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洒落一地相思（作者：风尘客）

倚槐卧雪

    我把玩着玉佩。玉佩是从我脖子上摘下来的。一根红绳系着的玉佩，带着我的体温在我手中。
    时间：午夜时分。地点：书房的书桌前，我的书房书桌前。场景：台灯发出柔和的光，书桌上有点凌乱。胡乱的躺着几本书，翻开的书页被另一本书压着。划着红线的信纸张牙舞爪地飞着几行字，没有戴帽的钢笔醉倒在信纸上，钢笔帽溜达了书桌的另一侧。拥抱着女友的像框在书桌的最远处，玻璃上点缀着一层灰尘。像框里的女友透过灰蒙蒙的玻璃注视着我，迷人的双眸带着甜甜的笑。
        女友恬然的躺在我怀里，水样的柔顺。玉佩在我手中翻滚。玉佩不是上等的玉。原本的翡翠绿变成一层淡淡的鸭蛋色，几粒白点像女孩子调皮的雀斑，不规则的让我透视着。玉佩品味着我的爱抚，女友躺在我怀里确实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遥远的让我忘掉了激情的感觉。现在我的怀敞开着，空荡荡的敞开着，空的让我坐在书桌旁都一种漂浮的感觉。
        认识女友的时候，玉佩还没有在我面前出现。对于这一点，我坚信不疑。如果没有女友，也许没有今晚把玩玉佩的机会，是女友给了我这个机会，这是女友没有想到过的。玉佩是个比拇指要粗的圆，里面还有一个比小指细的圆，两个圆中间是椭圆的玉石，中间凸，两边凹。一个很简单的构造，红绳是根细细的线，细而有韧性。是女友精心扎好，然后给我挂在脖子上的。
        午夜时分，应该是我睡得很踏实的时候。女友经常说我前世是猪，沾枕头就睡的人。往常躺在床上，和女友说不上几句话，就沉沉睡去，女友的脚在被窝里乱蹬一通，恨恨地骂声：猪。赌气转身睡去。现在的午夜时分却成为我的煎熬，冰冷地双人床上只剩下了我自己。我把玩着玉佩，在午夜时分。
        我把女友的照片拿到眼前，用睡衣袖子拭干玻璃上面的尘土。冰凉的玻璃告诉我，女友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女友还在浅浅的笑，那醉人的笑被现代科技定格了。认识女友很偶然，偶然的近乎不可思议。朋友聚会，说好四个人，两男两女。牵头的是我朋友，他的本意是想把他的一个朋友介绍给我当女友。那个女孩子拉上了她的朋友。风在轻轻敲打窗户，窗外很冷，风在玻璃上刻画出了冰花。
        我走到窗台，把头凑近，用嘴里的热气把冰花吹散开来。透过零落的冰花，醉醺醺的上弦月很不经意的把清冷地光洒落下来，砸在了光秃秃的树枝上，砸在了地上的几片落叶，月光和树枝发出生硬地摩擦声。黑压压的树影像窗户迫赶过来，我感到一阵眩晕。我重新回到书桌旁，点燃一颗烟，烟雾穿透屋里稀薄的灯光，袅袅奔向屋顶的黑暗怀抱。我把玩着玉佩，在午夜时分。
        女友喜欢我抽烟的样子。不凑巧的是朋友聚会我耽误了，是什么原因我已经记不清了。后来问过女友我当时是怎么解释的，女友每次说法都不一样，以至让我怀疑我是否耽误聚会，还是本来没有耽误，女友故意用不同的版本让我陷入耽误的陷阱。无论什么版本，我那次聚会确实是耽误了。只不过不是女友说的我是在饭菜刚上桌就到了，也不是在她们走出饭店门口后赶到的。女友的笑使得我记得她们三人坐在饭店一个角落的酒桌上。我忘不了她的笑，甜甜的纯真的笑，笑得像一掬清泉。
        我站在饭店门里，四处张望我的朋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女友那清泉的笑，恰在这时，背对着我的朋友也扭头往门口看。我坐在了女友的对面，确切说那时候还不是我的女友，在我朋友心里她也不该成为我的女友。我抓住玉佩的红绳，把玉佩在女友脸上荡来荡去。玉佩贴近玻璃，发出清脆的欢快。女友喜欢我用玉佩在她脸上飘荡，只不过玉佩在我脖子上，那是我们在床上做爱的时候，女友说冰凉的玉石触及皮肤，会让她更有激情。看着玉佩在女友脸上荡来荡去，时间凝固在被台灯照得发白的墙壁上。
        应该说朋友很会安排坐的位置。我的对面是他的朋友还有我后来的女友，他的身旁是留给我的空位。饭店的座位像火车上的硬座，长条形的酒桌两侧坐人。朋友坐在里侧，他对面是准备介绍给我的女友，我坐在外侧，我的对面是后来成为我女友的女友。朋友很细心，这么安排他一定考虑过的。初次见面的男女不会很直接的关注对方，坐在一排不如对坐，对坐不如斜坐。斜坐可以借用巧妙的余光来观察，这是男女相亲最佳姿势。朋友先把他认为该成为我女友的女孩子介绍给我，一阵寒暄后，由那个女孩子把她的朋友我后来的女友作了介绍，我对着我的女友点点头，她还是那种淡然的笑。
        那天谈了什么话题我忘记了。后来女友耿耿于怀的是我一直侧头看她的朋友，那个本应成为我女友的女孩子，我的解释她根本听不进去。我记得那天我喝了不少啤酒，我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喝酒必须尽兴才可。应当说，朋友给我介绍的女孩子是个不错的人，性格相当开朗大方，我喝了不少啤酒也许原因在于她吧。我的朋友不喝酒，我后来的女友也不喝酒，如果那天我喝的尽兴，应该是她陪着我一起喝得。我更喜欢我后来的女友，喜欢她的娴静，我们三个人说话，她一直不插嘴只是笑，那种恬然醉人的笑。我把玩着玉佩，在午夜时分。
        女友恬然的躺在我怀里，柔顺的问为什么我选择了她而不是她的朋友。我说当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就爱上了你。我站在饭店门口寻找朋友的时候，她那迷人的双眸就击中了我。女友问为什么当时我一直侧头看她的朋友，而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我说我一直在看她，用我的余光，我侧对着她的朋友却没有看。女友说不信我的话。我也不知道她是否信我的解释，那些已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选择了她而不是她的朋友。
        女友说喜欢我抽烟的姿势。她说如果我因为她的笑爱上她，那我吸引她的是我的抽烟姿势。她说那天她们在饭店等我的时候，我的出现让她在潜意识里认为我就是她们要等的人。她提醒了一下背对着门的我的朋友。当我向她们走去的时候，女友后来对我说，当时我的样子很潇洒。深色的皮衣里是红色的毛衣，下面是漂白的仔裤，女友说我最迷人的地方是，当时脸上带着笑意而没有笑，扬起的右手夹着一只冉冉点燃的烟，是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的。我表示了异意，我是用左手拿着烟的。我是个左撇子，习惯左手拿东西，她的记忆失误应该是我坐下后，右手在外侧，为了方便只能右手夹烟导致的。玉佩是女友送给我的。那是她成为我的女友一年后，那时候我们同居了。女友要回云南看望她的父母，临行前，女友问我想要什么礼物。她的家乡出产玉石，我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就给我买个观音吧。女友没有给我买观音，而买了这个玉佩。女友躺在我怀里精心的把红绳扎好，戴在我裸赤的胸上。女友说让玉佩套牢我的心，永不得放飞。
        女友说，那天聚会，她一直在看着我，虽然没有和我说话。女友说喜欢我用夹着烟的手托着下巴说话的样子，忧郁的眼神、慵散的话语笼罩在烟雾中，有点哲人的味道。时而用夹着烟的右手端起高脚杯，一饮而尽。女友说，她是在那时爱上我的。我把玩着玉佩，在午夜时分。在女友脸上荡来荡去的玉佩‘啪’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碎在女友脸上。
        那次聚会结束前，我留下女友的电话，出于礼貌我也留下了她朋友的电话。聚会后的第二天，我拨通了她的电话。我对她说，昨天聚会是我的朋友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当女友的。她说知道。我说我不喜欢她。她说知道。我说我爱上你了。她说知道。我说说爱唐突吗？她说有点吧。我说我们可以进一步交往吗？她说你是男人，男人应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我们相爱了。
        玉佩碎在女友脸上，我急忙用手去抓，慌乱中镜框的玻璃被我碰裂。我的左手抓起碎成两半的玉佩，碰裂的玻璃茬子扎入我的肉内。针刺般的麻木使得我微微一皱眉头。玉佩静静的躺在我手中，它齐茬断裂成两半，红绳已经让我扔在书桌上，它死蛇样的蜷缩在那里，细长的红灼烧着我的眼睛。我受伤的手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到破碎的玻璃上，浸入女友恬然的笑脸上，女友的脸越来越模糊。
        我拿起我的手机。在午夜时分，给女友发了一个短信。玉佩碎了。然后我在等待，等待女友回复短信。女友的短信说，碎了就再也不能复原了。我关掉手机。起身再一次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冷风呼地灌了进来，我打了个寒战。我受伤的左手一挥，玉佩抛物线状飞出窗外，无声的滑落。我没有关闭窗户，任凭冷风箭雨样的刺向我。
        女友在六个月零三天前死于一场车祸。她是在外出学习归来的路上遇难的。阴阳只是两个字之间的距离，我们却不能跨越。是谁洒落了一夜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