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写真】乡村小人物志之七十二·能爷

泓一

    “能爷”是称谓，是父亲他们对一个叫“大能过”的人的尊称，“大能过”当然是绰号。以前写过一个叫“小能过”的人，“大能过”与“小能过”虽然带有讽刺意味，但涵义略有区别，“小能过”多是表示耍小聪明的人；而“大能过”多是形容知识面比较宽范的人，说得直接一点就是：什么都懂，什么都能够说得头头是道，但却不一定就对。
   “大能过”就是这样的人。但“大能过”则不是我们可以叫的，因为他与我爷爷同辈。叫他“大能过”，是爷爷那一辈人叫的，父亲那一辈人则尊称“大能过”为“能爷”，连带我们这一帮更小的晚辈都称呼他为“能爷”。
   “能爷”是改朝换代那年生的，就是辛亥革命那年。改朝换代，这些词汇在从前闭塞的农村意义不太大，最多是换了一个人当皇上，对于基本上走不出家门五十里地的农民来说，原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依然是租地主的地种，依然是听族长话，依然是结婚生娃，没有什么变化。但辛亥革命不一样，中国两千多年的帝制彻底结束，革命党人成为国家的掌控者，起码是有两个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一是剪掉辫子了；二是女人不用裹脚了。其他变化也不算大，只是新鲜事还是比较多一些。还有一个原因，是信息传递比以前发达了，特别是报纸的出现，使得外面的信息也经常能够传到相对封闭的农村来。
   能爷渐渐长大了，也许是出生在变革的年代，他是一个喜欢乱跑的人。虽然也跑不远，像附近的集镇，尤其不到六十里的合肥，他经常去，又是包打听，所以得到消息比较多，回来总会带来新消息。可是这些消息也不能当饭吃啊，他家依然穷得丁当响，用村里人的话说：他就是一个不扎窝的鸡，除了能叫，屁本事没有。也顺便送了他一个绰号“大能过”，讽刺他什么都知道，但却没什么用。
   其实也不能说没用。据说我们村第一次跑反就是他带回来的消息。他本人也差点死在日本鬼子占领合肥的战役当中。那一阵子他正好在合肥，日本鬼子攻下了合肥的德胜门与小南门，他吓得赶紧往老家跑。回到老家，就对村里人说，合肥被日本鬼子占领了，连四牌楼都被炸了。日本鬼子一路烧杀，他让村里人往外跑。那时，村里人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以为他是乱说的。他找到族长，说日本鬼子经过长临河、炯炀河时大肆烧杀，国民党军在合肥城南王大郢的阵地被日本鬼子攻陷后，残杀了很多当地老百姓。族长听说后，也感到事大了，比较害怕，动员村里人开始了第一次“跑反”，逃向定远的藕塘或蒋集方面的亲戚家里。也有一部分固执的人不愿意跑，认为就算日本鬼子打过来，也不会真的杀老百姓。好在，这次日本鬼子没有经过我们村，而是经过西边的元疃那一线，并在元疃北驻扎了部队，传说杀了不少人，逼迫附近村民替他们盖炮楼。经过这次事情，人们对能爷也有了新的认识，原来能爷平时咋咋呼呼的，但有时候说的也确有其事。
   一般能咋呼的人，多数都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因为能说会道嘛，用现在的话说叫会忽悠人，能爷这方面的水平也不差。在土改的时候，他作为贫农，有出身好的优势，也见过一些世面，讲起话来头头是道，特别是对新的东西接受比较快，当然对土改政策也了解得比一般人更深入，所以选他当了农会的副会长。后来在初级社、高级社的时候，在我们村也是领头人之一。然而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能爷犯了一次错误，有一天夜里，他们几个生产队干部把稻种分吃了一部分，结果被查出来，进了学习班，出来后就被免了职务。虽然没有了职务，但能爷本性仍然没有变，啥啥都知道。
   据父亲说，有一次生产队派父亲与能爷他们一起去公社的粮站用棉籽榨油。因为去晚了，前面排队的人又比较多，估摸着轮到我们生产队榨油可能得下半夜了。父亲他们那个时候很年轻，肠道消化又好，到晚上八九点钟就饿得不行了。本来就没有什么钱，榨个油也不可能带粮票出来，不要说这个时候公社所在地仅有的几家小饭店关门了，就算开门也没办法买吃的。这个时候，能爷就对父亲他们说，他听说棉籽磕碎了炒着可以吃，让父亲他们弄点棉籽去粮站附近的农户家里放臼窝里磕碎，然后借人家的锅灶炒一下，带回来给大家吃。于是父亲带几个人，按照能爷的说法做了。当时人人都吃了一点，也不敢多吃，算是垫垫肚子。可是吃过后不久，还没有轮到他们榨油，大伙就感觉不对劲了，开始胃疼，有的人开始拉肚子，明显是中毒的样子。能爷年纪大，症状更厉害，都一起跑到公社医院去了。这回一起去的人都吃了大亏了，能爷的话可信度更差了，提到“大能过”的称号，大家的讽刺意味更浓了。从这以后，只要能爷说什么，人们常常拿这件事来堵他的嘴，每当这时，他就低头转身就走了。
   能爷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去世的。我十多岁的时候，也经常会听能爷说那些无所不能的话，对能爷还有一些记忆。我觉得，如果能爷生活在富裕的家庭，或者生活在当下，能多学些文化，或者走向更远的世界，以他的性格与聪明，也许能真的能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

淡云孤雁

     能爷叫“见多识广”

泓一

淡云孤雁 发表于 2022-6-15 14:41
能爷叫“见多识广”

算是跑江湖的。

似曾相识

     小人物，大能人。

泓一

似曾相识 发表于 2022-6-22 06:19
小人物，大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