进步的看法，是他后来靠拢党和参加党的有力因素。参加党以后砚秋同志更有条件贯彻他在戏剧艺术上的高远理想，并在党的领导帮助下提高这些理想，使他自己成为党在戏剧事业建设上的有力的助手。而突然的疾病夺去他宝贵的生命，真是十分使人痛惜的事！

　　认真整理研究砚秋同志的创作和剧论，学习他的多年来与恶势力斗争不屈的精神和卓越精湛的艺术经验，是弥补这一巨大损失的最好的办法。

①②③程砚秋：《我的戏剧观》，载《戏剧月刊》1932年1月创刊号第17一1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