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写真】乡村小人物志之六十一·书生

泓一

   这一场大雨，下了几十天。巢湖周边很多地方都泄水蓄洪。今天接到移民前我们的故土乡亲的电话，说众兴水库水位也上升得很厉害，说是已经淹到书生坟了。
   书生坟，是一座孤坟，居于故土半坡之上。坟主据传是一位清末时的书生，是我们村庄陈氏家族的一位读书人。那个时候在农村能够被称之为书生的人太少了，但这位书生却是实实在在的书生。陈氏是我们村的原居民，祖上有过比较殷实的生活。而书生家里也算是殷实之家，故而书生可以上私塾读了很多年的书，甚至家人把书生送到了合肥县的洋学堂上学。可是书生却不久就回来了，不愿意在洋学堂上学，原因是洋学堂教的课程与私塾教的不一样，甚至很多内容是反动的，对祖宗不敬。书生觉得这些东西不能学，学了会上对不起皇上，是为不忠；远对不起祖先，是为不孝。此等不忠不孝之学，断不能习之，因而卷起铺盖回来了。书生回来后，受到了当地私塾教师爷们的充分褒奖，认为书生明大德，辨忠义，知进退，孺子可教也，争先请他去自己的私塾学习。在以农民为绝大多数的村子里，这等荣耀与声誉真真难得，这等骨气可直追其祖——陈大官人。不仅陈家对书生寄予厚望，私塾里的教师爷也把书生作为重点培养对象，书生成为了私塾里、乃至当地所有孩子们的楷模。很多家长在批评自己家孩子的时候，往往在话前或话后都会加上一句“你看看人家陈书生如何如何”之类的。
   可是世事无常。在书生二十几岁的时候，好好的大清朝不知道怎么就灭亡了，安徽宣布独立后，革命党人的风潮席卷全省各地。当然，农村还是反应较为迟钝的，在很多农民不知所措中改朝换代了。有消息灵通的人就传开了，现在已经不是大清朝了，新的国号叫中华民国。有人觉得不可思议，自古以来，什么朝什么朝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什么大隋、大唐、大宋、大元、大明、大清等国号，这回怎么叫四个字的“中华民国”，这叫什么朝呢？开国皇帝又是谁呢？有人就解释说，听说这个中华民国没有皇帝，人家叫总统，说是有一个叫孙文的是总统。人们议论纷纷不要紧，书生受不了了，听说大清朝没有了，皇帝没有了，什么反贼竟然把皇上给推翻了？纯属大逆不道。见到有人传这样的话，他就迫不及待地进行训斥，告诫他们这样传话是要被当作造反而被杀头的。人们一看是书生，内心觉得书生这样的人是文化人，说的应该有道理，当他的面也不敢再乱说了。
然而事实终归是事实，传言终于被一场运动被证实——剪辫子运动。突然有一天，保长带着一帮人来到村子里，人们都吓坏了，因为保长与那一帮人都没有了辫子了，这还了得，这不是反了吗？没有辫子是要被杀头的。可是保长进村子里扯着嗓子喊：“清朝已经灭亡，民国已经建立。所有男人都要剪掉辫子，否则就是拥清分子。”很多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生怕辫子被剪了，那不是不忠吗？可是，保长带的那一班人强行搜人，凡是被抓到的男人，都会被一剪剪断辫子，而被剪掉辫子的人都会大惊失色，惶惶不可终日。
   但保长也不是什么人家都敢搜的，书生家他们就没敢进去强行搜人。保长让带来的那些人在外面等着，他自己一个人进了书生家。据说，书生家也不是什么豪宅大院，仅仅是比一般人家好一点，有一个两进的宅子。保长来到二进的堂屋，向陈家说了剪辫子的来意，话未说完，书生的父亲还没有说话，书生就怒不可遏地训起保长来。一面指责保长不该把辫子剪了，身为大清的保长，却留着革命党的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如此剪去，不忠不孝。一面拒绝保长的任何说辞，要将保长赶出家门。保长面对书生的训斥，竟然不敢多语。虽然保长是来剪辫子的，但是面对书生，也不敢硬来，只得悻悻而去。书生一家的辫子倒是保留下来了，还令乡亲们很是羡慕一番，大家都说：“还是书生有水平，连保长都不敢对他怎么样，这辫子还保留下来了。”
   然而好景不长，这一天书生去草庙集赶集，遇着一支队伍，据说是革命队伍。这支队伍在集上搭起剪辫子摊，强行剪辫子，凡是来集上的男人，只要还有辫子的，一律剪掉。书生一看不妙，捂着头想跑。可是他一介书生，怎么能跑得过那些大兵，瞬间就被抓住了，拖到剪辫子摊前，一剪下去，辫子没了。书生一下子瘫倒在地，像命根子没有了一样。好半天醒过神来，抓过被剪下来的辫子，踉跄而归。回到家里失魂落魄似的，紧紧地抓着那半截辫子，说什么也不松手，口中一直反复自责道：“我是个不忠不孝之人，我是个不忠不孝之人……”第二天一早，家人发现书生竟然吊死在东厢房里，死的时候手里还抓着那半截辫子。
   二十出头的书生就这样死了，一个人人景仰的书生死了。这对于乡亲们的震动比大清朝灭亡还要大，多么好的一个书生怎么就自杀了呢？可惜归可惜，但书生却入了不祖坟。因为族规有规定，凡是死于非命者不得入祖坟，凡是没有子嗣者不得入祖坟，这两条书生都占了，因而书生不能入葬祖坟，家人只得在半坡之地买了一块地给其入土为安。书生坟就这样成为一座孤坟，也成了村庄的一个定位标志。所以，当乡亲在电话中说，水淹到书生坟，我就知道水到了到了什么位置。

淡云孤雁

      几年前我曾随几位朋友到众兴水库去钓鱼，风大，一上午一条也没钓着。

泓一

淡云孤雁 发表于 2020-7-30 22:28
几年前我曾随几位朋友到众兴水库去钓鱼，风大，一上午一条也没钓着。

主要是位置没找好，到我老家那边钓，肯定能钓着