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暗香散文集??卖字的断臂女子

清水暗香

卖字的断臂女子
江西南昌 清水暗香

在南昌街头，偶尔会碰到一些卖字为生的人，有匍匐在地上用粉笔倒着笔划写个人遭遇的，有趴在纸上用钢笔行楷书写毛泽东诗词的，往往引来路人驻足，惊叹中投下几枚硬币。然而，最令我难忘的一幕却是一位断臂女子现场卖字，当时观之，感慨颇深，为她的好字，更为她自强不息的精神。
那一天，台风欲来，南昌上空卷着秋的丝丝凉意。行人步履匆匆，似乎都急着赶回家去。我走在南昌街头，用数玛相机随手拍着一些风景。突然，一位三十多岁的断臂女子闯进我的眼帘，她，蹲在人行道边，穿着单薄的衬衣，在路人注视中，她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但表情却很平静。我走过的时候，以为她也不过是一般为生计而乞讨的残疾人，手捏一元钱正准备弯腰放下去，才发现，她的脚边竟叠着一堆宣纸。我看见最上面一张是工整清秀的隶书大字：宁静以致远，落款：雪梅，印章：踏雪寻梅。
我惊讶地站住，看着她身边的墨水瓶和一叠空白的宣纸，终于明白她是以卖字求生、身残志坚的女子。她空悬着的右臂绑着一支毛笔，左臂勉强压着写过字的宣纸，似乎随时都在与突如其来的秋风抗争着。我的眼睛就这样湿润了，赶紧缩回手，把一元钱悄悄放回口袋中。我蹲下来，问：“这些字可以看看吗？”雪梅淡淡一笑，说：“当然可以。”于是，我翻开这堆宣纸。字，绢秀有力，一气呵成，其书法功力颇深，偶尔峰回路转，却饱含着沧桑与泪水。所书的字句，都是一些我平日喜爱的名言警句，有励志类，有咏物类，有劝勉类，等等。如：“宝剑峰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生命不止，奋斗不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看着这些字句，我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敬意。
雪梅这时插过话来：“我可以现场为你写字，你说喜欢的诗句就行。”一听这话，我赶紧拿过本子，写下我想要的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放在她的面前，心里期待着她到底是怎么用断臂写出这么好的字来。
我原想帮她把宣纸铺好的，这时，才发现雪梅身边一位小女孩蹲下来，为她铺开一张约一尺宽三尺长的宣纸，又把已经打开盖子的小墨水瓶放在宣纸前方，想必这小女孩是雪梅的妹妹吧。想到她有妹妹陪着，我心中有些释然。
雪梅开始写字了，她用穿袜子的脚踩着宣纸下边，左臂压着宣纸的左边，右臂开始缓缓地写起字来。只见她绑着毛笔的右臂上下左右动着，字就这样在纸上流出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的手是健全的，我的手指是灵巧的，我可以轻巧自如地让毛笔在手中上下左右随心所欲地活动，但我却写不出这么有力度又美丽的字来。雪梅做到了，她的毛笔与手臂连在一起，全部的灵动力来自手臂的移动和她灵巧的心。真的是一气呵成：“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逋咏梅名句，雪梅2007年10月书于南昌”。接着小女孩帮她盖上印章，一幅字全部完工。我小心地拿起来欣赏，用嘴唇轻轻地吹着，怕有的地方墨迹未干，待细看时，才发现，字迹早干了。最喜欢其中的“月”字，独特的隶书，弯成象形字模样，似弯弯瘦月正照着池岸梅花，很和谐也很唯美。
我掏出一张20元的纸币，递给雪梅，雪梅先是惊愕地看着我，然后用断臂指着地上的一张纸条，淡然笑着说：“不是的，每幅字只需5元，谢谢您。”我有些难为情地缩回手，才发现宣纸旁边的纸条上写着：“每幅字5元，谢谢！”。其实我认为20元都给少了，但面对雪梅的淡然神情，那句“我就给20元钱”始终说不出口。于是，从钱包中重新找出5元递给雪梅。
这份自立精神不是20元可以买得到的，这淡泊的胸怀也不是金钱可以来衡量的，以卖字为生，让我想起古代曾经落魄的文人来。雪梅与他们一样，有着自己的人格，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施舍，她所需要的是人们平等的注视和不屈服于苦难的精神。
带着深深的敬意，我卷起雪梅写的这幅字，爱不释手。这应该是我在南昌街头得来的最珍贵的礼物吧。回到家，我立即把这幅字张贴在书房，以敬重雪梅，以鼓励自己。不需装裱的何止是这幅字？更有雪梅那种宁静淡泊、自强自立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