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70年代（四则） [作者：我有醉]

倚槐卧雪

      《吃在70年代??鱼虾篇》

        我的老家在大清河边上。大清河是海河的五大支流之一，在我小的时候水量充足，但也已经开始逐年渐少。
        河水退了，就出现不少洼地，没有认清形势远走高飞的鱼全留在那里。大人们把石灰丢在水里，鱼就被烧死。人们脱下裤子在裤脚上挽个结，就把死鱼灌在裤管里扛回家去。我的父亲在外工作，家里没有劳力做这件事，讨不到这个便宜。
        好在那时候我们那里还算半个水乡，鱼也不贵，母亲还是买了一些来给我们吃。
        我小的时候手笨（和现在也差不多），最怕择鱼刺，说：“要莫就吃小鱼，不用择刺的：要莫就吃大鱼，择刺方便的。”母亲答应着，但并不照办，买来的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食之有刺弃之有肉，让人两难。
        我不想吃，看那鱼发愣，就在鱼里发现了虾。那时候的鱼虾都是野生，所以捞到网里一起卖。虾是不用择刺的！我按住满盆的鱼，一条条地翻看，把混在鱼里的虾子全都挑了出来放在一个碗里。拿了碗兴冲冲地去找母亲：“我只要吃这个，你炒给我吃！”
        可是虾毕竟很少。为了充量，母亲把虾和韭菜炒在一起。我端起碗来一气吃光，香啊！
        我一直以为那是最纯正的虾。可是十几年后，有一次母亲炒了韭菜给我们吃。我尝了一口。心说：“这不是虾味吗？”
        那一顿的虾可能是太少了。能使我吃那么香的，一定不是虾，而是我自己的想象。

      《吃在70年代??馒头篇》


        馒头在我老家邻近的村子里有个别名，叫包子。包子的默认值，我想该是肉包子。肉是生活困难时期最诱人的东西。邻村把馒头叫包子，我怀疑是出于对肉的渴望。
        在上个世纪70年代，北方农村可能主要是以玉米面为食。馒头因为是面粉的制品，在我家的饭桌上是贵族，逢年过去时节才露上一面。那时候想，如果能顿顿都有馒头吃，该是多么幸福啊！
        我享受这种幸福是在87年。那年我考取了县城的重点高中，一人独自出去上学。当时家里的经状况已经好转，但是对我并不起作用。外面的世界太新鲜了。我到县城的第一件事是把小时候 没钱买的玩具买来补补游戏课，再把平时买不到的书买来补补阅读课，身上的生活费一下子用个差不多。算算剩下的钱，菜是买不起的了，只够吃馒头。
        上高中的第一年，我每顿吃三个馒头，不吃菜或只吃少量的咸菜度日。别的同学用功读书时，我因为营养跟不上，只想睡觉。年终盘点，成绩一落千丈。


       《吃在70年代??饺子篇》

        北方有句格言：好吃不过饺子。上世纪70年代的我不到10岁，尤其把这句话奉为圣经。
        饺子的妙处第一是白面的皮。这里的白面不是毒品，是指用小麦磨成的面粉。那个年头十几年如一日地吃玉米面，能吃上一顿白面是莫大的享受。第二是有肉馅，肉的妙处自然不用多说。
        父亲那时候是铁路工人，难得回家一次，回家就想吃饺子。我们都愿意父亲回来。享受父爱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能混上几个饺子吃。可是有一次父亲回到家，还是迟迟吃不到饺子，真让我纳闷又着急。
        过了十几二十年，问起那一次的事，才知道祥情：当时家里没面粉了，母亲出去借了一点才包起饺子。因为少，怕我们看到了分吃，所以暗箱操作。据说这事母亲做的很巧妙，连父亲也瞒过了。父亲吃着饺子，看母亲不吃，还问她：“你不喜欢吃吗？”母亲只是摇头微笑。
        我想那时的父亲真是幸福。可多年之后我的幸福也不下于他。现在的我，每次陪妻逛街逛饿了，就会问她：“饿不饿？”她总是说饿。但是当我买回了肯德基的汉堡，她却一口也不裕?皇俏⑿ψ趴次页裕?钡匠酝辍?
        妻说：“我知道你小时候吃过苦，现在我就喜欢看你吃东西。”


       《吃在70年代??鸡蛋篇》

        上世纪70年代，我不到10岁。那时候没什么好吃的，所以偏爱吃鸡蛋。为了这个偏好，赚了父亲两句打油诗：“吃鸡蛋，要三个，少给一个就撒泼。”诗的手法太夸张，因为那个年头三天能吃到一个鸡蛋我就乐坏了，哪里敢去想三个。
        记得一次去邻村吃婚宴，在人家窗台上发现一个鸡蛋，于是想方设法偷到了手，藏在衣袋里。做小偷的滋味很不好受，我做了心理化妆，装得连自已也忘记偷了人家东西。等想起来，蛋早在衣袋里打碎了。当时心中的失望，比得上后来的失恋。
        其时我家也养了一只母鸡的，可是它下蛋总不够卖力。一次我馋得狠了，就蹲在鸡窝边上，等着它把蛋下出来，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终于拿到了蛋，就跑去找母亲，要求马上炒来吃。当时家里没有油了，母亲被逼得没办法，就把蛋打在锅底烤熟。那个金黄的小饼子到了碟子里，转眼就被吞下去。香，满意。
        以后的年头里，再吃炒蛋都没有那次的香。也许，决窍就在于没放油吧。

倚槐卧雪

回复作者：金风细雨楼
有醉的这个系列很好啊，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推荐精华！我一直认为，一个好的细节胜于满篇的形容词，这一句有醉该不会和我再抬杠了吧，呵呵。兄弟啊，韭菜和虾米那篇夸张了点哦，以前没吃过韭菜？这次之后十几年才又吃到韭菜？从你的文里来看，得到虾费了些辛苦，但毕竟还不算是难得的，韭菜更不是难得啊，因为你根本没提韭菜的来之不易：）

倚槐卧雪

回复作者：卡哇依1984
看过崔永元的《不过如此》吗？和你的文章好象有些相同的味道。看来我妈天天让我忆苦思甜不是没道理的。小时侯，小时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